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艺
高等教育现代化是国家或社会整体向现代转型和变迁过程中的重要一环,因为其所承担的科学研究、培养人才、服务社会与文化传承创新等职能,是一个国家现代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关键性因素,我国也不例外。2019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于印发了《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实施方案(2018-2022年)》。在探寻教育现代化发展路径时,我们不妨把眼光转向世界。1965年建国的新加坡,坐落于马来西亚半岛南端,国土资源匮乏且面积狭小使其成为当今世界人口最为稠密的国家之一,“弹丸之地”的局限对于新加坡现代化发展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新加坡却用短短的55年向世界证明,这个曾经矛盾与冲突交织的地区,华丽转变为世界的工业、炼油业与电子工业中心之一,并拥有诸如新加坡国立大学、南洋理工大学等世界一流高校,更是一度跻身“亚洲四小龙”,而且在其他国家发展步伐放缓时一直保持着稳健的发展势头。综观新加坡从建国到现代化转型的整个发展历程,之所以有如此迅猛的势头与期注重发展教育密切相关。尤其是新加坡对高等教育的重视,使得其在发展过程中拥有足够的人才和知识、科技支撑。
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的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其进程往往和它所在国家、社会的现代化历程保持一致,但并非完全同步。因此,对于一个国家或地区的高等教育现代化研究,需将其放在国家或社会现代化大背景中进行,而脱离国家或社会现代化讨论高等教育现代化,就会犯盲人摸象式似是而非的错误[1]。本研究将结合新加坡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因素探讨其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发展历程与特点。
今天的新加坡常以“花园城市”的形象出现在全球人民的视线之中,美丽、富饶、高新技术以及世界一流的高等教育是留给世人的多张靓丽名片,这样的“狮城”形象很难让人联想到五十多年前的它曾满目疮痍。新加坡地处马来亚半岛南部,这里自古就是世界的交通要道之一,它也因此获得了“东方直布罗陀”的美誉,但在公元10世纪之前,它还只是一座往来各地船只暂时停靠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岛。这座小岛上最早的居民是原始马来人的后裔,在古代希腊学者克罗狄斯·托勒密(Ptolemaeus C)所著的《地理志》(《Geographike Hyphegesis》)一书中,它有了自己的名字:萨巴拉港[2]19。目前被很多人熟知的淡马锡集团和淡马锡理工学院的命名,则是受到1201年出土在新加坡的一块石碑铭文记录所影响,那个时候的新加坡就叫淡马锡(Tamasit),其寓意为海口、海港、滨海城市。新加坡从很早便对海港城市的定位有较高认可度,重视利用自己的地理位置优势,乃至于一些集团、高校的命名都有“淡马锡”的身影。“新加坡”这个命名是在11世纪才得以最终确认,起因是苏门答腊室利佛逝王国王子圣尼罗由多莫在淡马锡打猎时发现一头狮子,便决定将其改名为“Singapura”(意为“狮子城市”),后人将梵语转化为了“Singapore”,新加坡的名字就此正式诞生并沿用至今。
作为地理位置优越的小岛,新加坡在独立前可谓命途多舛,因其享誉全球的“东方直布罗陀”与“远东十字路口”名号,在历史进程中在所难免成为兵家必争之地。首先是18世纪以来英国对新加坡的侵占。然而凡事都具有两面性,伴随19世纪大英日不落帝国的崛起,作为其殖民地的新加坡也获得较大发展,跻身为东南亚重要的贸易港口,不仅在二战前成为世界第五大港口,还同时拥有英国空军驻军基地的保护[3]。但是,高度发达的贸易体系背后却隐藏着新加坡工业基础薄弱这一不争的事实,加上土地资源紧缺,其粮食、工业产品等都依赖进口,这也给新加坡日后的现代化发展埋下危机。其次,日本在太平洋战争后从英国手中夺取了对新加坡的控制权,残暴的日本侵略者不仅肆意屠杀华侨,还通过以战养战的方式给新加坡的社会、经济、文化等带来重创。再次,在二战日本战败投降后,英国的殖民统治又重返新加坡,和之前的不同在于此次他们开启了新加坡被殖民统治下的自治时代。