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梦婕 罗海娇
摘要: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大学生利用学习通、腾讯会议等应用居家进行网络学习。以互联网为代表的各种媒介在大学生的学习和生活中扮演着极为关键的角色,进一步重塑了他们的时间观。基于此,本文对10名大学生进行深度訪谈,旨在分析媒介如何重塑大学生群体的时间观。研究发现,仪式性、即时性、无序性、永恒性成为大学生媒介时间的重要特征,这种新的媒介时间观给身处现代社会的人们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媒介时间;大学生;新冠肺炎;互联网
中图分类号:G45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19-0076-03
一、引言
2020年2月14日,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教育部党组召开专题会议时明确指出:“原则上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前大学生不返校、高校不开学。”居家学习成为数以万计的大学生2020上半年的普遍状态。疫情期间,大学生的学习以上网课为主。同时,王者荣耀、和平精英这两款以学生群体为主要用户的网络游戏峰值在疫情期间创下历史新高。由此可见,疫情期间,媒介尤其是互联网,在大学生的学习和生活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基于此,笔者尝试使用媒介时间这一概念,剖析疫情期间大学生群体的媒介使用与时间之间的关系。
二、文献综述
关于时间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不同的学者提出不同的观点。长久以来,时间一直被认为是线性发展的,从过去延伸到未来。哲学家柏拉图的时间观主要反映在《蒂迈欧篇》当中,他认为时间是有开端的,因为它是被创造出来的,是“依数运行的永恒影像”[1]。亚里士多德在柏拉图的基础上建立了时间理论体系,亚里士多德认为时间是运动和运动存在的尺度,进一步指出时间具有连续性、不可逆性、匀速性等特征[2]。英国知名社会学家吉登斯将时间分为时钟时间、生活时间和日历时间这三大类[3]。法国哲学家贾克·洪席耶认为,时间和空间一样,都存在层级关系,他把人分为有时间的人和没有时间的人[4]。有时间的人能够影响事件的因果关系,事件会围绕着他们,朝着他们的终极目标发展。他们生活在陈述行动的时间里,有时间享受闲暇,包括文化、思想和娱乐的闲暇,他们也因此被称为“行动的人”。没有时间的人生活在事物的时间里,被称为“被动的人”。对他们来说,事件一件接一件迎面而来,时间是局限而重复的,他们自然也没有资格去推动行动的结果。
互联网的出现改变了以往线性的时间观,带给人们新的时间想象。卡斯特认为,网络社会的重要特征就是原本作为过程的,以开展为环节、呈现为节奏的时间被压缩成“无时间之时间”[5]。我国学者卞冬磊[6]撰写了多篇文章,论述媒介时间的特征及其对社会的影响。他认为,媒介通过对人们日常生活时间的建构,改变了人们的时间参考标准,并且通过技术、内容对时间进行雕琢,形塑了媒介时间。学者张华等人更是提出“新媒介时间”这一概念,他认为新媒体使时间成为一种混合形态,它包含过去、现在和未来以及虚拟和现实等多种形态[7]。
三、研究方法
要捕捉媒介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样态,并凸显其多样化的时间经验,不能仅以数量衡量它的时间特征。因此,本研究并非聚焦于大学生群体每天在媒介上所花费的具体时间,而是考察该群体在媒介使用中所体现的时间特征,以及这种时间特征是如何形塑大学生学习与生活的面貌的。为了进一步了解大学生媒介时间的具体特征,本研究采取深度访谈法,对10名大学生进行线上访谈(访谈名单详见下表)。访谈在一对一的半结构式方式下进行,使受访者在研究的主轴下,轻松、自由地表达意见,发表详细的见解,有助于研究者深入研究议题。
四、疫情期间大学生群体媒介时间的主要特征
(一)仪式性
疫情期间,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过程被24小时直播,收获了上亿点击量。数据显示,2020年1月28日凌晨约有30万网友观看直播,众多的网友被戏称为“云监工”。研究者询问受访者关于观看火神山或雷神山直播的体会时发现,没有主持人的引导或是具体话题设置的慢直播真实地展现了医院建设过程中的细节,让那些因为疫情宅在家中的大学生获得了在场感与参与感,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们对于疫情的焦虑。
