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后资本主义阵营衍化:进程、特征及影响

2021-12-05 21:55钮维敢
关键词:阵营资本主义成员国

钮维敢

(北京建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2616)

2020 年3 月新冠病毒在全球暴发,由美国和澳大利亚牵头的西方主要大国黑白颠倒地对中国抗疫贡献进行舆论抹黑,要追究所谓中国对疫情泛滥之责,怂恿对中国滥诉。 2020 年7 月1 日,《港区国安法》颁布实施,西方多数大国纷纷与美英一起发起对中国的政治攻击和经济遏制,同时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对中国周边安全的军事威慑更加趋向于战争边缘。 7 月23 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加州尼克松图书馆号召所谓民主国家合力遏制中国;10月初德国驻联合国大使代表39 国攻击中国民主和人权状况。 一时间国际舆论中新冷战思潮泛起,似乎资本主义阵营又活跃起来。

一、问题缘起

冷战结束以来,虽然很多时候人们使用西方阵营、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等概念来代替资本主义阵营,但是大量的国际现象中还经常闪现着资本主义阵营的身影。 例如,2018 年1 月中旬,美国和加拿大在温哥华召集当年朝鲜战争中的资本主义阵营参战国会议,专门讨论朝鲜半岛安全问题。 2019 年5 月初,来自美国、日本、德国和澳大利亚等32 国及北约与欧盟等国际组织的代表,在捷克召开关于网络技术5G 安全会议,会议结束时发布了“布拉格提案”——各国要重点关注和防范5G 供应商受到第三国政府影响带来的风险[1]。 而全球在5G 技术上最为领先和最有实力的中国,居然不被此次会议邀请。舆论认为,这是刻意对中国的孤立或打压。从关注此次会议的主要参与者,再联系美国白宫发言人对此次会议发布的声明:“美国政府计划将《布拉格提案》作为指导,以确保我们的共同繁荣和安全”,我们可以看出,该网络技术会议具有浓烈的资本主义阵营色彩。

资本主义阵营是冷战的产物,是由美国主导建立的以所谓普世价值之意识形态为内核的、为消灭社会主义国家和社会主义阵营以保证本阵营及其主要大国对全球秩序的主导权、实现自我国际利益最大化的国家集团和同盟体系。 在我们没有厘清资本主义阵营存废兴替的前提下,不宜冒然断定它已经瓦解或消失。 虽然冷战结束了,但时至今日,所有的全球性国际大事,包括当前亚太地区领土主权争端等许多地区的、国别的事务都难以摆脱资本主义阵营的影响。

冷战结束以来,为避免重蹈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覆辙,中国学界曾大规模、长时期地研究社会主义阵营及其解体。 同时,中国主流学术界在近10年来也高度重视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发展变迁及其新特点的研究,这从近年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申报的课题指南中连续出现关于资本主义问题的选题设置上也能反映出来。 但无论是在广度还是深度上,学术界对资本主义阵营在冷战后的或存、或废、或兴、或衰及其影响等方面,还没有做到系统研究。 因此,学界难以回避关于资本主义阵营的两个系列问题:第一,如果资本主义阵营瓦解了,那么,是如何瓦解的? 判断其瓦解的标准是什么? 其瓦解对国际关系产生了什么影响? 第二,如果资本主义阵营没有瓦解,那么,它为什么能够存续?其存续和变化的状况如何? 有何影响? 特别是冷战结束以来依然坚守马克思主义、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一直程度不同地遭受着资本主义大国和大国集团的冷战思维挑战。 其与非资本主义国际行为体,特别是与社会主义国家的关系经历了怎样的变迁?这些问题,配以近30 年来国际关系中新冷战思潮不绝,发人深省。

二、判断资本主义阵营存在与否的标准

(一)从外生条件看,基于对冷战及其主体的共识及学理认知①, 即冷战不仅仅是苏联与美国的双边事务,是两种意识形态及价值观不同的行为体直接的非战争对抗,其结束是一个过程,具有区域差异,在亚洲和欧洲,冷战结束具有明显不同的特征

冷战最先从欧洲爆发,其重要的战略工具是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北约的建立、维持及发展;它的产生除了强调外部安全威胁之外,更是着重强调内部成员的核心意志,坚决捍卫彼此间认同的民主自由,并保卫建立在民主自由及法制基础上的共同遗产和文明[2](P371)。 冷战结束以来,全球依然存在着广义冷战的条件,资本主义阵营的对立面——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及其行为体并没有完全消失;姓资姓社两类行为体之间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竞争乃至搏杀的态势仍然在继续,只是呈现出社会主义国家单方面在外交上坚决地去冷战身份,即退出冷战,摒弃意识形态外交方式,不以意识形态划线进行国际交往。 而资本主义阵营国家以冷战胜利者自居,强调这种胜利是它们的同质价值观即所谓普世价值的资本主义民主自由对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专制的胜利。

社会主义国家及其相应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是冷战时期形成资本主义阵营的主要外生条件,然而,它并没有因为冷战的结束而消失。

(二)从内生架构及动因看,资本主义阵营基本上是由军事同盟体系、经济同盟体系及成员国认同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实质上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同盟)作为最重要的三大支柱所构成的。 只有这三大支柱已消失,起码是其中的个别已消失,才是资本主义阵营消失(瓦解)的重要条件

将资本主义阵营的这三大支柱是否消失设为该阵营瓦解与否的标准,符合实践检验真理的基本学理逻辑要求。 从内生动力看,能将这三大支柱紧密地熔链成有机整体框架的是不同成员国间合作意愿及实践的驱动力,即凝聚阵营带来的各自利益分享大于离散阵营造成的各自利益受损。对于这方面的推理,除了自古至今的结盟历史事实可以给出经验性证明之外,从现有国际关系理论对行为体结盟目的性的相关权威论述②,也可以得出归纳性的结论——无目的性的结盟是不存在的。 之所以结盟, 是行为体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采取的契约行为, 莫过于尽量地充分实现和超额实现既定目的。当代许多国家愿意联合,在经济、政治及文化上彼此取长补短,促进各国更好更快发展,这种功能实际上是当代国际组织成员间的(1+1+…)≥(2+…)凝聚效应使然。

