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背景下汉英职衔称谓语及权力距离文化维度研究

2021-12-18 02:25王苏含
大学·社会科学 2021年11期
关键词:跨文化交际

王苏含

摘  要:本文对特定的称谓语类型——职衔称谓语进行了汉英跨文化对比研究,首先确定了职衔称谓语研究的必要性,以跨文化交际学中的“权力距离文化维度”理论作为称谓语表达的理论框架,探讨了汉英职衔称谓语用差异。结果表明,以权力距离为称谓语研究的理论框架具有其合理性:汉语职衔称谓语复杂,能够印证中国的高权力距离指数,而英语职衔称谓语体系较为简洁,与主要英语国家低权力距离指数对应。该理论框架能够表明汉英职衔称谓语之间的差异,可在交际过程中减少语用错误,促进跨文化交际进程。

关键词:权力距离文化维度;跨文化交际;职衔称谓语

中图分类号:H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164(2021)41-0036-04

称谓语是人际交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交际过程中,听话者往往会根据说话者对自己的称谓进行推测,从而辨别出说话者的不同目的,初步了解其交际意图,做好参与交际的心理准备。由此可见,不同的称谓语不仅能反应交际双方的角色身份、社会地位和亲疏程度差异,也能表达双方的态度[1]。

国内对现代汉语称谓语的相关研究已经非常深入,金志军在2021年对中国称谓语进行了十分细致的综述和前瞻性研究,发现相关文献数量可观,研究视角多元化[2]。但跨文化视角下的称谓语研究并未囊括在内,实际上,诸多学者从跨文化角度进行了称谓语对比研究,但鲜有学者将跨文化学科相关理论与特定称谓语研究相结合。本文试图从霍夫斯塔德提出的权力距离文化维度出发,进行汉英职衔称谓语对比研究,以期促进跨文化交际进程,使中国文化更好地“走出去”。

一、称谓语分类

《现代汉语词典》将“称谓语”释义为“人们由于亲属和别的方面的关系,以及身份、职业、性别等而得来的名称”,马宏基进一步指出,称谓语是反映人们的社会关系的一套名称[3]。

(一)汉语称谓语分类

从适用范围角度划分,汉语称谓语通常分为亲属称谓语和非亲属称谓语,后者又称社会称谓语,即以人的社会关系为基础的称谓语系统。田惠刚将汉语社会称谓系统概括为以下六种类型:交际称谓、关系称谓、职衔称谓、恭敬称谓、亲昵称谓和拟亲属称谓[4]。罗艺雪则将社会称谓分为“姓名称谓、身份称谓、社交称谓、谦敬称谓”等四类[1],其中身份称谓主要包括“职业性”和“头衔性”称谓,这部分和田惠刚的“职衔称谓”基本上完全对应。

(二) 英语称谓语分类

大部分称谓语研究文献都是在汉语称谓语体系下进行的,若进行汉英语言对比研究,有必要查明英语中称谓语分类原则,找准共同点和平衡点,再进行分类论述方显客观。

厄玛·塔维萨嫩在《称呼语系统的历时观》一书中提到,名词性称谓语通常分为如下几类:姓名、亲属、头衔、军衔和职业[5]。田惠刚则将英语的社会称谓大体上分为五类:交际称谓、关系称谓、头衔称谓、恭敬称谓、亲昵称谓[4]。通过对比两人提出的分类原则和例证,发现后者提出的英语“头衔称谓”和前者提出的“军衔”和“职业类”称谓大体上属于同一类,能够对应汉语称谓语体系中的“职衔类称谓语”,因此文章将使用汉语分类中的“职衔称谓语”这一术语进行讨论,尽量保证覆盖汉英两套称谓语分类体系下的各类称谓词。

二、“权力距离” 文化维度理论介绍

荷兰心理学家吉尔特·霍夫斯塔德提出的文化维度理论大大促进了跨文化学科的理论建设,他从六个维度上研究了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国家的人在价值观和文化认知上的差异。他把文化维度之一的“权力距离”定义为一个国家的社会群体(如家庭、学校) 或组织机构内低权力成员对权力分配不均的可接受程度和期望[6]。不同文化对人与人之间权力差异的合法性与公平性有不同的标准[7],如欧洲、北美文化圈权力距离指数普遍较低,而受儒家影响的东亚或其他部分地区权力距离指数普遍较高[8]。文本利用霍氏官网中“国家比较”工具,以澳、英、美几个主要英语母语国家与中国做对比,列出了中国和其权力距离指数数据。