此时的新加坡在谋求发展中做了诸多尝试,如建立自治邦政府,新加坡国父李光耀在1959年6月5日当选其首届自治邦政府首席部长。但由于新加坡自古以来就存在多种宗教与民族,因此民族间的冲突不断使得自治邦的社会秩序混乱,经济萧条导致失业率居高不下,发展再度陷入困境。于是自治邦政府想通过与马来西亚合并来谋发展,可是由于自身内部人民矛盾尚未解决,难以和马来西亚进行合并,于是这个尝试以失败告终。最后,在李光耀政府的带领下,新加坡于1965年独立并加入英联邦,不久后英国却选择在1971年前撤走其布局在苏伊士运河以东的军事力量,这对于在东南亚和世界范围内势单力薄的新加坡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本想把英国当做自己发展的保护伞,最后却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纵观整个新加坡建国发展史,不难梳理出在之后现代化进程中一些做法与选择的原因。其一,地理位置的优越,使得其学会充分利用自己的贸易优势,沟通东南亚,联通世界,吸纳资金、资源和人才;其二,国土面积狭小,多种发展资源匮乏,使得其意识到发展贸易与高精尖技术,尤其是发展教育的重要性,为后期大力发展高等教育埋下伏笔。李光耀政府深知新加坡发展要靠自身,发展经济需要依靠新加坡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于是将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放在了新加坡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位置。这一时期也可以看作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进程的萌芽阶段,其独立前的高等教育主要来自马来西亚大学于新加坡设立的分校,亦是其高等教育的开端。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从一开始就背负着民族复兴、振兴国家、培养全方位人才和发展经济等重任,这也奠定了其后期发展所一直坚持的实用主义理念基础。
新加坡于1965年独立,独立初期的发展举步维艰。国家的政治和经济都不稳定,国内失业率居高不下,人民生活水平急需提高;而国外则面对和东南亚等多国的民族矛盾冲突,此时英国又突然宣布将从亚太地区撤军,新加坡这个“弹丸之地”在世界版图中失去了大国的军事保护,可谓内忧与外患并存。面对重重危机,李光耀政府选择用教育带领新加坡走出困境,并以此推开新加坡现代化发展的大门。
首先,对于现代化进程刚刚起步的新加坡而言,其高等教育亦处于艰难的发育初期。刚独立后的新加坡政府,首要任务就是清除殖民时期的所有“有害残留物”,这就意味着需要清理殖民地时期高等教育遗留下来的问题,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将高校的管理权收归政府。于是新加坡政府通过使用津贴的办法,在耗时近10年的情况下,坚定而谨慎地把大学的教育权和人事权收归于政府,以确保其高等教育在独立初期面对国内外各项不稳定因素的大环境下可以稳定发展,持续输送人才。其次,1965年到1970年间的新加坡发展到了工业出口阶段,劳动密集型工业发展之路对于国土资源单薄且人口密度大的新加坡而言不是长久之计,急需寻求转型发展之路。因而,从1970年开始,新加坡政府主推扩大其工学院的办学规模,力求培养大批高质量的专业技术人才来为国家发展注入动力。面对自身现代化高速发展的需求,大力培养各行各业的高级工程师是当务之急。在1971 到1978年间,“产业转型”成为新加坡工业化、现代化发展的主题词,“高附加值、技术密集型的产品”成为新加坡工业的代名词,“教育”尤其是“技术教育”成为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进程的引导词。新加坡政府强调高等专业技术教育要与企业生产建立紧密联系,强化实践,“注重实用性”成为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初期的关键词。第三,当今新加坡的几所世界一流高校在此阶段也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南洋大学先是被收归国有,在1980年和新加坡大学合并成为了今天的新加坡国立大学。在高校的发展建设进程中,新加坡政府本着“穷什么也不能穷教育”的观念,给予了较多的资金支持,在短时间内建立了一套大学和职业教育并存的双教育体系,为新加坡现代教育制度的建立埋下重要伏笔。总的来看,这个时期的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处于和国家并肩发展、艰难前行的阶段,但好在拥有政府的鼎立支持,不仅备受重视,发展的资金也较为充裕。背负着复兴国家重任的新加坡高等教育有着较强的实用性特色,紧紧贴合新加坡经济和工业发展转型脚步,全力输送社会发展建设所需的各类人才。
