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丽 李 爽
东华大学 旭日工商管理学院(中国)
纺织产业是工业革命的发端,是工业化的跳板,也是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s,GVC)特征比较显著的产业。作为传统制造业的典型代表和重要的基础产业,中国纺织产业的发展反映了中国经济转轨、产业转型的情况,实现了传统产业的科学与和谐发展。纺织产业是中国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纺织工业规模以上企业数量占全国规模以上制造业总量的10%。近年来,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额占全国出口总额的比重有所下降,但中国的纤维加工总量与纺织品服装出口量仍居世界前列。
当前,中国产业发展的环境已发生深刻变化,面临“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一是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抬头,美国正式宣布中美为“长期战略竞争关系”,中美摩擦趋于长期性和复杂性;二是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世界经济陷入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衰退,全球市场动荡加剧;三是中国产业国际转移快速增长,与美欧日等国制造业的回归、再岸化及供应链化的趋势相碰撞,投资标的所在国的收缩和中国的“走出去”形成错配。内外环境的变化迫使中国纺织产业重构区域价值链。在国际政治、贸易格局发生深刻变化的新背景下,中国纺织产业在GVC中的角色有何变化,成为业界关注的重要问题。
GVC指“在全球范围内,连接某产品生产、销售和服务等不同价值增值环节的跨企业和跨区域网络组织,其内容包含产品的概念设计、研发、生产制造、市场营销、售后服务,以及最终消费和回收处理的整个过程”[1]。
GVC理论的形成大致经历了价值链[2]、增值链[3]、商品链[4]和GVC[5]这4个发展阶段。GVC的理论基础源自Gereffi提出的全球商品链的分析框架。Gereffi等在介绍美洲开发银行关于全球化、价值链和发展的特别公报时,推荐使用GVC作为一个共同术语,至此,GVC的概念首次被提出,GVC问题成为研究的热点问题。
GVC位置测度目前主流的测算方法是贸易附加值测算方法,该算法最早源于Hummels等提出的垂直专业化指数[6],这是最早使用国家投入产出表对GVC进行测度的方法。然而,该方法存在一些局限性:它无法衡量一国出口的产品被当作中间品进口的情况。Koopman等[7-8]在Hummels等的研究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对一国的总出口进行分解,构建了GVC参与率和GVC地位指数。另有许多学者运用投入产出模型测算生产阶段数。如,Antràs等[9]构建了上游度指数和下游度指数;Carluccio等[10]用递归的形式定义了生产阶段数,并从生产到最终需求的距离角度定义了上游度。然而,由于上游度和下游度的测算方法并不一致,因此对同一行业进行测算时,会出现排名不一致的情况。王直等[11]重新定义“生产长度”为从一国要素投入生产开始,到其成为最终产品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价值增值次数,并利用生产长度重新构建了一个测量 GVC 地位的相对指数。
传统的贸易统计口径夸大了加工贸易国家的出口额,在计算GVC地位时会导致误差出现。因此对一国的出口总额进行分解,剔除总额中包含的国外增加值,重复计算部分和复进口部分,可以更好地测算一国或一产业在GVC中的地位。纺织产业是涉及中间品加工环节较多的产业,因此运用增加值测算方式,可以更准确地测算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
国内已有许多学者运用各种测算方法,对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进行了分析。如,李剑[12]、姜延书等[13]基于WIOD数据库(1995—2011年),利用Koopman提出的GVC地位指数进行测算,得出中国纺织产业在GVC中的地位指数较高的结论;王飞等[14]基于WIOD数据库,利用行业上游度、GVC参与度指标进行测算,得出中国纺织服装业的上游度指标呈现明确的上升趋势,已在纺织服装主要出口国(地区)中位居第一的结论;李晓钟等[15]基于UNComtrade数据库,利用Kaplinsky升级指数和GVC地位指数进行测算,发现中国纺织产品的升级指数较高,但GVC地位不高;胡静寅等[16]基于联合国数据库,采用Hausmann 提出的出口复杂度指标测算中国纺织服装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结果表明,中国纺织产业仍然处于价值链低端。孟祺[17]将KWWW法与全值统计法结合,发现中国纺织服装业国内附加值在2008年以后低于世界平均值。
由于采用的测算方法及数据库的来源不同,上述研究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本文基于增加值贸易 (Trade in Value Added,TiVA)数据库的数据进行测算。该数据库是世界贸易组织(WTO)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基于增加值贸易及各国投入产出表建立的。纺织产业是加工环节较多的产业,使用该数据库可对总出口中的国内增加值部分与国外增加值部分进行区分,从而更准确地测算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本文同时使用GVC地位指数和参与度指数这两个指数对中国纺织产业的位置进行分析,并与发达国家和主要出口国(部分东南亚国家)进行对比分析,以更准确地衡量中国纺织产业在GVC中的地位。
