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的签署：越南的机遇与挑战

梁丽英

2020年11月15日，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东盟十国正式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这是越南担任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的最大亮点，也是越南政府总理阮春福感到非常自豪的一个历史性事件。在多边贸易体系呈现下降势头的背景下，越南加入RCEP更具意义，有利于越南保持出口市场稳定及与战略伙伴的贸易关系，因为RCEP的成员国几乎都是越南的主要出口国。RCEP生效后，各国90%的关税将逐步递减为零，从而实现贸易和投资自由化，有利于越南的产品出口至其他成员国，并引进更多的外资。RCEP的原产地规则为越南进出口贸易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与此同时，越南也将面临其他成员国的激烈竞争。就目前越南的国情来看，越南的总体技术水平偏低，生产规模不大，管理水平与国际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

越南是与《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越南与欧盟自由贸易协定》（EVFTA）及RCEP同时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为数不多的国家之一。然而，参加拥有更高技术水平的成员的自由贸易协定，对越南来说是个大挑战。RCEP生效后将给越南商品施加更大竞争压力，因为区域内各经济体拥有许多相同之处，甚至他们的竞争优势比越南更大，而越南商品的质量及附加值都相对低。特别是中国的商品样式丰富、价格便宜，给包括农产品、水产品在内的越南优势产品带来巨大挑战。本文旨在分析RCEP的签署为越南带来的切实利益，并针对越南目前需要改善或解决的问题提出一些策略选择。

一、越南参与RCEP的谈判历程

（一）RCEP的由来与发展历程

从筹建过程看，RCEP是由东盟规划并推动的。2011年2月26日，在缅甸内比都举行的第十八次东盟经济部长会议上，为了化解因WTO谈判受阻所产生的经济全球化中的一些负面影响，东盟各国部长就当时遇到的困难，积极讨论了如何与各经济伙伴国共同达成一个综合性的自由贸易协定，并在2011年召开的东盟峰会上，东盟十国领导人一致同意批准了RCEP。在2012年8月底召开的东盟十国与六个谈判国的经济部长会议上，各谈判方原则上达成一致，同意组建RCEP。从2013年5月的第一轮谈判到2020年11月正式签署协议，RCEP经历了长达8年、31轮的曲折谈判。其间，共举行了4次领导人会议以及20多次部长级会议[1]，最终于2020年11月15日在越南的主持之下得以成功签署。全球最大的贸易体系由此应运而生。

（二）越南在RCEP谈判历程中的主导作用

作为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越南起到了重要的组织协调领导作用。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的背景下，越南为安全顺利举办东盟会议做了大量的工作，成功组织召开了一系列的东盟会议。RCEP从开始谈判到2020年11月15日签署，历经了8年的时间，相当于CPTPP从谈判到签署的时间（2010年11月到2018年3月），以及EVFTA从开始谈判到签署的时间（从2012年6月到2019年6月）。值得一提的是，在签署CPTPP和RCEP的过程中，越南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首先，在签署CPTPP时，越南是2017年亚太经合组织（APEC）的主办国；其次，在签署RCEP时，越南作为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对该协定的签署起着引领和促进作用。在这两个协议的签署过程中，越南展现了积极融入国际市场、主动向世界开放市场的强烈意愿。表1展现了RCEP从谈判到得以签署的过程中，越南举办各场谈判的相关内容。在每场谈判中，越南都体现出了积极的态度和极大的耐心。可以看出，越南正积极创造机会与其他国家合作。

表1 在越南举办的RCEP相关谈判议程

二、RCEP给越南带来的机遇

（一）RCEP与其他自由贸易协定（FTA）的区别

与其他FTA相比，RCEP最突出的特点是以“发展”为协议的核心目标，集中体现发展中国家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利益诉求。无论是RCEP参与国类型，还是协议达成的最终内容，都比其他FTA体现出更多的包容性、灵活性和发展性。RCEP更注重对“灵活性”和“高标准”的权衡。RCEP成员国规模大、覆盖人口多，既包含了高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也包含了更多的低收入、欠发达国家。因此，RCEP更加注重遵循以WTO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规则，兼顾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强调“高标准”和“灵活性”之间的平衡。相比较而言，CPTPP协定是一个全方位严格的贸易协定，其在劳动和环境规则、竞争政策、国有企业、知识产权监管、互联网规则和数字经济等方面均设定了高标准。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这样的“高标准”无疑为其发展带来众多掣肘和隐性壁垒。越南属于新兴发展中国家，RCEP的签署无疑给越南在国际市场上提供更为广阔的平台。

