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研究*

2021-12-03 00:18:48付勃达
图书馆 2021年11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图书馆教育

付勃达

(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南京 210023)

1 引言

从文华公书林的成立到文华大学图书科的创设,再到之后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的兴办,韦棣华女士成功地让美式图书馆学教育在中国扎根、拓展与创新。时至今日,历经百年发展的中国图书馆学取得了诸多成就,而这之中,也离不开前辈先贤的辛勤付出,他们为中国图书馆事业、图书馆学理论、图书馆学思想、图书馆学教育等的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杜定友便是我国早期图书馆学教育的一位重要奠基性人物。

近年来,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的相关研究逐步受到关注,如王子舟在梳理杜定友生平时,发现他在图书馆教育实践和理论方面均有所建树,包括在广州市立师范学校设图书管理科,于广州创办“图书馆管理员养成所”,在上海国民大学成立图书馆学系等。通过研究杜定友的教育活动,王子舟还对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观点进行了总结:中国图书馆学教育要培养建设出中国图书馆学,在吸收西方先进科学方法的同时,也要挖掘与弘扬传统学术之精华[1]60。黄晓斌提出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可概括为七个方面:①对培养图书馆学人才重要性的认识;②学习国外先进经验和体现中国特色;③对学生素质的高要求;④学生的知识结构和课程设置要合理;⑤关于多层次办学和继续教育的思想;⑥关于实践性教学环节的思考;⑦关于图书馆学教育改革的想法[2]。刘应芳认为杜定友的图书馆学教育是要在研究欧美图书馆管理方法的基础上发挥中国图书馆学的学术特长,以建设中国的图书馆学,因此具有浓厚的本土化理念[3]15。

从上述研究可以看出,目前关于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的研究已有一定的进展和成果,但主要聚焦于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实践和理论的归纳与总结,对其图书馆学教育思想内涵、分类的研究与评述等有所不足。文章希望能在现有研究基础之上对相关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探讨,推动杜定友及其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研究的深化。

2 杜定友生平及图书馆学教育实践

2.1 杜定友生平

杜定友(1898—1967),祖籍广东,生于上海。1911年,13岁的杜定友考入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现上海交通大学)附属小学,后进入其附属中学,1918年毕业前夕,被派遣至菲律宾大学学习图书馆学,成为菲律宾大学图书馆学系第一位中国留学生。1920年,杜定友获得菲律宾大学文学学士证书,次年又获得图书馆学和教育学学士证书。1921年,杜定友回国,先后任广州市市民大学义务教授、市立师范学校校长,同时被聘为广东省教育委员会图书仪器事务委员,后于1921年冬兼任改组后的广东省立图书馆馆长[1]210-211,1922年6月任复旦大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1924年6月,他同孙心磐等人发起成立上海图书馆协会,1925年3月出任交通部南洋大学(现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主任,9月与章太炎等人创办国民大学并任图书馆学系主任[4]141。1927年3月,杜定友受中山大学聘任,任该校图书馆主任,1929年9月辞去中山大学图书馆主任一职,重返国立交通大学(现上海交通大学)任图书馆主任。1935年,他被推选为中华图书馆协会执行委员,同年被聘为上海图书馆筹备处副主任。1936年夏,中山大学筹建新图书馆,邀杜定友主持馆务并请其任中大教授。1941年,杜定友经广东省政府任命出任广东省图书馆馆长,1947年被选为广东省图书馆协会理事长。1953年,他因身体原因请辞广东省图书馆馆长职务,调任文史馆馆员一职,1958年退休,1967年病逝。

