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化与创伤:电影《我们》的双重性书写

2021-12-06 12:34:28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附体双重性阿德莱德

江 颖

(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南京 210023)

美国导演乔丹·皮尔曾以2017年的处女作《逃出绝命镇》斩获2018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英国帝国电影奖最佳剧本、独立电影奖的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奖。2019年第二部电影《我们》(US)发行前的预告片就以奇妙的构思、惊悚的画面吊足了观众和影评人的胃口,曾获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露皮塔·尼永奥的主演也为影片增色不少。这部被定为R级的电影继承了《逃出绝命镇》中精彩的悬念设置和惊悚诡异的场景,播出后获得电影消费者和影迷们在烂番茄网上“新鲜”比例高达100%。影片讲述黑人夫妇加布·威尔逊和阿德莱德·威尔逊带着一儿一女杰森和若拉来到美国加州北部的圣·克鲁兹海滩度假,这是阿德莱德童年时与父母一起游玩过的海滩,当年她误入梅林魔法屋,意外遇到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阿德莱德一直被童年的阴影所困扰,此事已过多年,但来海滩之前以及到达之后种种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他们一家遭到与他们长相一模一样红衣“附体人”的围攻和袭击,而且几乎整个美国都遭到了“自己”的围攻和追杀。这些素未谋面过的“我们”来自哪里?出于何种目的要袭击另一个“自己”?导演以传统的故事模式和熟悉的场景营造出影片与观众的“共鸣点”:开场的恐惧画面,回归平静后的熟悉场景,情节跌宕起伏,一步步营造出恐惧和紧张的气氛。乔丹在接受《娱乐周刊》采访时称,“影片创作的主题是我们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基于这个想法,创造了影片的怪物——附体人。神话撰写旨在探索我们的双重性和人物的双重性”。[1]为展现主题,影片充满各种比喻和影射,细思之下,恐惧至极,更是带给观众道德的考量和深度的思考。片名《我们》一语双关,既指具有双重性的“我们”,也以英文缩略词的形式指涉美国国家;宣传海报上微笑的阿德莱德面具移向一边,露出双重形象的红衣人那张流泪的脸;主人公的名字威尔逊唤起大家对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威廉·威尔逊》中如影随形的双重人物威尔逊的遐想;阿德莱德和复制品之间的惊天逆转,观众如同听到科幻片《天外魔花》(1978)结尾处男主人公马修变成“豆荚人”后的凄厉无人性的尖叫。乔丹称影片创作的灵感来源于1960年的电视连续剧《迷离时空》第21集 的“镜像”,米利森特·巴尔内斯消解在汽车站偶遇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坚信“她”是来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另一个并存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双胞胎,“她”的到来是要代替我们。

乔丹的恐怖并不是通过一惊一乍来吓唬观众,而是通过情节、布景、配乐和气氛都手段达到效果,并带给观众深度的思考。如果大家是80年代流行文化及电影的粉丝,相信欣赏《我们》时还多了一份共鸣,如影片里电视机旁醒目的录像带《地下怪物》(1984),《双脑人》(1983)和《猛鬼街》(1984);泰勒家《闪灵》般的双胞胎姐妹,威尔逊一家像杰克一家驾车穿越山林到达度假胜地;奥斯卡获奖影片《黑天鹅》中的芭蕾舞更是地下和地上的阿德莱德进行的决斗的动作和语言。这些元素的植入预示影片地下、疯狂科学实验以及梦境与现实的交融等多种恐怖意境,塑造了我们以“附体人”形式存在的“影子”——熟悉有独特的双重意象,向人们展示了一幅人性和社会制度中不和谐的画面。

一、双重性的意象书写

意象是电影中物质形象和精神内涵的融合,电影中通过大量的形象如圣经章节、剪刀、兔子和人物等展现影片双重性的主题。

影片中多次出现数字11:11。童年的阿德莱德走入镜子大厅之前,经过一个手持纸板标识的男人身边,上面写着《耶利米》11:11的一段话 “我将带给他们一场他们无法摆脱的灾难。虽然他们向我喊叫,但我不会听他们的。” 《圣经》中的语言暗示“附体人”会将邪恶带到地面上,而更深入的意义则是“附体人”无法逃出这个“大阴谋”,他们被囚禁在无光、无食物甚至无水的地下牢笼里。当红衣人来到阿德莱德度假屋时,杰森屋里的钟恰好是11:11,红衣人反抗的时间终于到了,但结局也早已注定。