对照冷战结束以来的国际关系实践,我们不难看出:美国领导的两洋军事同盟体系仍然存在,冷战时期资本主义经济同盟GATT/WTO③、IMF 及G7④没有因冷战结束而退出历史舞台;冷战时期西方大国集团在重大外交实践上按照成员国认同的资本主义价值判断标准对待社会主义国家等其他异质行为体,这种外交行为在冷战结束后依然畅行。

(三)从判断标准及判定结果看,通常而言,要判断行为体性状的存续与否,不仅要考察“物理性”指标即其是否基本保持了原有框架,更要联系考察“社会性”指标即其运行的内外动因是否存在质变。因此,兼顾支柱条件和动因及两者的结合,是判断资本主义阵营是否存在的主要学理标准

冷战后的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1+1+…)≥(2+…)凝聚效应既是内因驱动,也受外因影响。 首先,聚焦基本框架上,从资本主义阵营产生及在冷战期间运行的状况看,构成该阵营的经济框架、政治安全框架及意识形态价值观框架,在冷战结束之后,不仅一个也没有崩溃,而且都有扩张延展之势,即成员国数量激增、范围不断扩大。 其次,聚焦内外动因上,在维系该阵营的内生动力上,不同成员间的合作意愿会由于凝聚阵营带来的共同利益分享,经常大于双边或多边分歧带来离散阵营造成的利益受损。 加上内部成员间客观存在结构性竞争和矛盾,需要保持结盟作为博弈或妥协的平台。 在外生条件上,该阵营成员集体意向所认同的对手或敌人依然存在、甚至其发展壮大有威胁到所谓自由民主世界及其成员的安全之虞。 从冷战结束以来,资本主义阵营存在的条件尚存,运行意愿未灭,自然不能判断其已经瓦解。

因此依据前述探讨,结合当代国际关系的理论与实践,本文做出论断:资本主义阵营并未因冷战结束而瓦解或消失,即资本主义阵营在冷战结束之后依然存在着。 这是从宏观上根据冷战遗留问题的历史延续和现实发展对历史继承两方面一体化的双重特性而得出的结论,而中观重大国际事件和微观具体国际事务的特点也能反映出资本主义阵营存续的事实。

三、当代资本主义阵营的衍化进程及特点

任何国际行为体的性状变迁都具有相对性,人们无法用行为体自身来展现它的变化,而是要在相对情景因素中来研究行为体的动态及趋势。 行为体的资本主义阵营衍化状况是在国际格局运行中经由相对角色变化来表现的。 因此,本文将它的衍化轨迹置于国际格局变化中进行考察,即研究冷战结束以来资本主义阵营在国际格局转型中的衍化轨迹及阶段性特点。

(一)漂流、凝聚与优化阶段(1991 年苏联解体~2007 年美国次贷危机)

在这个阶段,因为东欧剧变、苏联解体,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对经济政治同盟是否值得保留进行了广泛的质疑和讨论⑤,最终确定保留之,即保留了本阵营,并加以调整和扩张,总体上由防御性转向进攻性。

1.在经济上,进一步加强成员国合作并对外进行资本主义模式扩张,吸纳俄罗斯,将G7 变为G8,规制中国崛起

当代资本主义阵营继续沿用西方主导打造的在冷战期间及之前建立的一系列国际经济组织,深刻影响冷战后的世界经济格局变化走势。 首先,对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后的东欧、中亚的原来社会主义国家哗变后的所谓战略真空进行政治经济渗透,除了诱导这些国家加入北约和欧盟之外,更重要的是对处于经济困境中的国家进行经济制度改造,建立西方资本主义版本的市场经济,从经济基础上将这些国家纳入资本主义经济圈,并用经济诱饵促使这些国家建立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上层建筑,从而完成长期以来对这些国家的冷战战略任务——扩展资本主义自由世界。 其次,资本主义阵营大国在苏联刚刚解体后的俄罗斯处于极端经济困境时,以经济援助为诱饵,改造俄罗斯经济。同时,采取了吸纳俄罗斯进入G7 集团进行诱引与同化的手段,但最终没有能够将俄罗斯改造成为资本主义阵营所期望的西方经济政治民主体制国家。再次,对中国,先是在冷战结束前夕集体采取了经济制裁行动,制裁失败后,又对中国采取了诱压两面手法,在关于中国加入世界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后来升格为世界贸易组织WTO) 上, 要求中国建立市场经济, 希望中国从经济基础上演化为资本主义国家。最终中国经过艰难的15 年谈判才在2001 年加入WTO,但所建立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本质上依然没有使资本主义阵营质变中国的经济目标得逞。

2.在军事安全同盟上,以北约为核心的北大西洋同盟体系和亚太同盟体系都因为苏联解体而遭受存废的怀疑和动摇,并逐渐稳定,最终得以调整而存续、演化

资本主义阵营及其主要大国宣称取得冷战胜利,也带来了对资本主义阵营起着重要支撑作用的北约的存废问题。 正如西方主流学者所认为的,北约的建立与存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外部条件的苏联威胁的存在[3]。 美国著名的进攻性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家约翰·米尔斯海默在冷战结束之际警告,“如果苏联威胁消失, 北约作为一个有效的同盟将中止。 北约成员国凝聚在一起正是由于存在苏联进攻性威胁的缘故,一旦这个威胁消失,美国有可能放弃欧洲大陆,作为防御同盟的北约也可能解体”[4]。 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所谓的外部因素威胁,实质就是西方大国意向下所谓敌人的存在,是资本主义阵营同盟存在的重要诱因。

冷战结束之后,尽管质疑北约存在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西方大国较普遍地认为它“代表了基于共同价值观及对自由民主的集体认同之上的跨大西洋的安全共同体”[5](P395)。 然而,国际局势的变化促使同盟的成员国政府针对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后的现实安全问题,不仅保留了北约,使其存续,而且积极推动北约扩张性的发展, 北约东扩在整个20世纪90 年代呈现出强劲势头。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冷战遗留的美国亚太同盟体系上,其也经历了被广泛质疑是否应该存在的“漂流期”到稳定和调整的存续过程。随着国际关系的发展,以美日同盟为主轴,在美国战略的引导及亚太盟国自身安全诉求的条件下,美国的亚太双边同盟在进行冷战后调整的同时,“双边向多边网络化发展。 美国亚太地区同盟体系从‘轴辐结构’向‘网络化’发展”[6]。