本文采用TiVA数据库2018年版本(最新版本)中的增加值贸易数据,该数据库涵盖64个经济体,包括所有OECD,欧盟和G20国家及大多数东亚和东南亚经济体,时间跨度为2005—2015年。限于最新版本的TiVA数据库只更新至2015年,本文对纺织产业GVC的分析在时间上仅至2015年。
本文采用Koopman等提出的增加值贸易核算方法,在对总出口进行分解的基础上构建下述两个指标:
式中:
GVC地位——GVC地位指数;
GVC参与度——GVC参与度指数;
IV——作为中间品被进口国用来生产产品并出口给第三国的国内价值增值;
FV——出口中包含的国外价值增值;
E——一国的总出口。
GVC地位和GVC参与度这两个指标分别用来衡量一个经济体或一个产业在GVC中的分工地位及参与程度。GVC地位指数高,则前向参与率大于后向参与率,说明其总出口间接增加值的比例较高,在GVC中的地位也较高;反之,GVC地位指数小,则前向参与率小于后向参与率,说明其总出口中来自国外增加值的比例较高,在GVC中的地位也较低。GVC参与指数用来衡量在GVC中的参与程度,其值越大,说明在GVC中的参与程度越高。
TiVA数据库中的D13T15:Textiles,wearing apparel,leather and related products条目列出的是“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的信息,本文选择该条目下的数据计算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指数和参与度指数,采用Koopman的计算方法进行测算,得到表1和图1所示的测算结果。
图1 中国纺织产业GVC地位
表1 2005—2015年中国纺织产业GVC状况
由表1可知,2005—2015年,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参与度指数一直较高,且稳定在0.5~0.7之间,说明中国纺织产业参与GVC分工体系的程度一直较深。前向参与率一直高于后向参与率,表明中国纺织产业出口中的国内增加值率高于国外增加值率,国内增加值为中国纺织产业总出口的主要价值来源。这主要是因为中国纺织产业的国内产业链比较完整,很多原材料、中间产品和加工环节可在国内较好地完成。中国纺织产业的前向参与率较稳定,2005年为0.454 3,2015年增至0.489 7;后向参与率呈下降趋势,从2005年的0.174 8降至2015年的0.102 0,表明中国纺织产业利用从他国进口中间品进行生产的生产方式减少,即来料加工的比重减少。但总体上,GVC参与度指数呈下降趋势,尤其是2010年的下降幅度较大,随后缓慢上升,但直到2015年仍未达到2008年的水平。
由表1和图1可知,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指数在上升,从2005年0.213 5增至2015年的0.301 4。总体上,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指数呈现“S”型曲线增长,即先上升,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2010年和2011年的GVC地位指数下降,随后又呈现上升趋势。
2.2.1 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纺织产业GVC地位对比
受全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以及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纺织产业的影响,加上中国国内原材料价格上涨、环保力度加大及需求不足等因素,中国纺织产业开始向东南亚国家转移。随着中国“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很多企业看中了东南亚国家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与积极的对外开放政策,纷纷前往东南亚国家进行投资。据统计,2013—2017年,中国企业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货物贸易额累计超过5万亿美元,对外直接投资额超过700亿美元,而东南亚国家是中国纺织产业对外直接投资的主要目的地。基于此,分析研究东南亚各国的GVC分工地位,对中国的纺织产业转移以及中国国内纺织产业的升级有积极的影响。
2005—2015年,中国与部分东南亚国家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对比见图2。由图2可以看出,与图2所示的几个东南亚国家相比,中国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位居首位,说明中国纺织产业在GVC中的地位高于这些国家。另外,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泰国的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均大于0,说明其前向参与率大于后向参与率,在GVC中的地位较高;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和柬埔寨的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小于0,说明其前向参与率小于后向参与率,在GVC中的地位较低。
图2 中国与部分东南亚国家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对比
从变化趋势方面来看,2005—2015年,大部分国家的GVC地位指数总体变化不大,上升趋势较明显的有中国、新加坡和柬埔寨;印度尼西亚、泰国和新加坡的GVC地位指数在2008年下降趋势较为明显。
2.2.2 中国与发达国家纺织产业GVC地位对比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国际分工模式已经由产品分工转向要素分工,根据“微笑理论”,产品的生产经过市场调研、创意形成、技术研发、模块制造与组装加工、市场营销、售后服务等环节,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链条。其中,研发和营销环节的附加值较高,而这两个环节通常被发达国家所占据,发展中国家由于缺乏核心技术,通常更多的是从事低附加值的装备制造环节。因此,分析纺织行业竞争力较强的发达国家的GVC地位,对中国纺织产业的升级具有重要的意义。
