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刚
(中共中央党校文史部,北京 100089)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在《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中作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发展阶段的重大判断。 在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和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视野下,文化建设同样迈入了新发展阶段,并在《建议》中首次明确2035 年全面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目标。在国内外局势深刻变动、世界大势浩浩荡荡的语境下,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今天,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1](P15)。中华民族正在迈向强起来的新发展阶段,在波诡云谲的国际风云际会中,世界秩序特别是国际权力体的结构正在发生变化,文化在其中的权重不断提升,文化产业的重要性日益凸显。 从世界大势来看,人类文明的跃升面临着艰难的方向性抉择,以价值与制度竞争为表征的文明领导权的博弈日趋激烈,全球治理的人类文明秩序正在处于重构态势。 文明型崛起的中国成功探索了一条世界大国的社会性成长之路,正在世界舞台上赢得广大发展中国家的认同,为人类文明秩序的重构做出贡献。 中国崛起的“文化强国”目标指向越来越清晰,文化在其中担当越来越重要的使命。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不仅首次明确了全面建成文化强国的时间表,还在战略部署中明确了实施路径和任务,提出了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文化产业体系更加健全、人民的精神生活日益丰富、中华文化的影响力进一步提升、中华民族的凝聚力进一步增强的要求。 可以说,健全文化产业体系是“十三五”“十四五”时期文化建设的一个主题词,也是新发展阶段的一个文化命题。 作为国家文化“软实力”提升路径和社会主流价值观传播的重要载体,文化产业的发达程度将直接关乎“文化强国”建设的底色和可持续发展能力。 文化发展能力大幅提升的时代性要求愈加迫切,“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广泛凝聚人民精神力量,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深厚支撑”[2]。 在全球化运动日益深入的信息文明时代, 民族的文化创造力、国家文化力量的增强、大众的文化自主表达及其文化创造活力的迸发,以及中华文化在契合中国文明型崛起中必然要跃升为世界主导文化形态之一的高势能文化的现实性,越来越要求现代文化市场体系的完善和不断健全现代文化产业体系。伴随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综合性的国家文化能力的增强也越来越取决于文化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各种要素和社会力量的合力促进使得健全文化产业体系作为时代命题,正在深刻影响着“文化强国”建设的结构性力量。
究其命意,健全体系既是文化产业自身高质量发展演变的逻辑使然,又是新时代特别是迈入新发展阶段其担当文化使命的必然。现在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文化产业有着鲜明的双重属性特征,既有追求经济价值增长的一般生产特性,故而要求以技术应用来提升生产效率、以金融资本的运作实现体量和规模扩张,全面考量投入与产出比,必须充分发挥有效市场的作用;同时,文化产品润泽人心的价值感召力表明,文化产业又有着回归文化本身诉求精神自由的“非生产劳动”的特性,这是文化产业发展中更为决定性的力量和特征,其不断地强化有为政府的作用,并要求文化治理现代化能力的提升。 基于对人的本质性的精神自由的诉求和文化创造力的弘扬,生成于社会生产力发达阶段的文化产业必然是一种有意识形态属性的知识、 技术、创意与人才密集型的产业,其核心活动是知识创造和文化创意与价值观的传播,这是文化产业与制造业、一般性服务业的不同之处,是其“非生产劳动”的本质特性使然。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一再强调当下文化产业越来越成为文化价值传承、文化资源积累和文明成果积淀,以及文化生成和价值观传播的主导方式,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文化产业就是当代文化的别称。 