3.资本主义阵营依然坚守冷战时期集体认同的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的意识形态

冷战的结束没有结束资本主义阵营冷战思维及其实践。典型的是,西方历史学家弗朗西斯·福山认为冷战是以自由民主价值观的资本主义制度的胜利而结束的,西方的自由民主价值观由此将成为人类意识形态演进的终结状态与人类政治体制的最后的形式[7]。 在西方政界与学界的精英中,较多的人认为,北约既是一个军事防务同盟,又是一个价值共同体[8]。 北约成员国认为,同盟的建立与发展就是内部成员要坚决捍卫自由,维护民主、自由和法制原则基础上的共同遗产及文明[2](P371)。 类似这种共同意识形态衍化在亚太地区同盟关系存废的讨论中,也起到了凝聚同盟的作用。 作为美国亚太同盟体系核心的美日同盟从建立到发展至今始终秉承着同质自由民主意识形态,而作为该同盟体系南锚的美澳同盟,更是具有西方意识形态及价值观的凝聚因素使然,主要是因为澳美两国属于相同的文化体系及相似的价值观与认同感[9]。

冷战时期,资本主义阵营及其主要成员国把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价值观的意识形态作为内部团结和外交的重要工具。 这个工具被赋予了阵营及扩容成员国相应政治模式的历史使命感和维护全民利益的责任感,并由此形成包括价值观念、伦理道德及学术理论等一系列内容的相关准则和信仰体系的综合有机体[10]。 这种意识形态是资本主义阵营冷战思维的核心内容并成为冷战思维者制定外交政策及实践的思想内核。 这个阶段的特点是:军事上,北约东扩填补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的真空并对外进行战争,美日同盟、澳美同盟等美国亚太同盟的调整和战略范围扩大,表明资本主义阵营在安全领域处于进攻性发展阶段;经济上,资本主义阵营对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进行市场经济改造,美国领导盟国在将GATT 升格为WTO 的过程中依然占据世界经济格局主导角色,将俄罗斯吸纳到G7 范畴变为G8;对中国申请加入GATT(WTO)采取了企图诱导中国走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道路的策略;在全球推广资本主义社会模式即华盛顿共识下的美国模式,这种模式很快弥漫到拉美及非洲一些发展中国家。 在这些军事安全和经济领域的扩张中,资本主义阵营将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的意识形态向所经之地极力渗透并尽其所能地侵蚀和占领发展中国家的文化高地。

(二)疲软与强行调整阶段(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2017 年1 月特朗普宣誓就职美国总统)

冷战结束之后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在不断壮大和对外进行扩张的过程中,内部关系也不是完全一致和铁板一块,资本主义阵营在强劲扩张中也不时地出现内部纷争,只是纷争的烈度和影响被一直对外扩张的强劲势头和气焰所掩盖。 一旦内部具体利益纷争的矛盾滋长所构成的离心力在一定时期超过了共同利益带来的凝聚力,加上外在竞争压力,资本主义阵营的活力就会出现疲软而需要调整了。 资本主义阵营的内部矛盾主要集中在经济利益分享和全球经济主导权分配上,这些矛盾主要表现为:冷战结束后,欧洲一旦解除了苏联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现实威胁,其在冷战时期就希望摆脱美国及其领导的北约控制的欲望,此时更加膨胀。特别是经济领域的美元霸权促使欧洲在冷战结束后加快了经济联合,1993 年欧共体升格为欧盟,不久欧元区建立, 这对美元霸权构成了新挑战;同时在20 世纪50~60 年代前后已构成的美日经济矛盾,在冷战结束以后依然存在。 美元与欧元、日元的竞争是资本主义阵营内部成员间利益矛盾的典型代表。 同时期内,中国在冷战结束以来的内政外交上的进一步改革, 刺激了经济和社会的迅猛发展, 中国在全球经贸领域里的角色分量日渐重大,从而在世界发展进程中与资本主义阵营客观上构成制度竞赛、经济竞争。 由于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规律性和普遍性,2007 年美国次贷危机引起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资本主义阵营经济普遍受到重创,内部成员间经济矛盾蜂起。

这个阶段的资本主义阵营对国际事务的扩张重点向中俄聚焦,其中亚太地区成为战略重心。 军事上,奥巴马总统执政伊始就宣布从阿富汗和伊拉克撤军,进行战略收缩,而把军事资源的60%集中在亚太地区,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主要遏制和威慑中国,阻滞中国和平崛起,牵制俄罗斯,同时凝聚和管控盟国。 在朝鲜半岛问题上,朝鲜因美国刺激进行了两次新的核武器试验并大规模开发导弹技术;挑唆和支持日本与中国进行史无前例的钓鱼岛主权争端——日本购岛闹剧。 美国联合日本及其他资本主义大国对南海问题进行搅局,除了不定期派军舰到南海地区进行军事威慑外,还专门谋划和支持菲律宾当时的阿基诺三世政府鼓噪所谓南海仲裁案,同时还或明或暗地拉拢印度加强军事合作并对印出售军火, 帮助印度提升对抗中国的能力;并认为印度属于自由民主国家,企图打造美日印澳所谓的民主同盟。 在欧洲部分,资本主义阵营的军事活动集中在与俄罗斯争夺战略空间上,北约继续东扩,2009 年吸纳了阿尔巴尼亚,2017 年吸纳了黑山共和国,在此过程中北约还不断宣称要吸收乌克兰、格鲁吉亚加入。 因为克里米亚入俄,美国领导的八国集团中除俄罗斯之外的七国拒绝参加2014 年原定在索契召开的八国集团峰会,七国集团在布鲁塞尔举行峰会,严厉谴责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正式将俄罗斯开除,八国集团重新回到冷战期间的七国集团状态,在全球掀起对俄罗斯新一轮更加严苛的经济制裁,并在俄罗斯邻国大规模进行军事演习,抵近威慑俄罗斯。

