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哈罗德·坦珀利教授所著的《塞尔维亚史:困扰巴尔干半岛一千五百年的火药桶》(以下简称《塞尔维亚史》)一书是国内第一部有关塞尔维亚的通史性译著。它兼具很高的学术价值与权威性,一方面是因为书中以塞尔维亚的发展历程为经,以各历史阶段塞尔维亚的基本概况为纬,详细勾勒出塞尔维亚1500年的沧桑变化;另一方面是作者能够在长时段中把握住重要历史事件,为巴尔干地区研究提供有益借鉴。随着世界史研究不断纵深发展,探究世界各国文明起源、发展和未来已经成为当下炙手可熱的话题,《塞尔维亚史》作为一部“史源性”著作,正是围绕这一线索追根溯源,对巴尔干地区历史起源与发展动力问题进行深入剖析。
【关键词】巴尔干问题;塞尔维亚;历史起源;民族精神
【中图分类号】G63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9-166-03
【本文著录格式】袁志孝.辉煌的过去,悲壮的历史——读哈罗德·坦珀利著《塞尔维亚史:困扰巴尔干半岛一千五百年的火药桶》[J].中国民族博览,2021,10(19):166-168.
哈罗德·坦珀利(Harold William Vazeille Temperley,1879-1939年),英国近代历史学家,曾任剑桥大学彼得学院院长,因其对现代外交史和巴尔干问题的出色研究而备受赞誉。
早在1917年《塞尔维亚史》原著就已于伦敦首次出版发行。坦珀利撰写这部著作的初衷是想讲述19世纪塞尔维亚独立复兴到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爆发前的历史,目的在于说明19世纪大国外交对塞尔维亚民族命运的影响。但随着研究的深入,他决定将叙事范围扩展到6世纪至20世纪,正如他在序言中所描述的那样“如果不提及塞尔维亚辉煌而悲壮的过去,那么塞尔维亚近代史也将晦涩难懂。”(前言第2页)该著依托英国外交部的档案史料,行文流畅、思路清晰,在严谨的史学叙事之外,亦能涵盖作者对各个时期欧洲整体局势的基本判断,字里行间铺满对巴尔干问题的真知灼见。
由于涉及巴尔干问题,该著一经出版便引起轩然大波,并在此后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该著作被众多学者引用和阐述,因此至今依旧是巴尔干问题研究领域的经典之一。2020年1月,《塞尔维亚史》一书中文译本由华文出版社“华文全球史”系列推出,从而填补了国内塞尔维亚通史性译著的空白,使更多读者能够接触到并深入了解巴尔干地区形式错综复杂的历史渊源。本文旨在梳理坦珀利《塞尔维亚史》一书的核心内容,并以此来概述巴尔干地区长期纷争不断的历史原因。
长久以来,历史学家就对研究斯拉夫问题感到绝望,而其中塞尔维亚史更是错综复杂。各种政治观点早已印刻在历史的,即使是最公正的学者也难免偏见,而坦珀利在其所著的《塞尔维亚史》中却对此做出了最简明而精彩的评价——塞尔维亚的历史,是南斯拉夫民族历史的缩影,是一部由文明冲突、强权政治、民族独立斗争交织而成的启示录。
其引言内容一分为二,前半部分作者开宗明义的阐述了在鬼斧神工下相对封闭的自然地理环境为斯拉夫民族创造出易守难攻的天然优势。后半部分则着重介绍南斯拉夫各民族分支的基本情况,以此来解释塞尔维亚和黑山在斯拉夫众多民族中的地位,以及塞尔维亚能在其中脱颖而出的原因:在巴尔干地区,虽然河流横亘山脉众多,国家林立政策不一,但对长期分散各地的所有塞尔维亚人而言,这些差异无法摧毁民族共鸣,正是民族精神构成了塞尔维亚历史上旷日持久争取独立的思想内核。因此坦珀利指出“二者都曾被本土王朝统治过,因而都拥有本民族的精神力量,这一点在巴尔干半岛十分重要”(引言第8页)。
除引言外,正文共十五章,按照内容关联性大致分为六个部分,其中作者按照时间顺序从中世纪起,止于第二次巴尔干战争前夜,纵向叙述了塞尔维亚历史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历史事件。
全书开篇即追溯南斯拉夫民族的历史源流,其内容涵盖南斯拉夫人的文字记载、身体特征等民族特性。并将南斯拉夫民族的几个主要区域作为主线,以其五个分支的主要特征和发展进程引出对南斯拉夫民族体制的重要论断,即“斯拉夫体系的根本弱点——同时采用民主制度和封建制度,而且有时还会集两种制度的弊端于一身”(第17页)。