2.2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实践

杜定友对中国图书馆学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在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图书分类学、目录学、地方文献、汉字排检法等方面将欧美先进经验与做法同中国实际进行有效结合,开拓创新了中国情境下的图书馆事业、图书馆理论及图书馆学教育。早在1921年杜定友撰写大学毕业论文时就谈到了图书馆学教育的问题,1925年和1926年,杜定友分别于《图书馆杂志》和《教育杂志》发表了题为《图书馆学之研究》与《图书馆学的内容和方法》的两篇主题文章,进一步阐述了其教育理论,强化对图书馆专业人才与读者的双线培养,树立图书馆为读者服务的教育宗旨。此外,杜定友回国后在图书馆界工作的过程中,也不断践行其图书馆学教育理念。1921年任广州市民大学义务教授时,他便主讲“图书馆与市民教育”课程,并鼓励学生在实习实践中领会与深化图书馆理论,呼吁市民关注并支持图书馆事业。同年10月,杜定友于广州市立师范学校开设图书管理科课程,教导学生学会利用图书,并在学习中实践学校图书馆的管理方法,任市立师范学校校长时创设图书馆学专业,致力于培养专门人才。1922年,他开办“图书馆管理员养成所”,为中学在职教员进行短期图书馆学培训,这也成为国内短期图书馆学学校式教育的有益尝试,同年7月,他在上海嘉定县南翔义务学校举办“图书馆与平民教育”暑期教育讲演。1924年,他受邀赴河南开封小学主讲小学图书馆管理法。1925年7月,杜定友赴南京东南大学图书馆学暑期讲习班主讲学校图书馆、分类法等课程,8月,同章太炎、袁希涛、王云五等32人一同发起创立上海国民大学。该校设有图书馆学系,杜定友被聘为系主任,教授图书馆学原理及概论、图书馆行政等课程。1926年8月,他为上海学生联合会举办的夏令讲习会及上海国民大学推广部夜校主讲图书馆学课程。1928年,杜定友在中山大学图书馆指导与教授广东省立工专、一中、二中、女师四校图书馆练习员的业务工作。1930年6月,他经武昌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邀请,前往武昌为该校做“中国新目录学建设论”“图书馆经验谈”主题讲演。1931年夏,他受江苏省教育厅邀请,为当地教育服务人员暑期讲习会讲授“民间图书馆”课程。1934年,杜定友赴广州,出任教育部指令广东教育厅举办的图书馆学训练班班主任,主讲图书馆学课程。1937年,他亲自从200余人中择优录取了12名出身贫寒的青年,安排在中山大学图书馆当练习生,亲自指导培养图书馆专业人才[1]57。1941年5月,杜定友应青年团曲江分团召开的第一次青年学术讲座的邀约,做了题为“青年读书运动”的讲演,内容涉及图书馆及图书馆学。1943年,他主办广东省图书馆教育人员培训班。1947年4月,他在广东省图书馆协会“图书学术演讲会”上主讲了图书馆学概论,同年还于广东省文理学院教授图书馆学课程。1949年5月,杜定友为广州市市民业余学术进修班讲授主题为“图书事业”的学术讲座。1950年,他受武昌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沈祖荣校长邀请,主讲“专题讲演”“检字座谈会”“分类座谈会”“三年计划座谈会”主题讲座,1951年,在武汉进行数月的讲学活动。1952年4月至5月,杜定友主讲广州市中山图书馆举办的图书馆学讲座。1957年,他为第一届全国省市图书馆工作人员进修班讲授“图书分类法的原则与问题”和“地方文献问题”的课程。从杜定友先生的生平教育实践过程中可以发现,他几十年如一日走访全国多地进行图书馆业务工作和图书馆学的培训、讲座与教育指导等,培育了一大批优秀的图书馆实干家及图书馆学专业学者,推动了我国图书馆事业、图书馆理论和图书馆学教育快速发展壮大。

3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评述

3.1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的双重性

据考证研究,在沈祖荣、胡庆生、杜定友等早期留美(杜定友虽是留学菲律宾但主要研习美国图书馆学)图书馆学家学成归国之前,我国早期图书馆学著作不少都是译自日本,最基本的“图书馆”一词便是来自日本,“图书馆教育”一词最早可能也是由谢荫昌译自日文,除此之外,当时涉指图书馆学专业教育时,还常使用“图书馆员养成”“图书馆员训练”“图书馆教育”等词[5]。因此本文在对杜定友教育观进行梳理时,将“图书馆教育”“图书馆学教育”“图书馆员训练”“图书馆员养成”等词汇一并作为研究对象进行探讨。