经济上,资本主义阵营进行了声势浩大的内部结构性改造升级的新努力。 美国几乎同期启动了TPP(跨太平洋贸易伙伴框架协定)和TTI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框架协定)两大谈判进程,分别组建新的两洋经济联盟,以此为抓手来改造或者边缘化WTO 等被美国认为正在日益不合时宜而不利于美国的世界经济体制。 奥巴马竞选美国总统成功后着手应对金融危机,七国集团无力救市,开始借用20 国集团新兴国家力量。 在不同的场合,时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时任法国总统的萨科齐都曾程度不同地针对金融危机的成因,指责资本主义的贪得无厌是罪魁祸首。 这个阶段欧洲大多数国家深陷主权债务危机,前半期日本经济持续低迷,而后半期出现了所谓安倍经济学的小幅度经济上扬。 资本主义阵营企图打造新的两洋经济同盟(TPP、TTIP)来稳固本阵营主导世界经济发展的话语权。 该阶段的特点是:因国际金融危机,资本主义阵营的经济发展总体上处于不景气状态,对外的一致性与内部的严重分歧并存, 阵营内部以邻为壑、经济利益纷争凸出,表现在整个阵营期望改造全球经济秩序而进行TPP 和TTIP 宏大谈判进程,但谈判久拖不决,内部权责设置分歧巨大,利益争夺激烈。 由于整体综合实力相对衰落,阵营军事扩张势头锐减,阵营内部主导国与其他主要成员国的全球安全角色出现了由居高临下向错落平行的位势变化。

(三)内讧风起云涌阶段(美国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

首先,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军事安全方面,美国特朗普政府执政后,对外交策略进行了重大调整,造成资本主义阵营内讧的离散倾向突然加剧。

2017 年初美国政府换届、特朗普就任总统后,宣布退出TPP。 后来特朗普总统曾经在外交场合表示如果能够达成很好的协定,将考虑重回TPP[11],但至今仍未见行动。 TTIP 谈判进程也是步履维艰。自2016 年美国总统大选之后,特朗普政府对欧洲大国采取了保守主义的关税壁垒政策,弱化美欧经济合作和协调,使本来要构建跨大西洋经济同盟的TTIP 谈判陷入危局。 美国在全球经贸关系中不仅打压新兴国家, 对美国的盟国也进行霸凌经济外交,例如,对盟国钢铝进口产品大肆加征关税,退出一些贸易协定,并强行要求其按照美国的利益要求重新谈判,等等,这引发主要盟国对美国进行经济反制,并诉诸WTO 进行仲裁,致使特朗普对WTO进行抨击[12],并多次威胁要退出WTO,因此,经济层面的资本主义阵营出现了内乱和离心倾向急剧严重化的局面。 特朗普治下的美国威胁与华为公司合作的行为体,对与德黑兰打交道的其他国家企业实施二级制裁、加征进口产品关税,充分显示了特朗普政府对本阵营协议和权责的蔑视,更广泛地说是对联盟合作契约精神的蔑视,因此其也在盟国中饱受诟病;目前,美国对“西方”的领导地位似乎被暂停,转而采取“我的国家第一”战略[13]。 美国的退群行动及对盟国征收进口关税引起了阵营内部许多成员国的强烈不满,英法德日澳等西方大国政府对此强烈批评并采取反制措施。 在军费分摊上,特朗普要求美军驻在国承担过高的驻军费,引起亚太同盟国家的不满与美国的外交矛盾;在北约成员国履约应将本国2%的GDP 费用投入到军费预算问题上,美国与欧洲的主要盟国产生的分歧发展到针锋相对。 特朗普认为不能为了保护欧洲而浪费了美国纳税人的血汗钱,扬言要退出北约。 而德国和法国则对美国在北约问题上的霸权态度,出现了要进行欧洲防务自主化的公开分离意愿。 在2019 年8 月的北约峰会上,美国与德国公开对立,德国宣布已经做好了被美国逐出北约的准备,而此前美国驻德国大使就宣称, 如果德国不愿意提高军费,美国将撤出在德国的驻军并带走核武器,遭到德国民众的强烈抗议,要求政府将美驻德大使驱除出境[14]。2020 年下半年美国削减在德驻军,撤走1.2 万驻德美军,美德安全防务矛盾进一步加剧。

其次,在有重大国际影响的问题上,资本主义阵营难以协调一致甚至出现了明显裂隙。

美国呼吁盟国追随自己对中国华为公司开拓全球5G 市场进行封杀,但是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的不同反应也反衬出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的离散情势。 美国构陷华为公司,没有任何证据地认为华为听命中国政府危害西方国家网络安全,据此要求英法美意日澳新加等西方国家联合绞杀华为,不准华为开拓这些国家的通讯市场,并借口华为帮助伊朗而要求加拿大拘捕华为高管。 这是美国希望领导资本主义阵营集体垄断全球科技发展权的莫须有的霸凌行径。 美国还威胁,如果这些国家允许华为进入它们的网络市场,将中断与相关国家分享情报。 对此,英法德意日新等国没有追随美国封杀华为[15],而是采取了符合本国法律要求的自主对待华为进入本国的措施。 澳大利亚对美国的要求一直犹豫不定,最终在2020 年初决定追随美国拒绝华为而与诺基亚公司合作。 新西兰开始也是追随美国,但到2019 年发生了转变,公开表示不会排除华为参与新西兰5G 网络建设。 加拿大对待华为技术的态度是追随美国的,成为美国的马前卒,后来发生了逮捕拘押孟晚舟事件,但在是否将孟晚舟引渡到美国的问题上,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定论。 而且,2020 年3 月初,加拿大工业部表示,“加拿大不再对华为5G 实施限制”,这是加拿大认识到在世界格局、中美关系及中国国际行为的三大转变中,加拿大应该适应这些转变而调整对华外交政策的反应[16];可是后来加拿大相关法院又裁定孟晚舟所谓犯罪事实成立,继续拘押并等待听证再审。 这反映了加拿大追随美国领导的绞杀华为的行动出现了游离不定的倾向。

从美国怂恿国内外对中国在新冠病毒防控上的所谓追责和索赔看,资本主义阵营的大国也出现了难以步调一致的分散化游移外交态势。 2020 年全球暴发新冠病毒疫情,美国政府企图纠集盟国和友国,要求所谓惩罚中国并进行索赔。 德国公开拒绝加入特朗普就新冠大流行寻求惩罚中国之列,并感谢中国做出贡献;英国也没有按照美国的意图行事,法国强调当前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而是要集中精力合作抗疫,委婉拒绝了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倡议”,日本和韩国则认为东亚合作抗疫至关重要,而没有加入美澳声讨和倡议惩罚中国的行动,就连马前卒的澳大利亚对在全球抗疫上诬陷中国也发生了内部纷争与动摇。