由图1可知,中国的权力距离指数为80,为典型的高权力距离国家,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的权力距离指数在35—40之间浮动,是较为典型的低权力距离国家。

三、权力距离文化维度作为称谓语理论框架可行性研究

国内“称谓语”主题研究主要从宏观和微观角度分析称谓语类别、泛化、简化、文化释源等[9]。比较来看,国外研究更注重称谓语理论的发掘、创建、检验和印证,从已有研究来看,国外的称谓语理论研究大致朝着两个方向推进,其一为理论框架下的称谓语表达,其二为称谓语系统下的理论开发[9]。称谓语系统下的理论开发下应用最成熟、最具普遍适用性的是“权势与等同”理论,很多学者进行了实例分析和适用性验证,因此本文不再赘述。第一种方向就是把其他学科,如语义学、语用学、文化学等,理论引用到称谓语的研究中,发挥其解释称谓语语用的作用,其中“礼貌原则”和“调节理论”应用最为广泛。由此可见,假如具备内在逻辑性和联系性,那么跨文化方向的文化维度理论也可以引入称谓语研究方向。在2014年,王明新、王毅對此进行了初步探讨[10],本文旨在进一步印证权力距离在职衔称谓语方面的社会适用性。

另外,霍夫斯塔德文化维度理论是基于不同文化对比分析、通过大量数据统计所创建的一个能对各种文化进行描述的理论框架。他提出的标准被认为是具有普遍性的[11]。因此,将该理论应用于汉英跨文化称谓语研究具有可行性。

四、权力距离文化维度下的汉英职衔称谓语差异

中国是典型的高权力距离国家,而主要英语国家恰恰相反,这一点从称谓语上亦有所体现,职衔称谓语上体现尤其明显。根据田惠刚对职衔称谓语的分类,下文将职衔称谓语分为职业称谓和头衔称谓进行讨论。

(一)职业称谓

职业称谓系指受话人所从事的、在大众心目中有地位的称谓。例如老师、医生、工程师、教练、指导、记者、律师等[4]。这一类称谓中,在汉语中使用时一般直接用职业称呼或者在职业前加上姓即可表明身份,如对教师职业的称呼基本都是“姓+老师”的形式;“医生”在大众称呼时有时会唤作“大夫”,但都是以职业为依托进行称呼;工程师类一般情况下会冠以姓氏称呼,如“于工”“徐工”等。再如东京奥运会相关报道中不乏“教练”“指导”等称谓词。如央视新闻报道女排时提到,“让我们共同回望郎平教练陪伴中国女排一起走过的八年时光。”“队员:因为郎导每天很辛苦,陪着我们训练和业务学习。”“郎平:我的老教练袁导也给了我很多的鼓励”。可见,“教练”一词也是受人尊敬的职业称谓语。

在英语中,称谓语通常情况下不会直接加在职业前使用,如上文提到的“老师”职业,英文里如果使用“Teacher+姓”来称呼老师,这实际上是一种语用错误。无需考虑教师的职衔和学衔,教师的称呼应当根据具体情况使用通称“Mr., Mrs., Miss, Ms”加姓或者直呼其名即可,符合英语中称谓的礼貌原则。实际上在现代英语初期发展阶段,亲属称谓语和职业称谓语体系都十分丰富,但是当代英语称谓语体系大大简化,职衔类称谓语使用频率极低,亲属称谓语也仅仅保留了一小部分[5]。如医生“doctor”就是个例外,人们习惯将从事医学工作给人治病的人称为“doctor”,作为尊称时用缩写形式“Dr.”。根据麦克米伦词典解释,该词的指代在英美两国也存在差异:在美国,“Dr.”既可以表示博士,也能表示医生;在英国,外科医生、牙医、兽医等都不被称呼为“Dr.”,而被称呼为“Mr/Mrs/Miss/Ms”。总体而言,英语中极少直接用职业来作为一个人的社会称谓。

