女性命运的抗争者
——乌利茨卡娅作品《索涅奇卡》中塔尼娅与娅霞性格命运探析

2021-12-23 06:14司俊琴陈珊珊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索尼娅经历命运

司俊琴 陈珊珊

(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中篇小说《索涅奇卡》(《Cонечка》)是柳·乌利茨卡娅于1992年发表的一部经典作品,作品一经发表便入围当年的俄语布克奖,并于1996年获法国美第契外国小说奖,作者也因此文蜚声文坛,成为当代俄罗斯非常有影响的女性主义作家。小说讲述的是一个普通俄罗斯犹太妇女索涅奇卡的一生及其家庭命运。索涅奇卡与丈夫罗伯特及女儿塔尼娅一家原本过着幸福和谐的生活,然而妙龄女子娅霞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份宁静。当女儿的朋友娅霞变成了丈夫的情妇,并激发其创作灵感时,索尼娅并没有产生怨恨,而是欣然接受这“上天的馈赠”。作品中除了对索尼娅细致入微的刻画外,另外两名女子——塔尼娅和娅霞——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两名女子虽然年龄相仿,然而性格、出身及生活经历各不相同:塔尼娅性格开朗、做事粗鲁,娅霞却沉默寡言、矜持高傲;塔尼娅从小生活在父母爱的包围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娅霞却从小过着逃亡生活,成长之路备受艰辛。娅霞和塔尼娅一家冥冥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也改变了娅霞和索尼娅一家的命运。本文旨在对塔尼娅和娅霞的外貌、性格、经历等方面进行细致的对比分析,探究其各自性格、命运的特征及其形成原因。

1.外貌描写:粗犷与精致

塔尼娅是索尼娅和罗伯特最珍爱的孩子,她遗传了母亲高大的身形,身体各部位都长得出格:身材魁梧,大脚,发育超前。尽管这超乎常人的发育使得塔尼娅经常感到不好意思,但是与自己的母亲不同,塔尼娅身边没有经常嘲笑她的哥哥,伴随她长大的是父亲为她画的美妙的童年画像,周围的世界都对她和善可亲,美妙恬静的生活环境缓和了她对自己身形外貌的不满。上了中学之后,塔尼娅还因自己的身形引来男孩子留恋的目光而感到骄傲自信。“虽然她不是一般人心目当中的美人,也绝没有通常意义上那种漂亮的脸儿,但是她那修长的脸庞,细高的鼻梁,蓬松的鬈发和清澈透明的细长眼睛却是十分诱人的。”[1]这种容易被大众接受的长相和大大咧咧的性格使得塔尼娅更容易与异性相处,在种种轻松愉悦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塔尼娅更加自由开朗,以至于在年幼无知的时候,她便接触到与异性间那神奇的“游戏”。

相比于塔尼娅的粗线条,娅霞的外貌显得格外秀气文静。娅霞是一位精致小巧的波兰姑娘,脸蛋像刚刚下出来的鸡蛋那样透明清洁,“她那灰色的大眼,高高挑起的眉毛和猫咪般温柔的小嘴,像是在祈求庇佑。”[1]娅霞天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会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而娅霞自己也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精致迷人的外表寻求别人的庇护,并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体,采用廉价的方式报答他们。在索尼娅的印象中,这位“身世悲惨的小可怜”应该是灰头土脸的形象,然而在去索尼娅家做客的时候,精心打扮过的娅霞却打破了别人对她的清贫瘦弱的想象:“娅霞的塔夫绸连衣裙发出响亮的刷刷声,金黄色的浓密的头发像是用整块透明的松脂铸成的,齐齐地落在肩上……连衣裙袒胸露背,小山羊般地乳房紧靠在一起,当中形成一条温馨地小沟蜿蜒而下。细细的腰身紧紧裹起,突出了高脚杯的体型,坚实地小腿下面露出细挑的脚脖,手腕与略微发胖地胳膊相比也格外细嫩……”[1]谁也不会想到,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为了生计忍受颠沛流离生活的娅霞竟然会以这样光彩照人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娅霞一直梦想当一个电影明星,从哈萨克斯坦到莫斯科,从孤儿院技工学校到小小的储藏室,都是娅霞努力奋斗,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经历的生命体验。直至遇到塔尼娅,娅霞预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暗地里她做了周密的准备,像决战前的统帅一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去索尼娅家的拜访上。这性感妩媚的造型便是娅霞特地为自己找机会翻身做的准备,出身贫苦的娅霞一辈子都梦想摆脱困境、飞上枝头,再也不用忍受飘零之苦,好不容易抓住了塔尼娅这株出身于艺术之家的救命稻草,娅霞便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两人的外貌特点似乎也叙说着她们各不相同的性格特征——塔尼娅成长在爱的包围中,没有任何烦恼,所以养成了万事都不操心,恬淡自然的性格特征,而娅霞却不一样,从小的生活经历锻炼了她骨子里的韧性,她就像一株野草,在任何艰苦的环境中都能顽强独立地生存,一旦有成活的机会便不顾一切地向上生长。