文化产业的这种复杂性要求在健康理性发展中必须遵循双重规律,其强有力的市场竞争和高质量的有效供给及其对人民美好生活的精神满足,必然以对一般生产规律的遵循要求融入国民经济大循环,使“无形的手”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以市场灵验机制的发挥驱使文化产业体系不断健全, 以彰显其先进生产力的表征;同时,文化产业的内容为王及其迈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境界的无限前倾,要求它在文化创造性中弘扬人的自由本性与传播社会主流价值观,必然以“有形的手”不断校正“无形的手”的偏颇,使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统一,不断规范着创意的价值导向,积极强化政府的监管能力,提高文化治理能力,完善社会中介机构,以社会合力促进文化繁荣,以着力于创作生产高品位的向上向善的文化产品为一个民族铸魂,从而使一个民族在现代性的焦虑中能够安身立命,放下一颗心来。 这一在文化产业发展中起着主导作用的“非生产劳动”特性,必然要求尊重文化及其艺术表现形式多样性、大众消费的多层次性的特殊规律,在开创多元文化发展格局和激发社会创意活力中要求不断健全文化产业体系,进而担当新时代不断提升大众社会文明程度、增强凝聚力的文化使命。因而,进入新发展阶段,随着社会生产力整体水平的提高,无论是一般生产特性的逻辑使然还是对“非生产劳动”特性的精神自由的吁求,都对文化产业提出了高质量发展、供给更多满足大众精神需求的高品位产品的现实要求。 事实上,无论是建构现代经济体系、培育新动能,还是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求和迈向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文化向度,都越发聚焦于如何健全文化产业体系,从而使作用于人心的文化价值的增强与着力于文化产业的经济价值增长相互统一起来,在文化生产力的提高中担当时代使命。 对内,文化产业要以提质增效发展夯实文化自信的现实基础,在不断健全文化产业体系中以文化感召力在契合大众消费结构变化中积极传播社会主流价值观,形成国内文化繁荣兴盛凝聚人心的社会基础;对外,以文化“软实力”的增强支撑中国的文明型崛起,在健全文化产业体系的强大力量保障下,不断融入国际文化产业分工体系并开启全球产业布局的跨国运营,在海外市场的本土化策略中以弘扬文明共识和相互通约在全球化舞台上为中国文明型崛起寻求支点;在契合国际力量的大调整、大融合的新一轮全球化运动中发挥引擎作用,以“软实力”的增强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践中发挥支撑作用,从而为人类文明进步做更多贡献。 立足时代语境和新发展阶段,无论是巩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共同思想基础的凝聚人心、提升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精神支撑;还是以国家“软实力”的增强助力中华文化成为世界有影响的高势能文化的使命担当,都需要由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所蕴蓄增强的文化整体竞争力来拱卫。
国际经验表明,发达的文化产业及其强势竞争力通常取决于国家的战略定位,是“文化立国”战略实施的必然,其现实表征就是不断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 甚至可以说,正是不断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支撑下文化产品与服务的有效供给,既实现了文化的经济价值的最大化,又占据了全球化舞台上民族文化价值传播的舆论优势地位,从而极大地提升了一个国家的民族文化在全球化舞台上的高位态。也就是说,在全球化语境下,健全文化产业体系是有效提升文化产业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使然。
文化产业发展实践表明,依托一个不断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整体力量支撑下的国家“软实力”的有效提升,不仅能够在全球化舞台上悄然地改善国家形象,还会在文化贸易竞争中为国家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 如一再为人所称道的“韩流文化”,作为韩国的“国家名片”,其为韩国相关产业带来的出口机会和经济利润,远远超出了文化产品自身出口的经济价值,从而成为韩国企业对外增强市场竞争力的最大助力。
1.韩国经验:政策供给驱动文化营销。 经验表明,“韩流文化”的强势影响力主要源自韩国不断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的整体溢出效应, 它在推动韩国文化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 还带动了韩国的旅游、服装、饮食、美容、家电等产品的出口。据相关资料显示,“2010 年韩国文化产业经济规模达到了650 多亿美元,相当于韩国2010 年国内生产总值的6%,其中涉及在线网络游戏、流行歌曲、广告、电视节目、旅游等多个领域。 ”[3]近年来这一数字在稳定增长,韩国文化已经形成了良性、完整的文化产业输出模式,显现出典型的韩国式文化产业体系健全的特点。 