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当代·叙事
——谈诺曼·莱布雷希特与《为什么是马勒?——一个人和十部交响曲如何改变我们的世界》

2021-12-06 14:24
艺术探索 2021年1期
关键词:希特马勒布雷

张 晨

(沈阳音乐学院 音乐学系,辽宁 沈阳 110006)

英国著名音乐评论家诺曼·莱布雷希特(Norman Lebrecht,1948—)的著作《为什么是马勒?——一个人和十部交响曲如何改变我们的世界》(Why Mahler? How one Man and Ten Symphonies Changed the World,以下简称“ 《为什么是马勒?》 ”)中译本于2018 年10 月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可谓为“马勒复兴”再添浓重一笔。这部著作是莱布雷希特近年来相当有水准的一部著作,在英语世界发表之时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反响,成为马勒研究的必读书目。莱布雷希特对古典音乐的品评十分有见地,其作品的风靡值得深思,也引发了关于乐评写作方法的探讨。作为音乐评论家的他是成功的,犀利尖锐的观点得到了褒贬不一的评价,但独特的立足点与思考方式值得受众回过头来细细品味,并可以此为例回首20 世纪的史学写作发展。在后现代风格盛行的今天,无论是诺曼·莱布雷希特还是古斯塔夫·马勒都应该被再次提及,因为对史料、史实、身份的解读使他们再度“复活”。

一、新时代的作家:多面复合体与身份认同

莱布雷希特集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小说家于一身,作品畅销全球,音乐历史上很少有像他这样的奇才和全才。独特的身份和经历是他成名的关键,开阔的眼界和丰富的阅历使他的写作焕发生机。他曾担任《旗帜晚报》助理主编,还为《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华尔街日报》《卫报》等撰稿,其十余部关于音乐的著作被翻译成17 种语言,作品包括《大师的神话》《谁杀了古典音乐》《被禁于大都会歌剧院》《音乐逸事》《永恒的日记》《古典音乐那些事》《古典音乐那些人》等,几乎都被译为中文。他的博客Slipped Disc 是英语世界阅读量极大的古典音乐自媒体。由于他在音乐评论方面的卓越表现,其作品逐渐引起我国古典音乐从业者、爱好者的关注。其小说《名字之歌》(The Song of Names: A Hero Lost, a Friendship Betrayed, A Mystery Unsolved)更让我们从另一个方面认识了他的天赋。

可以说,人类的音乐历史上几乎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对古典音乐如此了然于心。在音乐市场一片低迷和哀嚎的惨状下,他以犀利的笔法、深入的思考和通俗的叙述,重述音乐史中的名家杰作。批评出身的他乐于探索,针砭时弊,将过去融贯于当下。莱布雷希特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在批评的写作过程中也颇有心得。他坚信:“一个评论家需要渊博、勇敢,能快速想出过目难忘的标题。新时期的评论家必须时刻准备好在中场休息时用微博发布信息,在回家的路上用脸书总结,然后为早报写上四百字的报道,最后在视频网站上发表一段配上有声评论的演出片段。”[1]181他是一个随着时代发展而前进的长者,不安于现状,不顺于天命。他的作品带有深刻的时代印记。

《为什么是马勒?》是他作品中将“史料”与“我”结合得最紧密的,并在兼顾让音乐爱好者理解的基础上努力进行史学思考。它不同于《谁杀了古典音乐》的辛辣偏激,《被禁于大都会歌剧院》的随性,《永恒的日记》的史料梳理,其写作方式夹杂了史料与史实、叙述者与亲历者、历史与当代等诸多方面的矛盾。这部著作的完成基于完备的史料,以书信为依托的同时对马勒的思想进行考证,在《马勒书信选集》、《给妻子的信》、《未曾公开的马勒信件》、阿尔玛《马勒:回忆与书信》、纳塔莉·鲍尔-莱赫纳《回忆古斯塔夫·马勒》、布劳科普夫《马勒档案研究》和莱布雷希特早年《记忆中的马勒》等一系列基础研究之上进行撰写,并以寻找马勒的姿态贯穿全文。在《记忆中的马勒》中,莱布雷希特在归纳整理手头上诸多关于马勒的资料后,从他者的角度出发,通过周围人的双眼勾画出一幅马勒的肖像。相较而言,《为什么是马勒?》中的批判精神清晰可见,基于新材料的发现,他质疑了过往的素材,并指出了一些尖锐问题。为了破解时代为什么会选择马勒,莱布雷希特走进了马勒的生活,试图去感受和体验。这也为其带来了诟病:马勒究竟是马勒,还是他想象中的马勒?这其实反映了当今史学研究中的一个问题。当研究者深入作曲家的世界的时候,不免会有一些主观的判断,借此将“我”融入文字之中。