2.性格特点:开朗与谨慎

小时候的塔尼娅像个野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随处奔跑嬉戏,长大之后碍于身体茁壮,她的一系列动作都显得粗鲁,“动作幅度大的塔尼亚,行动起来声音很响,像匹无拘无束的马驹。坐下来时总要把课桌猛然一推,叫娅霞的小脑袋忍不住地弹起来。”就连下课回家的路上,她也显得无拘无束,自由地甩开大长腿,双臂不规则地摆动,来接她回家的父亲,老远就能通过动作判断出她就是塔尼娅。[1]自由散漫的塔尼娅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她身上显示出所有幸福的孩子该有的模样。塔尼娅的自由洒脱的性格来源于家庭生活的幸福美满,生活环境的温暖阳光,只有被爱包裹着的人才能从内而外地散发出自信的光芒,展现出天真活泼的个性。

与塔尼娅相比,娅霞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她总是表现得那么矜持庄重,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一种引人注目、令人赞叹的女人形体的音乐,引得异性对此流连忘返。[1]从小的生活经历教会了娅霞隐忍克制,时刻观察自己的生活环境——在去索尼娅家做客时,娅霞总是举止端庄,安静乖巧。这不禁令人想起同是遗孤的黛玉初进贾府时“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谨慎谦恭的状态。就连陪着索尼娅处理罗伯特的葬礼时,娅霞也一直躲在索尼娅身后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娅霞是当时俄罗斯社会边缘人的代表,复杂的社会背景使他们无辜遭受牵连,从小就生活在生活底层的娅霞,遭受生活的磨难,失去了童年与家人的关爱,在不正常的社会中摸爬滚打,甚至不惜丧失道德底线以期获得向上攀登的机会。她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顺势而为。

儿时生活的经历影响着两个女孩一生的精神气质,从小生活在温暖家庭包裹中的塔尼娅自然不会自卑克制,而受惯了贫苦的娅霞在接受到索尼娅一家的爱意时表现得小心翼翼,乖巧懂事。谦卑温柔的娅霞与大大咧咧的塔尼娅形成鲜明对比,对两个女孩的细致刻画显现出作者对她们生活状态的深切关怀。

3.爱情观念

年少无知的塔尼娅在一次偶然间与同学鲍里斯发现了两性之间的“游戏”便一发不可收拾,经常乐此不疲地与男同学探索两性之间的奥秘。对她而言,这种探索。[1]与第一个异性“游戏”结束后,塔尼娅身边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崇拜者,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炽热起来,塔尼娅与不同的异性尝试新的游戏。对于塔尼娅来说,与英姿勃勃的男孩子在一起,快活地分享肉体之乐只是一种游戏,她的精神更偏向于选择娅霞。直至遇到和她有着同样自由灵魂的阿廖沙,塔尼娅才真正意识到爱情的真谛,那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归宿,便毅然决然地跟着阿廖沙奔向了自由的国度圣彼得堡。

对于娅霞来说身体只是一种报答异性帮助、获取生存资源的手段,她愿意用这种“廉价”的办法获得生存的机会。在逃往莫斯科的火车上,她利用鞑靼人拉维尔对她的帮助,从遥远的哈萨克斯坦来到莫斯科;在夜校当清洁工时,尽管忍受着片警马利宁的侮辱和敲诈,她用这种方式报答他;在遇到罗伯特时,娅霞仍然毫不犹豫地用这种手段获得帮助。她不断寻找庇护者,摆脱自己的窘境,尽管这一路下来娅霞过得十分狼狈,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庇护者”需要什么,而这些,都是只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就能办到的。于娅霞而言“爱情”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降临过,她不断地出卖身体,贩卖道德,以获得生存的权力,扭转自己的境遇。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娅霞经历了社会的黑暗恐怖,苦难的经历教会了她隐忍坚强的同时,也教会了她以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获得向上攀登的机会,生活的坎坷使她不甘心沉沦于自己的命运,她的人生是一部勇敢改变自己命运的奋斗史。