在20 世纪90 年代末的亚洲金融危机期间,韩国提出“文化立国”战略,并以政策的积极供给扎实推动文化产业发展,有着明确的健全文化产业体系的意识。 首先,政府在社会中努力营造开放的文化产业环境,积极培养文化产业人才;同时,加大对中小型文化产业企业的投资力度,利用政策倾斜推动文化产业建设。 其次,政府积极协调企业与文化发展之间的关系,形成企业发展与文化产业发展的一体化效应,使之与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传播呈正向关系。 最后,政府在政策工具运用中还非常重视发挥社会大众的作用,鼓励民众在文化消费中形成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使命感[3]。 正是以上多项举措,在促进韩国文化产业体系健全过程中,不仅推动文化产业在融入经济社会大循环中凸显了韩国的发展理念,还在对外文化传播中保障了国家和民族文化的特色、特征不会消失。
2.日本经验:实施全球地方化策略,营销“世界文化”产品。 在提出“文化立国”主张和追求文化产业体系健全方面,日本文化产业的发展也颇有特点。不同于韩国倚重文化产业的外向型发展,日本首先培育了强大的国内文化内容的消费市场,以品牌塑造引领文化产业体系健全发展,从而保障国内高质量文化产品的有效供给。 但其文化产品现在越来越走向国际市场,文化贸易额逐年提高。 在文化“走出去”中日本的文化产业实施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策略,即通过淡化“日本制造”的文化民族性,使日本的文化产品至少在表面上涂上全球化色彩,开始以“世界文化”的产品形态在国际市场上销售。 如索尼公司生产的流行音乐不是日本的而是美国的,从而在淡化民族性中成为可以在全球市场营销的“世界文化”产品。 这种以无国籍的文化产品命名方式背后,其实是一种营销策略,旨在通过以“文化的无臭商品”(岩源功一语)的命名输出在日本国内市场竞争中胜出的视觉、听觉产品,在全球市场实现文化的本土化传播——契合了文化产业发展中的全球地方化即全球视野在地消费的规律。 正是借助日本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的高质量供给,日本文化产品的专业化程度很高,在品牌和形象授权主导下,拓展了多环节盈利的产业链,形成了日本文化产业在国际文化贸易中的强势竞争力。 事实上,全球地方化策略已成为日本文化产业“走出去”的一条成功经验,即在文化产品输出中尽量稀释日本文化的特殊性,竭力不使别国、其他民族的消费者产生这是日本文化的印象,从而在文化消费中缓和反感和抵触情绪,并力求和当地文化进行混合,以本土化策略引发当地文化产业的复制化、 模拟化、改编化;使当地消费者意识不到那是日本的文化,不会认为自己消费的文化产品来自日本;甚至即使觉察到那是日本文化,也不会在心理上产生文化入侵的感觉。 消费者根本不觉得那是文化的创造者,充其量把日本作为“世界文化”的产品来源地,如同对物质产品的消费一样,久之就会产生文化亲近感,日本的主流价值观和可亲的国家形象就这样在世界舞台上被建构起来了。 日本的经验表明,文化产业虽然是市场上运行的商业文化,但它的根却扎在有着深刻认同感的民族文化的土壤,以及在技术创新和技术广泛应用下文化和科技结合中形成的良好文化生态。 正是凭借国内的文化消费高地和全社会民众力量的托举,增强了日本文化产业在海外市场的强势竞争力,这是典型的日本式文化产业体系健全的特点。
3.美国经验:价值观安全、“文化例外”原则、法律体系三位一体,多管齐下。 作为世界头号文化产业强国,美国在健全文化产业体系上可谓独领风骚,令很多文化产业发达国家都难以望其项背,我们在此仅略加阐释。 首先在理念上,价值观安全被视为美国国家安全的核心内容,惟此作为重要保障力量的美国文化势必要成为全球高势能文化。 事实上,诸多文献资料表明,美国文化成为世界主导文化形态是美国精心策划, 并在不断调整其国际文化战略和战术基础上,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努力形成的。其次在实践上,美国文化的发展巧妙地贯彻了“文化例外”原则,形成了独特的美国式文化运行体制。美国文化除了大力发展如同尖锐的冰山力量的商业文化与全球主流消费产品之外,还对内与非商业文化的实验探索及其艺术形式创新相互交织,借助遍布全美各地的大量文化非营利组织,完善美国文化产业体系的诸多环节,以庞大的社会力量焕发了美国文化的创造活力和创新意识;对外主要借助由大资本操控的好莱坞电影、流行音乐、百老汇商业戏剧和文学畅销书,披着时尚化的大众文化的亮丽外衣向全球传播美国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俘获了大量海外消费者。 在科技力和经济力支撑下,美国文化已经构成了一个有强势竞争力的文化战略体系和文化产业发展体系,并有着饕餮的胃口,在国际市场上所向披靡,对诸多民族文化形态形成碾压之势。 最后,保障美国文化产业体系高效运行的是完善的法律体系(如版权保护、税收调节机制等),及其完善的法律体系支撑下的高执行力护体下的健全文化产业体系, 成就了美国在全球的文化霸权。 据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美国的文化产业发展(包括体制运行)从根本上服务于美国的国家战略,其意识形态的传播是悄然的、有效的,在不自觉中借助迪士尼、好莱坞的庞大产业链俘获了无数青少年的心。