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璐
(山西工商学院,山西太原 030036)
艺术创作的过程就是艺术符号生产的过程。美国当代美学家苏珊•朗格提出“艺术即人类情感符号形式的创造”的观点;美国符号学家查尔斯•莫里斯将符号学划分为语构学、语义学和语用学,其中语构学是研究符号之间结构关系的学科。本文以地区工艺美术为视角,以多元的、全面的思维方式,从符号学的角度看待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材料、工艺、题材;从地域性特征方向着手区域工艺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把地域性工艺文化的发展视为有机的整体;运用符号学中的方法以新颖的视角审视其艺术内涵,研究平遥擦色描金漆器对我们当下艺术创作具有一定的传承启示。
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主要材料为“漆”。“漆”是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典型材料符号。首先,“漆”为何物?中国是世界上产漆、用漆最多的国家。刚从漆树上采割下来的漆液呈乳白色,与空气接触后变成栗壳色,干涸后呈深褐色。“白赛雪、红似血、黑如铁”就是民间形容天然漆从液体到氧化干涸后,色泽由浅到深,最后形成坚硬的漆膜的过程。生漆液经过加工炼制,呈透明温润的褐色,再与矿物质及各种色料加工调和后,制成色漆。漆色缤纷,几千年来一直在器物的保护与髹饰上占有重要位置。漆,是一种承载着数千年历史独特传统文化的物质,从远古时期的原始人类生活就已经开始使用漆,对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着深刻的影响。在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描述道:“木汁,可以髹物,象形,桼如水滴而下,凡桼之属皆从桼。”“漆”原写作“桼”,是象形文字,上木、下水,中间左右各一撇,生动形象地表现了漆之割取画面:以人字形割开漆树皮,插入竹片,乳白色液体随之流出。拆开漆字,可见 漆字从水,从人,从木,形象的表明漆树、人、漆液的紧密关联。那么,“漆器”为何物?远古时期,漆是作为一种保护层,被大量地运用到日常用品、劳作工具的髹涂上,后逐渐发展成为器用物品的一个大门类——漆器。漆器是因器物的髹饰工艺而名,不依器物的质地而名,这是漆器与陶器、青铜器、木器、玉器等器类的重要区别。“漆器”一词出现于汉代《后汉书•货殖传》“漆器一千件”,从广义上可以认为,所有质地的器物,用漆髹涂过或通过漆绘、戗刻、镶嵌、研磨等髹漆技艺装饰的器具统称为漆器。
其次,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另一材料为“金箔”。金箔是用黄金锤成的薄片。史料记载,最早发现制作金箔的是古埃及尼罗河流域,但是在中国,金箔是中华民族传统的工艺品。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工艺性质决定了其材料符号的典型性。以漆与金箔的材料结合共同构成了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符号特征。
在漆工艺技法中常见的装饰手法就是“描绘”。描绘是指在各种漆地上用漆或油画花纹。《髹饰录》统称为“描饰”,其特点是“稠漆写起,于文为阳者”,即纹饰比漆地略高,但低于堆起类的“阳识”。“描饰”门类中又有五类:描金、描漆、描油、漆画、描金罩漆,每一类中又有若干个小类。描饰工艺也是漆艺的一种重要装饰手法。
清光绪年间,山西平遥名匠闫道康恢复了“干设色”工艺:在漆面用漆画出图像,趁湿,用棉球蘸钛白粉或立德粉擦敷为底色,入荫室待其表干而有黏着力时取出,用干净棉球裹蘸颜料粉擦敷,用力逐渐增加至全面擦敷到位,入荫待其干透,当地称“擦色”。擦色,《髹饰录》中称之为“乾著”,属于“描饰”类中的“描漆”,词条云:“描漆,一名描华,即设色画漆也。其文各物备色,粉泽灿然如锦绣,细钩皴理以黑漆,或划理。又有彤质者,先以黑漆描写,而后填五彩。又有各色乾著者,不浮光,以二色相接,为晕处多为巧。扬注:…又乾著,先漆象而后傅色料,比湿漆设色,则殊雅也。金钩者见于斒斓门。”平遥擦色描金漆器,擦色后以红漆勾画纹理,再贴金箔,待岁月的痕迹掠过,擦色与金箔褪去,唯剩斑驳铅粉红漆,诠释了古雅素朴的风格。
艺术符号以艺术语言为载体,平遥擦色描金漆器最特别的艺术语言就是其工艺技法。如果试图从符号学的角度去看待,擦色描金的工艺技法则以艺术符号的形式更好地揭示了漆器艺术内蕴的表达。艺术符号是艺术家情感表达的重要工具,也是人们在审美过程中,取其感性形式的元素赋予观者心灵旨趣,它要承担烘托气氛和描绘人们感情变化的使命。在一定客观存在下,具有较强的主观意识。康德曾经这样表述过“若从一个美的对象来证明自身鉴赏力的话,其重点不是这个对象的存在,而是我从这个对象看出什么来了”。因此,艺术符号的运用在髹漆工艺中是必不可少,也是至关重要的。
