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三界学说”的大学生宿舍关系疗愈功能研究

2021-12-04 05:21西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亚太教育 2021年12期
关键词:拉康宿舍规则

西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高 敏

一、研究背景

近年来,高校中因宿舍人际冲突而导致的恶性事件时有发生,但绝大部分大学生凭借自身努力完成了学业、完善了人格、适应了社会需求,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创造着自我价值。有研究表明,良好的宿舍关系能够使大学生更好地认识自己,有清晰的未来规划,减少了很多负面情绪和抑郁情绪。宿舍关系在学生认知自我、情感体验与意志塑造方面起着关键作用,其持久性和稳定性帮助大学生迈过了从原生家庭分离到寻求自我独立的关键一步。

“国家大学生学习情况调查研究数据库”于2013—2019年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大学生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要素中,与室友的关系排序第二,而在最满意的三个要素中,这一关系排序第一,超过与其他同学和专业指导教师的关系。高校将宿舍建设视作人才培养过程中的重要环节并予以充分的重视。大学生作为宿舍关系的主体,对参与群体生活、建立良好的朋辈关系充满了想象、期待以及锻炼自我的愿望。

疗愈注重的是自我的每一个面向,包括我们的肉体、情绪体、智性体和其上的灵性层面。心理治疗师米尔顿·艾瑞克森指出,如果一个人不能与他人分享快乐与痛苦,进行思想情感的交流、互相关心与帮助,就会陷入孤独寂寞的苦恼情境之中。宿舍是大学生的“第一社会”“第二家庭”“第三课堂”,当学生在大学期间遇到困扰或者挫折,宿舍关系是承托这一困境首当其冲的载体。宿舍关系之所以产生类似疗愈的作用,是由于它满足了个体在当下的需求,使得个体能够突破自身的阈限,达到自洽的状态。从这个意义而言,有必要探讨疗愈作用的产生机制。

二、理论基础

大学生重要的心理发展任务之一就是建立自我同一性,即拥有更为稳定和清晰的自我概念,高自尊以及低的焦虑、抑郁水平等,并对大学生心理健康与适应社会产生重要影响。这个过程中,自我需要通过和外界的对比参照,进一步从原生家庭分离出自己的欲望,获得在社会中的位置并获得独立。宿舍关系是距离学生最近的“外界”之一。

重要的精神分析学家拉康,是将“自我”和“欲望”的关系诠释得最清晰的人,他把人的心理状态分为三种——想象界、象征界和实在界,即“三界学说”理论。拉康认为,想象界是一个由感知觉、认同与统一性错觉所构成的前语言领域。想象界中的主要关系是一种与自己身体的关系。这些想象的过程构成了自我,并由主体在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中所重复和强化。俄狄浦斯情结标志着从想象界到象征界的过渡,是通过“父亲的名义”这个第三方的介入来实现的。父亲被看作社会象征法则的化身,而父性隐喻的功能即在于以父亲的法则来替代对母亲的欲望。实在界即是超出象征界和想象界之外,同时充当着两者界限的东西。拉康的实在界可以理解为处在我们存在核心的空洞或深渊,是我们不断试图填补的东西。笔者将结合“三界学说”以及疗愈的相关理论,从大学生(主要讨论本科生)的心理状态逐级发展的三个阶段入手,试图对宿舍关系产生作用的过程进行探索。

三、“三界学说”理论框架下的宿舍关系

(一)实在界是“需要”的发源处

婴儿处在没有形成自我意识,没有主体承载的阶段时,谈不上有所谓的愿望,但是会有需要,会感到饥饿与寒冷等。当他尚未做出太多反应的时候,母亲会在第一时间帮助他消除不好的感觉,所以婴儿很少感觉不舒服,尽管如此,他的需要还是存在的。实在界是驱使饥饿的“需要”,总是涉及一种持续的对于缺失对象的寻找,虽然无法相对准确地找到这个东西,但是我们知道它就在那里。

