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荣云 李长英
内容提要:我国正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分析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文章使用2007—2019年A股数据,采用面板Logit模型分析了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首先,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其次,在作用机理方面,融资约束、企业创新和企业出口是国际经济不确定影响企业僵尸化的重要途径。最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提高了非国有企业,第二、三产业企业以及东部地区企业僵尸化的概率,对于国有企业、第一产业企业以及中西部地区企业僵尸化的影响不显著。
当前,我国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但是,近年来经济逆全球化趋势迅速加剧,国际经济不确定性陡然增加。面对日益复杂的国际经济形势,扎实稳妥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是“化危为机”的最有效途径。因此,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亟须加快处置“僵尸企业”。(1)中共中央政治局于2019年7月30日召开的会议指出,加快出清僵尸企业。僵尸企业的特征是盈利性较差,但可以利用借贷和补助等继续存活。基于目前国际经济形势变幻不定、我国处置僵尸企业任务繁重的大背景,本文采用面板Logit模型分析了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的关系,研究了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的作用机理,以及检验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不同类型企业僵尸化的异质性影响。
本文的相关文献包括:经济不确定影响的研究、僵尸企业的研究。
关于经济不确定影响的研究,一部分学者分析了经济不确定对微观企业决策的影响,如Julio和Yook认为,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会显著提高企业的现金持有量,阻碍企业的投资决策;Bloom等发现,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会降低市场需求,从而抑制企业投资;顾夏铭等认为,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会提高企业创新投入和专利申请量;张夏等发现,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会提高出口企业生产率,进而推动出口贸易升级。(2)Julio B.,Yook Y.,Political Uncertainty and Corporate Investment Cycles,The Journal of Finance,2012,67(1),pp.45-84;Bloom N.,Bond S.,Reenen J.,Uncertainty and Investment Dynamics,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2007,74(2),pp.391-415;顾夏铭、陈勇民、潘士远:《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创新——基于我国上升公司的实证研究》,《经济研究》2018年第2期;张夏、施炳展、汪亚楠、金泽成:《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真的会阻碍中国出口贸易升级吗?》,《经济科学》2019年第2期。另一部分学者如Baker等研究了宏观影响,他们认为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会减少产出与就业,阻碍经济复苏。(3)Baker S.R.,Bloom N.,Davis S.J.,Measuring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2016,131(4),pp.1593-1636.
关于僵尸企业的研究,现有文献主要分析了僵尸企业的成因、判别以及经济效应。在研究僵尸企业成因的文献中,国外学者认为银行续贷、政府救助或宽松的监管政策是僵尸企业形成的重要原因。Ueda认为,银行为满足资本充足率向坏账企业提供贷款是僵尸企业形成的重要原因;(4)Ueda K.,Deleveraging and Monetary Policy:Japan since the 1990s and the United States since 2007,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2016,26(3),pp.177-202.Peek和Rosengren利用日本的数据,发现银行为了逃避政府监管、掩盖坏账损失、缓解不良贷款压力从而向僵尸企业进行续贷。(5)Peek J.,Rosengren E.S.,Unnatural Selection:Perverse Incentives and the Misallocation of Credit in Japan,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05,95(4),pp.1144-1166.关于中国僵尸企业的成因,现有文献一般认为政企合谋、政府补贴、过度干预、违背比较优势、资源分配不公以及非市场化因素等是中国僵尸企业形成的主要原因。(6)聂辉华、江艇、张雨潇、方明月:《我国僵尸企业的现状、原因与对策》,《宏观经济管理》2016年第9期;肖兴志、张伟广、朝镛:《僵尸企业与就业增长:保护还是排挤?》,《管理世界》2019年第8期。
