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白先勇创作中的中国文化立场

2021-12-21 02:30章玉琴
牡丹 2021年20期
关键词:白先勇昆曲意象

白先勇可谓旅美华人作家中的巨擘,不仅对西方文化有深切的了解,对中国文化亦怀有深厚的情感。无论是从思想底蕴还是审美艺术倾向上来看,都呈现出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国古典文学之间的密切关系,这成为其小说重要创作特色,同时对中国文化的现代传承也具有启发性的意义,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白先勇有一种很强的中国文化观念,他作为深受中国古典传统文化熏陶且推崇中国文化的华人作家,在笔下传递着浓郁的中国文化认同情结。欧阳子在《谪仙记》的序言中曾提到:“白先勇是一个道道地地的中国作家。他吸收了西洋现代文学的各种写作技巧,使得他的作品精炼、现代化;然而他写的总是中国人,说的是中国故事。”这无疑准确地把握住了白先勇文学创作的特点。他充满意蕴的文字背后所构建的中国文化致力于推动民族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复兴,赋予了“文化中国”新时代的实践意义。

一、儒家文化情结

儒家文化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主流意识形态,通过文学和道德教化人,对大众人生观的确立以及民族心理的形成起到很大的作用。白先勇的生命经验和人生历程所历练出来的思想维度以及对待人和历史的悲悯感情始终体现着儒家文化气质,因而其在创作中对儒家文化的把握颇为准确。

“仁爱”作为儒家思想的核心和基础,是一种伦理道德,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和生命体验,对塑造国人性格以及形成我国民族风俗伦理观念具有重要的作用。白先勇在受过儒家“仁者爱人”的传统文化浸润后,又在西方接受了与“仁爱”异曲同工的“人文主义关怀”的熏陶,这两种文化交互背后所体现的“博爱众生”的思想在白先勇的身上得到了集中体现。古今中外,凡是“爱人”就需要极大的同情心,白先勇也是同样用博大而悲悯的情怀去看待人生、看待社会,将“悲悯”内化为其精神气质内核。

在小说《岁除》中,白先勇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令人同情且令人印象深刻的主角赖鸣升。他是白先勇笔下无法摆脱过去更令人怜悯的悲剧角色之一,光辉且骄傲的回忆是他得以继续生存的唯一精神慰藉,于是他在心中为自己塑造了一个高大的“英雄”形象。赖明升对过去的执着和对现实的排斥,读者只能感受到剧烈的历史时空转变中的痛苦与失落,他过去的“英雄”形象与现在的赖鸣升对比产生的巨大反差便是该篇小说所要表现的,这是最令人同情和怜悯的地方,也正是作者悲悯意识的表现。

白先勇对人类悲剧命运的关怀中体现了更加浓郁的人性色彩,如有表达人性冲突的《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中的王雄、《闷雷》中的福生嫂,有表现人性悲苦的《芝加哥之死》中的吴汉魂、《花桥荣记》中的卢先生,有揭露人性的《金大奶奶》中的金大、《孤恋花》中的柯老雄等,白先勇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中注入了人性的凄苦与悲凉,并且在这些悲剧人物身上表现出历史的兴衰和沧桑感。白先勇透过人物的命运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情怀,儒家“仁爱”的悯人思想在其笔下得到了充分体现。

二、传统的诗学意蕴

白先勇曾说:“我受中国诗的传统的影响很大。我从小爱好唐诗宋词元曲,它们不但给我感性的影响,具体的意象表达手法也启发我。我写小说,也比较不擅长抽象的描写,较擅长象征、对白。我从小就看《红楼》《水浒》这些传统小说。”由于深受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传统诗词的影响,加上他丰富曲折的人生境遇和与生俱来的悲悯气质,他开始有意识地将传统诗词中的“感伤”情怀作为自己的审美追求,探索民族心理、描绘民族心态。