“看了这个直播就会让我有一种参与到新冠肺炎疫情防疫工作的感受……我觉得直播可以达到身不在现场,但心在现场的效果……一天这么多人在线一起监工,就是因为有参与感才去监工。”(受访者F)
“它说十天建成一个医院,画面就是正常施工,那几秒我看不出有多好多快,但它就是十天之内建好了,我就觉得挺自豪的,中国很强大。虽然不能到武汉一线,但观看直播是有在场感的,感觉我离施工现场很近的样子。能跟全国那么多人一起看这个施工现场,就觉得全国人民的心在一起。”(受访者G)
由此可见,吉登斯所论述的“共同在场”在大学生观看慢直播中得到了实现。在传统社会中,共同在场的实现依赖于物质在场、肉身在场。而在网络社会中,慢直播的仪式传播已实现了社会成员的在场,同时也起到了凝聚民族情感的文化功能。媒介时间中仪式性的感知通常指向的是媒介和时间观念在文化意义范畴中的表达。
媒介在时间的安排和设置上通过强调和突出某些重要的时间点或媒介事件,展现共同体对民族和国家的想象,起到凝聚民族情感的文化功能[8]。
(二)即时性
现代社会,“快”已经成为互联网不变的发展趋势。信息即时产生,即时接收并处理已成为常态。速度即环境。正如哈特穆勒·罗萨所言,科技加速对社会现实影响深远,它改变了社会的“时空控制”。在全球化与时空扭曲的互联网时代,时间越来越被压缩,甚至消弭了空间。媒介带来的“瞬间时间”的感觉,加剧了人们对事物即时满足的需要。既然媒介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提供信息,那么我们希望在其他方面也能享受同等的待遇[6]。简而言之,媒介时间构筑了即时性文化(culture of immediacy)。受访者在不同程度上表达了这种即时性文化带来的困扰。
“如果打游戏网卡了,致命、崩溃、发疯。之前家里WiFi路由器烂了,我马上上网买了新的,换了就没事了。哇,当时心态都崩了,家里流量用不了,路由器又坏,完全与世隔绝,我心态就崩了。网课卡一下还行,如果断断续续成为常态,我会很难受,无能为力,就很烦。”(受访者C)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即时性还体现在疫情期间的网络教学活动中。各大高校在疫情期间纷纷开设网课。一方面,采用倍速、快进以及跳跃等方式上网课成为大学生的常规操作。例如,受访者G谈道:“如果那些课比较枯燥,就会1.5倍速播放,因为听得清楚,如果不让我1.5倍速播放,会有一点难受。不能调倍速的课,如果我又不想听,就玩一下手机或者聊聊天。”
另一方面,由于本地的信息传播与异域的信息传播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时差,人们逐渐被卷入统一的时间标准之中,更迫切希望拥有自己的地方时间的“时间主权”(temporal sovereignty)。例如,就读于上海某高校的受访者E就是一个典型案例。疫情期间,她在新疆家中上网课。由于新疆与上海有2个小时左右的时差,所以通常会出现这样一种场景——上早课的时候,她的家人通常还没起床,她却坐在电脑旁上课。她表示,“有时候真的很困,但是没办法,网络直播的教学时间不会因为时差而改变”。
(三)无序性
黑格尔在《自然哲学》中写到:“正在现实事物本身的历程构成时间。”现实事物的历程是不可逆的,因此时间也是不可逆的。网络社会正在将这种一维的时间观打破。正如卡斯特所言,在网络社会里,这种线性、不可逆转、可以度量、可以预测的时间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5]。
媒介的内容安排不再遵循日常的时序,各点间的连续性被打乱,没有规律可循。“抢红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恰逢春节,人们开始加入一年一度的“抢红包”大战。这种现象级公众行为被网友戏称为“抬头看春晚,低头抢红包”。受访者均表示抢过红包,还有一些受访者甚至表示会无时无刻地关注微信群中的红包。
“我会在不同群里一直刷,等红包时,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最多就是刷会朋友圈,把红点刷掉后看一两条朋友圈,就回到群里继续等消息。”(受访者A)
