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社交语言

万维钢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现在我们用微信聊天，已经发展出了一套相当精妙的、基于文字和符号的社交礼仪。人们已经很少打电话了。打电话就要逼着对方立即跟你说话，这太“没礼貌”。有事应该发微信，而且最好是发文字，不要发语音。文字是最方便接收的信息形式。因为文字发得多，就形成了专门的文字礼仪。

比如，现在年轻人一般都不用“微笑”这个表情，因为“微笑”像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如果你想表达真诚、友好，就像生活中的那种微笑，请使用“龇牙（笑）”。如果你真的笑出了声，那现有的表情就不足以表达了，你最好直接告诉对方“我笑出声了”。

还有，每句话结尾用不用句号，现在有精微的含义。同事请你帮个忙，你回一句“好的”或“好的。”，意思完全不一样。前者是正常的答應，后者隐含着无声的抗议。

在文章中，句号表示一句话的结束，为什么短信中有句号就不行呢？因为短信通常是一句一句发送的。你写好一句话，直接就发送了，对方完全能明白。在短信中不需要句号“分隔开两句话”这个功能。所以短信一流行开来，人们很快就都适应了“不加句号”这个新规范。

在这种情况下，你句末突然加一个句号，就显得过于正式了。这就像是在提醒对方“结束”，刻意地告诉对方“我说完了”。这个语气是生硬的。如果前面是“好、可以、同意”之类的正面词汇，句号立即就让这句话产生了消极抵抗的意味。

这可不是过度解读，这是新的语言规范。

语言新规范取代旧规范，还有一个趋势是，人们总想用更强烈的词汇表达同样的意思。我们可以把这种现象叫作“形容词贬值”。人们可以接受的正常的“笑”的表情，从微笑，到露出牙齿的笑，再到笑出眼泪，一个比一个夸张。大家都用一个词，那这个词就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了，必须用一个更夸张的词。这样原来那个词就贬值了，甚至意思走向了反面。

网络只不过加速了语言的演化，其实日常生活中也有形容词贬值的现象。比如，看完一场明星演唱会，回来跟朋友形容现场人很多，你会用什么词呢？“很多”“特多”，都太平淡、太土气了。年轻人会用“巨多”“狂多”“暴多”这样的词，而且这里的形容词一直在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