1925年6月,杜定友将《图书馆学之研究》一文发表于上海《图书馆杂志》创刊号上。此文共分三部分,其中在第一部分讲述“图书馆学的意义”中,杜定友强调:“要知道现在的图书馆,是学术的总汇,科学的学科。无论哪一界,哪一门科学,对于图书馆,都有关系的。”“所以图书馆学,可以襄助各科学的进行。”[6]在杜定友看来,图书馆的宣传和教育不应局限于图书馆内部或图书馆学专业学者之中,应将图书馆理论知识和学术思想广泛普及开来,使得其他学科学者和社会上其他需要利用图书馆的公众皆可合理有效并灵活使用图书馆的资源。1925年12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杜定友《图书馆通论》一书,书中第一章便首先谈到“图书馆教育”这一问题。杜定友关于“图书馆教育之方法”论述中指出:“盖图书馆教育之方法,其目的有二,一以养成图书馆管理专门人才,一以养成一般读者,使直接受图书馆之利益。”[7]从杜定友的此番叙述中不难发现,他所提倡的图书馆教育及其方法包括两个方面,既有针对图书馆业务管理与事业发展的专门技术性人才的培育,也有面向普通大众的广泛社会性读者教育。1927年10月,杜定友《图书馆学概论》一书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认为图书馆教育应作广义与狭义的区分,广义的图书馆学应类比医学,医学是社会事业,专门科学之一,但社会上人人都应具备一些医学常识,此常识即为医学教育。图书馆学也一样,人人都应有图书馆常识,有这种常识,方可研究学术,继续自己的教育;而狭义的图书馆教育,仍是以培养图书馆专门性人才为主,以办理专门的事业[8]。

以上杜定友的文本内容显示其图书馆学教育观点具有双重性,即认为“图书馆教育”或“图书馆学教育”除对图书馆人才的专业培养外,也更重视对社会大众的教育。图书馆学中的目录学、版本学、校雠学等核心知识不应仅为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生和图书馆内工作的馆员群体所掌握,还要让尽可能多的社会公众对相关理论知识习得一二,这样一来,便可以使社会大众仅依靠自己就可以有效利用图书馆资源,从而不断提升自身技能以达成继续教育的目的。而究此教育观双重性背后原因,应考虑时代情境下的发展因素,杜定友作为第一批赴国外学习图书馆学的学人,其学识和思想深受美国图书馆学开展社会教育(包括成人教育)思潮的影响。此外,彼时我国教育界也在力倡社会教育,并主张将社会教育列为与学校教育、专门教育并重的第三大教育类型。

3.2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根源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的形成与发展与其自身经历和彼时社会环境有重要关联。1908年,美国等国决定退还部分庚子赔款用于支持中国教育文化事业(包括图书馆事业)发展以及向美派遣中国留学生之用[9],杜定友在此契机下选择了赴菲学习图书馆学。彼时的菲律宾作为美国殖民地,其高校办学模式皆与美国高校无异,因而杜定友在菲律宾大学接受的图书馆学、文学、教育学课程均由美国人亲自执教,课程内容也均为美国图书馆学理论。此外除每天在校学习课程三个多小时外,杜定友还积极对所学的图书馆学理论进行实践,当时马尼拉的三所图书馆:菲大附属图书馆、王城内菲律宾图书馆、国立科学局图书馆,他均有在馆数月的实习时间,图书馆的各项业务工作均上手亲自尝试。1921年杜定友回国后在广州多次进行学术讲演与培训,不仅针对图书馆员、图书馆学专门人才,同时也面向广大社会公众进行图书馆宣传和图书馆学基本理论的教育。次年他在广州开办图书馆学专门教育机构,即“图书馆管理员养成所”,向中学教员推行图书馆学教育。其时广东作为革命兴起之地,当地人才深受邻国日本影响,部分曾留学于日本,或在日本参加过多次革命活动,而杜定友的图书馆学讲演教育为当时广受“日本式”教育的广东地区带来了新颖的美式图书馆学理论,因此大获成功,饱受好评,给了杜定友极大鼓舞[1]21。杜定友的教育背景及毕业回国后的经历使得他的图书馆学教育思想具有强烈的实践观与社会观。他一方面主张图书馆学教育不应局限于课堂上的内容,还要躬亲实践,在具体的业务工作中思考与深化图书馆学教育,使图书馆学教育与图书馆事业能够有所衔接,所培养的学生能够推动图书馆事业发展壮大;他另一方面强调图书馆学不应局限于专业人才的专业教育范围,还要面向大众,普及于全社会,不仅使图书馆事业办得顺利,还要让普通公众能够无障碍地利用图书馆。此时期中国社会环境发生巨变,思想文化新旧驳杂,新教育运动推动教育事业变革,图书馆事业发展空前繁荣,藏书楼观念顽固有如沉疴[1]21,杜定友在如此情境下宣传新式图书馆学思想,主张变革旧有藏书楼,将图书馆作为为公众开放的可共享的教育化和社会化机构。因此美式图书馆学教育背景和当时中国社会环境的变化成为了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观念及思想的根源。