在判别僵尸企业的文献中,Caballero等认为僵尸企业大多受到银行的过度支持,尤其是利率优惠,他们从利率角度提出了界定僵尸企业的CHK方法,研究发现日本上市公司在20世纪90年代僵尸企业比例从5%增至20%。(7)Caballero R.J.,Hoshi T.,Kashyap A.K.,Zombie Lending and Depressed Restructuring in Japan,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08,98(5),pp.1943-1977.后续文献基于CHK方法进行了完善。Fukuda和Nakamura指出,CHK方法无法识别企业借新还旧的行为,随后引入盈利指标和常青贷款指标(evergreen lending criterion),提出了FN-CHK方法,通过盈利能力判断企业的未来潜力,重点关注利润为负且资产负债率超过50%的企业。(8)Fukuda S.,Nakamura J.,Why Did 'Zombie' Firms Recover in Japan?World Economy,2011,34(7),pp.1124-1137.蒋灵多和陆毅认为,在CHK方法的基础上引入政府补贴等指标,可以更好地反映政府干预等因素在中国僵尸企业形成中的影响。(9)蒋灵多、陆毅:《最低工资标准能否抑制新僵尸企业的形成》,《中国工业经济》2017年第11期。
在研究僵尸企业经济效应的文献中,Nishimura等利用1994—1998年日本企业的数据,发现僵尸企业降低了资源的配置效率,造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现象。(10)Nishimura K.G.,Nakajima T.,Kiyota K.,Does the Natural Selection Mechanism Still Work in Severe Recessions?Examination of the Japanese Economy in the 1990s,Journal of Economic Behavior and Organization,2005,58(1),pp.53-78.Tan等发现,僵尸企业退出可以使工业部门的生产率提高1.06%,这意味着政府投资僵尸企业牺牲了非僵尸企业的生产效率。(11)Tan Y.,Huang Y.,Woo W.T.,Zombie Firms and the Crowding-out of Private Investment in China,Asian Economic Papers,2016,15(3),pp.32-55.谭语嫣等从投资角度研究了僵尸企业的负面经济效应,他们发现僵尸企业对实体经济具有负面影响。(12)谭语嫣、谭之博、黄益平、胡永泰:《僵尸企业的投资挤出效应:基于中国工业企业的证据》,《经济研究》2017年第5期。金祥荣等从税负角度研究了僵尸企业的负面经济效应,他们指出僵尸企业占比越高,非僵尸企业的实际所得税税率越高。(13)金祥荣、李旭超、鲁建坤:《僵尸企业的负外部性:税负竞争与正常企业逃税》,《经济研究》2019年第12期。
从以上文献综述可以看出,现有文献大多是在封闭经济条件下研究某国经济不确定性对本国企业的影响。基于目前文献,尚不清楚国际经济不确定如何影响了企业的僵尸化,也无法明晰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影响的渠道,更难以判定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不同类型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是否具有显著的异质性。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是:首先,与现有文献基于封闭经济条件下研究僵尸企业不同,我们从开放经济视角,研究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有助于分析经济开放如何影响企业的僵尸化,丰富了相关领域的文献。其次,我们分析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机理,发现国际经济不确定通过影响融资约束、企业创新以及企业出口等影响了企业的僵尸化,理清了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的内在机制。最后,我们根据企业的所有制特征、所属产业以及所在区域,研究了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变化对不同类型企业僵尸化的异质性影响,拓展了国际经济不确定性和僵尸企业的相关研究。
在这一部分,我们首先介绍样本信息,说明僵尸企业的识别方法,然后分析僵尸企业的特征。
由于上市公司在2007年1月开始实施《企业会计准则》,并且经济不确定的数据截至2019年,因此我们选取了2007—2019年上市企业数据,数据来自于WIND、中国海关进出口数据库。我们将重要财务指标严重缺失以及金融、保险类样本进行了剔除。
我们参照Davis的全球经济不确定性指数(GEPU Index)(14)指数中还包括印度和荷兰,由于数据限制,本文未选取这两个国家,此外添加墨西哥和希腊等2个中国出口额较多的国家。Davis S.J.,An Index of Global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NBER Working Paper,2016,No.22740.计算国际经济不确定性程度(IEU),选取美国、日本、韩国、德国、英国、俄罗斯、澳大利亚、墨西哥、加拿大、巴西、意大利、法国、西班牙、智利、瑞典、希腊、爱尔兰等17个中国出口目的地国家为研究对象。这些国家不仅遍布北美洲、亚洲、欧洲、大洋洲、南美洲等地区,覆盖区域广泛,而且对这些国家的出口总额约占中国出口总额的50%,能够较好地体现中国经济的外部国际环境。我们首先利用算数平均法将每个国家月度经济不确定指数加总成年度经济不确定指数,然后进行标准化,最后利用我国同上述国家进出口总额占比作为权重进行加权平均,计算出国际经济不确定性指数,用于刻画企业面临的国际经济不确定性程度。
