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陶瓷青花山水画的审美形式与文化精神

李杰

（作者单位：鹿鲲陶瓷）

陶瓷青花山水画是中国传统山水画与青花瓷器融合而诞生出来的艺术形式。不同时代的陶瓷艺术家们用或浓重或淡雅的笔墨创作出一幅幅高远雅致的陶瓷青花山水画，以画抒情，以笔感悟，生动展现和表达了他们那个时代的审美情趣，以及艺术家们所传递出来的思想与感悟。陶瓷青花山水画与传统水墨山水一脉相承，却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味与魅力，无论是创作手法、构图、意境、情景、层次，在汲取了水墨画意蕴的同时有着青花瓷器的唯美与特质。在欣赏一件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时，既要从作品艺术表现形式去感受，同时也可挖掘其背后隐藏的中国传统文化古韵之美。

一、陶瓷青花山水画的起源以及特点

陶瓷青花山水画起源于我国元代中晚期，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是得益于当时釉下青花工艺的成熟，同时汲取了传统水墨山水画的精髓。最初的陶瓷青花山水画并不是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当时山水在陶瓷青花器皿上更多的是用作背景来映衬人物形象，丰富整体青花瓷画面而存在的，属于背景山水。以南京博物院的元青花藏品“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为例，在这个梅瓶瓶身上虽然绘制了芭蕉、山石、松、竹、梅等作为背景，但主体表现的仍旧是“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历史故事，山石只是起到了烘托画面氛围的作用。而后来随着历史时期的发展，陶瓷青花绘画逐渐演变出了新形式，庭院景物画和抽象山水画开始出现，人物故事不再是青花陶瓷制品上唯一的题材，逐渐形成了如今被人们称作陶瓷青花山水画。

陶瓷青花山水讲究写意、意境和韵味，与当时同个时期的绘画艺术作品有着极大的共通性，在表现方式、构图、画面布局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风格近似，相辅相成。历尽了元、明、清三个朝代的发展，陶瓷青花山水画成为一种风格独特的陶瓷艺术类型，脱胎于文人写意山水画与瓷窑工艺的成熟，受到了人们的喜爱与追捧，在清代陶瓷青花山水画走到了鼎盛时期，在各类陶瓷器皿上采用了传统泼墨山水画的创作技法，将写意古韵融入到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之上，百花齐放，精彩纷呈。明、清两代时的传统山水画已经达到了空前鼎盛的阶段，并对以后的陶瓷青花山水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故此，在一些经典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上可以清晰感受到传统水墨画的影子，两者极其相似。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大众审美的转变、现代艺术的碰撞与交流，使得陶瓷青花山水画有了更多题材、内容和艺术创作手法，许多青花山水陶瓷艺术家探索着现代陶瓷青花山水的新可能、新方向，或田园野趣，或山川大河，或粗犷，或细腻，或温馨，或写意。青花陶瓷山水画也不再仅仅是背景或衬托，而是真正走到了大众视野与艺术市场之中饱受瞩目。

二、陶瓷青花山水画的审美形式

（一）构图

陶瓷青花山水画艺术在发展与演变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我的独特风格，在最开始，陶瓷器皿上的山水并非主体，而是为了烘托画面氛围及人物形象，通过背景山水的映衬让整体画面的构图更加饱满、丰富、生动。而随着陶瓷青花山水画形成了一门独立的陶瓷绘画艺术，青花山水的构图产生了较为鲜明的变化，从背景转化为了主体，山川大河等风物不仅占据了画面中的主导地位，而且讲究三远法，也就是“高远”“深远”和“平远”，这独特的构图方式来自于中国传统水墨山水的空间处理方法。三远法的构图分别对应着俯视、仰视与平视，在同一幅陶瓷青花山水画中甚至能够看到两种、三种不同视角的山水，这与我国传统山水画的空间处理手法一脉相承，追求意境雅韵，而非西方传统油画那种纤毫毕现的真实感，更洒脱、更写意。所以人们在欣赏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时常常会发现，远处的山川、河流，近处的小屋、大院都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件作品中，而且具有十分有趣的大小、虚实和疏密关系，这种构图方法其实与我国传统哲学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许多陶瓷青花山水画有远、有近、有开、有合、有强、有弱、有清、有浊，画师往往会在构图中建立许多对立统一关系，“疏可走马，密不通风。”正是这种传统山水画构图形式的最佳体现。故此，在评鉴和欣赏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时，要凝神细思，细细品味，才能发现其中的妙趣与韵味。这种艺术表现形式既包含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辩证关系，同时也符合那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趋向。