3.3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特点

3.3.1 图书馆学教育应坚持中国化

1921年,逢杜定友于菲律宾大学毕业之际,其提交的图书馆学毕业论文题目为Chinese Books and Libraries,在该文第十八章“Library schools”中提到:任何一所国外图书馆都无法为中国图书馆培养出足够完善的图书馆员(No foreign library schools can turn out adequate and “finish product” librarians for libraries in China)[1]46。杜 定 友 认 识到中国图书馆事业在特定历史环境和时代背景下具有特殊性,单纯照搬西方图书馆事业建设经验和图书馆学理论方法于中国图书馆事业和图书馆学教育的发展未必大有裨益。因此他立足社会现实条件,积极将所学美国图书馆学理论与教育思想进行“中国化”革新,将西方先进的图书馆学理论、观点、方法同中国图书馆事业与图书馆学现状结合,吸收先进思想及经验,传承与探究我国传统图书馆学中的精华。1921年,广州市立师范学校的图书馆管理科课程使用《世界图书分类法》《图书馆与市民教育》《编目法》《著者姓氏检查表》《汉字排列法》等作为教学用书,此类书籍均是杜定友将图书馆学理论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中国化图书馆学著作[3]18。1925年杜定友等人发起创立了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在课程设置上(如表1所示),与同时期文华图书科和美国图书馆学教育主流核心课程(如表2所示)相比,具有明显的中国化与本土化特征。必修科目多达14门,除有对图书馆分类、编目、参考、行政等基础工作和共识性科目进行学习外,还特设了“目录学”“古书校读法”“国学概论”“国学书目”等强调图书馆学学生对我国古代目录学、古书鉴别、校雠、国学书目相关知识进行研究学习的课程,一方面可以看出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的创新性,另一方面也体现出其兼收并蓄、洋为中用的核心思想。在拟定图书馆学系发展计划时,杜定友还主张对中国参考书、中国各科应用书目进行探讨,以整理国故以及切实深入对中国版本学相关问题加以研究,开展相关教育教研工作[4]146。1926年,《图书馆学的内容与方法》刊载于《教育杂志》,该文详细阐述了他对图书馆学的基本认识、与建设中国图书馆学的构思,包括中国的图书馆学研究与教育应集中于介绍中国参考书、编印各科书目、编印书籍索引、研究版目学、编印中国图书馆学书籍等若干方面[10]。

表1 上海国民大学与文华图书科课程设置比较

表2 20世纪20年代美国图书馆学教育中核心课程设置[12]