RCEP的主要目标是消除各成员国间的贸易壁垒、创造和完善更加自由的投资环境、扩大服务贸易，同时还涉及知识产权保护、竞争政策等多个领域，自由化程度将高于东盟十国与其他五个成员国家间已达成的自由贸易协议。RCEP具有经济体量大、包容性强的特点。首先，它是一个巨型的自贸区，经济总量已经超过了北美自贸区美加墨三个国家在2018年的经济总量，同时也超过了欧盟的经济总量。这样一个巨大规模的自由贸易协定，一旦运行起来，将会是全球最大的巨型自贸区，而且因为成员中既有发达国家，也有众多发展中国家，它的增长潜力和发展动力非常大。其次，与全球正在运行的其他FTA相比，RCEP是一个新型的自由贸易协定，拥有更大的包容性。比如，该协定除了涵盖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等议题之外，同时还涉及电子商务、知识产权、数字贸易、竞争政策、金融、电信等新议题。再次，与其他FTA相比，在区域内购买原材料生产出口产品的企业会更容易满足原产地要求。以纺织服装业为例，中国不是CPTPP缔约国，因此越南难以享受关税优惠待遇，因为该行业的原材料主要从中国进口，这不符合产品原产地规则。然而，加入RCEP之后，越南企业完全可以享受上述优惠待遇。最后，RCEP的实施将在该区域建立起一个有法律约束的框架，在该地区创立一个公平的贸易环境。越南企业期望某些服务领域更加开放，尤其是物流、电信及透明的商业环境等。

（二）RCEP给越南带来机遇的优势体现

1.RCEP的原产地规则，将为越南本地区供应链发展创造新机遇

凭借在货物、服务贸易领域的市场开放承诺和较为宽松的原产地规则，以及不断强化的贸易便利化措施，RCEP将为越南本地区供应链发展创造新机遇，并借此刺激供应链投资。RCEP一个关键性突破在于为整个区域制定了共同的原产地规则，一旦实施，RCEP国家只需要一份原产地证书，便可使跨国公司能够方便地在RCEP国家质检运输产品，而不必担心每个国家或每个制造步骤的具体原产地规则标准。RCEP域内的共同原产地规则将降低跨国企业在亚洲供应链的生产成本，从而对全球投资分布和产业链布局产生重大影响。

包括越南在内的东盟各国已与RCEP成员国签订了FTA，尽管RCEP难以直接产生市场扩大效应，但从间接层面讲，正是由于东盟与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伙伴之间扩大了经济空间，因此RCEP庞大的市场规模带来的投资会很可观。就目前越南的经济形势来看，越南处于工业化初期，配套产业仍处于相对薄弱的阶段[2]，RCEP的签订为越南进口商品提供更加实惠的途径，尤其是原材料的生产投入。在签订RCEP以前，越南进口来自东盟以外的五个RCEP成员国的原材料制造出的产品不符合享受关税优惠待遇，但是，RCEP的签署可以化解此问题。RCEP第三章“原产地规则”中的第三条规定，在缔约方种植、收获、采摘或收集的植物或植物货物，包括果实、花卉、蔬菜、树木、海藻、菌类和活植物；在该缔约方出生并饲养的活动物，等等。其中囊括了大部分越南地区的优势产品。越南的农产品，如水果、咖啡会进一步拓宽国际市场①参见《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第三章第三条。来源中国自由贸易区服务网：http://fta.mofcom.gov.cn/rcep/rcep_new.shtm l。。目前，越南水果有70%出口到中国，未来会有更多出口到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所以，从长远的发展来看，RCEP的签署为越南经济带来更广阔的市场。

2.越南有机会成为吸引RCEP成员国FDI（国际直接投资）的目的地

越南及其他东盟各国有机会成为吸引RCEP成员国FDI的目的地。电信、信息技术、纺织服装、鞋类和电子是越南有能力吸引FDI的领域。RCEP拥有庞大的经济空间，投资者定会选择对其最为有利的地点。目前，中国、日本、韩国以及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国都在加快对外投资以扩大生产和供应链。从长远来看，越南是加入RCEP的最大受益国之一。首先，制造业对于提升经济、消除贫困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目前的形式来看，越南制造在短时间内无法取代中国制造产业链。RCEP对越南而言无疑是增加制造业、农业出口和促进旅游服务业发展最好的契机。因此，越南的首要任务是稳固好低端组装的产业链位置。其次，越南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越南与中国接壤并有着5000多万的年轻劳动力[3]。在RCEP的推动下，越南会进一步吸引更多低端产业链工厂转移到越南本土。因为越南有丰富廉价的劳工、日益完善的物流交通，尤其是中越物流的便利性、中越海关通关的高效率，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中国、日本和韩国工厂把组装厂转移到越南。据路透社援引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的话报道，苹果公司代加工的全球最大的计算机和电子组件制造商富士康正将部分iPad和MacBook组装线从中国转移到越南。消息人士称，富士康宣布计划在越南投资2.7亿美元[4]。可见，在RCEP的框架下，一些大型制造商企业正在往越南转移，这将为越南当地的经济发展注入新的动力并在很大程度上解决当地居民的就业问题。