从1965 到1980年间,新加坡在内忧外患中把自身曾经的殖民地色彩褪去,一心一意谋发展,深刻意识到发展要靠自身的道理。肩负振兴国家重任的高等教育在此时期以实用性为着力点,以培养各行各业人才为发展契合点,推动加速新加坡现代化的进程,使其跻身“亚洲四小龙”行列,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伴随社会发展与科技进步,人类发展的脚步愈发迅猛,在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这短短的二十年间就迎来了两次工业化产业转型,先是从之前的劳动密集型过度到资本、技术密集型阶段,最后快速切换到当今的知识密集型。产业转型在最后一次的速度之快,使得世界许多国家都没能及时作出反应,从而落后于当今一些西方发达国家。但新加坡不一样,作为东南亚乃至亚洲发展的翘楚,从建国后就一直重视教育在其现代化发展中的作用,其积极应对变革为产业转型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在新加坡现代化发展的转型期中高等教育也迎来了变革的转机。一是颇具划时代意义的新加坡跨世纪战略《新起点》(Singapore:New Orientation)[4]。该战略在1991 出台,主要关键词之一是“国际化”,尤其是新加坡高等教育的国际化。由于自身环境条件的限制,新加坡必须走引进外来劳动力与优质人才资源的道路,该战略与其高等教育的人才引进目标相契合,着力把新加坡打造成为东南亚乃至世界级的高等教育交流中心,并把教育支出的比例提升到总财政支出的20%,仅次于军费支出占比[2]118。二是打造世界一流的高校品牌。这一时期新加坡政府推动新加坡国立大学与南洋理工大学成为世界一流高校。在推动建立具有高学术性、高影响力及高品质的高校时,新加坡政府的方式和英、美多国的做法类似,即“钱和权”。一方面是建国后的新加坡政府逐步收回高校的管理权,并在《新起点》战略的指导下改变了现存大学的入学标准,改革了课程质量,严格监控教育教学质量。另一方面则是加大对新加坡高等教育的投入,1998年投入教育预算经费57 亿新元,是1997年的1.3 倍,更是占到了新加坡国内生产总值的3.6%[5]。充足的经费给新加坡高校在国际交流与合作、引进全球人才、吸引各国留学生以及师资培训中都提供了强有力的稳定支撑。1996年,新加坡政府更是根据当时国家社会经济的发展要求,提出把新加坡建设成为“东方波士顿”战略[6],将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的发展对标世界名校哈佛大学与麻省理工大学,力求打造世界一流名校并推动自身发展建设成为亚太区域的人才培训中心和国际教育枢纽。三是高等教育精英化向大众化转型。在新加坡产业转型的背景下,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也紧跟社会经济发展步伐,快速完成转型。一直重视教育的新加坡看到了知识密集型产业社会背景下夺得发展先机的核心是人才,尤其是高精尖技术人才,而且除了人才质量和竞争力之外还需具备一定的人才规模。于是,普及高等教育、助推高等教育大众化成为了这个时期发展的主旋律之一。
进入转型发展期的新加坡,发展势头迅猛,依靠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双体系支撑,凭借专业人才与高精尖人才协同推进国家现代化进程,取得了世界多国望尘莫及的发展成就,成为了一头真真正正的亚洲“雄狮”。然而,正在“亚洲四小龙”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时,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给一众处于快速发展期的亚洲发展中国家“当头一棒”,新加坡也受到了冲击。这次金融危机对于任何一个身处风暴之中的国家而言,都延缓了其现代化进程。但危机总是“危”中有“机”,结合实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矛盾与其对立面就可以相互转换。经济发展依靠世界资本大国、“出口替代型”产业模式及经济全球化带来的高竞争都成为新加坡现代化发展进程中的巨大阻力。新加坡虽然从1971年开展产业转型,从工业出口模式一步步转型到知识密集型生产模式,但全球化仍给其发展带来了不小的挑战。因此,不断寻找与改变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成为这个“弹丸之地”居安思危的最好方式。