3.3.2 图书馆学教育应坚持实践导向性

杜定友曾指出:“图书馆学大概可以分为理论和实用两方面,两者比较,实用为贵。”[13]如表1所示,杜定友在进行课程设置时,一方面并非将重点仅集中于“图书”这一对象,而是同样设立了包含“图书馆”在内的诸多课程,主张图书馆学学生应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服务于彼时中国图书馆的建设与发展;另一方面,课程名称中“法”字也能体现其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的实践导向性,如“选择法”“分类法”“参考法”“研究法”等课程均是立足实践,从图书馆业务工作的实际出发进行研究、学习与教育教学。此外,杜定友还积极促成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与校内图书馆及上海图书馆协会建立联络与合作关系,方便学生进行参观、学习与实习实践等。“图书馆学系所研究者,既为图书馆事业,故对于图书馆,当然有密切之关系。故该系上课地点与图书馆相联便于实习。而该图书馆之整理,如登记、分类、编目均利用实习以辅助之。图书馆方面则因便利学生研究起见故一切设置无不力求完备而管理,组织方面等,亦均与该系所研究者符合。”“上海图书馆协会之设,其主要目的,除联络各图书馆外,专为研究图书馆学术,与促进图书馆事业。……故该系与上海图书馆协会,实有联络之可能与必要。现已通力合作,除创立图书馆学图书馆,及辅助协会编辑而外,其他如调查、出版等事宜,亦均拟联络进行。”[4]145另外,杜定友在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拟定的发展计划中特别提出要设立介绍部,帮助学生介绍相匹配的图书馆职业,使其在图书馆学系毕业后能够投身实践界,确保学有所用,同时也便于图书馆界借此招聘专门人才。

3.3.3 图书馆学教育应致力于全才培养

杜定友认为,图书馆学是一个开放的学科体系,应将其他学科理论知识进行有效移植作为本学科发展壮大的基础,因此图书馆学学生也要广博吸纳其他学科先进知识。他提出,首先,图书馆员在社会上居于教育者地位,因此对教育学要有所研习;其次,图书馆员服务对象较为复杂,因而对心理学、政治学、经济学、史地等要有所研究;再次,图书馆员日常接触大量书籍,因此对各种学术史也应加以研究;最后,图书馆员不仅要对自然科学,还要对应用科学有所了解才能更好地从事本职工作[1]54。杜定友从上述四个方面阐释了图书馆学的学生除学习图书馆学自身知识外,还应关注普通常识内容的学习。这在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的教学研究方法设置中也有所体现。除传统的课上讲授、讨论,课下参观、实习之外,杜定友特增加“编辑”这一方法辅佐日常教学,一方面旨在编辑专论图书馆学方面的书籍,填补国内空白;另一方面经过教师的方法指导,着力提升图书馆学系学生在编辑、出版、发行传播等方面的知识储备,培育全方位发展的图书馆学人才。

3.3.4 图书馆学教育应坚持层级化发展道路

杜定友提出图书馆学教育不应仅仅依靠图书馆学校或图书馆学系的培养,要以分层次的体系和分步骤的方式开展图书馆学教育。首先,如前文所述,杜定友回国后积极投身图书馆暑期学校、图书馆员培训及讲座讲演之中,通过短暂的周期性教学方式推进图书馆学教育。1922年,杜定友以中学在职教员为培训对象,在广东省开设“图书馆管理员养成所”,开办了国内短期图书馆学教育培训。其次,筹备成立图书馆学系,专授图书馆学课程,通过专业化的科学人才教育渠道,培育中国发展所需的图书馆学人才。如设立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于广州国民大学开设图书馆学教育课程。最后,杜定友针对在职图书馆员群体开展图书馆学教育,在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概况中单列了“特别生学额”,即“凡现任图书馆职员均可入学,并为便利特别生起见,故将各种课程,均排于每周之星期六上课”[4]143-144,这也是我国较早开展图书馆学在职教育的创举。虽然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办学时间较短,但据记载,其办学期间图书馆学系有学生十四人,多数为特别生身份[4]144,可见层级化教育模式具有一定的优势与可行性,也顺应当时的时代背景和社会需求。

