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梦园,张芳华
青少年网络成瘾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焦点,不仅因为我国青少年的网络成瘾率较高,也因为网络成瘾对青少年的身体、心理、行为与家庭关系上皆有负面影响。 2010 年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主导开展的青少年网络成瘾调查报告中显示:我国网瘾青少年约占14.1%,人数约为2 400万,在年龄分布上呈现上升趋势, 13~17岁和18~23岁青少年分别占14.3%和15.65%。全世界范围内青少年过度依赖网络的发病率是6%,我国比例接近10%左右。郗杰英等[1]认为青少年网络成瘾会造成身体伤害,长时间使用网络会造成视力下降、大脑发育受损、免疫力水平降低等,还会造成心理伤害,导致网络孤独症,影响其学习生活。实证研究显示,网络成瘾青少年易出现攻击等外化问题行为[2]。网络成瘾也影响着家庭关系,有网瘾青少年的家长为采取措施以防范孩子继续沉迷网络易产生工作与家庭间的冲突,进而降低家长的工作满意度[3]。在中国知网学术期刊数据库中,主题为青少年网络成瘾的期刊论文有361 篇,青少年网络成瘾综述的期刊论文有35篇,其中青少年网络成瘾核心期刊论文仅13篇,主题或关键词中包含青少年网络成瘾、综述、干预的核心期刊论文则仅8篇。在这8篇论文中,主要是分析青少年网瘾的界定、诊断工具、成因、干预效果与对策,并未从研究发展趋势的角度进行归纳与评论。本研究将从研究趋势的角度聚焦近二十年来网瘾成因研究和干预成效研究重心的转变,指出目前研究不足的地方,旨在提供未来研究的参考依据。
网络成瘾这个名词起初是一名美国精神科的医生Goldberg 提出的,后来,美国的心理学家金伯利·杨最先提出了网络成瘾诊断标椎,认为其是一种已知的“冲动控制障碍症”在网络使用人群身上的体现,并不是独立的精神疾病[4]。在2013年5月份,我国由北京陶然团队制定的《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椎》一书被美国精神病协会认同并出版,是我国第一个得到国际医学界认可的疾病诊断标椎。在中国青少年健康教育核心信息及释义(2018版)中,网络成瘾被定义为在无成瘾物质作用下对互联网使用冲动的失控行为,主要表现是过度使用互联网后导致明显的学业、职业和社会功能损伤。本文中给网络成瘾的定义是:网络成瘾是指在无成瘾物质作用下对互联网使用冲动的失控行为,且对学业、职业、社会功能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损伤。
本研究从青少年网络成瘾近二十年的研究进行分析,是因为在二十年以前网络成瘾仍未被清楚定义,故在我国并无相关研究。我国较早的青少年网络成瘾研究出现于2001年,主要是说明网络成瘾症状,从2003 年才开始介绍网络成瘾定义、盛行率与可能原因[5]。
过去,对青少年网络成瘾的研究大多数是探讨网络成瘾的直接影响因素,并且注重于针对这些因素进行干预研究。
2.1.1 主要影响因素的研究
(1) 心理因素方面:具有消极人格和心理问题者易成为网络成瘾群体。多数学者认为具有消极的人格特质,比如忧虑性、焦虑性、孤独感等特质的青少年群体更易有网络成瘾倾向。昝玉林[6]也在相关研究中提到,具有抑郁/自我决定、自我表现、情感交流与宣泄的需求是影响青少年群体网络成瘾的因素之一。心理问题的共病性也是青少年网瘾的要素。网络成瘾者多半有物质成瘾,以及患有抑郁症、焦虑症、多动症等症状[7]。
(2)家庭因素方面:过度期望和不当教养方式会增加青少年网络成瘾行为。家长期望原本具有正面影响,但若是期待超过子女的能力,高度的期待便形成压力,成为青少年网络成瘾的助力。魏丽[8]发现随着家长对学生教育的重视,过度期望会给青少年带来压力,而此时网络给了青少年逃避压力的空间。教养方式和青少年网络成瘾亦有关联。实证研究表明:在两组被试家庭中,矛盾性的家庭环境和消极的依恋关系更容易致使青少年网络成瘾[9]。