即便如此,如若洞察美国文化产业体系,我们可以发现其文化霸权的真正力量仍不全是浮在海面上的锋利“冰川”,不是这些所向披靡的大众娱乐产品,而是冰山下面遍布全美的非商业文化体系所孕育的无限文化活力和创新意识!以好莱坞为例,除了多家大公司,还有成千上万家中小公司活跃在产业体系上。 据估计,现有11.5 万家公司参与到美国影视行业的产业链中,其中大部分是10人以下的中小型企业,直接涉及77 万名员工,间接更是高达170 万人。 高投入、高回报、高风险的规律要求在细节上谨慎精致,在大势上要有历史眼光,这是健全的电影工业体系使然。 电影制片公司出于自身发展策略,鼓励电影的多样性,但出于风险把控的考虑,这些实验的创新的电影通常打着旗下小公司的旗号发行。 正是其旗下这些极具冒险和创新精神的小公司,成为美国电影工业体系不可或缺的部分。 “独立”是就电影工业体系来讲的,在好莱坞它属于美学范畴, 却与电影的金融性质毫不相干! 可以说,文化产业(大型骨干企业)在竞争中打出去的是一只拳头,其力量的强弱不在于拳头本身坚硬与否,而是在于拳头所属者本身体格的健壮,这恰是美国式文化产业体系健全的特点。 它让我们再次看到,所谓文化产业之间的国际竞争,其实是国家之间文化体系的博弈!
与以上在文化产业体系健全方面有着鲜明特点的发达国家相比,中国有着丰富的文化资源优势以及国内庞大的潜在文化市场、科技创新特别是先进技术广泛应用的世界领先优势,这些因素正在多方合力作用下增强中国文化产业国际竞争力,努力使中国文化成为全球化舞台上高势能文化,以国家“软实力”的增强助力中国文明型崛起而高歌猛进。直面现实,中国文化产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还较弱,其根源之一就是文化产业体系不健全所致的力量的分散化、专业化水平不高、创意能力与版权保护的不到位等。 作为对困境和难题的破解,我们亟需在国家政策供给和文化产业发展实践中增强健全产业体系意识。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建议》的亮点之一就是强化了建构现代产业体系意识,这同样包括着力提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文化产业体系更加健全、人民的精神生活日益丰富、中华文化的影响力进一步提升、中华民族的凝聚力进一步增强的要求。 放眼全球,国际舞台上的文化博弈是精品之争,其背后是一个国家文化产业体系的强有力支撑。 正是一个国家的文化体系在总体上决定着文化产业根基的培育和产业链的延伸。 究其根本,文化产业绝不仅是显现于市场上流行的商业文化,而是扎根广阔深厚的民族文化根基。 只有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的保障力量,才能促使艺术家把目光悉心投向实验艺术、探索艺术,从而为一个民族文化培育艺术想象力和审美创造力,才能开创文化多元发展的繁荣盛景,为中国文化产业可持续发展积淀优势资源。
纵观中国文化产业发展历程, 经过近20 年的产业培育和规模扩张,文化产业越来越迈向国民经济支柱产业地位,越来越进入国家战略视野,健全文化产业体系已成为迈入新发展阶段的时代要求。2011 年,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4](P8)并做出了“没有文化的积极引领,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没有全民族精神力量的充分发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 没有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发展,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大论断[4](P7)。 2017 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1](P41)实践经验一再表明,建设文化强国和坚定文化自信不能沦为空谈,其必须显现为现实中文化的强有力与大众文化获得感的增强,作为高质量和丰富产品的有效供给与文化力量之源的现实基础,健全文化产业体系势必成为聚焦点。 可以说,无论从国家战略层面, 还是产业发展的现实条件与实践层面,健全体系已成为新发展阶段文化产业发展的时代要求。 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建议》提出: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 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坚定文化自信, 坚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文化建设,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务,促进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相统一,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