第二部分则回顾了“塞尔维亚辉煌而又悲壮的过去”。第二章着眼于中世纪塞尔维亚人建立泽塔王国与拉什卡王国的历程,并阐述其建立初期的外部环境和追求独立的目标。之后第三章转向“尼曼雅王朝与塞尔维亚王国的辉煌崛起”,这部分不仅介绍了斯特凡·尼曼雅一世及其继任者在位时期的发展目标和统治政策,也探究了这些政策对塞尔维亚国家发展的影响。承袭第三章的叙事逻辑,坦珀利在第四章对中世纪辉煌的塞尔维亚帝国进行深入剖析,其中作者着重分析了塞尔维亚帝国的缔造者斯特凡·乌罗什三世和斯蒂芬·杜尚的个人性格和历史功绩。事实上,在杜尚建立帝国后的全盛时期,其版图已经扩展到巴尔干除拜占庭和一些小民族聚居区外的大部分领土,成为当时欧洲最大的国家之一,国力空前鼎盛。书中坦珀利着重强调统治者的个性最终会影响国家强盛与否,斯蒂芬·杜尚所获得的成就正是基于他的人格魅力,因为这位年轻的君主“在建立塞尔维亚帝国时故意地抛弃了纯粹的民族观念,将民族国家的理想变成了帝国的理想,并将其权力建立在多民族和解,而不是统一的基础之上”(第124页)。开明的社会风气不仅昭示着塞尔维亚中世纪的辉煌,更见证了在杜尚之后,新继位的皇帝软弱无能,最终导致了帝国在匈牙利与土耳其人的入侵中走向分裂。即便塞尔维亚人的帝国梦想最终破灭,但是在全书第五章中作者通过将中世纪塞尔维亚和西欧国家社会文明进行横向对比后,依然对帝国时期塞尔维亚人为提高农奴地位的人道主义行为以及修改斯拉夫法典的努力做出肯定。
第三部分主要论述塞尔维亚帝国的灭亡。当奥斯曼帝国北征巴尔干半岛时,正值塞尔维亚帝国衰落时期,科索沃战役更是将塞尔维亚人珍视的一切文明成就全部推翻。这场发生在1389年的战役被许多塞尔维亚歌谣或文艺作品加以记载,并逐渐成为塞尔维亚人的集体记忆,它标志着塞尔维亚帝国的灭亡和奥斯曼奴役的起点。事实上集体记忆夸大了这次战争的意义,从实际情况来看,这次战役双方均损失惨重,只不过在实力上土耳其人更能承受这种损失罢了。坦珀利认为土耳其人的胜利源于其先进的制度。奥斯曼帝国建立了一种稳固的管理且颇具特色的征服机制,奥尔汗将小亚细亚地区顺从的安纳托利亚农民纳入军事力量,正规骑兵和专业化步兵从此在奥斯曼帝国建立起来,即著名的加尼沙里军。这支军队有着高超的战术素养,并成为奥斯曼帝国对外军事行动的中坚力量。尽管历史记忆有别于历史真相,但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半岛的征服活动确实对塞尔维亚帝国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并且奥斯曼帝国的压迫也必然会在塞尔维亚人的历史上留下深刻的印记。
之后坦珀利并没有延续先前的叙事逻辑,而是在第八章转而围绕黑山及其在塞尔维亚发展中的地位来进行讨论。文章以介绍黑山的整体地理特征肇始,引出客观环境对黑山民族特性的影响,在黑山居民的集体意识中“他们是1389年科索沃战役后为逃避土耳其的奴役而藏身于这片险峻山区的”,因此“自由的代价就是要永远保持警惕”(第177页)。在这里连年的战争和长期贫穷使阶级差别不再明显,正是这样相对扁平的社会结构使黑山全体人民都成为最坚韧顽强且凶猛的勇士,坦珀利认为“黑山代表着过去最好的一切——南斯拉夫人的英勇与自由”(第207页)。然而黑山人由于相对落后的社会经济和相对原始野蛮的文明使他们与现代思想格格不入,虽然黑山“完成了历史任务,实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使南斯拉夫人团结起来”(第208页),但“争取领导南斯拉夫人的权力”(第207页)依旧不属于他们,黑山只能作为塞尔维亚的附庸生活下去。
第四部分叙述回到正轨并以“塞尔维亚民族大起义”作为核心介绍塞尔维亚独立的先决条件和具体过程。坦珀利认为即使面对希腊和土耳其的双重压迫,塞尔维亚人依旧能够先于其他巴尔干民族获得自由,是因为“和其他地方相比,塞尔维亚人有着更稳定的民族生活和强烈的地方感情”(第213页)。虽然身陷囹圄,但外部的压迫并不能消亡塞尔维亚早已存在的民族精神,因此独立只是时间问题。作者在第十章归纳了法、俄等欧洲大国对塞尔维亚民族起义的外部影响,同时聚焦起义领导者卡拉乔尔杰·彼德罗维奇和米洛什·奥布雷诺维奇的个人经历和性格,以强调领袖对起义成败的作用。
正文叙述按照时间逻辑继续进行,第五部分主要围绕“塞尔维亚父权制君主政体的存在及消亡”来展开论述。这一部分在闡述塞尔维亚争取外交承认并进行政治重建的基本历程以外,坦珀利又一次将关注的目光放在统治者的个人魅力上,不仅用堡垒问题论证了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在大国之间斡旋的高超外交手段,还在结尾高度赞扬了其历史功绩:“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于短暂的统治时期内在教化、教育和鼓舞塞尔维亚人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远超其他任何一位塞尔维亚的统治者……在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明智而仁慈的统治下,塞尔维亚实现了空前绝后的进步与强盛。”(第318页)