然而,在意识形态层面,这个阶段的资本主义阵营依然保持了高度的认同感,没有出现重要成员国要放弃本阵营认同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情况。即便在美国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资本主义阵营出现离散倾向加剧和成员国对美国霸凌外交口诛笔伐的情况下,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对西方民主和意识形态的认同感依然强劲。

这个阶段资本主义阵营衍化的特点是阵营内部出现了成员国与主导国矛盾恶化的离散态势,但总体上依然是若即若离。 由于主导国奉行六亲不认、非理性倾向外交的“美国优先”原则以获得本国利益绝对最大化,成员国对主导国的怨声载道日盛、离散化趋势更强,时有明显的分道扬镳苗头爆出,在重大国际事务上出现了阵营的主要成员国与阵营外大国合纵连横的双边多边合作,但是,成员国间的矛盾还没有激化到让他们与阵营完全切割式分裂的程度。

四、资本主义阵营衍化的动因

解释资本主义阵营得以在冷战结束以后不断衍化存续的原因,我们难以单独采用理想主义或现实主义的理论,而是把两者兼顾结合去剖析其动因。这是因为,资本主义阵营之所以诞生,就是这两种理论彼此嫁接在冷战现实上的结果。

(一)美国维持全球霸权和获取全球利益是资本主义阵营得以延续的主要动因

冷战结束后美国是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因为苏联解体而独自掌握全球重大事务的霸权,即在政界和主流学界所称之为的世界领导权要由美国掌握,但世界霸权的建立与维持不是美国一家之力可以维继的。 有美国主流学者撰文认为:为了防止欧洲发生类似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灾难,必须有北约的存在,而在欧洲的驻军则是通过北约来保证美国在同盟中领导地位的关键。 冷战结束后,如果美国放弃北约,将会损害美国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因为北约是美国影响欧洲事务的唯一机制性载体[17]。 赢得冷战胜利离不开盟国特别是欧洲盟国的协助,而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同样离不开欧洲国家。 尽管美国和欧洲国家在许多国际问题上并不总是意见一致,在具体的政治、经济和安全问题上的分歧今天仍在继续,但与此同时,美国很多人认为,欧洲国家的繁荣与稳定可以增加美国的安全指数,也能够帮助捍卫美国的利益与理想。 对此,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2018 年的一项民调显示,75%的美国人赞成维持美国对北约的承诺[18](P5)。 据西方智库研究成果认为:展望未来,日益争夺国际社会领导地位的中国的崛起将可能是可预见的未来最重要的地缘政治挑战。 美国和欧洲国家在这场竞争中都有利害关系,美国与欧洲国家的密切关系可以提供显著的竞争优势; 美国在亚洲和欧洲的联盟是欧美双方在这场竞争中的主要优势,抛弃联盟是西方大国负担不起的损失。 正如美国在其他安全挑战和机遇上与欧洲盟国和友邦合作一样,美国也应与欧洲国家密切合作,共同制定对中国的政治、经济和安全方针;回顾过去70年,美国与欧洲国家的密切关系如何使美国受益,加强了安全,并使其继续繁荣,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18](P4)。

(二)冷战思维作祟是资本主义阵营作为冷战遗留问题的思想驱动源

冷战思维是因冷战而产生,但并没因为冷战结束而退出历史舞台,而是在冷战结束后继续被资本主义阵营沿用的当代国际关系中最难以消除的冷战遗留问题,并且成为其他具体冷战遗留问题根深蒂固的思想基础。 当代冷战思维结合了现实主义的霸权丛林法则与理想主义的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至上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优越性及其所带来的排斥异质意识形态尤其是反共产主义的思想底蕴。

冷战结束后,美国外交高度重视将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纳入到外交政策及其实践中去,“赞同将促进自由民主作为其外交政策的基石”[19]。 9.11 事件后,在阿富汗战争上、在伊拉克战争酝酿和推进上均反映了美国决策者对冷战后美国外交政策意识形态取向的持续痴迷。

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几乎均认同以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为中心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这为成员国之间的加强合作提供了思想基础,对盟国间的矛盾和利益冲突起到了缓冲阀的纾解与转化作用。有学者研究同盟的价值观及民主自由的集体认同的重要性,认为北约是基于跨大西洋共同价值观的自由民主世界的共同安全而产生和发展的[5](P395)。日本在冷战期间主要是以“反共反华”形式的意识形态外交来践行资本主义阵营的价值观认同[20]。 冷战结束以来,日本虽然政府更替比较频繁,但总体上,每一届政府与美国在结盟的意识形态同质性上都不同程度地强调了对自由民主价值观的认同,这些在日美一系列同盟双边协定调整与修订版本中都有明确的表述。 尤其是日本小泉政府和安倍政府,认为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是日本与西方大国结盟而保持国家稳定与繁荣的重要思想基础,并以此推动美日澳印等国的所谓民主同盟活动[21]。为了推进资本主义阵营的冷战战略而衍生的七国集团,在冷战结束以来,依然秉持着为了维护和扩展资本主义意识形态、 实现西方自由民主价值,加强和优化集团内部协同,以便主导全球治理,为成员国分享国际权益而进行集团成员间有效的协调行动[22]。 这种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的意识形态认同在凝聚同盟成员上的作用,也体现在阵营对外进行集体干涉去“保卫”和“扩展”这种意识形态的国际行动中,特别是在冷战结束后对一些国家及地区进行资本主义阵营势力范围扩张的几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中得以体现[23]。

(三)阵营的成员国之追随获益,即成员国对是否保有阵营身份的利弊选择,是资本主义阵营得以存续衍化的重要因素

美国希望通过同盟保持自己的全球领导权即霸权护持,而对于成员国,其有意愿保持同盟和留在阵营内,也是资本主义阵营存续的深层动因。 一是依赖性收益,从内在看,在半个多世纪的冷战期间,成员国对主导国超级大国的经济和军事依赖是客观存在的, 其需要保留在资本主义阵营内部,才能从主导国的实践中获得收益;从外在看,资本主义阵营的其他成员国还没有能力打造另一个体系超越冷战期间建立的军事同盟和经济合作机制来维护自身利益与保障本国安全。 二是,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与主导国的经济矛盾与相互依赖同时存在,而经济矛盾的烈度和规模还不足以将相互依赖关系冲破。 三是,阵营外的行为体的影响还难以促使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脱离本阵营,尽管像第二大世界经济体的中国市场对美国众多盟国获得海外利益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但是同盟体系对这些国家的安全保护作用是无法替代的,且军事同盟无可替代性的影响力远超经济利益诱导的影响力。 这是因为经济强制力不能独立地影响他国安全政策,而独立强大的军事力量足以塑造相关国家的安全政策。 相关研究表明,军事力量可以独立地影响国际经济走势,在亚太、欧洲和中东的情况都是如此,美国主导的军事力量促成了美国与这些地区国家的经济合作[24]。