3.3.5 图书馆学教育应坚持社会化

杜定友大学毕业回国后发现中国图书馆事业生存环境恶劣,藏书楼的腐朽观念由来已久,发展现状使人心痛。因此其尽个人所能,主张图书馆学教育社会化、大众化,使图书馆学教育在面向专业人才的同时也要广泛吸引一般公众去学习,以实现所有人认识图书馆、理解图书馆学并能够使用图书馆书籍的目的。1933年,杜定友警醒社会公众应重视利用图书馆并学习图书馆学知识,他在谈及图书馆地位时曾说:“图书馆在社会上的位置,现在还没有相当的机关,可以比拟,其性质大约与公立卫生局公立医院相等,它们是对于民众身体上的疾病而言,图书馆是对于智识的疾病而言。”[14]为此他也做了诸多努力,1922—1925年间,在广州上海等地多次宣讲新式图书馆学理论,例如,在广州市民大学专门开设《图书馆与市民教育》课程,讲授图书馆和图书馆学对公众的作用,在上海嘉定县教育会举办的暑期讲演会上作《图书馆与平民教育》的宣讲,同样主张图书馆学应对专才与平民有所侧重、同步推进。除此之外,杜定友还在各地的暑期培训、讲习、养成所培训中,面对图书馆工作人员及管理人员,提倡图书馆学教育应社会化发展,并筹备了广州读书会,发起成立上海图书馆协会等促进图书馆学的社会化教育发展。

3.4 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局限

1927年8月,国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员会制定的《学校实施党化教育办法草案》明确指出:“我们所谓党化教育就是在国民党指导之下,把教育变成革命化和民众化,换句话说,我们的教育方针要建筑在国民党的根本政策之上。”[15]在以此教育方针为指导的背景下,时“教育部设立社会教育司,掌管图书馆、通俗图书馆及巡回文库等事项,对于推动图书馆事业的改进与发展,不遗余力,所以图书馆运动深受重视,颇有进步改良”[16]。但此时兴起的图书馆事业已步入歧途,图书馆不再是学术典籍的宝库,亦无法实现独立性、社会性、公共性,而是作为宣传国民党思想,渗透其政治观点的国民“教化”平台。杜定友在时局动荡的年代里,为了中国图书馆事业的维续和图书馆学教育的推进,坚定拥护与信仰三民主义,忠实支持国民党,并积极寻求政府的帮助,合作建设党化图书馆,其图书馆事业观与图书馆学教育理念也已出现严重偏误。1943年,杜定友在《感谢三民主义》一文中说道:“三民主义,以天下为公,绝不是一人一党所私有,更不是一时一地的流行产物。”[17]“三民主义非独为建设新中国之指针,亦为建立新世界之张本,故三民主义更有向世界提示之必要。”[18]在他看来,三民主义并不是教条主义,反而是当时中国前进途中的一项必然选择,是应当供奉并严格遵守的至高准则。在三民主义与党化教育熏陶下,杜定友的图书馆学教育思想也具有一定的“党化”性质。他曾阐发道:“无论办什么事业,都该有一个中心思想;这中心思想,无疑的,就是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应为一切学术事业之中心;这并不是一句口号,而是每一个学问家、事业家,所必须努力去做到的。……我们希望,各科学者,对三民主义有所研究,对于党国有所贡献,而永脱‘学问自学问,主义自主义’的流弊。”[19]38因此他提出图书馆的发展离不开经费与人才,而人才的培养就需要与之相适应的图书馆学教育,此类人才“非独对于图书征集要受过专门训练,而且对于三民主义也要有相当研究”[19]42,主张从图书馆典藏、图书馆编制(分类和编目)、图书馆活动三方面开始进行党化图书馆学培育。