1.个体对独处的需要——感知自我

个体独自一人,没有与他人进行交流的客观状态即独处。英国精神分析学家温尼科特认为,独处时,潜在的情绪调节功能能够缓解和平息焦虑,重建情绪平衡,因而个体情绪发展成熟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就是独处能力。在校园生活中,大学生个体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宿舍度过的。在宿舍独处时,个体在熟悉的环境中释放情绪、反省自我。宿舍所收纳的物品、萦绕的气味、发出的声响,这些非言语的、非意识化的感觉形成一个集群,滋生出“我是谁”的想法,构成本真的自我,对自我的感知由此而来。

2.个体对群体的需要——认识自我

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宿舍关系是基于同一物理空间按照一定的规则组合后形成的。在这样一个连续长期相处、会流露出最真实的言行和个性,相互之间也更容易坦诚相见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是对方的一面镜子,映照出个体不同的侧面,从而加深个体对自我的了解。正如,“我”渴求在充满他者的世界里找到自我的镜像,建立一个自我的身份。我们既依赖于他者作为我们自身存在的保证人,同时又是对这个他者充满仇恨的竞争者。

(二)想象界是“自我”的领域

在上述两种截然不同的需求中,宿舍关系像是一位时刻存在的“母亲”,当个体需要时,总是能够回到这里找到需求被满足的时刻,但是受到各类客观因素的影响,“母亲”并不能让个体随时随地得到全然的满足。正是因为这个只能“部分响应”的满足,个体的不满足就产生了,当不满足的感觉长时间存在就会产生想要消除不满足的愿望,拉康将其称之为“请求”。通过感觉到不满足,个体的自我意识得到进一步发展,存在感也不断加强,逐渐认识到“他者”的存在,有了“自我”和“他者”的区分。因此,意味着我们的形象是由“他者”的目光来中介的。当个体希望借助对“他者”的呼唤、占有和控制来消除自己的不满足感时,这就是想象界的请求。

1.从无到有——呼唤“他者”的在场

社会存在的真实基础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社会主体之间的交互关系。每一名宿舍成员既是宿舍关系的主体,同时也是关系中的“他者”。“他者”对“我”这一主体具有极端重要的意义,“我”的存在是经由“他者”的在场作为条件的,有了“他者”的在场,就有了“我”的存在。当自我存在感萌生之后,个体从没有主客体之分,即从没有彼此、没有关系的融合状态中进化到二元关系状态,即依赖状态,并开始对“他者”充满期待。

2.从在场到指认——定义“他者”的身份

大学生宿舍冲突的实质是主体性与反主体性的矛盾。从宿舍冲突这一视角不难看出,“身份”是宿舍关系的核心主题,请求“他者”在身份上配合自己的需求,是对自身身份认定的需要。大学生步入高校后,一定程度上远离了父母、亲人以及曾经熟悉的朋友,但是对这些“身份”意义下的“他者”的需要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消失。由于个体和养育者之间的关系塑造着个体在每个发展阶段的关系,当养育者暂时缺席,个体则需要将身边的资源动员起来,找到安全的替代。这样的替代并不总是能够成功或者让个体满意,需要个体与“他者”之间达成身份的共识与和解。但是,随着大学生个体对自我身份的逐渐确认,对“他者”身份的指认也就逐渐变得灵活和合理。

(三)象征界是“规则”的建构

拉康把形塑主体自我形象的“他者”称为“象征系统”(the symbolic order)。在这个系统中,首先是父母的欲望,他们把自己对幸福生活的希望和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把自己在童年时未能实现的梦想和抱负倾注在孩子身上。与此类似的,还有周围那些人的欲望,主体经由他们的语言和欲望,进行内化并扭转自身的欲望。回到宿舍关系中,作为象征系统中的“他者”,宿舍关系在主体和父母之间创造出新的空间,更加多元化的欲望元素和价值取向不断呈现,主体在这个空间中进一步认识到父母欲望中的“不同”成分并加以区分与统整。随后通过聚合自我的感受、参照系统中的“目光”,从而厘清自己的欲望,以及如何自我实现,即通过象征系统所提供的方法来做事。这一方法涵盖了社会规范、法律等,即生活中的“架构”。