电影中很多道具非常新颖,也彰显了双重性的主题。地下红衣人随身携带的武器是一把金色的剪刀,两边同样对称的刀刃,合在一起就成为伤害人的利器。乔丹曾称“剪刀展现了多重主题,是具有双重性的物体,电影正是关于人的双重性。”[2]人们对剪刀一直怀有恐惧心理,从小就被要求小心使用剪刀,不能拿剪刀玩。”电影中,附体人用剪刀割断地面上“自己”的喉咙。剪刀“与附体人的愿望休戚相关,附体人要斩断自己的锁链,成为世界上自由独立的个体。”[3]因此,“附体人”要杀死威尔逊一家,代替他们作为地球上独立存在的版本。从广义上来讲,电影映射了美国人会将局外人视为威胁——试图取代他们的入侵者。川普修建的边境墙就是内外相隔的象征。而剪刀正是用来进行割裂的工具。“我决定拍摄这部电影,是基于一个事实:我们处在一个害怕他者的时代,他者是来杀害我们的;或是来抢我们饭碗的入侵者,或是与我们相距甚远但理念不一的其他派别。影片想展现出我们看到的真正怪物是我们自己那张脸,可能邪恶的也正是我们自己。”[4]地下世界中的兔子与“双重性”主题密不可分,兔子既可爱但又令人害怕,而且长了一对剪刀似的耳朵。年幼的阿德莱德顺着圣克鲁兹栈道不知不觉走下“兔子洞”,不禁让人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兔子洞”,引领爱丽丝走向一个充满神秘力量的未知世界,阿德莱德则走向了自己人生的恐怖之旅,也如兔子一样走向自己的监禁地。兔子和囚禁的“附体人”命运相连,电影一开始,画面上所有的兔子都被锁在牢笼里,正好是11行;红衣“附体人”走出地下,起身反抗之时,兔子也得到了解放。兔子与“附体人”同时获得自由。

恐怖电影中,镜子经常被用来指涉人物的双重身份。阿德莱德走入地下大厅,正是在镜子前偶遇了“自己”,影片中同样的场景回放了三次,通过这面镜子,“建立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之间的关系”[5]。审视“自我”,揭开“自我”的面纱,认清“自我”的面目,从而引领人们走向“自我”救赎之路。

上个世纪80年代风靡全球的黑人歌手迈克尔·杰克逊的形象也多次出现在影片之中,主人公阿德莱德就出生在那个时候,嘉年华上她得到了迈克尔·杰克逊的T恤衫;在电影红衣人全家出现和集体反抗时,他们都只带了一只手套,这也是迈克尔·杰克逊经典的装扮样式。导演眼中的迈克尔·杰克逊正是双重性的典型代表,一面是外表的正能量,另一面则通过他主演的电影《颤栗》,心中产生的极度恐惧感。

二、双重性的同化书写

电影一开始追溯了1986年举办的一项大型公益慈善活动—— “穿越美国之手”,这是为反贫穷号召全美人民参与进来在全美主要城市进行“手牵手”仪式,旨在唤起民众对全世界无家可归和饥饿的关注,虽然参与活动的人数众多,包括时任总统的里根夫妇,但筹集的善款除去开销后,所剩无几,活动并无多大的实际意义。阿德莱德失踪时里面穿着活动白色宣传衫,外面套上恐怖的“颤栗”T恤,正是象征了两种身份和遭遇都发生在女孩身上。正是这件活动T恤和天鹅舞,使牢笼中的她获得地下“附体人”的信任和支持,成为他们的领袖,模仿“手挽手”行动,有计划地将信息传向世界,杀死他们对应的地面人。红衣人手挽手出现在地面展现了带着耀眼光环的美国国家表层之下的社会弊端。

影片以黑人为主导,白人并不是主要的角色和情节的推动者。黑人丈夫加布一直穿着美国霍华德大学运动衫,这是一所美国最著名的黑人大学,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著名作家托尼·莫丽森都曾在该校就读过,加布以就读过这所学校为荣,不仅象征他所取得的中产阶级社会地位,也实现了他的美国梦——完整的家庭,拥有象征财富的房子、车子和游艇等。白人泰勒一家的生活是加布的更高梦想,拥有顶级的别墅,声控房屋、越野车和豪华游轮等,在与红衣人搏斗中,泰勒一家死亡,加布自然流露出要拥有他们死后的一切物质财富。黑人在社会的吸纳下,已经接受白人的价值观念和生活评判标准。包括在面对红衣人时,用金钱购买“他们对地面人的仇恨”。