2002 年开启的新一轮文化体制改革,培育了大量有竞争力的文化市场主体,全社会的文化创造活力不断被激发出来,文化新业态不断涌现,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文化市场处在完善中,文化产业发展历经启蒙动员阶段开始迈向高速增长的初级阶段。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经历多年的高速发展和体量与规模扩张后,文化产业在经济新常态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同样面临高质量增长的现实要求,文化产业从超常的高速增长转为平稳有序的中高速发展周期, 进入提质增效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 在实践中,文化产业发展日益从思想文化宣传的小圈子融入国民经济的大循环,文化与经济交融的程度不断加深,“五位一体”的现代化总体布局的统筹发展日益协调,人民大众的文化获得感日益增强,文化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获得社会的广泛认同。相应地,发展文化产业的视野也越发趋于现代化、信息化、全球化,文化与科技的融合程度日益加深,文化产业与金融资本的对接机制不断完善,中国文化产业与国际发达国家文化产业的互动能力和“走出去”的步伐显著增强,通过健全体系优化文化产业自身结构的内在要求日趋强烈。 可以说,在多重视野驱动下,健全文化产业体系已成为新发展阶段文化产业自身发展的逻辑必然,是担当新时代新使命的能力要求的必然。
随着世界经济、政治和文化格局的深刻变动,人类文明秩序正处于重构中,世界大国的文化竞争更趋激烈,愈加显示出文化产业国际竞争的实质是国家文化体系之间的博弈。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提升在人类文明秩序重构中的话语权,亟需培育民族文化之核和夯实文化产业之基,需要在强身健体中为国家文化铸魂,积极传播社会主流价值观,使国家文化成为全球化舞台上有着强势竞争力的高势能文化。 实践表明,文化产业的市场竞争是产业的竞争,也是文化产品的竞争,归根结底是一个国家文化的竞争,其核心是文化价值观之争。 文化产业链的高端不仅显现于经济效益的高附加值区,同时显现于占据了主导文化影响力的制高点。 现实中,正是中国文化产业体系某种程度的割裂、 断裂,抑制了中国文化发展能力的整体性提升。 对于中国文化产业而言,健全文化产业体系的目标是着眼于巩固党的文化领导权的经济基础,关乎提高党管意识形态的文化治理水平和能力,尤其是亟需建构符合中国国情和发展道路的文化现代化体系。 以健全的产业体系激发中华民族的文化创造活力,使文化产业成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有效载体, 使中华文化发展的活力细胞遍布神州大地。 在文化产业的本质与中华民族文化本性相契合的基础上,形成在国际上有优势竞争力的主导文化产业形态, 打造世界性的中华文化的全球生产、传播和消费高地, 掌握中华文化在全球文化博弈中的主导权, 提升中华民族在全球化舞台上的位态,使中国的文化产业成为有全球影响力的世界多元主导文化形态之一。 就跨文化传播而言,国际话语权的博弈离不开传播体系的有效支撑,中国外宣面孔的不够灵活和表情僵化与传播体系运作能力的差强人意不无关联。 只有契合传媒发展,即传媒越来越成为产业集团的文化产业化趋势,依托中国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力量的强势支撑,在文化贸易竞争中经由对中国文化产品的消费,有效传播中国社会主流价值观,让中华文化实实在在地“走进”国际社会的主流人群,才能提升中华文化的世界影响力。
美国的经验表明,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对抗早已悄然地融入文化产业发展实践,化身可爱的卡通形象和美国式英雄不断传播披着“普世价值”外衣的美国价值观。 藉由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完备健全的电影工业体系,不仅维护着美国电影产业的高门槛,还在保障着美国电影产业专业化水平和创新创造的冲动,主导世界电影产业布局和发展趋势。 因而,契合国际文化产业从传媒到产业集团再到资本集团的趋势,美国电影产业以其强大的资本实力和资本运作能力,占据了全球电影产业国际分工体系的产业链高端,不仅控制着价值链高端的版权和资本运营,还依托强大的科技和经济实力主导电影周边产品的品牌开发和产业链拓展,从而形成了有着庞大经济能力的影响全球布局的大型产业集团。以资本为中心的强大市场赢利能力,不仅牢牢控制着国际市场的决定性份额,占据文化产业价值链的最高端,还假借“普世价值”(其实就是美国价值观的话语修辞)的话语权操控了世界舆论格局。 正是健全的工业体系优化了电影产业的产业结构,电影产业不仅可以把作为生产要素的明星片酬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还以其对经济效益的理性追求形成了相对完善、成体系的明星培养机制,从而为包括影视领域在内的文化工业的各环节提供充足血液。