僵尸企业一般具有两个特征:一是过度依赖政府补贴或银行续贷,二是生产效率低下、财务比较困难。我们可以利用CHK方法识别具有第一种特征的僵尸企业,但是,有些企业在货币政策宽松时由于经营状况良好可以获得银行的利率优惠,如果按照CHK方法进行判别,那么这些企业容易被误认为僵尸企业;然而,采用CHK方法无法筛选出未享受利率优惠的僵尸企业。也就是说,CHK方法无法识别具有第二种特征的僵尸企业,此时我们可以利用Fukuda和Nakamura的研究方法通过盈利指标和常青贷款指标筛选出具有第二种特征的僵尸企业。由于Fukuda和Nakamura的研究方法是基于CHK方法的一种改进,所以这种方法一般被称为FN-CHK方法。
采用FN-CHK方法识别僵尸企业时,主要强调银行利率在僵尸企业形成中的作用,考虑到中国的现实,企业可能过度依赖政府补助,因此,我们借鉴蒋灵多和陆毅(15)蒋灵多、陆毅:《最低工资标准能否抑制新僵尸企业的形成》。的做法对FN-CHK识别僵尸企业的方法进行了修正。因此,在本文中我们综合上述方法识别僵尸企业。具体步骤如下:
(1)
其中,下标s代表短期,l表示长期;rs,t-1和rl,t-j分别为银行一年期和五年平均的长期基准贷款利率,rcbmin为5年内可转债最低票面利率;bs,t-1、bl,t-1和bondsi,t-1分别为企业贷款和未清偿债券余额。
第二步,利用t期企业实际支付利息Ri,t,计算企业利息差,记为Xi,t:
(2)
其中,cpi,t-1为企业付息票据余额。如果Xi,t<0,说明企业获得补贴,则企业为僵尸企业;如果Xi,t>0,则企业为正常企业。
第三步,为了防止将经营绩效好、融资成本低的企业识别为僵尸企业,我们利用企业的利润信息来降低企业误判率:
(3)
其中,企业第t期扣除政府补贴后的息税前利润为EBITi,t。如果企业指标FNi,t大于零,那么表明该企业息税前利润高于最低利息支出,则企业为非僵尸企业。如果某一企业同时满足指标FNi,t小于零,t期资产负债率(LEVi,t)大于0.5,且t期总负债(DEBTi,t)大于t-1期总负债(DEBTi,t-1),那么此企业为僵尸企业。
表1反映了各行业主要年份僵尸企业的占比情况。从2019年来看,首先,卫生和社会工作、房地产业、农林牧渔业等行业的僵尸企业占比排名比较靠前,这些企业大多属于传统行业,可能会存在产能过剩问题,所以企业僵尸化比率较高。其次,采矿业、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等行业的僵尸企业占比排名居中。其中,由于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属于高技术产业,前期研发投入较多,短期盈利不明显,所以这些行业被判定的僵尸企业较多。最后,科学研究业、批发和零售业等行业的僵尸企业占比相对较低。
表1 各行业僵尸企业占比(16)由于识别方法采用了滞后一期的数据,所以无法识别2007年 的僵尸企业信息,文中只呈现了2008—2019年的僵尸企业信息。 单位: %
在表2不同所有制企业中,非国有企业中僵尸企业的比例较低。具体而言,国有企业中僵尸企业的占比在2010年出现大幅下降;2012年以后呈现波动中下降的趋势;2019年国有企业中僵尸企业的占比为10.4%。2008年非国有企业中僵尸企业的比例约为12.31%;2010年之后呈现略微上升趋势;2019年非国有企业中僵尸企业的比例约为8.58%。
表2 不同所有制企业僵尸企业的占比
表3列出了不同地区僵尸企业的占比情况。可以看出,2008年僵尸企业占比中部最高、西部次之、东部最低;在2010年之后,僵尸企业占比西部较高、中部较低、东部最低。中部地区2010年之前僵尸企业占比较高,2010年僵尸企业的占比显著下降;西部地区的情况与中部地区基本类似,在2010年僵尸企业的占比下降,到2019年西部企业中僵尸企业的占比约为11.21%。
表3 不同地区僵尸企业的占比
图1展示了主要年份全样本僵尸企业的占比与国际经济不确定指数(IEU)变化情况。2008年我国僵尸企业占比高达13.06%,到2014年下降至8.55%,2019年达到9.17%。从整体发展趋势来看,我国A股上市公司中僵尸企业的占比在波动中呈下降趋势。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也呈现先下降、后上升、再下降、后略回升的变化趋势,与僵尸企业的占比变化趋势相吻合。
图1 主要年份僵尸企业的占比与IEU变化情况
我们借鉴Melitz的模型,(17)Melitz M.J.,The Impact of Trade on Intra-industry Reallocations and Aggregate Industry Productivity,Econometrica,2003,71(6),pp.1695-1725.研究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机理。假设出口国与进口国,消费者效用函数为:
(4)
其中,q(φ)为消费者对产品φ的需求量,σ为产品替代弹性,并且满足σ>1。预算约束分别为:
(5)
(6)
其中,pi(φ)与pj(φ)为产品φ在两国的价格,qi(φ)与qj(φ)为产品φ在两国的需求量。通过求解效用最大化,可得:
qi(φ)=YiPiσ-1(pi(φ))-σ
(7)
qj(φ)=YjPjσ-1(pj(φ))-σ
(8)
假设生产企业的异质性只在于它们拥有不同的生产率水平,并且每个企业只生产一种产品,因此企业生产率水平与企业产品φ一一对应。我们假设企业只用劳动一种投入要素,并且将劳动价格设为1。企业出口每单位产品需要支付的贸易成本为τ,并且τ>1。企业融资约束为a,满足a>1,a越大,表示企业的生产成本越高。假设企业在i国和j国进行销售,固定成本分别为fi和fj,企业在i国和j国的利润函数分别为:
(9)
(10)
则出口国i垄断竞争厂商在i国和j国的价格分别为:
(11)
(12)
Yi和Yj为出口国i和进口国j消费者的收入水平,企业在i国与j国的利润函数分别为:
(13)
(14)
企业利润函数为:
(15)
国际经济不确定(IEU)程度变化可能通过影响融资约束、企业创新和企业出口等渠道影响企业僵尸化。
1.融资约束渠道
2.企业创新渠道
3.企业出口渠道
我们首先分析国际经济不确定性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然后从融资约束、企业创新和企业出口等方面分析国际经济不确定性的影响机制。
表4 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
1.模型设定
我们采用面板Logit模型分析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实证模型如下:
Logit(Zombiei,t)=α0+α1×IEUi,t-1+∑βi×Xi,t+δt+γi+εi,t
(16)
其中,下标i、t分别表示企业和年份,Zombiei,t为是否为僵尸企业,若企业不是僵尸企业则取值为 0,否则为1。IEUi,t-1为滞后一期的国际经济不确定性指数,估计系数α1体现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具体而言,若α1>0,表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提高了企业成为僵尸企业的可能性,反之则意味着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降低了企业成为僵尸企业的可能性。Xi,t为控制变量,具体包括企业规模、杠杆率、现金流比率、资本密集度、营业收入、第一二大股东持股比例。δt为年份固定效应,用于控制时间冲击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γi为个体固定效应,控制个体异质性等因素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εi,t为随机扰动项。
2.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
在本部分,我们将研究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具体的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第(1)列为基准回归结果,国际经济不确定的估计系数(IEU)显著为正,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与企业僵尸化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可能的原因是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越大企业经营风险越高,企业成为僵尸企业的概率越大。然后,我们采用FN-CHK方法识别僵尸企业,将得到的僵尸企业指标记为Zombie2。重复上文的实证研究,得到了表4第(2)列的结果。结果显示,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仍然显著为正,说明基准回归结果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3.机制分析
上述研究表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显著增加了企业僵尸化的概率,那么,国际经济不确定通过哪些渠道影响了企业的僵尸化呢?结合前面的理论分析,在这一部分我们将从融资约束、企业创新和企业出口三个角度,探究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机制。实证模型如下:
Zi,t=θ0+θ1IEUi,t-1+∑ηiXi,t+δt+γi+εi,t
(17)
Logit(Zombiei,t)=ξ0+ξ1IEUi,t-1+ξ2Zi,t+∑λiXi,t+δt+γi+εi,t
(18)
其中,Zi,t为中介变量,包括融资约束(SA)、企业创新(Innov)和企业出口(Exp)。融资约束用Hadlock和Pierce构建的SA指数表示;(21)Hadlock C.,Pierce J.,New Evidence on Measuring Financial Constraints: Moving Beyond the KZ Index,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2010,23(5),pp.1909-1940.企业创新用企业研发支出的对数值表示;企业出口用企业出口密度表示(22)由于中国海关进出口数据库中的企业出口数据截至2016年,因此,我们使用2007—2016年数据进行中介回归。(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5第(1)列是以融资约束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国际经济不确定指数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显著增加了企业的融资约束。第(2)列中融资约束(SA)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通过增加融资约束显著提高了企业的僵尸化概率。可能的原因是:当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时,增加了企业的融资难度和融资成本,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成本,降低了企业的盈利能力,提高了企业的僵尸化概率。