电影的情节像《逃出绝命镇》一样,最后出现惊天逆转,阿德莱德童年走失后,活在地面上的就是她的“附体人”,真正的阿德莱德被束缚在地下生活了几十年,“附体人”已经适应了人类的生活,结婚生子,吃着烹饪的熟食,也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地面世界,但在阿德莱德全家驱车前去海边度假的路上,她让儿子跟上音乐的节奏,自己却打着错误的节拍,影片首次为细心读者展示阿德莱德异于常人之处。红衣人与阿德莱德沟通时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令人震惊,但与其他“附体人”仅有的咆哮声相比,要高级得多,这并不是红衣人进化得好,而是她原本就是地面人,几十年来,由于没有和人类说话的机会,缺乏练习,发音功能受到影响,这些地上的怪物已经和我们融为一体。

三、双重性的创伤与反思

已为人妇人母的阿德莱德又随全家来到圣·克鲁兹海滩,当夜就遭到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红衣人的袭击。这些红衣人并不是单个的存在,他们是美国的管理层想要控制美国人民的思维,对地面所有的人进行了复制,并让他们生活在地底下,为到关键时刻控制地面上的人,但是计划以失败告终,管理层的人员对地底下的附体人弃置不管,自生自灭。电影从标题到人物,已经勾勒出“双重性”的基本元素。加布惊恐之下追问红衣人“你们是谁?”,红衣人的回答一语双关道出真谛“我们是美国人。”9·11以后美国政府对民众监控,压制了民众的自由。美国政府创造出的附体人被搁置在地底,而我们创造了怪物,怪物就是我们。

电影采用了《逃出绝命镇》的拍摄模式,观众随情节推进展开了恐怖刺激的探索之旅,故事的结局以杰森的见证揭开了谜底,杰森也是故事中唯一见证到母亲人格的分裂,一次是杀死泰勒双胞胎后的急速喘息,另一次是杰森还被困在柜子里,她杀死自己的另一半时露出的狰狞微笑和与“附体人”如出一辙的咆哮声。在影片的结尾,阿德莱德全家驾车离开那片厮杀后的废墟海滩时,阿德莱德看着自己儿子的狰狞笑容,表明她知道儿子是知情这一切的。杰森带上面具独自品尝上一代留下的创伤。地面人抑制住另一个更黑暗的自我,我们压抑它,因为我们害怕这个自我的含义——承载着我们的内疚和邪恶。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提出的“集体无意识”认为,每个人个人都有一种特质,阴影自我就是其中之一,它是我们精神中的一种动物本能。我们不自觉地隐藏这一面,与我们的人格面具(我们想要向他人展示的一面)刚好相对。[6]影片中以自己和“影子”对话和交锋的形式来审视我们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塑造的历史以及历史遗留下来的创伤和影响。地面上的人享有特权、财富和机会而地下“附体人”不能享有任何平等的待遇,孤独一生。人们勾勒出“他者”无声的形象时,阿德莱德成功展示了如果拥有资源,“附体人”同样拥有地面人的一切,红衣人的女儿比左拉跑得更快,但无济于事;红衣人的儿子爱玩火却没有被很好的照顾,引火烧身。当红衣人杀死泰勒一家后,怡然地抹着基蒂的口红,揭露出他们对地面普通生活的渴望。学习地面人手挽手共同抵制,无不透视出美国对移民到来后,自身权益被剥夺,中产阶级对环境和治安问题的担心等等,地下“附体人”倾巢出动攻击地面人后,阿德莱德建议加布逃离海滩,身为美国人,阿德莱德首选的逃亡地点是沿着海岸线到“墨西哥”避难,而讽刺的是,美国修建“边境墙”正是为了挡住墨西哥的非法移民。

美国人居住的世界,以自由和勇敢而著称,但也滋生了令人发指的奴隶制度、大规模监禁、制度化的种族主义等等。影片开始(1986)和结束(2019)地下镜子大厅画像的变化也令人关注,一开始挂在大厅的印第安人的画像最后变成了魔术师梅林,隐射出白人对印第安人的伤害已经抹掉,没有人在乎这段残酷的历史。逃离过去就是尽力逃离自己,逃离过去也是人的本性,为进步披上合理的外衣,原谅、忽视我们自己的过失。克隆实验的失败,我们将其锁在地下,希望带来的伤害永远与我们无关,继续追求我们的梦想和财富,但社会前进的道路上我们一直要不停地自问“我们是谁”。双重性的主题呈现出影片深度的思想内涵和人物复杂的心理,也丰富了影片叙事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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