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文学,不只是《追风筝的人》

2021-12-09 23:00思笃
当代工人 2021年22期
关键词:追风筝的人风筝阿富汗

思笃

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打响反恐战争并取得胜利,此后,美军长期驻扎阿富汗。2021年8月,在美军撤离之后,塔利班势力摇身一变成为阿富汗的主政者,阿富汗随即成为国际时事中的热议话题。

若非因为战争与灾难,阿富汗恐怕是一个很少能够引起人们如此关注的国度。连绵的沙漠、贫瘠的土地、干旱的气候、落后的经济和贫穷的民众塑造了阿富汗的整体形象。一个多世纪以来,阿富汗内部的宗教冲突、部落战争与来自外部的干涉与入侵从未中断,引发了无数的灾难,难怪有人称之为“每平方英里有1000个悲剧的地方”。阿富汗人民在困顿中挣扎,在贫穷中守望,支撑他们直面苦难、勇敢前行的,除了虔诚的宗教信仰,还有来自于文学的慰藉。

断了线的“风筝”

阿富汗文学作品中,最为人熟知的莫过于卡勒德·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许多人对阿富汗的认识和关注就是从这部小说开始的。“哪怕几天,甚至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全部人生。”这一名句可谓对阿富汗这个充满战乱和灾难的国家现状的最好诠释。胡赛尼早年全家被迫以难民身份迁居美国,初到美国的胡赛尼一家经历过一段贫困岁月。1984年,胡赛尼高中毕业,先在圣塔克拉拉大学读生物专业,后就读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医学系。1993年,走出大学校园的胡赛尼取得行医执照,成为一位内科医生。1999年,胡赛尼偶然看到一篇关于塔利班禁止市民放风筝的报道,而放风筝是胡赛尼小时候在喀布尔最喜欢的活动之一。于是,他一时兴起,写了一个小故事,并在2001年将它最终扩展成为名噪一时的小说《追风筝的人》。

《追风筝的人》位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一年有余,荣登2005年全美第三大畅销小说。讲述了喀布尔富家少爷阿米尔和仆人哈桑的故事,它将阿富汗君主制的终结、塔利班当权、“9·11”等政治事件融合在小说中。书中的主人公阿米尔在成长过程中见证了战争、宗教、爱、愧疚、赎罪,幼年的他稚嫩单纯,与小伙伴哈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这种美好的童年被忽然打断后,他经历了艰难的逃离、对梦想的选择、对爱情的追求等一系列事件。主人公开始慢慢地成长,认识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必须通过自我救赎实现。阿米尔虽远离家乡,但幼年所处的环境与父亲的教育,对他产生着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伴随他成长,最终他踏上了救赎之路。这一点描绘出阿富汗移民在哀悼失去祖国、努力融入美国文化的同时,也表明根深蒂固的本民族传统与文化依然是最终的情感归宿。

主人公的经历与胡赛尼何其相似:胡赛尼是一位典型的流亡作家,1979年,14岁的他就遭遇苏联入侵阿富汗的大事件,国家命运的激变、故土的沦丧,深刻影响了他的思想,也触发了后来创作的灵感。随后胡赛尼全家被迫以难民身份迁居美国。虽然远隔重洋,但他丝毫也不能忘怀自己的祖国,阿富汗跌宕起伏的命運令身处遥远异国的胡赛尼牵肠挂肚。

《追风筝的人》实际上就是作者以本身的文化和对祖国的热爱为题材的小说,围绕着背叛与救赎、伊斯兰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碰撞,带着明显的成长小说色彩,描写了一个少年一段美好而又忧伤的成长故事。有趣的是,小说的主题“追风筝”似乎在冥冥之中预示着阿富汗的国运。从1747年阿富汗王国建立,到1919年正式独立成国,直至今天,先后有英帝国、苏联、美国等参与到对阿富汗这只“断了线的风筝”进行追逐的行列。而随着美军从阿富汗撤离,对这只“风筝”的追逐,才是真正属于阿富汗人自己的游戏。

除了《追风筝的人》,胡塞尼还创作了《灿烂千阳》和《群山回唱》两部小说,并称为“胡赛尼三部曲”。这两部小说延续了《追风筝的人》一贯的现实主义风格,充满着对阿富汗历史、政治、民情、风俗、人伦等全面而深刻的描述。以《追风筝的人》为代表的胡赛尼的作品成为阿富汗当代文学史上熠熠发光的瑰宝。

以笔为枪

除了胡赛尼的小说三部曲,近年来,还有不少阿富汗文学作品在国际上引发关注,诸如《像星星一样闪耀》《我们上空的银河》《在清真寺里跳舞》《最受宠爱的女儿》《秘密天空》《鸦片国度》《军阀中的女人》《故事讲述人的女儿》等。

这些作品偏重于写实,其中以阿富汗妇女苦难命运为主的题材占据很大一部分。在一个饱经战火蹂躏和宗教极端思想压抑的国家中,阿富汗妇女是最大的受害群体。阿富汗妇女地位低下有着深刻的历史延续性。1919年,阿富汗获得独立,但女性的处境依旧艰难,她们大多生活在偏远的山村,早早嫁人,饱受家庭暴力的摧残。很多女孩组成秘密诗社,尝试用诗歌发声,反抗她们被操纵的命运,一些人甚至因此面临死亡的威胁。她们的诗歌充满无助:“身陷角落牢笼的我,笼罩着忧郁悲伤。我的双翼被缚,无法飞翔。”在这首诗的结尾,作者纳迪亚·安朱曼悲怆地写道:“生为阿富汗女子,我欲哭无泪。”阿富汗女性还用短诗反抗强制的婚姻,“和你睡在一起,就如同睡在充满霉菌发黑的玉米秆上。”也有人开始关注国家的命运:“你关闭了上学之门,我也成不了医生。但是牢牢记住,你也会有生病时。”