（二）题材

陶瓷青花山水画，顾名思义，是用陶瓷作为画笔，青花为色绘制的山水画作品。虽然同为山水，但陶瓷青花山水画的题材其实颇为丰富，风格多样，意境悠远，不同时代、不同艺术家和画师笔下的陶瓷青花山水都有着各自独特的魅力与风格，包含了绘画者想要传递的诗意、思想、情绪。创作视角的差异，使得陶瓷青花山水有着极其丰富的题材，或神姿迭起，或雅娟清丽，或粗犷磅礴。画师笔下的青花山水与画家本身所处的时代、阅历、思想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既可以是精巧秀美的江南风物，也可以是大气磅礴的河流山川，抑或是妙趣横生的乡野人家，泛舟垂钓的悠然自得。观赏者可以从陶瓷青花山水作品中感受到画家所想传递出来的那种氛围与情绪。

以传芳居士汪野亭的《青花山水四条屏瓷板画》为例，在这一系列的青花山水瓷板画中皆使用了窄长型的陶瓷板，上疏下密，中间适当留白，且四条陶瓷板画有着互通之美，远观之极其统一。图中画了草亭、树木、江岸、船只、远山、亭台楼阁等，笔法古朴苍劲，笔力浑厚，绘制极为精美。近处笔法细腻，远处开阔悠远，绘画题材生动展现了写意诗韵以及浓厚的人文情怀，而且用色鲜明，对比强烈，画面疏密把控得当，具有极高的艺术收藏价值以及观赏价值。陶瓷大师张世杰的新山水画艺术作品则有着别出心裁的雅趣与新意，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中能发现，其绘画对于亭台楼阁的描绘更为朴实、亲切，比起洒脱写意的风格，这位陶瓷大师的山水作品更在于雅俗共赏，和谐质朴，在创作过程中将人与自然和谐之美融入到了画作中去，他画中的建筑、绿树、山石所搭建出来的情境能让人很快带入其中，仿佛自己已置身于山山水水之间，以质朴打动人心，将传统山水画的创作技法与现代艺术审美糅合在了一起，创作出了独有个人风格的陶瓷山水画作品。

（三）笔墨

在品鉴与欣赏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时，笔墨用法往往是较为重要的关注点。当人们欣赏一幅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或者青花山水瓷器时，第一眼纳入眼帘的就是笔墨，用笔的力度，水墨的晕染，虚实明暗的呼应，都会紧紧抓住观赏者的目光。画师笔墨的浓淡往往与其画作本身的主题、氛围是相辅相成的，陶瓷青花山水画本就脱胎于传统水墨画，只不过作画的媒介从宣纸、绢布转为了陶瓷器皿，其作画手法、笔墨应用方式是如出一辙的。陶瓷青花山水画的笔墨之美除了与颜料、工具有关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画家自己的用笔技巧，线条勾勒、大块上色、山水形态、墨色浓淡都由创作者自己来掌控，十分考验其绘画技巧以及艺术表现力。可以说，水墨风格以及笔墨技巧等于是陶瓷青花山水画的“身躯”，意境是青花山水的灵魂。只有水墨笔法流畅到位，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展现出画的写意雅致之美。高超的技巧并不一定能够创作出打动人心的陶瓷青花山水作品。但拙劣的水墨技法很可能会打破整体画作的视觉效果，使之失去灵气与韵味。

例如：欧阳春雷的山水陶瓷画都采用了带有写意风格的笔墨技巧，专注于点、线、面，其陶瓷山水画作品中描绘的飞鸟走石、山川河流、屋檐楼阁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通过笔触的变化以及墨色的晕染营造出了冬天残落萧瑟的气息，将整幅画作烘托得更为出彩动人。所以在观赏陶瓷青花山水画时，并不是以笔墨技法精巧为佳，而是要观察细微处，将青花山水画整体与细节对比鉴赏，品味画家笔下的山水画卷是否真正展现了风韵风格，整体的感觉与笔墨技法运用是否和谐统一，笔墨语言是否增加了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的艺术张力与视觉表现力。