五、资本主义阵营衍化对世界格局转变的影响及与中国的关系

(一)资本主义阵营衍化对世界格局转变的影响

资本主义阵营的存在、衍化对世界格局的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从冷战结束到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资本主义阵营衍化主要是加强了单极化趋势而极大地阻碍了多极化趋势的发展,造成多极化趋势相对黯淡

冷战结束以来,资本主义阵营在聚散离合中运行,阵营机制因具体利益差异而衍变,与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之前显示出不同特点:阵营成员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显著增加;阵营分散与聚合的交替频率日益显高;作为主导国的美国要求对自己曾经领导缔造的阵营机制进行“翻新与修订”以符合自身利益优先原则;由于缺少对称的竞争对手,资本主义阵营在冷战后“发现和确认”对自由世界威胁的行为体,并对这种非本阵营行为体的遏制和侵略实践的次数显著剧增,烈度明显上升;继续实行冷战思维外交,大力推行颜色革命战略,重点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各个击破;21 世纪以来越来越把中国作为头号战略对手进行多方位的羁绊和压制。资本主义阵营衍化从一开始就为新冷战埋下了祸种[25]。1999 年的科索沃战争、2001 年发动的阿富汗战争、2003 年发动的伊拉克战争、中国加入WTO(前身是GATT) 的15 年谈判进程等等都较多地体现了其单极霸权力量的意志,多极化力量的意愿在这些重大国际事务中无法彰显[26]。 通过超级大国自身实力加上凝聚的众多成员国,美国利用资本主义阵营为自己建立世界霸权服务,相较于这个阶段多极化力量的国际关系实践,在重大国际事务上,单极化趋势发展更加明显。

2.自2008 年以来,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阵营整体性实力相对衰弱,加上内部纷争,造成在世界格局转型中多极化趋势得到更多的彰显,单极化趋势走衰,处于相对的黯淡期

2008 年全球爆发的金融危机是由美国次贷危机诱引而泛滥成灾的,严重冲击了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经济,逐渐引发了欧债危机。 在应对全球金融危机上,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处于离散状态,严重削弱了单极化力量美国主导国际事务的能力,表现在:七国集团内部纷争与20 国集团面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协调行动形成鲜明对比;这个时期的北约东扩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与2014 年克里米亚被俄罗斯纳入版图并进行实际控制,形成强烈的对比;尤其是把克里米亚入俄对比1999 年科索沃战争,明显地折射出单极化力量利用同盟实施一边倒的霸权外交,风光不再;如果再考虑到2015 年俄罗斯毅然决然地进军叙利亚与美国在中东5 年以来的竞争态势,特别是2015 年下半年伊朗核协议的签署较为明显地体现出多极化的意愿,这些都更能说明这个时期的世界格局单极化趋势处于衰微阶段、多极化力量较为活跃。 英法德意及以色列等国加入亚投行、意大利加入“一带一路”、金砖银行运行等等也部分地表明资本主义阵营的G7 及其对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WTO 等主导世界经济运行方向的能力弱化,反映出资本主义阵营衍化中的西方霸权对世界格局的绝对掌控力显露出疲软和弱化,多极化力量明显地崛起。

3.特朗普政府的外交导向造成阵营内部的成员国与主导国内讧风起云涌,进一步削弱了单极霸权国所借助的外力,并将世界格局演变引向负和博弈(negative sum-game)的境地,致使资本主义阵营内的中间地带(实际上是中间游移力量)扩大化,加剧了世界格局中间游移力量的激增并向多极化力量一方转化,多极化趋势更加凸显

世界格局日益呈多极化趋势发展,主要表现为在伊朗核问题上西方大国反对美国退约、俄罗斯与德国的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建设力排美国干扰、法德为核心的欧盟多国反对美国在北约军费投入问题上的霸凌、抗击新冠病毒暴发中资本主义阵营大国之间以邻为壑行为、美国强迫韩国递增支付驻韩美军费用遭拒、关于扼杀中国华为公司的美国“建议”和警告遭到资本主义阵营重要成员国的无视或“婉拒”等等;而另一方面,中日韩经贸合作及加强抗击新冠病毒疫情合作、中国对欧美其他大国及非发达国家进行抗疫援助等却受到了广泛赞誉,这反映了资本主义阵营进入到群龙有首却难以协调行动的混乱局面。 但是,美国凝聚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维持霸权的企图依然不减,成员国在某些具体问题上依旧常态化依附和利用美国来谋求本国既得利益,其中在对俄罗斯的集体制裁上、在中国南海问题上西方大国不定期对中国发难、在中国国家统一和人权问题上、在对朝核问题上等等都还出现阵营化的冷战外交实践。 美国主导的联盟体系和安全伙伴关系将继续因其不同路径的依赖身份和其在地区面临的不同类型的挑战而不断演变[27]。 由于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的利益驱动和意识形态认同双重因素的存在,尽管近5 年来资本主义阵营离散倾向更趋严重,但还没有造成世界格局单极化趋势灭失,还没有形成多极化趋势常态化。 世界格局的全球化主导国突然变成了反全球化的急先锋,这个时期全球化的重要拥护者却是曾经受到全球化冲击的国家。

(二)资本主义阵营衍化与中国的关系

资本主义阵营凝聚与离散的两种态势长期并存,自两极格局瓦解以来,成员国与主导国的关系亲疏或远或近,关联着世界格局转型中的中国角色演进。 资本主义阵营衍化与中国的关系呈现以下特点。

1.从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到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较多较紧地追随美国,阵营较为凝聚,有利于单极霸权扩张;中国在国际关系舞台上总体是处于被压制的、被动的防御性韬光养晦状态;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间矛盾为中国发展提供国际回旋空间

(1)在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到9.11 事件这个时期,中国外交受到资本主义阵营凝聚力量的遏制和围困较为严重。