马勒在20 世纪60 年代后开始复兴,感动现代人,困扰现代人。从莱布雷希特的阐释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他那坚定的理论:马勒感觉上是而且也确实是一个现代的人。他和现代人有感情上的交集。就像莱布雷希特所说:“纵使音乐厅里有三千个人,而在演奏马勒作品的时候,你仍旧会感到孤单。”[2]246约翰·加德纳认为,这是对一位极具吸引力的音乐家的一种迷人幻想,他的魅力会持续到可预见的未来。[2]246作曲家已经逝去,作品文本不应被遗忘于故纸堆。如何唤起作品在当今的活力,需要诠释作品的人——演奏家、指挥家、评论家、受众等共同去完成。而这个解读的过程应该以重新体验为前提。莱布雷希特在写作过程中翻阅过马勒的试卷,进入过档案馆、图书馆,收集过录音版本。他重访马勒去过的地方,拜访马勒生前亲属、好友及研究者、指挥家、作曲家。同为犹太人,他寻找作为“三重无家可归的人”的马勒,深入来讲也是在寻找他自己。在惯性思维中,历史学家应试图还原历史的“原貌”,不断寻找资料,抽离自我。比其他研究者更加大胆的是,莱布雷希特并不排斥“我”的存在,他认识到“我”是历史书写中不可回避的一环,并索性将其进行得更彻底。

这不禁引发我们对历史书写的思考——写下的历史就是真实的历史吗?发出这样的质疑并不稀奇。我们所能见到的“史料”并不等同于“历史”。卡尔认为:“历史学家可以从文献、碑文等等获得事实,就像获得鱼贩案板上的鱼一样。历史学家搜集它们,把它们拿回家,按他们喜爱的方式加以烹调,摆上餐桌。”[3]38史料是过往的存在,而写下的历史则携带了人为选择的因素。我们现在所读到的历史,是历史学家通过记载或史料而编选的,是经过选择的。基于海登·怀特的学说:“同一件事可以成为诸多不同历史故事的不同要素……在三个不同的故事里,国王之死可以是开头,可以是结尾,也可以只是一个过渡性的事件”,艾玛·卡法勒诺斯认为:“现实世界里的时间可以想象为一块布或一条缎带,历史学家只切割其中的片段。切割部位决定着他们的阐释”。[3]10由此看来,历史学家虽竭力做到客观公正,但书写的“历史”也已经带有了个人的痕迹。从这个角度来看,历史学家与作家无异。同样值得关注的是,第一个放弃写作叙事性历史的伟大现代历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也明确否认他关于意大利文明的著作是一种客观的或科学的(即说明性的)解释。[4]25这不得不让我们深思。

二、争辩与思索:文本的持续性

无论是《谁杀了古典音乐》,还是《为什么是马勒?》,莱布雷希特的书名都是以“疑问”作为出发点,抛出问题,进而寻求答案。而相比前者,后者更具有古典传统意味。这两个问题其实一直在困扰着这个世界。书中提出的问题具有思考的价值,并可以顺利引发当代人进行诠释。读者品评后会发现,它仍旧有非常鲜明的“莱布雷希特风格”。约翰·加德纳在谈到《为什么是马勒?》一书时说:“我不知道音乐学家会如何看待它,但我很喜欢它。这是莱布雷希特近年来最好的一本书——这种风格与他之前的作品截然不同。不是书中的所有内容我都同意,但作为对‘为什么是马勒?’问题的回应,我发现它的真诚和福音般的热情令人感动。”[2]241莱布雷希特并不是纯正的史学家,但从他的成功案例我们可以看出:(一)古典音乐评论者必须有敏锐的眼光和脱俗的视角;(二)音乐离不开经典化过程,经过时间洗礼的作品将留给听众或研究者无限广阔的空间;(三)“历史”和“当代”的问题在书写中会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