2005—2015年,中国与部分发达国家纺织产业的GVC地位指数对比见图3。由图3可以看出,与英国、美国、意大利、日本和韩国5个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处于较高的位置。自20世纪90 年代起,中国就凭借着充裕的劳动力资源禀赋、自然资源禀赋与地理区域优势,成为世界纺织制造中心。
图3 中国与部分发达国家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对比
2006年以前,美国的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高于中国。2006—2007年,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地位指数出现了较大提升,并一跃超过美国。2007—2008年,英国、美国、意大利、日本和韩国的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原因可能与2008年的金融危机波及到制造业有关。从2012年起,除日本的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在下降外,中国、美国、英国的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均呈现出稳步上升趋势。
2.3.1 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纺织产业GVC参与度对比
2005—2015年,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纺织产业的GVC参与度指数对比见图4。由图4可以看出,纺织产业GVC参与度排名较高的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中国排在第四位,处于中等水平。但中国纺织产业GVC参与度值一直保持在0.5以上,说明中国纺织产业在GVC的嵌入程度很深。东南亚各国作为世界纺织品的生产基地,凭借其低廉的劳动力和丰富的原材料,嵌入程度较高。
图4 中国与部分东南亚国家纺织产业GVC参与度指数
从变化趋势方面来看,排在第一位的新加坡从2010年起,其纺织产业的GVC参与度指数呈下降趋势;印度尼西亚的纺织产业GVC参与度指数上升趋势较明显;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参与度指数在2007—2010年的下降趋势较明显,原因可能是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
2.3.2 中国与部分发达国家纺织产业GVC参与度对比
2005—2015年,中国与部分发达国家纺织产业的GVC参与度指数对比见图5。由图5可以看出,几个国家中,纺织行业GVC参与度指数排名较高的是美国、意大利、韩国,说明这3个国家在纺织行业GVC中嵌入程度较高。其中,意大利在GVC中的研发和品牌服务方面很有竞争力,其生产设备注重环保性和可持续性,同时注重高档面料的研发,并且意大利中心城市米兰还是全球时尚之都,因此其GVC参与度指数高。
图5 中国与部分发达国家纺织产业GVC参与度指数
从变化趋势方面来看,美国纺织产业GVC参与度指数提升最快,说明美国纺织产业在GVC的嵌入程度很深。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参与度指数在2008年之前较高,但之后呈下降趋势,说明中国纺织产业在GVC中的嵌入程度呈下降趋势。
本文基于Koopman提出的GVC位置测算方式,利用增加值贸易数据库(TiVA数据库)测算了中国纺织产业2005—2015年GVC地位指数、GVC参与指数、前向参与率及后向参与率,并分别与英国、美国、日本、韩国、意大利等发达国家以及部分东南亚国家进行对比。研究结果表明:无论是与英、美、日、韩等发达国家相比,还是与东南亚部分发展中国家对比,中国纺织产业的GVC分工地位均呈上升趋势,且2015年中国纺织产业GVC地位指数排在首位。从GVC参与度看,纺织行业GVC参与度指数排名较高的是美国、意大利、韩国和新加坡等国,中国纺织产业在GVC的参与度处于中等位置。
Koopman等构建的GVC地位指数和参与度指数以增加值为基准,可以同时从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两个方向衡量某个产业的GVC地位和参与程度。在目前国际上中间品贸易较多的背景下,这两个指数能够准确地反映出一个国家在GVC中的地位及前、后向参与程度。但该方法也有一定的局限:在一个完整的微笑曲线中,只考虑了一国某产业出口中包含的进口外国“上游”中间品进行组装以及本国的“上游”中间品被外国用于“下游”组装而产生的间接增加值,即仅考虑了生产制造环节,而未考虑微笑曲线的两端环节,这可能会导致测算结果并不全面。例如,中国纺织产业尽管在GVC的制造环节占据中心优势地位,但在智能制造核心技术、全球优质原料资源掌控、美学原创设计和时尚引领能力,以及国际品牌和市场渠道掌控等价值链高端环节,仍缺乏主导权。未来的研究可通过采用更多方法和更全面的指标,综合测算中国纺织产业的GVC位置情况。
基金项目:1.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双循环”新格局下我国纺织服装产业转型升级研究》(21BJY106);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纺织产业“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研究》(20YJAGJW007);3.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2232018H-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