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佳 刘剑南
病人女,79岁,“上腹隐痛伴呕吐咖啡色液体9 h”入院。既往有“原发性高血压”病史,因近期血压平稳,无需服用降压药,有“精神分裂症”病史近40年,规律口服“奥氮平、奋乃静”治疗,晚间服用“思诺思、舒乐安定、氯硝安定”,目前因呕吐停用上述药物,否认糖尿病、冠心病等病史。入院查体:体温38.3 ℃,脉率100次/min,呼吸16次/min,血压165/62 mmHg;营养一般,面色苍白,神志欠清,精神萎,强直体位。全身皮肤黏膜无黄染,未见瘀点、瘀斑,无肝掌及蜘蛛痣,全身浅表淋巴结未及肿大。两肺呼吸音粗,双下肺闻及湿啰音。心律齐,各瓣膜听诊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腹稍膨隆,全腹软,剑突下轻压痛,余无明显压痛及反跳痛,Murphy征阴性,麦氏点压痛阴性。双下肢无明显浮肿。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入院完善检查,血常规:WBC为4.4×109/L,RBC为2.32×1012/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N%)为74.9%,PLT为83×109/L,Hb为80 g/L。粪便常规及隐血:正常。凝血功能: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PTT)为42.70 s,凝血酶原时间(PT)为13.70 s。生化:白蛋白为24.80 g/L,AST为62 U/L,血淀粉酶为146 IU/L;hs-CRP为97.3 mg/L。甲状腺功能:甲状腺激素为0.318μIU/mL,四碘甲状腺原氨酸(T4)为58.56 nmol/L,三碘甲状腺原氨酸(T3)为0.30 ng/mL,游离三碘甲状腺原氨酸(FT3)为1.56 pmol/L。肿瘤标志物:糖类抗原19-9为51.85 U/mL,余项正常。头胸+全腹部CT:双侧脑室周围白质缺血性改变,两肺少许感染,肝硬化,脾肿大;诊断为“上消化道出血:消化性溃疡?消化道肿瘤?急性糜烂出血性胃炎?肺部感染,原发性高血压,精神分裂症”。入院给予禁食、加强抑酸、抑制消化液分泌、保护胃黏膜、抗感染、补液、扩容、维持有效循环血量,维持水、电解质平衡等治疗。入院后病人未再持续呕吐,持续发热,无大汗,体温波动在38~39 ℃,入院治疗4 d后完善检查,降钙素原为0.319μg/L,甲型、乙型流感病毒抗原阴性,复查血常规未见WBC、N%明显升高。且病人家属拒绝行腰椎、骨髓穿刺等有创检查。请呼吸科会诊协助诊治,结合病人高龄、卧床、呕吐等病史,初步考虑吸入性肺炎,升级抗感染治疗为“头孢哌酮舒巴坦3.0 g每8 h 1次联合丁胺卡那0.6 g,1次/d”。入院治疗9 d后病人仍持续高热,体温高达39~41 ℃,给予非甾体类抗炎药、糖皮质激素退热治疗无效,请重症医学科会诊,再次调整抗感染治疗方案为“泰能0.5 g每8 h 1次联合左氧氟沙星0.6 g,1次/d”,持续2 d,同时加强痰液引流,营养支持,改善低蛋白血症治疗,病人体温仍无下降趋势,继续完善检查,G试验、GM试验、甲型/乙型流感病毒抗原、中段尿培养、血培养、痰细菌培养、痰真菌培养均为阴性。心脏彩超未显示心内膜炎可能。最终进行多学科诊疗(MDT),其中神经内科医师发现病人基础有精神分裂症病史40年,入院后因呕吐停用“奥氮平+奋乃静”、“舒乐安定+思诺思”治疗,结合病人持续高热、肌紧张,抗感染治疗效果不佳,高度怀疑为神经安定药恶性综合征(neuroleptics malignant syndrome, NMS)。予停用抗生素,同时恢复“奥氮平+奋乃静”及病人长期口服的失眠药“舒乐安定+思诺思”治疗,同时冰毯降温,病人体温逐渐降至正常,后期针对NMS,监测相关血液指标,发现肌酐、BUN、肌酸激酶、肌红蛋白水平无明显异常。