莱布雷希特知道,“音乐的历史与音乐的发展历程并非一个概念,后者是学校教条式的知识罗列,而前者则涉及了音乐家自身的诸多方面。借助自传、回忆录以及学术界的相关材料,才有望真正读懂历史,才能认知历史与音乐家之间的深层关联。诺曼教授常逛二手书店,读马勒那个年代的书、杂志,买一些有关音乐、歌剧相关的阅读材料,去寻找所有能找到的有关马勒的英语、德语、法语等文献资料,并且亲自步入马勒故居,将自己置身于作曲家生活的处境,在不同季节用脚步丈量歌剧院与家之间的里程,根据相关史料力图还原马勒当年工作与生活作息的场景。他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背下马勒每天几点几分需要做什么,还曾经踏入马勒泡澡的浴缸寻找岁月的痕迹与回想、回响……总之,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通过接触被马勒物化过的一切条件,更深层地进入马勒生活的世界,去了解其生活节奏动力、动机,最后思考并探索这一切如何与马勒的音乐发生关联,从而发挥对马勒音乐的联想与认知”[5]。基于这种视角,他对于马勒的研究与叙述怎么可能脱离“我”?

莱布雷希特之所以选择研究马勒而不是布鲁克纳,是因为他在欣赏马勒的交响曲时产生了强烈共鸣。马勒的作品更加复杂,相比较布鲁克纳单纯的虔诚,他的作品包含更多的辩证法则。正是这种感性的驱使,使他下定决心开始研究。可以说,对马勒交响曲进行研究的过程也是他寻找自我的过程,其中需要不断地改变、调整自身。此时,他追求主观的动力更加强烈,写作意识促成了其独特的风格和视角。这可以追溯至莱布雷希特其他关于马勒及其作品的研究。他在《马勒表演的可变性》一文中指出,马勒演出了70 场自己的交响乐作品,如果能研究一下马勒每次演奏时性格上的变化(虽然很费时间),以及这些变化如何影响他的诠释,将会很有意义。比如他的《第一交响曲》就凝聚了作曲家最具个性的创造,作曲家指挥这部作品要比《第三交响曲》多了15 次。最初,它被当作作曲家青年时代经历的记录,后来逐渐在他自己的表演过程中演变成了最终的“对造物主强烈的谴责”。[6]302也就是说,马勒自己对作品的诠释也是流变的。

对变形的讨论,对由更为流动的范畴组成的本体系统的痴迷,得到了后现代主体性理论的加强。同一性不再有深厚稳固的内在根基,它包含着一个多样性的“无中心”的自我,并通过表演许多角色再造自我。[7]78由此可见,莱布雷希特从表演层面意识到了角色的再生性,他不规避自己研究作曲家和作品的过程是主观的和动态的。芭芭拉·赫恩斯坦·史密斯曾对“同一个故事”的观念提出有力的挑战。她指出,每一次重述,哪怕用同样的媒介重述,都是一个不同的版本。分析媒介对叙事文本的复杂影响是第二阶段或“后经典”叙事学必须面对的一个任务。[7]205以动态的视角重新看待历史或文本,会有新的发现。作品在流动和传世的过程中很有可能被进一步发展。比如,马勒的《第五交响曲》在1971 年获得重生,更多人认识马勒的音乐是因为卢奇诺·维斯康蒂在其执导的电影《魂断威尼斯》中运用了该作品的“慢板”乐章。2010 年12 月,柏林爱乐音乐厅以“他的时代已经降临”为题推出了一系列展览及演出计划。[8]1—2马勒“我的时代终将来临”的名言应验了。作品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流动。莱布雷希特说:“马勒听起来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在每个人的心中也是不一样的。身处经济改革最后岁月的戈尔巴乔夫与经历了‘9·11’之后的美国所听到的马勒不可能是相同的。同样的投入,不同的思绪。马勒随着时代变换模样,过去,现在,未来。”[8]6在《为什么是马勒?》的中译本封底,莱布雷希特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落”,书写了身处后现代的亲历者与马勒之间的密切关联:“并非所有人都能感受马勒,但马勒的作品犹如不朽的宏伟建筑,总有一些适合进入的缝隙,人们在其中得以寻求自我。于是乎,在那样的瞬间,马勒不再是一座堡垒,反而成为每个人的私人庇护所。”[8]封底