人的外在世界生活中可触及的所有东西、谈到的所有话题都包含在象征系统当中,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那便是使人得以进入社会,而社会中充满了规则。有了秩序,个体就会产生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时空中找到“我身在何处”的感觉;有了规则,就能分清自己和他人的边界、明白过去和现在的分界,所有这些构成一个人能够知道自己的基础。拉康认为,象征界是由规则构成的符号世界,从想象界进入象征界要面临一次主动的分离,进入社会体系,这时个体成为一个具有自我全能感的成人。突然面对符号化的世界,个体可能会排斥、叛逆,想要逃离规则的束缚,而高校宿舍和宿舍关系的存在,是个体进入社会前的一次尝试和一种缓冲,学会不再对抗规则,而是使用规则。

宿舍关系加速了分离和成长的进程,帮助大学生适应象征界的游戏规则,认清欲望的本质。在宿舍这一物理空间的作用下,宿舍关系中的母性功能、父性功能就可能被激活并发挥作用。因此,在第一次被迫分离的过程中,宿舍关系能够缓解分离焦虑,适当地补充“自我”的需要。在经历主动分离时,“自我”已经足够强大,宿舍关系可以被看作规则世界中被个体最为熟悉的一个符号,在可控和失控之间摆荡,个体的自我存在感通过不断强化和训练得到固定和加强。

四、宿舍关系的疗愈机制探讨

自婴儿降生的那一刻起,关系也就随之产生了。在与养育者的长期相处、磨合中,个体在关系中的原初模型得以创建并不断发展,进入高校学习生活后,这一关系便由宿舍关系“接管”并受到“检验”。每一个个体都需要发展出更加适应环境的“自我”,这也就意味着“自我”需要将过去、现在和将来统一起来,将原生家庭中建立的关系模型进行改造升级。当“自我”在新环境中遭遇挑战,宿舍关系就像一张“缓冲网”,使得个体有时间有空间让自身的资源得到调用,“自我”得到伸展,心理得到疗愈。

中国家庭中,孩子与父母的关系往往在很长时间内都是“过于靠近”的,彼此都缺乏清晰的边界。宿舍关系帮助个体找到独立与亲密之间的平衡,保持清晰的边界感,自我分化水平就会得到提高。一份关于当今大学生宿舍关系的调查显示,60%的宿舍都会进行夜聊,56%的受访者表示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舍友。由此可见,舍友之间交流和成为好友的比例并非很高;宿舍关系总体融洽,但仍然保有一定的距离感。对于交流需求不平衡的个体,宿舍能够创造相对协调的条件,帮助个体纠正这一偏差。同时还应看到,边界感的勾勒不是通过反复的说教或者刻意的制造获得的,它来自关系中的互动与谐振,最终让个体对自我的意识和需要得到加强。

宿舍关系中的个体在自身所发出的“请求”未能得到满足后,会感到沮丧和不可控,希望能够找到一种新的方法改善或者扭转这种局面,即从依赖不可控、不可靠的外界客体转变为依赖规则,而规则是无处不在的并且被广泛遵守的。个体经由宿舍关系这一渠道的打磨,从学习规则到使用规则,找到象征规则的替代品,通过控制替代品实现自我满足。

发展中的个体在离开父母后,能够再次在外部世界找到替代父母的人就能逐步实现与父母的分离,从其他地方获得类似的对自我探索和外界认可的满足。宿舍关系因其特殊性为大学生个体提供了充足的情境体验机会,在探索自我、认识规则方面具有重要意义,更是在淬炼品格、完善人格方面起着关键作用。不难想象,如果高校能够在学生入学时就通过大数据等方法获取学生的个性特点与气质风格,并设计出更加具有前瞻性和策略性的宿舍分配方案,将对学生产生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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