表5第(3)列是以企业创新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国际经济不确定指数的估计系数为负,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降低了企业的创新水平。第(4)列中企业创新(Innov)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通过降低企业创新显著提高了企业僵尸化的概率。可能的解释是: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使得企业投资更加谨慎,减少企业研发支出。企业研发支出越低,对新产品的研发力度越弱,进而会降低企业生产率,由此减少企业总收益,使得企业不能在市场竞争中有效应对外部冲击,因此提高了企业的僵尸化概率。
表5第(5)列是以企业出口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国际经济不确定指数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显著降低了企业出口。第(6)列展示了以企业出口为中介变量的回归结果,企业出口(Exp)的估计系数为负,然后进行Sobel检验,可以看出,Z值为1.2241,大于5%的显著性水平上的0.97,即中介效应成立,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通过抑制企业出口显著提高了企业僵尸化的概率。这些结果可能的原因是: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阻碍了企业出口,减少了企业出口收益,降低了企业盈利能力,从而提高了企业成为僵尸企业的概率。
表5 国际经济不确定影响企业僵尸化的机制分析
由于不同的企业位于不同的区域、具有不同的行业特征,并且具有不同的所有制性质,所以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不同类型企业的影响理应不同。因此,我们在这一部分将研究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不同类型企业僵尸化的异质性影响。
表6 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异质性影响(一)
1.对国有和非国有企业的异质性影响
鉴于以下三点原因,国有企业相对于非国有企业而言更容易获得政府补贴、缓解融资约束:一是国有企业在传导政策、稳定就业等方面发挥着更加积极的作用;二是国有企业与政府的联系更加密切;三是许多国有企业往往属于交通、能源、电力、军工等领域,对于产业安全和国家安全意义重大。恰恰是因为国有企业往往由国家“背书”,所以比较容易获得政府补贴,大量的政府补贴会降低国有企业的融资难度,因此国有企业在遭受国际经济环境冲击时可能避免沦为僵尸企业。相反,非国有企业往往难以获得政府补贴和银行贷款,这会增加非国有企业的融资难度,使得非国有企业受到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影响可能较大。
表6中的第(1)列结果显示,国际经济不确定与国有企业僵尸化的关系不显著。第(2)列结果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提高了非国有企业僵尸化的概率。可能的解释是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提高了企业融资难度,增加了非国有企业的融资约束,降低了非国有企业的盈利能力,因此提高了非国有企业沦为僵尸企业的可能性。
表7 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异质性影响(二)
2.对不同产业企业的异质性影响
由于第一产业主要是劳动密集型行业、第二产业主要是技术密集型行业、第三产业主要是资本密集型行业,所以这三类产业受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影响理应不同。表7中第(1)、(2)、(3)列分别展示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第一、二、三产业企业僵尸化的影响。第(1)列的结果表明,国际经济不确定对第一产业样本企业僵尸化的影响不显著;第(2)、(3)列的结果表明,国际经济不确定对第二、三产业样本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显著提高了第二、三产业样本企业僵尸化的概率。以上结果可能的原因是:第一产业主要以农业为主,作为生活必需品的农产品受国际经济变化的影响较小,因此农产品企业受到国际经济变动的影响较小;第二产业以制造业为主,技术研发等创新活动对企业收益影响较大,这些企业受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影响较大;第三产业的企业主要是资本密集型企业,融资约束对企业收益影响较大,这些企业受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影响较大。
3.对不同区域企业的异质性影响
由于技术密集型或资本密集型企业多数集中于东部地区,劳动密集型企业多数集中于中西部地区。并且,不同地区具有不同的市场化程度和开放程度。因此,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不同地区企业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