另外,马勒作品的独特表现——反讽,成为他作品意义多解的源头。“反讽”一词源于古希腊,其定义不断发展。古典时期有三种含义:一是佯装无知;二是苏格拉底式反讽(对方在他的请教和追问下不自觉地露出破绽);三是罗马式反讽(字面意义与实指意义不符或相反)。在近代浪漫主义和现代新批评那里,反讽又被赋予了矛盾的性质和不协调的因素。反讽的核心在于言意之间的对立,它展示的是言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9]116二元对立的修辞方法使作品的意义多解。在马勒离去后,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一交响曲》激昂的“颂歌”中穿插着马勒交响曲《复活》的片段,讽刺意味十足;之后的一代,施尼特凯则从马勒《第一交响曲》的一系列复杂信息中取材,衍生并发展出“复风格”;就连哈利·波特骑上飞天扫帚直冲云霄的瞬间,身后响起的亦是马勒的《复活》交响曲。[8]18,20马勒的作品由于自身语言的反讽而获得了意义上的反讽,并通过不同的新诠释再次展现。

三、批评与审美:写作中的独特意义

作为古典音乐评论家,莱布雷希特的视角是传统的,每一部作品问世之时都具有各自鲜明的特质。他不重复写作,也不复制别人的观点。他的说辞即便会受到诟病,也还是非常令人钦佩的。在批评写作中,莱布雷希特将这门学问的特性运用得极为精巧,他突破了各门类之间的隔阂。《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对“音乐批评”进行了广义与狭义维度的区分:在狭义的理解层面,它是一种专业写作类型,通常是为了及时发表、评估,涉及音乐和音乐生活的各个方面。更广泛地说,它是一种评价音乐的方法,可以对音乐做出与评价有关的描述,并运用于专业的批评写作。这些思想在音乐教学、个人反思以及音乐史、乐理和传记的写作中都可能出现。[10]670莱布雷希特的批评视角与史学、史料研究相互结合,因此,其作品不单单是一个“还原”的过程,更具有一种“再生”的特性。

在莱布雷希特的众多批评性著作或文集中,审美、批判性视角始终一以贯之。在《谁杀了古典音乐》中,作者的视角安排的确达到了他所倡导的夸大与吸引眼球的效果。他在叙述层面尽量避免以往音乐史中的旧事重提,而关注对人性的剖析。他的视角不再是单核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而推进至“古典音乐”与“商业”。第十四章《沙呦那拉!Sony 先生》中的“大贺典雄的指挥家梦”“与卡拉扬的最后晚餐”“索尼受挫于古典市场”“迈克尔·杰克逊让Sony 战栗”“音乐成了边际产品”等标题足够吸引人。他也剖析了音乐背后的人性。在《永恒的日记》中,他搜集了7—20 世纪所发生的重要事件和名人轶事,侧重于重要的演出时刻或伟大音乐家私生活中的片段。这些片段或琐碎或宏大,或高尚或低俗,构成一幅西方音乐发展史的迷你画像。