(3)社会因素方面:生活压力与学校因素可预测青少年网瘾行为。吴文丽等[10]对广州某中学学生进行测试,发现生活事件压力和网瘾有关;认为当学习、生活中等的整体压力大时,物质使用被青少年视为面对压力时的一种解决方式,同时网络的交互性、超连接性、虚拟性可满足资讯与情感交流需求,所以青少年通过网络游戏、聊天等方式在虚拟世界中释放自己的压力而错误地使用致其成瘾。换言之,过度使用网络是个体舒压的应对方式,若减少社会压力源,沉迷网络的可能性便会降低。研究也发现,缺乏学校归属感的青少年与拥有饮酒习惯朋友的青少年,较可能成为网络成瘾者,说明了学校不良环境的负面影响[11]。
2.1.2 干预研究
这一时期较多提倡预防青少年网络成瘾,同时家庭关系、父母的关心支持也被提出和重视。冯雍等[12]提出了药物治疗、认知干预和行为干预治疗,强调要从家庭干预、学校干预和社会支持干预来解决成瘾问题。不过更多学者采用的是认知行为的综合治疗模式。杨容等[13]使用认知行为心理治疗模式进行干预前后评价,发现23个网络成瘾者中量表得分与之前相比均有不同程度下降,如成瘾耐受性、戒断反应、健康问题与时间管理缺失,说明认知行为心理治疗方式有效果。在此时期,干预方向主要针对青少年的心理方面,多采用认知行为治疗模式,如认知重组、行为练习、培养问题解决技术、运用聚焦短期治疗理论假设结合认知行为疗法进行干预,也有研究采用家庭治疗,以改善家庭健全功能为目标[14]。
2.2.1 成瘾影响因素的研究
近十年网瘾成因的研究不只探讨心理、家庭与社会环境变量的直接影响,还探讨社会与家庭环境如何影响网络成瘾、减缓网络成瘾的心理调节因素,深入了解青少年网络成瘾的中介和调节效果。
邓林园等[15]发现父母对婚姻的满意度、亲子依恋和成瘾间有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而亲子依恋在父母冲突对青少年网络成瘾影响中是完全的中介作用,亲子依恋在父母婚姻满意度中对青少年网络成瘾起的是部分中介作用。简言之,青少年和家长间的依恋关系才是形成网瘾行为的关键,父母冲突无法直接影响青少年的网络成瘾行为。陈云祥等[16]选择初、高中学生作为受试者,结果再次证实了消极的同伴关系更容易导致网络成瘾的发生。归属需要满足在同伴依恋和网络成瘾中有明显的中介作用,归属需要满足越差,青少年出现网络成瘾的风险就越高。同伴依恋对青少年网络成瘾的影响作用是需要通过改变归属需要满足的状态来实现。在模型中,也显示母子依恋和归属需求满足对于网络成瘾具有显著交互作用。在高母子依恋的青少年中网络成瘾随归属需求满足增高而显著减少,母子依恋能增强归属需要对网络成瘾的作用,具有调节效应。刘丹霓等[17]通过对广东省十所学校初中生进行调查分析,发现自我弹性在权威和专制教养方式对青少年网络成瘾影响过程中有中介作用。自我弹性是个体面对变化中的情境以及环境要求所作出的机敏适应,当个体遇到不好的情况时,其有应对的重要心理资源。高权威和高专制的教养模式可以提高青少年的自我弹性,在高自我弹性下就会减少青少年网络成瘾的情况;自我弹性在专制教养和青少年网络成瘾之间有调节作用,在比较低的专制教养下自我弹性的保护作用更加突出,高自我弹性能减少青少年网络成瘾的空间。陈云祥等[18]采用班主任自主支持、投入和温暖量表及其学习中的归属需要满足量表与网络成瘾量表对北京市青少年进行研究,指出班主任的支持、投入、温暖也会影响青少年网络成瘾。归属需求满足能完全班主任自主支持对网络成瘾的中介影响,学生需求归属满足感才是网络成瘾的关键,性别则不具调节作用。在最新研究中,凌予等[19]随机选取湖南初中学生作为被试对象,检视社会支持环境如何透过坚毅和特定领域心理冲动的链式中介进而影响青少年网络成瘾,研究发现社会支持可减少网络成瘾,也透过三条中介路径间接影响网络成瘾行为。
这些研究深入探讨了青少年心理在社会关系和网络成瘾间的中介角色,表明青少年心理与网络成瘾间的密切关联,父母冲突及外在社会支持和网络成瘾的直接关联较弱,有别于十年前的研究结果。研究也揭示不同依恋关系和自我弹性可能具有的调节效应,在特定关系下网络成瘾行为可能被强化或减弱。最近的综述也呈现出个体心理和外在环境交互作用对网络成瘾影响是近五年的研究重点[20]。
2.2.2 干预及治疗的研究