借助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国际风潮,资本主义阵营对中国加紧实施和平演变和以压促变的集体行为,集体对中国进行经济制裁,连续数年在联合国对中国制造人权问题提案。 2001 年中国经过15 年的艰苦谈判,得到美国允许加入WTO,由原先设计的“复关谈判”后来统称为“入世谈判”,即原先是为了恢复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创始会员国地位谈判。 尽管1995 年关税与贸易总协定升格改称为世界贸易组织(WTO),此时的中美谈判意味着中国入世(即加入WTO)就剩下最后一公里,但直到2001 年中国才正式加入世贸组织, 且中国没有达到原先预计的按照创始会员国地位待遇重返这个国际组织的目标,其中原因就是美国及其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驳回了中国作为创始会员国身份的请求。1999 年科索沃战争发生时,中国旗帜鲜明地声援保护南联盟合法政权, 反对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 最后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3位中国工作人员成为烈士,且资本主义阵营最终实现了掀翻南联盟米洛舍维奇政权而建立亲西方政权、力挺科索沃独立的夙愿。

(2)从9.11 事件到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这个时期,资本主义阵营主要成员国陷于追随美国发动大规模地区战争的泥沼,加上这些成员国之间及成员国与阵营主导国利益矛盾常态化,客观上为中国社会建设与和平发展提供了相对有利的外交机遇和战略空间。

2001 年中美南海撞机事件不久后发生了9.11事件,美国领导资本主义阵营掀起阿富汗战争,旷日持久地在中国西南和西部邻国驻军和活动,策应着美国将全球战略中心东移来“平衡”中国崛起,与美国的亚太同盟体系对中国形成合围夹击之势,同时也配合着美国的盟国军事合作对中国构成圆形包围圈。 2003 年中俄法德公开反对却都无法阻止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但是其他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追随美国在伊拉克进行了鏖战。 另外,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在冷战的活化石朝鲜半岛问题上营造出的朝核危机一再出现,在东北亚方向形成威胁中国周边安全的火药桶。

这个时期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主要成员国深陷入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后期诱发了伊斯兰国运动,遏制中国发展的战略实施受到牵制和削弱,客观上给中国内政与外交造成了较为有利的国际环境,中国经济发展势头迅猛,综合国力快步提升,形成的被西方称为北京共识的中国模式更加强劲,大有被认为是比肩华盛顿共识的美国模式的意味。 中国的地区影响力不断扩大,主要表现在:与东南亚国家形成“10+1”、“10+6”合作模式,中日韩三国进行自贸区多轮谈判进程趋好,还建立了上海合作组织并有效运行和扩展;中国不断加大力度对亚非拉发展中国家及中东欧国家的经贸外交与援助, 连续10 年在联合国挫败美国纠集资本主义阵营大国对中国搞人权提案的阴谋;中国不仅成功地举办了奥运会,而且有效应对了重大自然灾害。

2.自2008 年爆发国际金融危机以来,资本主义阵营离散性增强,进行全球战略收缩,却加强对中国进行战略遏制

(1)奥巴马政府纠集阵营力量平衡和遏制中国发展。 2008 年资本主义阵营主要成员国均受到国际金融危机重创,资本主义阵营内部纷争因经济实力相对衰退而更加激烈,阵营离散力增强,总体实力相对衰落。 奥巴马政府在美国经济实力相对衰落中宣布从阿富汗和伊拉克撤军,但强调将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和60%以上的军事力量加快向亚太地区转移,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遏制中国崛起。其在舆论上将中国抹黑成为专制国家,借助香港占中事件攻击中国, 歪曲中国政府应对新疆三股势力,支持台独势力和藏独势力,将中国污蔑成为西方自由世界的所谓民主的靶子,纠集西方主要大国逐渐将中国树立成为资本主义阵营的竞争者和威胁者,挑起中日领土主权争端,怂恿菲律宾阿基诺三世大搞所谓南海仲裁案,借机纠集资本主义阵营大国经常在南海进行海军游弋示威,打造TPP,对中国进行军事威慑和经济孤立。

(2)自2017 年初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美国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虽然离心力增大,但是西方大国对中国的战略定位出现了新变化。美国开始将中国由潜在竞争者变为对手,而且是美国的头号竞争对手,联合资本主义阵营成员国对中国进行遏制和威慑[28]。 特朗普政府将军事资源的大部分转移到亚太地区,继承了奥巴马政府的衣钵,为此,白宫2019年将亚太地区明确为“优先战区”,并希望五角大楼每年向美国印太司令部投资至少60 亿美元, 用以抗衡和抵消中国的地区影响[29]。 美国对华鹰派主张特朗普政府与中国在经济和科技上脱钩,特别是切断集成技术供应链,包括禁止华为和其他中国科技公司获得美国关键技术(如某些芯片、测试设备、软件等)[30]。 西方学界有观点认为,在美国,反华情绪可能正在增长,但在全球,情况恰恰相反,以非洲为例,多年来,在安全和援助方面,美国一直被视为非洲大陆的主要伙伴, 但现在这一立场已被中国取代。 非洲使用中国公司修建的公路和铁路,使用中国建造的蜂窝网络上网,还使用中国公司捐赠的口罩和冠状病毒测试剂,这些让美国感觉更加有必要遏制中国崛起,于是加紧对中国进行军事威慑和经贸遏制及舆论攻击[31]。 2017 年美国政府号召美国在华制造业回迁,2020 年美国政府和日本政府宣布鼓励本国企业从中国撤离,将由政府对搬迁造成的损失进行补偿,对中国经济发展在短时间内造成了不良影响。 另外,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对中国出现的港独问题、台独问题、藏独问题及疆独问题进行更加肆无忌惮的干预,不仅祸乱中国社会经济稳定和安全,而且使得中国国际尊严和国际形象受损。

总之,资本主义阵营衍化始终影响着中国内政与外交。 其中,资本主义阵营整体对中国的敌视是常态,其成员国因为阵营的内部矛盾而与中国进行合作,只是国别利益诉求造成的阶段性游移。 资本主义阵营整体力量陷入特定阶段的国际事务泥沼,在历史时空上客观地给中国增强综合实力提供了发展机遇,有利于世界格局朝向多极化趋势转型。