此外,其党化思想对图书馆学教育的渗透还体现在以下三点:第一,积极倡议建设革命书籍文库、建立党部革命图书室、编制革命书目索引、开展革命图书审订、加强革命图书在全国范围内巡回流通,强化图书馆学学生及社会公众对革命图书的阅读和研究学习,并在教育教学和讲演培训中宣传上述系列工作的内容及流程,吸引并鼓励相关人士参与到图书馆学教育党化进程中[20];第二,躬亲实践推进党化图书馆学教育发展,亲自收集整理并宣传党义类书籍,任职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馆长期间,曾以中华图书馆协会的名义,致函全国各地图书馆:“本会为各图书馆便于选购党义书籍起见,特拟编辑‘党义标准书目’,以供参考,……务企将所认为各公共图书馆不可不备之党义书籍表列若干种,于十九年五月五日前径寄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杜定友君收,无任感企”,通过收集整理党义书籍目录辅佐其党化图书馆发展和图书馆学教育工作[21];第三,1941年,杜定友奉教育部之令编撰图书分类法课本,以供全国图书馆员教育培训之用。该课本完稿后,经扩充为《三民主义化图书分类法》(简本),在该书弁言中,杜定友提到:“先有图书分类三民主义化,然后有学术三民主义化。这样才有实际的应用,而不至流为空谈。”[22]1942年11月,此《三民主义图书分类法》(简本)已率先在桂头省干训团中山图书室使用,杜定友也前往此处为中大法理学院新生及附中高一高二集训生讲学相关内容[1]262。由此可见,杜定友党化思想根深蒂固,笃信三民主义,并时刻宣扬图书馆三民主义化与图书馆学教育三民主义化,其图书馆学教育中弥漫着党化气息。

4 结语

通过梳理近代以来杜定友的生平事迹及教育实践,对杜定友图书馆学教育思想进行探究,我们可以发现其思想虽受党化政策与思维的影响,但依然有值得当下图书馆事业和图书馆学教育学习借鉴之处:

一是图书馆学具有强烈的实践导向性。杜定友认为,社会现实与图书馆的实际需求,既是从事图书馆理论活动的出发点,也是图书馆实践的出发点[1]138。图书馆学作为与图书馆事业共生存共发展的科学,也具有实践导向性,图书馆学术研究与图书馆学教育不应脱离业界的实际工作和面临的现实难题而天马行空。当下图书馆学界与业界在实践导向的指引下不断紧密联系,强化合作,如共同研制图书馆“十四五”发展规划、图书馆评价指标等,均体现了实践导向性在图书馆学发展中的重要性。

二是立足层级化教育发展道路,培养图书馆学全才。图书馆学学生培养与图书馆界相关从业人员的继续教育在杜定友看来对于中国图书馆发展及图书馆学教育的深入具有重要作用。如今我国图书馆学专门教育已形成从博士后流动站,到一级学科博硕士点和本科教育的完整体系,专业硕士点也在逐步完善。包括“全国高校图书馆专业干部进修班”“图书馆阅读推广人培育行动”等在内的面向不同层级、不同角色的图书馆学在职教育和继续教育稳步发展,保证了我国图书馆学教育的不断壮大与深化。“新文科”理念引领下,图书馆学同教育学、管理学、计算机科学、经济学等学科交叉合作趋势明显,数据、信息、资源、智能、系统等已成为新时代图书馆学学科内涵高频词,图书馆学教育亦呈现向跨学科全能人才培养范式转变,今后应坚持建立更为细致优化的多层次图书馆学教育体系,以培养符合时代需求的跨学科图书馆学人才为目标,保证图书馆学教育的可持续健康发展。

三是图书馆学教育应面向大众推广。随着旧式藏书楼的弊端日益显现,新式图书馆便取而代之,而图书馆相较藏书楼而言,最本质差异在于社会化与公共化,即面向广大公众无差别开放及提供服务。根据上文论述,杜定友也坚守这一观点。在此基础之上,图书馆学教育也应当向广大社会公众推而广之,确保图书馆所提供的资源和服务能够更加便捷高效地被民众所使用。如当下图书馆界开展的信息素养教育活动便是图书馆学教育社会化普及的典型案例,这些教育活动对图书馆事业发展和图书馆学教育深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我们应当坚持图书馆学教育的社会化趋势。

四是将教育观作为对图书馆学人及图书馆史研究的有益补充。图书馆学人及图书馆史的研究一直是图书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韦棣华、沈祖荣、刘国钧、杜定友、李小缘等图书馆学人的研究,以及对古代图书馆史、近代图书馆史等方面的研究逐渐受到关注,且出现了一批系统研究成果,但从教育视角出发研究图书馆学目前还鲜有成果,随着图书馆及图书馆学的持续深入发展,教育史和教育观应被纳入相关研究之中。

(来稿时间:2021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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