如果说“实用”和“国际化”是其之前现代化历程的核心,那么这个时期的核心将转向“自治”和“放权”。首先,在产业转型升级层面,新加坡一直走在前列,这也是其可以快速进入知识密集型产业社会的原因之一。早在1988年,新加坡政府就将自治与竞争的理念引入教育领域,并提出“思考的学校,学习的国家”这一理念来指导教育发展,逐渐给予各高校充分发挥自主权以推动高校内部管理和教育教学改革,来适应高等教育大众化发展需求,开启了高等教育管理权从“收归”到“放管”的模式。其次,面对这次亚洲金融危机,新加坡政府在世纪之交思考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并发布名为《促进大学自主与问责》(Quality Assurance Framework For Universities)的报告,从财政权和人事权方面推动南洋理工大学和新加坡国立大学在自治方面更进一步,通过建立绩效责任框架强化了问责制度以确保公共资金得到高效率使用[7],从经费、人员、人事及高校教师薪资等层面进行了放权。最后,将高校自治推向巅峰的里程碑是《大学自治:迈向卓越的巅峰》(Singapore Autonomous Universities:Towards Peaks of Excellence)[5]42。该报告是在新加坡政府组织大量公职人员前往美国考察学习后制定的,重点指出“发展要投资未来教育,研究要走向卓越”。具体来说,弱化政府对高校的控制,强化大学自治权,将新加坡高等教育的政校关系变革为政府负责宏观监督及拨款而不再直接管理。自此,高校开始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但经费和自主权是要以学校绩效为基础的。在这一报告引导下的改革提升了新加坡高校的竞争力与活力,推动了新加坡高等教育的现代化进程与国家的现代化发展,为其抵御外部风险的机制注入了活力。
站在世纪之交,身处亚洲金融危机中心,“自己的发展靠自己,靠教育,靠人才”成为了新加坡始终不忘的“初心”。高等教育承担着重任,而前几个阶段新加坡政府的管理与指导为其大学的自主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在组织前往美国学习和考察高校的发展经验后,新加坡政府深刻意识到没有竞争的卓越是不可能的,因为像麻省理工学院等高校的卓有成效均来自于自治与竞争。于是,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进程从此迈入新篇章:自治与竞争。无论是在理事会或领导层的高校管理层面,还是在高校的经费、财政、学生入学与人力资源管理层面,权力都被政府逐渐下放给高校。至此,新加坡高校的新使命得到了确认,一是培养人力资源和通过研究创生知识,二是支持新加坡经济发展。值得注意的是,新加坡高校自治与竞争的内核仍是实用性——高等教育要推动国家经济发展。
第四次工业革命伴随21世纪的脚步一同汇入人类社会的现代化发展进程。从以“蒸汽时代”为代表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任何一个掌握革命核心科技的国家都能领跑全球。科学技术与人才成为当今世界国与国之间竞争的主要着力点,而第四次工业革命自然也成为了各国现代化发展与转型的“斗兽场”。继蒸汽动力、电力与信息技术革命后,人类迈入以石墨烯、大数据、量子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基因工程、清洁能源及虚拟现实等为基础的新革命时代。这次革命发展的速度更快,涉及范围更广,战略意义更为突出。在这个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国际关系变幻莫测的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经济建设至关重要。无论是新加坡的现代化发展还是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的转型,亦或是世界其他国家的改革,唯有抓住高新技术与人才的命脉才能抓住发展的机遇。史铭之指出,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下的大变革时期,新加坡现代化发展迎来了新的挑战:智能化普及,亟需人力资源的高附加值得以提升;经济发展与产业结构转型重构,使就业压力本来就大的新加坡民众更加焦虑;人口老龄化问题所带来的社会人口结构变化致使教育结构急需作出改变[8]。