即使表现阿富汗女性爱情的当代作品,也渗透着凄楚和心酸。比如,评论家在谈到阿蒂亚·阿巴维的《秘密天空》时认为:“阿富汗显然不是一个随心所欲展开爱情故事的地方,在苦难密集汇聚的地方,爱情有时会变得最为疯狂和情深意长。”在这部小说中,主人公法蒂玛是一个纯洁的女孩,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极度贫困的小村庄。教她阅读的老妇人让她憧憬更自由的生活,但她的母亲希望她早点儿结婚。当法蒂玛童年的普什图朋友萨米乌拉从学校回来时,他们相互吸引。但即使是纯洁的见面,也违反了严格的教规法令。萨米乌拉的堂兄发现了他们,由此引发了永远改变他们生活和整个村庄的大事件。在这个凄美的故事中,阿蒂亚·阿巴维巧妙地完成了对阿富汗民族矛盾、宗教异化、父权关系和女性情感等主题的叙事。

诗歌、散文诗、韵律诗等是阿富汗文学最常见的体裁,小说、散文则是后来逐渐发展起来的,但后来者居上,小说、散文的影响日益增加。从19世纪末开始,阿富汗历届政府普遍重视普什图语发展,出现了一大批较有影响的作家。在政府和文学机构的鼓励和带动下,普什图语散文、诗歌、剧本、小说等体裁的文学作品创作日益繁荣,还有许多西方的文学作品被翻译成普什图语。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小说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大批作家情系祖国、反对殖民统治、封建专制和愚昧落后,要求民主、自由,并以笔为枪,与苦难、贫困作了坚决的斗争。“文学是现实的反映,阿富汗历史上苦难不断、悲伤叠加的现实,自然成为阿富汗文学的一个重要母题。”埃及开罗大学文学院教授萨拉赫说,“事实上,对许多阿富汗知识分子来说,文学是他们逃离苦难现实的途径,堪称他们精神上脱离苦海的一种解药。”

宝藏国度

文学是对现实的反映,阿富汗文学与其民族命运息息相关。阿富汗地处中亚、西亚、南亚的交汇处,是名副其实的“亚洲心脏”,被称为古代东西方文明的“十字路口”。因地处交通要道,历史上不断有征服者的铁蹄踏足这里,导致阿富汗屡次被入侵、征服,正因为如此,阿富汗文学多充满悲情色彩,恍若这个民族在步履蹒跚地迈向现代的路上发出的阵痛与呻吟。

关于阿富汗古代的民族及语言文学,东方历史学家众说纷纭。据阿富汗著名史学家阿卜杜·哈比比等人的考证,包括今阿富汗在内的阿姆河两岸是古代雅利安民族的发源地。上古时期,由于气候骤然变冷,雅利安人被迫南移。其中一些部族迁至伊朗一带,其语言漸渐演变为波斯语;另外一些部族移至今阿富汗境内,其语言则渐渐演变为普什图语,他们在那里建立起巴尔赫文明,并称自己的国家为“雅利安沃尔陀”或“雅利安沃尔沙”。据称,公元前1500年左右即已问世的《吠陀经》,就是雅利安人的古代宗教史书,书中记载的“Pakhat”语,就是现在的普什图语。阿富汗史学家认为,《吠陀经》是阿富汗的一本最古老的具有文学色彩的史籍,书中所记载的大部分史实都发生在今阿富汗境内。

历史上阿富汗人并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家,历史跨越千年,直到17世纪的一位诗人,发出了为阿富汗争取独立与自由的第一声呐喊,他就是胡什哈尔·哈塔克。他曾是哈塔克部族酋长,被尊称为“胡什哈尔汗”。最初他与莫卧儿人关系密切,但被押往印度监禁了两年之后,开始思考自己的不幸与民族的命运,他呼吁阿富汗人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占领阿富汗的莫卧儿帝国。此后,胡什哈尔开始用普什图语写作,促进了阿富汗的民族觉醒,被称为“普什图文学之父”。在他的笔下,普什图作为一个民族出现,阿富汗则作为一个政治体与莫卧儿帝国对立。他的诗洋溢着坚定的自信,充满了鸿鹄之志。胡什哈尔领导了阿富汗的民族起义,虽然起义最终失败,暮年的胡什哈尔也众叛亲离,但他的诗歌最终化为不朽的文明血液,影响了后世的阿富汗人。

阿富汗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就有着强烈的现实关怀,富于家国情怀的阿富汗作家,面对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以生动、细腻的笔触反映着惨淡的现实,其中饱含着阿富汗人民的情愫。因循观照现实的文化传统,阿富汗历史上出现了如《吠陀经》这样的历史经典,也有了如《追风筝的人》这样的当代名著。虽然土地贫瘠、人民贫困、灾难不断,但绵延不断的文学作品给予阿富汗人以精神上的抚慰,给他们带来希望和梦想。在面对新的现实时,他们既满怀期待又会困顿犹疑,此时文学作品就犹如幽暗中的一缕阳光,一本小说、一首诗,或许就会照亮前行的路,给予启示和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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