在干预治疗的研究中,近十年尝试多元化治疗,不再局限于认知行为或是家庭结构疗法。目前不只进行单一干预成效分析,也开始分析综合介入的成效。除了上述两种疗法,尚有以下六种干预法[20-21]。
(1) 体育运动疗法:从减少依赖、减少网络接触着手。胡耿丹等[22]对网瘾中学生进行运动干预实验,后期还进行了为期9个月的跟踪调研。研究指出:体育运动对网瘾的预防和治疗也有一定效果。对于轻度网瘾群体,基于本能激活的运动干预有着不错疗效,但对于网瘾程度较重的群体治疗效果不够明显。
(2)团体疗法:从减少负面情绪着手,增加自我掌控能力。 Yang等[23]对网瘾中学生设计提升自我效能的团体疗法,通过鼓励、反馈、教育、身体活动、肌肉放松等活动提升被试者的情感状态与自信心。经十周治疗后,相较于对照组,实验组的自我控制和自我效能感提升,网路成瘾程度显著降低。比较上述运动处方干预、团体心理咨询、普通心理干预、认知行为疗法四种干预法,其Meta 分析结果得出运动干预效果是四种措施中最好的,其他依次是团体心理治疗、普通心理干预、认知行为疗法[24]。
(3) 药物治疗:从心理疾病的共病性着手。周旭辉等[25]使用舍曲林治疗青少年网络成瘾者,实验组接受舍曲林治疗,剂量为50~100 mg/d,对照组接受安慰剂治疗。 8 周过后,与对照组相比较,实验组在网络成瘾五个维度评分上显著下降,表示舍曲林可藉由改善抑郁、焦虑情绪,进而改善网瘾情形。
(4)电针疗法:类似药物治疗原理,从治疗抑郁、易怒等情绪着手,有使用药物以及中医穴位治疗手段。代宇等[26]使用穴位神经刺激仪刺激合股、内关、太冲、三阴穴位,经20次治疗后大学生网瘾者的躯体化、抑郁、焦虑等心理症状明显较治疗前改善;若结合认知心理治疗,心理症状情况改善更为明显。
(5) 替代递减疗法:从使用阅读等替代方式减少依赖网络时间着手。汤珺等[27]设计上网时间递减与替代活动内容,前三日逐日递减上网时间20%,第四日起逐日递减10%,透过集体辅导、主题活动、上网内容替代等方式取代网络游戏时间,减少接触不良网络内容。 21 天干预后,被试者的网瘾水平、抑郁、焦虑显著降低。
对两个时期的干预研究内容对比可看出,近十年的干预研究不仅探讨了其他可能治疗方式,也比较了综合干预模式的成效,有别于之前研究多检视单一干预方法的成效。目前网状Meta 分析结果表明,运用多种方法的综合干预疗法对青少年网络成瘾效果最佳,其次为家庭干预。若仅使用单一干预,家庭干预效果最佳[28],显示出家庭因素对青少年网瘾发展的重要性。
在既有的研究中,研究对象多是针对初中生、高中生,较少研究大学生网络成瘾状况。相较于初中与高中生,大学生的学业压力较轻,可自由运用的时间较多,也易成为网络成瘾者。不过,目前针对大学生网络成瘾的实证研究较少、干预研究更少。此外,既有的青少年网络成瘾研究多为小规模的抽样调查,缺乏全国性代表样本,使研究结果推论性有限。比如在福建省所做的网络成瘾的家庭影响因素是否在甘肃省也能被发现,其归属需求满足在一所学校样本中发现为重要的中介变量在其他学校中是否也有相同效果仍值得探究。
目前研究中多半是横断面研究,都是某一时间段的研究,很难区分变量之间的因果性。以父母冲突、亲子依恋和网络成瘾关系来说,有可能是父母冲突降低亲子依恋,进而有网络成瘾行为,也可能是沉迷网络严重、破坏亲子依恋关系造成家庭冲突。在干预研究上,国内干预研究呈现百家争鸣现象,但多只是单一干预的成效研究,较欠缺综合干预成效分析。当研究显示结合两种以上的综合干预较单一干预成效佳时,研究综合干预成效可提供有效干预的依据。
对于青少年网络成瘾的未来研究,可以比较不同省份研究结果,以了解个人心理、家庭和社会影响因素是否具有一致效果、还是变量间关系会受到区域文化所左右。可以使用三个时间点的追踪样本,进行长期、系统性研究,以确认各种因素与青少年网络成瘾间的因果性关联。未来干预研究应朝向综合干预方向,实证了解使用单一干预法和综合干预法的疗效差异;评估比较研究则应使用网状Meta 分析法,可跳脱传统Meta分析只能进行两两比较的局限。未来研究透过多元综合干预成效的实证分析与多种干预成效比较研究,将能更有效降低青少年对网络的过度依赖与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