(一)小说背景的意象建构

意象是中国文化中一个重要的审美范畴,白先勇对中国古典诗词的运用颇有研究,他的小说由一连串的意象组成意象群落,突出的表现手法就是对具有“日月星辰、自然万物”深刻内涵的“意象”的运用。《月梦》中那一轮洒下清辉的皎洁的月亮是不可回首的青春的象征,预示吴医生和静思的爱情恰如这月光一样纯洁、凄美;《那一片血红的杜鹃花》中王雄以心血浇灌的怒放的杜鹃花,是他对未被世俗玷污的灵性天堂向往的象征;《永远的尹雪艳》中那朵血红的郁金香是妖艳惑人的死亡的象征……这些意象都是对传统诗词意象的运用及其再创造,渗透了作者丰富的情感。他对这些意象的精心营造,都是因为得到中国古典文化的真传,有十足的“中国味”。这些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反复出现,证明了它们具有一种永恒的生命力和民族认同感。白先勇大量使用意象,不仅是他文学创造上的独特技巧,还是对中国传统诗词的借鉴和继承,展现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二)小说意境的营造

白先勇善于通过营造意境来渲染气氛,以此来增加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小说集《台北人》借引刘禹锡的《乌衣巷》,来表现历史的衰败和命运多变的意境和氛围,为《台北人》奠定了苍凉、悲悼的气氛。白先勇在中国文学传统中的“历史感”的体察和感受的强烈触发下,用悲悯情怀感慨沧桑的人生变幻,创造出泣血般的悲剧人物。《纽约客》卷首同样引用初唐诗人陈子昂的诗《登幽州台歌》来表达东西文化碰撞下“纽约客”们的痛苦与失落。欧阳子评价:“《思旧赋》是《台北人》全集中最富诗意的一篇。……而这份诗情画意的由来,是作者在这篇小说里对‘气氛’(mood)的刻意酿造,与成功控制。”欧阳子所说的“气氛”,就是一种意境的营造,作者将冬日、暮风、老妇人、黑衣、暮云、白发这几个暗淡、灰败的意象组合起来,营造了一种颓败、萧条、凄凉的氛围。顺恩嫂、罗伯娘在冬日的黄昏中迎风而立,衰草萋萋、寒风瑟瑟,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三、对昆曲艺术的继承与创新

白先勇自称“昆曲义工”,他为昆曲的复兴尽心竭力。青春版《牡丹亭》自2004年首演以来,好评不断,使得古老濒危的昆曲重获新生。青春版《牡丹亭》所体现的传统美学,对复兴和弘扬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的思考和探讨具有积极的意义。

白先勇少时就表现出对昆曲的痴迷。1945年,9岁的白先勇就在上海看过梅兰芳先生演出的《牡丹亭》,童年与昆曲的邂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1966年其创作了《游园惊梦》,灵感正是来源于昆曲《牡丹亭》。小说通过描写昆曲名伶蓝田玉的一生,将人生如戏、戏梦人生贯穿其中,刻画出人物的兴衰起伏,并将之与传统文化的衰落与式微联系起来。昆曲作为中国传统戏曲中最古老的剧种,被称为“百戏之母”,白先勇把昆曲的精粹再一次挖掘与创造,形成具有很高文学价值和审美意蕴的昆曲形式。白先勇对青春版《牡丹亭》的改编,寻找到不同时代创作主体之间的对接处,不仅表现出了对昆曲内涵的深化和渗透,还表现出对中国文化的高度认同感,呈现了具有现代审美的重新解读之作,有利于引起人们对传统艺术的再审视。

青春版《牡丹亭》的成功是白先勇全面复兴中国文化的践行之作,使中国古典美学精神与现代审美意识达到了完美融合,为“现代”与“传统”的完美融合提供了成功的范式。白先勇全面展示了中國昆曲的艺术魅力和美学风貌,同时唤回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青春,找寻到中国文化最辉煌的记忆。

四、结语

白先勇将中华文化作为文学创造的根本,有意识地在创作中向中国文化回归,被夏志清誉为“当代中国短篇小说家中的奇才”也确实名不虚传。中国文化对白先勇的影响是巨大的,而白先勇也能够将自己深厚的古典文化根基进行有益的探索和延伸,并将其运用到小说创作中,从思想主题到语言文字都呈现出鲜明的中国文化的特点和传统文化的意蕴,展现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以及中国文化在现代文学中的创新和再生,白先勇的实践以及取得的成功也为后来的文学研究提供了范式。

作者简介:章玉琴(1996-),女,土族,青海祁连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作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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