NMS是一种严重的药物不良反应,常常引发高热等症状,甚至可能导致病人有生命危险。早在1968年,Delay和Deniker就已经发现NMS的存在。直到20世纪80年代,他才被收录在《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3)中。NMS可能发生在任何年龄层人群,其总发病率为0.02%~3.23%,且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1]。
NMS的主要临床表现为体温升高、肌肉强直、震颤、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心动过速、呼吸急促、血压波动等)以及精神状态改变 (包括谵妄等)。这类病人通常对抗胆碱能药物反应迟钝,有不明原因的热休克、大汗、吞咽困难、意识水平由混乱到昏迷以及肌酸激酶水平升高。研究还发现,精神状态变化和肌肉僵硬先于体温升高和自主神经失调出现[2]。NMS的并发症有心脏和呼吸衰竭、吸入性肺炎、肺栓塞、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以及由缺氧引起的持续性长期认知后遗症[3]。但因老龄病人常合并多种重要器官疾病,老年人的NMS往往较难发现,正如本案例中病人因呕吐就诊,入院后开始出现发热,且神志清,精神尚可,因此发热原因首先考虑为吸入性肺炎,但经反复更换及升级抗感染治疗方案,病人仍有高热。因病人为79岁老年人,基础疾病多,基础情况差,任何原因的高热都会导致病人出现心动过速、呼吸急促、血压波动等植物神经功能紊乱以及精神状态改变等症状,从而给明确发热原因带来了一定困难。
NMS通常在开始抗精神病治疗后4周内出现,但2/3的病例在第1周内出现[1-2]。Caroff等[4]报道,16%的病人在服用抗精神病药物后24 h内出现NMS症状,其中66%在第1周内出现,96%在抗精神病药物治疗后4周内出现。然而,极个别病人在服用相同剂量的抗精神病药物数月甚至数年后发生NMS[3]。既往的研究发现,虽然几乎所有的抗精神病药物均可引起NMS,但极少数情况下可以由安定类抗精神药减量引起。本案例的难点是病人因消化道出血停止服用奥氮平、奋乃静、舒乐安定、思诺思后开始出现发热,临床工作中不常见,外加老年病人基础情况复杂,为临床诊断治疗带来了第二个难点。
在临床工作中,尤其面对众多老年病人,如何预防NMS的发生至关重要。目前围绕NMS的一项前瞻性研究表明,NMS病人血清铁水平低,缺铁可能是NMS的一个危险因素[5]。老年人基础疾病多和存在较多的并发症,且亚洲发展中国家的人群均存在缺铁现象,因此老年病人阴性检查结果的制定标准显得尤为重要[6]。另一项研究发现,氟苯那嗪癸酸盐的使用也是NMS的一项危险因素[7]。研究还发现,存在并发症或其他年龄相关风险因素的病人更具易感性。这些风险因素包括多种药物联合使用、脱水、营养不良、抗精神类药物的快速或非胃肠道给药、酒精中毒,尤其是药物戒断反应、加用抗胆碱药物和锂剂。某些特定状况下,如器质性脑综合征和焦虑、疲劳等情绪障碍的病人更易患NMS[8]。虽然普遍认为NMS与使用高效的老一代抗精神病药物有关,如氟哌啶醇,但也有报道称与新一代抗精神病药物有关,通常人们对新型非典型药物的安全性会抱有更高的期望,但这在实践中并没有得到证实[9]。由于NMS的发生风险随着危险因素的增加而增加,因此NMS的预防和管理就显得非常重要。为了更好地了解NMS和其他相关情况的区域差异和区域共性,有效地预防和管理NMS,目前多中心国际研究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