第六部分“19世纪塞尔维亚的民族命运”是全著的关键所在。第十三章并未赘述黑塞哥维那、保加利亚起义和黑山与塞尔维亚公国之间的矛盾,而是着重刻画了俄土两国冲突前的局势以及《柏林条约(1878)》和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的影响。实际上,无论是《圣斯特法诺条约》或是《柏林条约(1878)》都未能最终解决巴尔干问题,而从大国博弈中重获独立地位的塞尔维亚人清醒的意识到危机依旧笼罩着自己的国家,在沦为强权附庸几个世纪后,塞尔维亚不朽的民族精神又一次被点燃。随后第十四章在简述克罗地亚、波斯尼亚等地反抗奥匈帝国,争取独立的基本状况后,于结尾回顾了1908—1909年塞尔维亚的发展历程。在谈到1912—1913年冲突爆发的原因时,坦珀利将罪责归咎于奥匈帝国,因为“奥匈帝国支持别国效仿自己去攻击奥斯曼帝国,从而打破了自1878年以来巴尔干各国一直维持的休战状态”(第374页)。由于塞尔维亚始终无法回避马其顿的漩涡,因此全书最后将目光放在1903—1910年的马其顿问题上。其实自13世纪起,争夺马其顿地区控制权的几个老对手拜占庭、奥斯曼、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实力就一直处于此消彼长的状态,各方对马其顿的态度也是其国力盛衰变化的缩影。巴尔干地区势力平衡的这种局面就这样维持了几个世纪,直到1903年塞尔维亚王国卡拉乔尔杰王朝放弃依靠奥匈帝国,转而亲近俄罗斯帝国时才最终遭到破坏。至此一场关于争夺马其顿的冲突便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从整体来看,全书虽然内容宏富,但依旧存在一些遗憾。例如,坦珀利将塞尔维亚视为整合南斯拉夫民族的重要力量,但却未能更多的将塞尔维亚与南斯拉夫其他民族进行有机联系。同时书中将塞尔维亚比作“南斯拉夫人民的希望和灯塔”,这与长久以来用以描述此地的“火药桶”等词汇含义相悖,因此《塞尔维亚史》中文译本的副标题“困扰巴尔干半岛一千五百年的火药桶”就显得和原文基调格格不入。此外,参照《塞尔维亚史》英文原著发现中译本有部分删减,如原作第三、第十二、第十四章节的副标题被省略,且原著中黑山和塞尔维亚中世纪及近代统治者世系表、引文参考书目、书籍索引等重要内容也没有出现在译著中,这些基础内容不仅代表了作者的研究成果,更是读者进阶阅读的重要指南,所以这部分删减无疑会为理解增加难度。最后,尽管作者在前言中曾强调“应注重运用英国档案馆中尚未被人发掘的档案史料”,但全书几乎并未注明参考文献和史料的具体来源,这也是该著的遗憾之一。
然而瑕不掩瑜,坦珀利所著的这部《塞尔维亚史》的特点依旧十分显著:第一,视角新颖、结构完整。虽然通篇涵盖时间跨度长,叙事范围广,且聚焦形势复杂的巴尔干地区,但作者并未拘泥于政治经济史,而是在描绘宏观历史的同时以塞尔维亚民族精神作为切入点,用精神纽带来串联塞尔维亚历史上最具代表性的事件,突出人的主观能动性对历史发展的重要意义,生动的勾勒出塞尔维亚民族对自由的不懈追求。这在塞尔维亚史书写上是一次有益的尝试。第二,主线清晰,详略得当。坦珀利用其深厚的史学功力系统而完整的再现了6世纪至20世纪塞尔维亚民族发展的全貌,厘清了塞尔维亚从中古时期民族大迁移来到巴尔干定居后,到中世纪塞尔维亚帝国历经战乱的兴衰变化,再到塞尔维亚人摆脱异族统治重建民族国家的过程中各个阶段的历史发展脉络。第三,图文并茂,可读性强。从编排上来看,图片包括政治、经济、外交、人物等各个方面的绘画与摄影作品。在繁复的文字中插入这些功能性图片,全方位再现历史节点,将枯燥的文字赋予了视觉的艺术,增加了文字的内涵。
总而言之,作为世界史研究领域具有拾遗补缺价值的一部著作,《塞尔维亚史》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其内容广博非一篇短文可以尽述。虽然成书较早,但毫无疑问该著对探究巴尔干繁复的历史谜题是大有裨益的。
参考文献:
[1]Milica Baki?-Hayden,“National Memory as Narrative Memory:The Case of Kosovo,”in Maria Todorova,ed.,Balkan Identities.Nation and Memory,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2004,pp.25-40.
[2]Srdja Pavlovi?,“Literature,Social Poetics,and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Montenegro,”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olitics,Culture,and Society,Vol.17,No.1 (Fall 2003),pp.131-165.
作者简介:袁志孝(1996-),男,河北邯郸人,硕士,研究方向为世界近现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