3.在中美贸易摩擦日渐升温的背景下，越南从自由贸易中获利

从表2可以看出，2020年前11个月，越南贸易进出口总额达4891亿美元，其中出口额2546亿美元，进口额2345亿美元。美国是越南第一大出口市场，而中国是越南第一大进口市场。

表2 2020年前11个月越南进出口贸易额（亿美元）

从上述数据可以分析出，中美贸易战中，越南可能在某些商品贸易中充当了中间商的角色，进行转口贸易。越南从中国进口，转而再向美国出口。对越南而言，中国创造逆差，而美国创造顺差。2020年与欧盟和中国签订自由贸易协议后，越南将继续加大从中国的进口力度和向欧盟的出口力度。因此，不难得出结论，在中美贸易摩擦升温的背景下，RCEP的签订将为越南大量进口中国商品，然后再从越南方便地运往美国创造更为广阔的平台。

三、RCEP给越南带来的挑战

目前，RCEP被期望成为越南企业（包括部分生产力有限的企业在内）加强出口的机会。然而，RCEP同时带来令越南企业界感到担忧的问题。

（一）越南将面临外国企业的激烈竞争

RCEP经济区中有许多与越南直接竞争的对手，对越南进行市场开放意味着对其对手进行市场开放。例如，中国与日本目前尚未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但是通过RCEP，他们会成为自由贸易协定的受益者。比如，出口到日本的越南商品或将遭受更加激烈的竞争，因为中国可能成为越南在日本市场上的直接竞争对手。此外，据《西贡经济时报》网站的信息，RCEP签署后，关税优惠可能不再是越南出口到中日韩三国产品的竞争优势[5]。例如，根据《东盟—日本自由贸易协定》（AJFTA）和《越南—日本经济伙伴关系协定》（VJEPA），目前日本对自越进口的纺织产品适用优惠进口关税税率，而对自中国进口的同类产品适用15%—20%的税率；日本对自越进口的皮革鞋类适用5%的税率，而对自中国进口的同类产品适用30%的税率。如果RCEP生效，与中国相比较，越南将失去对日优惠关税方面的优势。关税减免后，区域内国家的农产品及食品将大批涌入其国内市场，越南将面临着国内市场份额被挤占的可能。

（二）越南国内企业在发展过程中仍面临诸多问题

RCEP的签署，加剧了越南国内企业的市场竞争。首先，越南制造商将面临来自区域系列低价商品的竞争，这将迫使越南国内生产商降低商品成本和价格，以提升自身与进口商品的竞争力度。其次，目前越南仍存在无法维持电力供应的弊端。对于一个工厂的发展来说，电力供应是最基本的一个支撑，为此，处于电力供应比较匮乏的区域的企业，将面临企业随时可能停工的情况。再次，越南工人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目前多数只能做一些基础的加工工作，难以胜任技术性高的工作。因此，在技术方面，越南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外国的技术人员及专家。同时，越南员工还经常出现罢工，不能很好地服从管理。

四、前景展望与应对措施

（一）前景展望

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RCEP的签署也预示着世界格局正在发生改变，“亚洲世纪”的图像将越来越清晰。RECE是越南加入的全球规模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其覆盖的人口、GDP规模及全球经济总量各约达30%。RCEP在给越南带来实际贸易量增加的同时，也将给越南企业在地区与国际市场扩大投资和增加市场份额带来莫大的实惠。对越南来说，RCEP签署并生效之后将为越参与区域内新价值链、加大招商引资力度等敞开机遇大门，另外削减进口关税也给越南电信产品、信息技术产品、纺织品、鞋类产品与农产品带来新的机会。为协助越南企业最大限度地利用和发掘RCEP带来的机遇，越南工贸部已准备对国内各相关机构和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开展RCEP的宣传普及工作，并为越南具有优势和潜力的行业和服务逐个制定具体协助计划。此外，工贸部还将为越南在RCEP市场具有优势的商品制定市场开发计划。越南各有关部门正在为RCEP的落实蓄势待发。

（二）越南应对措施建议

如何让越南企业能够抓住RCEP带来的机遇，不再走其他FTA成员国失败的老路，这是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笔者认为，从短期来看，新冠肺炎疫情仍是目前最大的经济障碍。RCEP真正要在越南落实，首先，要得到越南国会的通过。而当RCEP生效后，各国90%的关税需要在未来10年内慢慢递减为零。因此，从长远来看，越南的当务之急，仍是需要加强做好疫情防控工作力度，维持国家民生安全的大局势。其次，越南企业既要充分利用RCEP带来的机遇，还须考虑如何提高自身竞争力和经营管理水平，在遵照RCEP协议要求的基础上进行多方面改革，以期在新兴的经济体中行稳致远。最后，越南还应积极促进本国立法机构正式通过RCEP，以便能够早日享受到RCEP带来的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