可见,汉语职业称谓语使用范围要比英语称谓语广泛得多。汉语文化自古崇尚尊师重道,凸显对该类职业从业人员的尊重,表现对其所拥有社会地位的认可,体现了中国的高权力距离文化倾向。英语国家文化中,职业称谓词十分有限,社会地位很少从称谓语上体现,与典型英语国家的低权力距离指数相对应。

(二)头衔称谓

头衔称谓系指以受话人所领有的官衔、职衔、学衔,军衔等来作为称呼语的称谓[4]。

地位与人际称谓之间的联系不可分割,社会地位与其从事的职业有最直接的关系,他在公司、部门等所处的位置就决定了他所拥有的相应的社会称谓[4]。林欣宜的研究发现,中国职场中的上下级关系会因为注重传统文化中的“名份”而产生权威差异以及权力的不平等[12]。威什针对西方组织进行研究后,认为个体对主管领导的认知偏向于平等关系的向度[13]。下文旨在进一步分析汉英职衔称谓系统的主要差异,但由于一个人的社会角色是多重的,因此头衔称谓语分类下的官衔、职衔、学衔在分析过程中可能略有重合,内容上无法彻底割裂,这一点需提前指出。

1. 官衔

官衔指政府官员的职称名称,如“主任、局长、书记、处长”等。从历史角度来看,上下级关系往往从官衔称谓上得以体现,汉语中将官衔作为称谓词的情况十分普遍,大部分行政职务都是直接使用官职或者在官职前加上姓进行称呼,如“张主任”“王科长”“周书记”。

在当代英语中,往往直呼其名,或使用通称加姓的形式,如Tom, Ms.Smith等。欧文特里普列举了英语职务称呼种类[14]: 代表官职的官衔称谓有President,在特定场合下,一些政府高官,如总统、部长、州(省)长会采用“官职+姓氏”的称谓方式;Excellency、Father和Sister都与宗教有关,暂且将其归类于官职称谓类,一般情况下也采用“官职+教名”的方式。

2. 职衔

职衔通常是对高级知识分子的称谓,如教授、研究员、高级工程师等[4]。值得指出的是,此处的“职衔”和本文研究的“职衔”称谓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者包含前者,是社会称谓语的一种类别;前者是头衔分类下的分支,虽然用词一致,但要注意区分。

在职衔称谓上,汉英某些职衔都可以用作称谓词。如汉语中可称呼“张教授”,而不称呼“李副教授”“王讲师”,英语中也是如此,可用“Professor Jackson”, 而不使用“Associate Professor Cooker”或者“Lecturer Smith”等。但汉语职衔中,研究员、工程师也都可以作為称谓词,但英语这几个词并不能直接使用。可见,汉英不同社会文化对这一类高级知识分子职衔称谓的认可程度并不一致,具体来说,汉语社会从称谓词上就认可该类职业的社会地位,有着高权力距离文化特点,英语国家体现并不明显。

3. 学衔

学衔即对学历的称谓。在学衔称谓上英汉是统一的,都只有“博士”作为头衔称谓,“学士”和“硕士”一般都不作为称谓词。体现在汉语中是“姓+博(士)”的形式,如“郝博士”“魏博”;英语中则是“Dr. +姓”的形式,如“Dr. Brown”“Dr. Reed” 等。

一个人的社会称谓有时是多重的,仍以教师为例,一名身兼行政职务的外语系教授的职业称谓是“教师”;职衔称谓是“教授”;官衔称谓是“系主任”;“学衔”称谓是“博士”。如师生之间可选择职业称谓词“(姓)+老师”或职衔称谓“(姓)+教授”;同事之间可以直呼姓名(一般是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或者可用职业称谓“(姓)+老师”、职衔称谓“(姓)+教授”或者官衔称谓“(姓)+主任”或学衔称谓“(姓)+博”。而英语中除了“professor”和“doctor”可以后接姓使用外,不需再细分情况讨论,不管是同事之间,师生之间,上下级之间,如老师对校长、系主任等,通常使用通称即可。