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题材纹饰本身就是艺术创作过程,也就意味着是艺术符号生产的过程。擦色描金工艺的装饰图案通常较为复杂,纹样有古典小说、戏剧故事、古代神话、人物、动物、山水等。如山西擦色描金龙凤纹柜题材多选用中华民族典型的形象“龙”“凤”等纹样,别有情致。从符号学角度分析,符号是携带意义的感知,意义不在场才需要符号。符号是意义的替代。山西擦色描金龙凤纹柜局部的龙凤纹饰是其带有意义的象征,“龙”“凤”乃吉祥神物,不存在于客观现实世界,借用此纹样是创作者将中华文化的传承于美好夙愿寄托于此。常见的平遥擦色描金漆器题材纹饰符号还有另一种表达,即“山水”。如,山西擦色山水纹书橱多以中国古老的建筑庭院、桥、山水为题材纹饰符号,表现出与其“书橱”所具有的人文精神意义,直戳人们内心对精神世界的深层情感表达。
艺术符号随艺术观念的演变而发生变化,题材纹饰符号也由传统向现代转变。作为带有意义的符号,通过擦色描金的漆器形式,清楚地与观赏者、使用者、收藏者交流着它独特的信息。
地处黄土高原的山西,北连塞北,南控中原,位于草原文化与农耕文化区域之间,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在这片古老的黄土地上,造就了我们伟大的民族文化,为后人留下了丰厚的工艺美术遗产。山西髹漆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陶寺文化时期。平遥擦色描金漆器装饰题材受地域影响,如民间故事、历史人物、壁画和古建名胜,突出表现山西山水的风景题材,如恒山、绵山、五台山,形态各异的花鸟鱼虫等各种元素。地域文化符号取决于此,传递出人文精神的情感,产生出具有地域特色的审美语言。
艺术符号的生产是在艺术作品的创作中逐步实现的。艺术符号的生产是借助艺术符号的指示功能、感知功能、表意功能、象征功能,实现从艺术元素的提取到艺术特色的突出,再到艺术风格形成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实现了艺术作品由隐性到显性、由感官体验到内涵体悟、由物质功能到文化功能的转变与升格。艺术品以具体的艺术形象和感人的艺术形式将其呈现出来,并且与观众建立审美联系。在苏珊•朗格的符号论中把艺术幻想理论基础作为艺术分类的原则,即不同的艺术幻象是不同艺术门类的依据。假设平遥擦色描金漆器为产品,则提出该产品艺术基本幻想是“漆器”本身需要髹漆工艺完成,而“擦色描金”的表现手段是艺术作品的符号特征。我们不能将此理论套用到具体到其他漆器的创作中去解释髹漆工艺,但可以试图从符号学的角度去理解和借鉴,平遥擦色描金漆器则以艺术符号美学的理论方法更好地揭示了其所拥有的艺术内蕴表达。
第一,材质美。“漆”的天然性与“漆液”的通透性共同构成了漆的材质属性,有时可以通过透叠产生难以预计的色彩,优美又变化莫测,构成奇异的形式美。经过打磨轻重不同,又有明暗浓淡之变化,有神奇变幻的朦胧之美。于是,入漆材料、髹饰技法和漆本身,丰富了漆器的髹饰语言,体现了其材质的符号特征。在平遥擦色描金漆器中,不仅仅是“漆”这一种材料散发美。“擦色描金中”的“擦色的材料”与“描金的金箔”,二者与“漆”相结合,在“漆”的特性下诠释了材质美的意义。
第二,工艺美。工艺美是平遥擦色描金漆器非常典型的美学特征。在漆艺的表现形式中,由单一到丰富,从单色髹饰,到描绘、镶嵌、针刻、堆漆、戗金、雕漆、百宝嵌等髹饰技法和金银、蛋壳、螺钿、宝珠、玉石等入漆材料的增加,使得金银的高贵、蛋壳的朴雅、螺钿的绚丽、玉石的华贵,在漆的调和下熠熠生辉,相互衬托对比,相得益彰。
第三,艺术美。由平遥擦色描金漆器提炼出的图饰、形式、表现语言,所构成的艺术形式属于漆的所有样式,不仅指漆工艺、技法,也体现了一种艺术和文化的传承美。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传承美,既有个性又有共性。作为地方性特色的漆器,也将漆艺的内涵与外延在山西本土发挥到极致。
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独特的技法、古雅素朴的韵味,具有典型的艺术符号特征。以上对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符号特征的解读体现出山西地域性文化符号在漆艺中传承的内涵。平遥擦色描金漆器工艺中的各种材料、工艺技法、题材纹饰,共同构建了其艺术符号特征。通过分析平遥擦色描金漆器的各种符号,从历史中寻找规律、方法、精神,吸取精华,古为今用。将地域性特征与艺术符号相结合,探索其美学与符号特征。平遥擦色描金漆器中以日常生活使用品居多,在满足人们物质生活需求的基础上,体现了人们对精神文化的追求。自古至今,这种符号特征都体现了人们的审美心理和艺术生产活动。在如今多元文化视域下,既要技法传承,又要发展创新,利用艺术符号的美学特征与现代人审美品位相结合,以经济需求带动文化发展,实现艺术创作生产的最大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