表7中的第(4)、(5)和(6)列分别为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东、中、西部地区企业僵尸化的影响。可以看出,第(4)列显著为正,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显著提高了东部企业僵尸化的概率;第(5)和(6)列不显著,说明国际经济不确定变化对中部和西部企业没有造成显著的影响。以上结果可能的原因是:东部地区比较开放发达,出口导向型企业较多,因此当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时,降低了企业出口,提升了企业僵尸化的概率。中部和西部地区市场化程度和开放程度较低,出口导向型企业相对较少,企业创新水平较低,因此国际经济不确定变化对中部和西部企业僵尸化的影响不显著。
1.核心解释变量的重新测算
在前面的研究中,我们使用算术平均法计算了各个国家的年度经济不确定指数,为了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再根据各个国家的月度经济不确定指数,采用几何平均方法计算得到各个国家的年度经济不确定指数,然后再进行标准化处理,最后以我国同各个国家的进出口总额为权重进行加权平均,计算出国际经济不确定性指数(IEU2),并且重新进行实证检验,回归结果如表8第(1)列所示,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显著为正。
表8 稳健性检验
在前面的研究中,我们使用我国同各个国家的进出口总额为权重计算国际经济不确定指数,为了检验结果的稳健性,再根据每个国家月度经济不确定指数加总成年度经济不确定指数,然后进行标准化,最后用各个国家的GDP占比作为权重进行加权平均,计算出国际经济不确定性指数(IEU3),并且重新进行实证检验,回归结果如表8第(2)列所示,即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对企业僵尸化的影响显著为正,表明基准回归结果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2.遗漏因素的影响
在前面的研究中,我们加入企业层面控制变量、时间和个体固定效应,然而模型中还可能遗漏其他因素,可能会对回归结果产生一定的偏误。为了验证我们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借鉴毛其淋和王翊丞的方法,(23)毛其淋、王翊丞:《僵尸企业对中国制造业进口的影响》,《国际贸易问题》2020年第10期。进一步增加企业员工人数、行业利润水平、地区竞争程度等控制变量,以及增加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表8第(3)—(5)列依次为控制企业员工人数、行业利润水平、地区竞争程度后的回归结果,国际经济不确定性的估计系数仍然显著为正,并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与前面的实证结果一致。第(6)列为增加固定效应后的回归结果,与前面的实证结果一致,即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增加提高了企业僵尸化概率,说明基准结论没有随着遗漏变量的影响而不同,也就是说基准回归结果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基于目前国际经济形势变幻不定、我国处置僵尸企业任务繁重的大背景,本文采用面板Logit模型分析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企业僵尸化的影响,剖析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企业僵尸化的作用机理,检验了国际经济不确定对于不同类型企业僵尸化的异质性影响。研究发现,第一,从行业视角来看,传统行业僵尸企业占比较高;从所有制类型角度来看,一般情况下,国有僵尸企业的比例较高;从地区来看,在2010年之后,僵尸企业占比西部较高、中部较低、东部最低。第二,国际经济不确定增加显著提高了企业僵尸化的可能性。在作用机理方面,融资约束、企业创新和企业出口是国际经济不确定影响企业僵尸化的重要途径。第三,国际经济不确定程度上升提高了非国有企业,第二、三产业企业以及东部地区企业僵尸化的概率,对于国有企业、第一产业企业以及中西部地区企业僵尸化的影响不显著。
我们的研究结论具有以下三点政策含义:
第一,由于国际经济不确定显著增加了企业僵尸化的可能性,所以为了降低企业僵尸化概率,中国政府应该加强与世界主要国家的沟通与协调,努力扩大对外开放,扎实落实“一带一路”倡议,积极推动与主要国家或经济体进行自由贸易,维护公平公正的国际贸易环境,稳定国际市场预期、降低经济不确定性,为中国企业顺利“走出去”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特别是在目前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大背景下,国际经济形势迅速恶化,贸易保护行为此起彼伏,国际贸易摩擦持续加剧,尽快恢复国际贸易秩序、平抑经济不确定性尤为重要。
第二,由于融资约束趋紧、创新能力下降以及出口受阻是导致企业僵尸化的重要因素,所以政府应该进一步鼓励企业创新,为技术创新提供政策、资金及平台支持,提升中国企业的出口竞争能力。企业也应该借力国家推进高层次对外开放的发展契机,建立健全风险预警体系,增强抗击风险能力,积极参与国际贸易,在国际市场中稳中求进,扩大企业出口,增加创新投入,扩大市场份额,改善企业绩效,避免沦为僵尸企业。
第三,由于非国有企业、第二和第三产业企业以及东部地区企业受国际经济不确定的冲击较大,政府应做到以下两点:一是通过强化政策宣传提高企业的风险意识,二是通过差异化的政策引导企业进行创新,缓解国际经济不确定性所导致的负面冲击。与此同时,企业也应该主动加强风险防范意识,仔细研判国际经济形势,及早做好趋利避害;在遭遇国际经济不确定情况时,尽力做到“危中寻机、化危为机”,攻坚克难、逆势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