4.人物经历:幸福与苦难

小时候塔尼娅虽然生活贫苦,但是父母对她疼爱有加:“从幼儿时代起,塔尼娅的所有要求都能轻而易举得到满足,慈爱的父母在这方面做得有些过分,常常跑到她的愿望前面去满足。什么小鱼,小狗,钢琴之类,只要她一开口,当即就会出现。”[1]家庭生活的拮据并没有影响父母对塔尼娅的爱,塔尼娅的父母将所有的爱全部倾注到塔尼娅身上,母亲虽然整日操劳家庭琐事,但对塔尼娅的关爱却一丁点也没有落下,无论是在塔尼娅的成长过程中还是远赴圣彼得堡后,母亲一直都保持着自己对女儿的关爱,充当着塔尼娅守护者的角色。父亲对塔尼娅的关爱在于“不勉强孩子”,无论是幼年塔尼娅行为异常,还是为塔尼娅上不了九年级,甚至塔尼娅与男孩子私会,父亲均表现出支持的态度。父亲对塔尼娅的宽容也间接培养了塔尼娅独立自主、向往自由的性格。塔尼娅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苦难,在听到娅霞叙述自己的过去时,塔尼娅百感交集,并对自己无比幸福的生活感到脸红。在追求自己人生道路的过程中,塔尼娅也秉持了自己一贯追求的自由独立的思想态度:奔向自由的天堂——圣彼得堡,那里是塔尼娅的归宿——是一座迷人、寒冷的城市,只有高傲、独立的个性才能适应的地方。

而娅霞父母是波兰共产党员,法西斯入侵后父母各奔东西,母亲带着吃奶的她逃亡俄罗斯,只得忍受颠沛流离的生活,母亲也在忍受了十年的煎熬后含冤离世。变成孤儿后又被分配到黑技工学校,逃出后,她经历了种种磨难来到俄罗斯,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娅霞从小就没有完整家庭,从来就没有感受过父爱,在与母亲逃亡过程中短暂地感受到母亲的疼爱,变成孤儿后只能自力更生。因此家庭观念对于娅霞来说非常陌生,更不要说来自家庭的温暖。年幼时孤独凄惨的经历给娅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年少的她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回报别人对她的帮助,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不同的人生经历也给了两个女孩不同的追求——生活在幸福的摇篮里的塔尼娅渴望自由,希望冲破传统,寻找自我。因此她选择了爱情,飞向幸福的彼岸,她冲出父母的爱的包裹,飞向了自由的圣彼得堡,拥入了爱人的怀抱。而出身贫穷的娅霞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惜出卖肉体。她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莫斯科,一开始希望成为电影明星,在来到塔尼娅家后,她感受到一个新的、前途无量的空间即将出现在她面前。在经历了与罗伯特一家短暂的“和谐相处”之后,塔尼娅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尽管它有悖人伦,但无论外界说什么,索尼娅能够接受她的存在,她便牢牢握住这个机会。在罗伯特去世后,娅霞像个孩子一样默默跟在索尼娅身后,幸得索尼娅的安排,到了巴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结语

作家在塑造塔尼娅和娅霞这两个人物形象时, 采用了对比的手法, 通过对二人迥异的生活态度、人生经历和文化背景差异的描写, 表现了两人命运的不同和对生命的不同看法。[2]然而两个女孩的生命经历都是同自己命运的抗争——塔妮娅在父母的关爱和呵护下长大, 但是她却拥有一颗叛逆的心,她不断地寻找自我, 寻求自身存在的价值。[2]而娅霞则是俄罗斯社会中被边缘化的一代年轻女性的代表。尽管娅霞的追求丧失了道德准则的支撑,她的出现让索涅奇卡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遭到了破坏,但这却促成了娅霞达到她改变人生的目的。尽管塔尼娅和娅霞两人生活经历各不相同,但她们的整个生命历程都在与自己的命运作斗争,她们反抗传统与现实,是不公的命运与现实的斗争者。《索涅奇卡》中的娅霞经历了失意之后,在索尼娅的帮助下去了巴黎过上了幸福生活。无论是莫斯科,还是巴黎,无论是死亡,还是新生,作品的女主人公们不仅没有受到生活的惩罚,而且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作品的圆满结局也意味着女性作家对不幸女性命运的深刻体察与无限关怀。“几乎一切关于女性的东西还有待于妇女来写:关于她们的性特征,即它无尽的和变动着的错综复杂性,关于她们的性爱,她们身体中某一微小而又巨大区域的突然骚动。”[3]

总的来说,《索涅奇卡》中无论是叛逆的塔尼娅,追求理想的娅霞,还是坚守家庭观念的索尼娅,都表达了作家对女性精神诉求的关注和对女性生存状态的思考,充满了作家浓厚的人文关怀。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是俄罗斯社会转型期女性命运的现实书写,是民族传统与时代潮流相结合的产物。这些女性形象势必会对俄罗斯女性生活的认知产生新影响与新认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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