更重要的是在契合市场运作中自然地融入并有效传播了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使大量海外受众在消费其产品时,不自觉地接受了美国的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的教化。 事实上,美国正是经由全球倾销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建构了世界文化霸权,其强势文化竞争力的形成恰依托于美国独特高效运转的文化体制以及完备的文化产业发展体系。 因而,历届美国政府都竭力宣称要不遗余力地捍卫美国价值观的安全,其背后有着一以贯之的国家战略需求。所以,发展文化产业表面看来似乎是一个单纯的产业问题、一个独立自主的市场运作问题,其实,在实质上它是一个有感染性的思想传播问题,一个价值观被不断传播并获得认同的问题,一个意识形态、工作方式创新的问题,说到底是一个政治问题。 文化产业实践表明,文化产业是内容产业,内容的有效传播越来越依赖健全文化产业体系的支撑,这是西方国家政要高度重视文化产业的缘由所在,也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央政府在多个党的最高文件中对发展文化产业一再提及的要求。
当下,在《电影产业促进法》等政策法律支持下,中国电影产业在规模和数量上不可小觑,中国已稳居世界第二大电影市场的地位,中国电影技术与制作能力也今非昔比,与国际产业体系产业链的高端不相上下,但我们讲故事的能力和主流社会价值观的传播能力、国家形象的自我塑造能力尚有差距,这其中的原因正如诸多学者指出的,与中国电影产业发展体系不健全、缺失体现中华民族特色的电影美学理论不无关联。 这使得在中国大陆市场票房骄人的《泰囧》《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美人鱼》《战狼2》等,在欧美主流市场却陷入观影的尴尬。在波澜壮阔的新时代,“小清新”的流行必将沦为矫情的无病呻吟,遍地“屌丝”绝不是“中国精神”的弘扬和应当的价值守护,小鲜肉、视觉奇观、明星流量难以弥补电影工业体系的不健全,更难以实现国家正向价值导向的文化力量的蕴蓄,难以助力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增强。 正是电影工业体系不健全使得电影投资回报80%以上主要来自票房,衍生品开发举步维艰,因为产业链条太短又导致品牌效应难以发挥,结果滋生投资泡沫与梗阻现象。 作为市场化程度最高的电影产业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产业门类。 国内令人艳羡的电影票房,却在世界舞台上对传播和弘扬中国价值、中国精神的作用不尽人意,难道还不引发我们对健全文化产业体系溢出效应抱以期待吗?只有不断健全的产业体系才能提升专业化水平、集约化程度,才能使文化产业在产品定位上越来越有全球眼光,才能在国际市场有效传播社会主流价值观。 实践中文化产业体系的割裂和文化价值传播上的顾此失彼,使得中国文化产业发展尽管亮点频出,却未能发展出在世界舞台上的强势竞争力,缺乏为世界人民供给主流文化消费品的能力。 我们需知,全球市场的制高点也是文化价值传播的舆论制高点。 文化产业在理论上是一个学科群的概念,在实践中是一个产业群的概念,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是对其特性的有效维护,是一个国家文化创新的重要依托力量,而文化创新所形成的需求优势决定并主导着国家文化战略力量的优势及其产业布局。 国际风云际会中的文化竞争,也许既不是冷战时期赤裸裸的意识形态之战,也不全然是亨廷顿所谓的“文明的冲突”,而是越来越呈现为世界主要文化经济体之间的文化经济战,其博弈的结果取决于国家文化产业体系健全的程度。 文化内容的创新、艺术想象力的激发、审美品位的提升与健全的文化产业体系呈正向度关系。 它是一种促进力量而不是对文化价值创造力的压抑,是文化产业一般生产特性与“非生产劳动”特性的内在统一。 因而,在文化生产力驱动下,优化文化产业结构是健全文化产业体系的逻辑必然。
新时代,中国越来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巩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思想基础和保持精神力量的激发越发重要。 现实境遇要求我们必须从根本上领会健全文化产业发展体系、激发文化创新创意活力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效传播之间的内在关联,充分认识文化产业是当代文化生产、价值传播的一种主导方式,只有依托健全的产业发展体系,才能实现文化创造能力的提升、核心价值观传播、消费和弘扬的有效性。”[5]在健全的产业体系力量支撑下不断优化文化产业结构,不仅有利于促进文化产业经济价值的增长,更是着力于一个民族艺术想象力、文化创造力、审美品位等文化价值的提升。因此,作为对新发展阶段文化产业发展时代命题的一种回应,健全文化产业体系不能形成文化领域的GDP 至上倾向,而应着力于促进有创新价值的文化内容的生产和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传播;应通过推动文化产业的实质性增长,为国家崛起蓄积文化“软实力”,为社会主义现代化“文化强国”建设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