六、结 语

从社会主义阵营瓦解和冷战结束以后近30 年来的国际关系中,我们无法推断出资本主义阵营已瓦解,相反,该阵营还在存续衍化,活力尚存,有时还较为活跃。 从理论上说,理解资本主义阵营范畴的前提是认识冷战概念,并应离析出资本主义阵营产生与发展的要素,从而建立起判断它存在与否的标准。 从实践上看,冷战两极格局瓦解以来的世界格局变迁,许多重大国际事务的发生、发展及其态势,主要国际行为体间的关系调整和角色演变也验证了资本主义阵营衍化的客观现象是存在的。

资本主义阵营衍化不是直线型的,它的内在聚散离合因素与外在引力及侵蚀因素紧密关联,其中不同成员国的个体利益差异造成的聚合或分离是常态的动因;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价值观的意识形态认同是保证阵营不散和联合对外的稳定性动因;而资本主义阵营主导国的综合实力消长及阶段性利益诉求的方式是影响阵营稳定的关键因素。

冷战结束以来的世界格局转型迟迟难以尘埃落定,这主要是资本主义阵营衍化的影响使然。 美国作为超级大国,希望永久地所谓领导世界,即保持自己的世界霸权地位,利用资本主义阵营的力量来推动世界格局转型朝着单极化趋势方向运行。这对世界格局多极化趋势构成了强大而严重的障碍,也时刻影响着多极化力量及其主要行为体的发展壮大进程。 利用资本主义阵营主导国的阶段性实力衰落和阵营的离散力加剧,是突破与消解资本主义阵营衍化对世界造成负面影响的关键;阵营外力量的成长和团结及其吸引该阵营离散成员的程度,是推进资本主义阵营衰变并减少其负面影响的重要路径选择。

从30 年的时段看, 正是因为冷战结束以来资本主义阵营整体由盛极一时趋向衰变的衍化,特别是其存在着离散性,给世界格局多极化力量的成长准备了战略回旋的空间,但资本主义阵营的离散力始终还没有超过凝聚力,尤其是资本主义阵营认同的精神支柱始终没有被动摇,加上阵营成员利益驱动及阵营意向下的敌手尚存,致使该阵营不可能在短期内瓦解。 因此,冷战结束后多极世界格局的形成过程时刻都受到资本主义阵营衍化的负面影响,路途必将曲折,任重道远。

注:

①资本主义阵营是因冷战而产生的,与社会主义阵营共同构成冷战的一对主体。 关于冷战及其主体的论述,详见:钮维敢.冷战结束的亚洲模式和欧洲模式[J].社会科学,2008,(10):33-40;钮维敢,张荆红.论冷战的三级概念与冷战结束[J].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06,(3):28-31.

②有关论述结盟的内生动力即目的性方面的因素,西方的系列理论中关于古典现实主义的有:(美)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第七版)[M].肯尼思·汤普森,戴维·克林顿(修订).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21。 关于新现实主义的有:(美)肯尼思·华尔兹.国家政治理论[M].信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73-280;(美)斯蒂芬·沃尔特.联盟的起源[M].周丕启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6-47。 关于建构主义的有:(美)亚历山大·温特.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M].秦亚青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44-298;(美)斯蒂芬·沃尔特.联盟的起源[M].周丕启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54。 关于自由制度主义的有:(美)罗伯特·基欧汉.霸权之后——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合作与纷争[M].苏长和,信强,何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328。 中国的相关主流论述也很多,比如:刘丰.联盟与国际秩序[J].当代美国评论,2019,(3):3-19+121-122;汪伟民,张爱华.单极体系下的联盟理论与实践——初步的理论分析[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06,(2):89-95.

③GATT 主要是在美国策划下于1947 年10 月底签署、1948 年1 月1 日运行的多边协议,当时冷战刚刚拉开序幕(1946 年3 月铁幕演说),后来杜鲁门主义(1947年3 月)出笼、马歇尔计划(1947 年7 月)实施并大举展开, 其参与者大都是资本主义国家例如英法意等国,由于资本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矛盾,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大多成员国被排除在GATT 之外。 许多学者认为,GATT 是为发达资本主义阵营国家的对外贸易服务的。 人们较为普遍地认为WTO 是对GATT 的继承和发展(参见:何佳馨,李明倩等.法律文明史(第16 卷):法的国际化与本土化[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205-213.)。 因此,可以说GATT在冷战期间是资本主义阵营的主要经济工具,而冷战结束,GATT 一直运行到1995 年,被WTO 继承性地升级代替, 在学理逻辑上1991 年苏联解体后的GATT/WTO 属于冷战遗留范畴。 特别是中国15 年“复关/入世”的曲折谈判历程,更加体现出资本主义阵营对中国的冷战思维外交本质,也折射出GATT/WTO 被主要资本主义大国操控,是资本主义阵营尤其是单极霸权国美国的经济工具,详细论证请参见:钮维敢,孙超.当代世界格局衍化与中国全球治理角色转型[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2):144-154.

④关于IMF 和G7 作为资本主义阵营的重要支柱及其变化,首先,IMF 成立于1945 年,1947 年3 月运行,社会主义国家被排除在外,其主要被美英法德日等大国把持主导权,采取美国一票否决制和按照股份大小比例享有投票权, 苏联在戈尔巴乔夫时期开始IMF 谈判,到国家解体时也没成功;在IMF 中的中国代表权长期被台湾当局占有,直到1980 年中美关系建交后才得以进入IMF 组织。 IMF 具有强烈的冷战功能,直到如今,社会主义国家和广大第三世界国家在IMF 中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其主导权依然被资本主义阵营掌控。 其次,从G6 成立发展到G7 都在冷战期间,七国都是资本主义阵营的主要成员国,G7 从预期组建功能、目标及实践都隶属于资本主义阵营,限于篇幅,已另文专论,参见:钮维敢,谈东晨.体系坍缩:当代世界体系演进与冷战后七国集团衍化[J].东北亚论坛,2020,(6):25-38.

⑤社会主义阵营瓦解使得世界舆论尤其是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出现了还要不要北约、美日同盟、美韩同盟等同盟存在的争论, 加上GATT 关于关税减免问题的组织升级为WTO 的谈判长期难以达成协议, 因此资本主义阵营是否值得存在整体上在1991~1995 年这个阶段处于备受质疑状态,甚至在西方大国主流精英中也出现了主张解散北约、废除美日同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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