三、陶瓷青花山水画的文化精神内涵

（一）寄情山水

陶瓷青花山水画中包含了浓厚的文化精神内涵，在一幅陶瓷青花山水作品中，其画面结构、笔墨、色调、题材皆是为了抒情达意而服务。自古以来艺术作品的真正价值除了视觉感官享受之外，更为吸引人的便是其中反映出来的情感与意境。中国传统水墨画十分讲究写意与意境之美，而非山石河川本身的形态之美，画家往往是通过对画的艺术表现来表达自己对于人生、世界的情感，寄情于景，托物言志，状物写意，创作者从大自然的壮美辽阔之中获得山水画的灵感，同时将自己本身的抱负、志向、思念、热爱、叹息等复杂的情绪糅杂在陶瓷青花山水画之中，在肆意创作的同时抒发着自己的个人情感。这种内在的精神和情感正是陶瓷青花山水艺术的灵活所在，高超技艺也许能绘制出一幅赏心悦目的青花山水，却无法真正打动每一个观赏者的内心。元代是中国传统水墨画写意抒情的巅峰，这种抒发情怀的创作方式一直流传至今，在不同时代的艺术家手中焕发出了精彩磅礴的生命力。

（二）传统文化

陶瓷青花山水画的诞生离不开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无论是传统水墨山水还是陶瓷青花山水，皆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哲学思想、历史背景的折射，画师与陶瓷艺术家们运用画笔将自己对于生活、社会及时代的思考融入到了画里。既有着画家本身的个性特征与审美情趣，也与当时创作时的文化环境是分不开的。宋朝时是传统水墨山水画最为鼎盛的时期。诞生了不少流传后世的经典佳作，这与当时宋朝经济发达、文人学士开始追求精神财富是分不开的。到了元、明、清，陶瓷烧制技艺精湛娴熟，陶瓷青花山水画成为一种独特的陶瓷艺术类型，代表着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沉淀，以及道、玄、儒家文化的渗透与交融，以及画师本身的审美情趣和艺术追求。在欣赏和收藏陶瓷青花山水作品时，陶瓷器皿上的青花山水也好，瓷板画青花山水画也好，不仅仅要从艺术观赏价值去评鉴，更需要从其蕴含的文化价值去衡量，不同时代的陶瓷青花山水画都彰显着那个时代的文化氛围和审美取向，可以说陶瓷青花山水作品等同于时代精神与传统文化的浓缩，是历史的沉淀，是深厚的底蕴，是文化的折射。例如，现代陶瓷艺术大师笔下的青花山水画就与元、明、清时期有着极大的区别，创作绘制手法丰富多元，题材包罗万象，还蕴含着无法忽视的现代审美观念以及目前艺术水平、现代社会的文化内涵。

（三）诗意之美

王维曾在《山水论》中讲到：“凡画山水，意在笔先。”山水画大师李可染说：“意境是艺术的灵魂，是客观事物精粹部分的集中加上人的思想感情的陶铸，经高度艺术加工达到情景交融，借景抒情从而表现出来的艺术境界。”由此可看出，中国传统山水画与陶瓷青花山水同样重视作品时意境与氛围，而非单纯的真实感与绘画技巧，只求神似，而非形似。这一点与西方传统绘画艺术风格截然相反，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风格多样，精彩绝伦，然而其本质还是保留了传统水墨画的艺术精髓，无论是明、清时期的工匠、画师，还是现代新艺术表现主义时代的陶瓷艺术家，他们都追求的是精神层面的意境美，而非形态美。当大众观赏陶瓷青花山水画作品时，只需寥寥几笔便能够分辨出画的事物，整体远观之又饱含深意与悠远飘渺的意蕴之美，这是中国传统绘画作品独有的魅力，也是陶瓷青花山水画的特色之一。不少经典的陶瓷青花山水都会与诗作相结合，将诗句中所描写的景致与情感转化为笔墨丹青，引人遐想和赞叹。

四、结语

陶瓷青花山水画是中国传统艺术历史的瑰宝。也是现代艺术发展历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无数杰出的陶瓷艺术大师们将他们对于人生的感悟、时代的观察、壮阔的情怀融入到了一笔一画之中，为人们带来了精彩纷呈的陶瓷青花山水作品，寄情怀于山水，抒诗意于笔墨。即包含了浓厚的文化精神内涵，兼具了打动人心的美学价值，当代许多陶瓷艺术大师们正在积极探索着陶瓷青花山水艺术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