面对来自内外部的重重机遇和挑战,这一时期新加坡高等教育的现代化发展在不忘初心的“实用主义色彩”指导下,迎来了以下几个关键特征。第一,开启国际化合作办学新篇章,进一步提升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平,强化国际化合作办学能力,例如成立了耶鲁—新加坡国立大学学院(Yale-NUS College)。其中,体验式学习与种类繁多的海外学习项目成为其合作办学的主要优势和特色[9]。第二,“智慧国家”战略与高等教育发展的深度融合。在微软2008年提出“智慧地球”概念的背景下,智慧城市、智慧校园、智慧教室等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新加坡政府也深刻意识到计算机素养与数字素养的重要性,于是提出“智慧国家”战略并强调和高校的合作,充分发挥高校培养人才、发展科学与服务社会的职能。南洋理工大学图书馆的智慧学习空间在这些年的发展中卓有成效,建立起了一套完善、系统地培养具有全球胜任力人才的学习空间体系[10]。第三,坚持培养全民为技术型人才的理念,鼓励国民终身学习。新加坡政府通过颁布“技能创前程计划”(Skills Future)以鼓励公民提升自己的技能,迎接产业结构变革,以制度保障全民终身的技能学习得以落实。从2015年起,新加坡政府每年平均投入至少10 亿新元的资金去支持该计划[11]168,关切公民的职业生涯发展,注重本国人才的可持续性,积极响应大发展大变革时期的新挑战。在世界格局瞬息万变的工业革命4.0时代,新加坡依旧保持从自身需求发展出发寻求可持续动力,坚持发展教育,坚定高等教育乃立国与现代化发展之本的理念,沉着应对现代化进程中的困难与机会。
通过对新加坡现代化历程的梳理,结合其自身政治、经济、文化等特点,发现其高等教育现代化在发展历程中呈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实用性是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历程中贯穿始终的关键词。从建国初期的内忧外患到取得瞩目成就的“亚洲四小龙”,再到今天面对大变革时期下的从容不迫,新加坡的成功与其明显的实用主义色彩密切相关,尤其是在这种实用主义政策引导下的高等教育更是为其现代化发展提供了成规模、高质量、大基数的人才。纵观上述每一个时期高等教育的发展,无论是政府收权还是放权,培养国家经济发展所需的人才是新加坡各时期高等教育发展的核心目标。发展方式与模式会随着时代改变,但这一核心目标和理念始终不变,这也保证了新加坡发展至今的卓越优势不动摇。
第二,国际化是新加坡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推力。一是新加坡曾经作为英国、日本等国的殖民地,因此在发展中或多或少有先前国家发展的“影子”,这自然给其在现代化进程中敞开国门、学习他国经验埋下伏笔。二是新加坡属于多民族、多语言和多宗教并存的国家,其人口的组合(华人、马来西亚人、印度人与其他民族并存)(Chinese,Malaysian,Indian and Other,简称CMIO)模式决定了在发展中的包容、开放,与东南亚和世界的交流十分频繁,在发展中注重提升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平以满足不同人才的需求和国家发展引进技术人才的需要。三是受新加坡的外交政策影响。从新加坡的建国初期到转型发展期,均采取生存外交模式,这种现实主义外交的原则是:主权至上、实用主义、和平外交、积极外交。从关键转折期至今沿用的是大国平衡战略机制化外交战略:立足东盟,促进地区安全与合作;大国平衡,推动区域稳定;加强经济交往,提升国际地位。无论是哪种外交模式,新加坡都需要和外界保持交流,与世界互联互通,都要依靠高等教育国际化来提升自己发展过程中的人才储备与实力、国家影响力和吸引力。
第三,包容性下的卓有成效。一方面是前面提到的来自新加坡多民族、多人种与多宗教影响,故新加坡高等教育在发展过程中要拥有更高的包容性,考虑不同人的教育需求;另外一方面则是受到新加坡教育所采用的双语体系影响,新加坡在公民教育中实行“英语+公民民族母语”的双语教育模式[11]281,以增加公民自身的民族认同感和文化归属感,从而提升本国公民的跨文化交流能力,助推本国公民在亚洲乃至世界范围内去分享新加坡的文化与经验。正是这样的一种开放和包容,造就了新加坡高等教育国际化快速发展与现代化发展的卓有成效。