4. 军衔

在我国军事语言中,按照规定,军人互相称呼,通常称“职务”,或者“姓+职务”,或者“职务+同志”。首长和上级对部属和下级以及同级之间的称呼,可称“姓名”或“姓名+同志”。在公共场所和不知道对方职务时,可称“军衔+同志”[15]。英语中,一般使用“Mr.+军衔”的或“军衔+姓”的形式,如“Mr. Captain”(上尉先生),“Colonel Lee”(李上校)。

汉语军衔称谓语充分体现了军人军衔和职务上严格的等级关系,纪律和服从是军人区别于其他老百姓的根本特征。部队中等级关系非常明确,不像其他社会称谓语存在泛化现象,即称谓时将“副”字省略,在部队正、副级称谓之间的差异体现相当明显,军衔称谓语更体现了对权力、等级的尊重和认可,有着明显的高权力距离特点。由于部队的特殊性质,英语军衔在称谓中也能体现出来,但使用情况远不像汉语那么复杂。

综上,汉英职衔称谓语差异能够体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权力距离指数差别。职衔称谓影响跨文化交际活动:如果将汉语中的职业称谓直接翻译成英语来称呼英语国家的人,会引发一定的负面情绪,影响跨文化交际进程;反之,汉语中对上级、长辈的称谓颇为复杂,大部分西方国家可以对上级直呼其名,但是在中国这样称呼,则犯大忌[4]。

五、小结

综上可见,汉英职衔称谓语之间确实存在诸多差异。通过对称谓语分类,文章选取了社会称谓语中的职衔称谓语进行汉英对比分析,首先介绍了权力距离文化维度内涵并且论述了权力距离维度作为称谓语理论框架的合理性,接下来从各个角度分析了汉英职业称谓语、头衔称谓语(官衔、职衔、学衔、军衔)差异,以及权力距离文化维度差异。汉语职衔称谓需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不同的语境下使用合适的称谓词,这些语用原则和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大众对某些职业、头衔的尊重,它体现的是对社会等级观念和行为规范的态度,据此可以说汉文化具有较为明显的高度权力距离的文化特征。而英语的职衔称谓语使用范围较为局限,除了一些政府高官、某些特定职业、高学历博士、军衔可以用到职衔作为称谓语,其他情况下使用通称即可,大部分职业不体现权力观念,这与西方崇尚个人主义有直接關系,体现了英语国家的低权力距离文化特征。在中西跨文化交际过程中,作为交流的第一步,正确的称谓语能够奠定友好的交流氛围,掌握正确的称谓语,有助于促进跨文化交际进程,帮助本国文化更好地“走出去”。

参考文献:

[1] 罗艺雪,徐亮,李月炯. 面向对外汉语教学的称谓语研究[M]. 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8.

[2] 金志军. 中国称谓语研究综述及前瞻[J]. 语文学刊,2021,41(02):18-24.

[3] 马宏基,常庆丰. 称谓语[M]. 北京:新华出版社,1998.

[4] 田惠刚. 中西人际称谓系统[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

[5] Irma,T.,Andreas,H.. Diachronic Perspectives on Address Term Systems[M]. Armsterdam 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2003.

[6] Hofstede,G.H.,Hofstede,G.. Culture’s Consequences:Comparing Value,Behaviors,Institution,and Organizations Across Nation[M]. London:Sage,2001.

[7] 戴晓东. 跨文化交际理论[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8] 包艳,廖建桥. 权力距离研究述评与展望[J]. 管理评论,2019,31(03):178-192.

[9] 金志军. 国外称谓语理论研究述评[J]. 齐鲁师范学院学报,2021,36(04):83-93.

[10] 王明新,王毅. 中西社会称谓语跨文化及价值维度研究[J]. 管子学刊,2014(03):106-109.

[11] 祖晓梅. 跨文化交际[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5.

[12] 林欣宜.论中华伦理中之权力关系与距离[J]. 南台人文社会学报,2015(14):141-166.

[13] Wish,M.. Comparisons among Multidimensional Structures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J]. Multivariate Behavioral Research,1976,11(03):297-324.

[14] Tripp,E.,Susan,M.. 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Communicative Choice[M]. 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

[15] 徐菲. 军人称谓语研究[D]. 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08.

(荐稿人:张在钊,石家庄铁道大学副教授)

(责任编辑:邹宇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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