《为什么是马勒?》的出发点是解决问题。第一部分《为什么是马勒?》开宗明义,建立于以下几个常见的疑问:“马勒可以改变你的生活吗?”“马勒是否创造了现代世界?”“马勒滑雪吗?”“马勒疯了吗?”“为什么是马勒?”,这些疑问全都涉及马勒与当代的问题。他的批评性审美操作的根基是时空的转换。相比以往书信、传记的单维度空间,莱布雷希特的叙事是以时间、空间的转换为基础的。在涉及马勒的评价及与当代的关系之时,他使用的是跨时空式的对话,掺杂进“我”与当代人对马勒的接受与评价。在中间的叙述部分,时空转回一个世纪前,在叙述过程中也会有“我”突然闯入。当然,他完全了解之前学者的写作角度。在结尾《如何诠释马勒?》部分中,他谈到了诸多前人的研究,如“法国学者亨利-路易斯·德·拉·格兰奇男爵毕生都在研究、撰写马勒的传记,在厚厚的四大册作品中不仅包含所有研究资料,还痛斥那些诽谤马勒的人,无论真实、虚构、过去、现在”,同时指出了其中的缺陷:“不过,翻看一阵子后,那些重复的每日琐事开始变得乏味,其间对于马勒个性、音乐的分析也流于肤浅。总之,这部传记更适宜做资料参考,可读性较弱”。[8]445相比较唐纳德·米切尔和布劳科普夫的研究,莱布雷希特对于康斯坦丁·弗洛罗斯的研究倒是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在最后,他指出了过往研究中的局限,也为自己的突破打开了一扇窗:“这些都是通往马勒世界的重要入口。然而就本质而言,他们所关心的马勒始终不是现代的马勒,亦不能探讨在现代世界中马勒的意义,相应地,观点常趋于狭窄。马勒的故事必须以21 世纪的观点来叙述,这也是本书出版的目的”[8]446。

莱布雷希特对马勒有持续的思考,马勒永恒的谜题触动着他——这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马勒?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文化与环境所装扮成的模样?他关注的不仅是马勒这个人,还有那个时代和马勒在当代的接受。作者在书中试图解决以下问题:为什么马勒会再度受到关注?为什么马勒在今天会变得如此重要?为什么是马勒?他的音乐如何影响我们?为什么会影响我们?我们听到的是不是他想要我们听到的?抑或一切都只是诠释所带来的假象?为什么马勒令我们哭泣?谁是马勒?……这种历时模式的特征倾向于以连续叙事的方式来再现过去,并以变化和创新作为历史的主体。它将过去、将来和其间的时间段作为认识过去历史对象的主要范畴,将过去看作现在的前历史,而将现在看作过去的后续结果。“虽然艺术作品来自过去,但它们又在当下被直接给定,而且只有通过当下的理解才算被完整地对待。”[4]22—23在研究的过程中,解释的目的是比作者更好地认识自己。特莱特勒认为:“在历史的时间的三个范畴(过去、当下与未来)中,只有当下的范畴允许我们将时间看作停止的、站立不动的,可以当下的意识予以理解。过去的范畴反映出我们对于时光流逝的感觉;而未来的范畴,则反映未知的感觉。我们对于‘当下’(present)一词的使用必然体现出‘这里和现在’(不仅仅是“现在”)的意味……只有当下的才是我们能够抓住、把握、相信并理解的……如此一来,对兰克的历史标准——‘如其原来真正所是’——便有了很好的理解。”[4]26

结语

莱布雷希特的《为什么是马勒?》引导我们以另一个角度重新反思史学写作。他以批评的视角充实了音乐史的研究,更明确了新时期需要对历史进行再思考。作者、叙述者、读者的多重关系引导了史料的重组。历史的真实难以获得,结论往往是暂时的、假设的,难免会被新的资料或更好的理论颠覆。作者受自己的种族、阶层和文化所限,或多或少都会带有偏见。作者会坚持自己的主张,由自己的意识形态来指导其历史编纂。文献和作者使对现实的感知和再现往往迥异于现实本身。但从历史意义上说,对现实的感知和再现有时与现实本身同等重要。文本是流动的,思维是更新的,莱布雷希特的作品给予人们重新认识自己的勇气。他将历史赋予了时代的气息,让音乐史有了温度,也让我们重新认识了史料。他的作品之所以脱颖而出,在于其不拘一格的思想、开拓的眼界及多维的人生体验,其审美批判性视角将音乐史完全带到了另一个空间,进而使我们反思作者和历史之间的关系。莱布雷希特游走于过去与当代、批评与历史之间,别具一格的探索具有鲜明的“莱布雷希特风格”。他的实践在写作、批评、历史意义层面都是一种突破,值得我们去思索。

(责任编辑:李晨辉)

(责任校对: 关绮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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