与此同时,受众在使用媒体时经常是在各个领域中随意穿梭,造成时间运动的无秩序性。而倒金字塔结构式的新闻报道方式和媒体组织内容的生产方式在传媒内部长期、普遍、合理地使用,对人类的思维方式产生了微妙影响,让其对事物的关注不再深入、有序以及连贯,而是随着媒介中的影像轉换而不断穿梭于时间上毫无联系的场景中[9]。正如日本有个词叫“计算机青年”,就是形容青年能够在屏幕上观看若干个节目,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受访者身上。“一般上公选课,我都会双开,一边腾讯会议,一边学习通。”(受访者D)。另一种表现是,在日常学习过程中,学生对手机的使用更是穿插始终。“我一般跟A用手机聊天时,还会用电脑跟B聊天,已经习惯了同时做好几件事情。做作业时,手机是放在旁边的,而且有震动。”(受访者J)
(四)永恒性
当代社会对时钟的关注度有所变化,钟表的时间工具意义进一步被弱化成装饰品,以手机为代表的媒介正成为大学生群体新的时间参考标准。受访的学生均表示日常看时间均以手机为主,佩戴手表更多的是起装饰作用。手机不离身已成为大学生群体的标志。日常生活中吃饭、洗澡、睡觉等各个环节均离不开手机。
“我上厕所也会带手机,但我不会玩,放在那里,就迷之有安全感。我洗澡时,也会用手机放音乐,充电时就不能带进浴室了。睡觉时,手机也在我枕头旁边,因为有时要调闹钟。手机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我。”(受访者C)
“刷手机就会感觉很累,眼睛闭起来睁开有种阻挡感,就会意识到刷太久了。很多时候刷得没有知觉,就不会去闭眼。”(受访者D)
“玩手机的时候就很上瘾,一局结束后再来下一局,玩手机的连接感很强,玩完之后立马有下一个可以接上,就停不下来。这么多APP,也可以换着玩。”(受访者H)
在网络社会,随时随地可接收信息的方式极易让人们陷入对于媒介内容消费的无始无终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身体的疲劳可能会提醒人们停止这种消费,已非大众媒介时代中某个常规节目的播放完毕。通过时间点的例行化营造一种生活的规律与秩序。永恒上线(always on)成为大学生使用社交媒体的一种常态,这似乎消除了时间点存在的意义。
五、结语
本文试图从仪式性、即时性、无序性、永恒性四个方面讨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大学生媒介时间的特征。具体而言,仪式性的媒介时间具有凝聚社会的作用,即时性的媒介时间能给人们带来对于即时满足的强烈渴望,无序性的媒介时间代表经典叙事的线性逻辑被打破,永恒性的媒介时间象征着人们对于媒介内容的消费处于无始无终的状态。
参考文献:
[1] 柏拉图.柏拉图全集[M].王晓朝,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288(D-B).
[2]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M].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24-136.
[3] 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黄平,校.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14-18.
[4] 杨彩杰.书评:洪席耶《现代:艺术、时间、政治》[J].政治大学哲学学报,2020(43):117-136.
[5] 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M].夏铸九,王志弘,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398-402.
[6] 卞冬磊,张稀颖.媒介时间的来临——对传播媒介塑造的时间观念之起源、形成与特征的研究[J].新闻与传播研究,2006(1):32-44,95.
[7] 张华,韩亮.社群化传播:基于新媒介时间的新传播形态[J].现代传播,2020,42(2):25-28.
[8] 孙信茹.传媒人类学视角下的媒介和时间建构[J].当代传播,2015(4):34-37.
[9] 卞冬磊.媒介时间的来临:电子传播媒介的时间想象[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7.
作者简介 马梦婕,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政治传播、健康传播。罗海娇,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科学传播、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