第四,大学自治。作为亚洲少数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新加坡的政治体制常年受到不少西方媒体的攻击。受历史因素影响,新加坡现行的政治体制建立在英国殖民时期的文官体制基础之上,实行和美国类似的立法权、司法权及行政权三权分立,配合人民行动党长期执政下的威权主义和多元民主制度相结合。正是威权主义使新加坡饱受西方不良媒体攻击,但那些别有用心的媒体却从未看到复杂的国情决定了其需要威权主义。从前文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历程中不难看出,正是政府的集权给后来高校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也为后面政府放权及高校自治的卓越效果埋下种子。从新加坡高等教育的关键转折期至今,大学自治就成为其高等教育现代化的主题词之一,从经费到人事,从学生入学到教师发展,多方面的自治推动高校在竞争中快速发展。
第五,全民性为人才规模效应提供保障。新加坡在现代化发展与转型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强调发展要靠新加坡自身,发展要靠教育,故其重点强调高等教育体系的全民性与可获得性。从2019年新加坡统计年鉴中可以看到,新加坡接受中等教育以上的人口占比达到55.8%,25 岁以上公民接受教育的平均年限为11.1年,非文盲率从2014年的96.7%提升到2018年的97.3%[11]283。在充足经费的保障下,以高等教育与职业教育双轨并行的体制确保国家发展进程中的人才质量、存量与增量,推动完成人才输出端的供给侧改革,适应了世界经济变革、工业化发展及现代化进程的需求。
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文化多元化、交流多样化的发展速度极快,对人才的要求更是在进一步提升。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背景下,全球竞争力早已成为各国高校培养人才的目标之一。纵观新加坡现代化进程中的教育改革,不难发现工业化及现代化进程将不断对教育改革提出高要求。教育改革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现代化进程中的经济增速与产业结构变革方向,关系到现代化进程中一个国家的精神面貌和社会的健康发展。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为其现代化进程提供了人才支撑,满足了国家技术升级、经济转轨的需要,提升了新加坡的国民意识。在2021年的QS 世界大学排名中,新加坡国立大学与南洋理工大学分别位列世界第11 名和第13 名,成为亚洲乃至世界高等教育的翘楚[12]。面对曾经取得的辉煌,居安思危的新加坡不会沾沾自喜,更不会停下发展与变革的脚步。前任新加坡常任秘书严崇涛指出,像新加坡这样的小国,经济启动与发展要比诸如中国这样的大国容易,在现代化发展历程的赛跑中,新加坡是善于短跑的选手,但现代化发展是一场“马拉松”,像中国这种“马拉松型选手”的国家,如果人人都受到良好的培养和教育,那么发展潜力将是巨大的[13]。因此,新加坡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将成为一个值得深入讨论和研究的问题。
2020年,世界经济下行压力增大,产业结构瞬息万变,科技进步日新月异,政治格局极不稳定,加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席卷全球,给世界各国的现代化发展都出了一套高难度“考卷”。对主要依靠外贸经济发展的新加坡而言,疫情使旅游业、民航业等发展受挫,国家经济发展需要继续转型。对于高等教育而言,一方面是发展依附于本国现代化进程,另一方面则是要为本国现代化发展提供人才、科技等支撑,帮助国家在困难时期完成变革,增强国家的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因此,新加坡高等教育在21世纪第三个十年的变革中需要意识到:第一,面对着来自疫情防控常态化背景下在线教育、无边界教育、智慧教育等多方面的挑战,随机应变、紧跟时代发展脚步变得尤为关键;第二,在人工智能融合教育、跨学科人才培养、信息化教学等成为世界一流高校教育教学改革的“修罗场”里,抢占发展先机尤为重要;第三,在大量优质人才纷纷涌入政府工作部门效力时,更要鼓励优质人才进入非政府部门以帮助推动各个行业的转型、升级和发展,保证人才存量、增量、质量和多样;第四,实用主义将仍是新加坡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的关键内核之一,高等教育国际化与大众化仍是其改革发展的契合点,大学自治与政府放权则须一直以着力点的角色出现在其现代化发展历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