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晓波 (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药学部,上海 200120)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2019,COVID-19)是高致病性、高传染性疾病,符合以下任意一项者可判断为危重型:出现呼吸衰竭且需要机械通气,出现休克,合并其他器官功能衰竭需重症监护室(ICU)监护治疗[1]。本文讨论了1例危重型COVID-19患者由于长期卧床、予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发生多重耐药菌以及真菌的严重感染、使用体外膜肺氧合(ECMO)并肝素抗凝治疗等,在药物治疗过程中先后发生了血红蛋白进行性下降、右侧颈部右胸管引流处渗血、左侧下肢股浅静脉血栓形成、舌根部大出血等用药相关问题。作者对其病情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讨论,以期为类似病例治疗提供经验,提高临床用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
患者,女,63岁,因COVID-19于2020-01-22至定点医院就诊,收治入院。患者否认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等慢性疾病史。患者住院期间的重要临床信息及治疗时间轴见图1。
2.1 血红蛋白下降与应激性溃疡可能的相关性 该患者出现的血红蛋白下降很可能与应激性溃疡相关。d 6患者血红蛋白100 g/L,d 18血红蛋白85 g/L,d 21停用奥美拉唑钠,d 35血红蛋白降至67 g/L。患者发生严重贫血,除了严重感染导致的消耗外,不能排除应激性溃疡出血的可能性。虽然没有监测到大便隐血阳性,但不明原因的血红蛋白下降可作为应激性溃疡的诊断依据[2]。患者存在3个应激源和2个危险因素,3个应激源分别是急性呼吸衰竭、脓毒血症(降钙素原6.51 mg/L)、严重心理应激(烦躁、焦虑),2个危险因素分别是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予肝素钠20 U/(kg·h),持续微泵。具备应激源并且同时具备≥2个高危因素的高风险人群应给予奥美拉唑40 mg,q12 h;泮托拉唑80 mg,qd或40 mg,q12 h;兰索拉唑30 mg,q12 h;埃索美拉唑40 mg,q12 h[2-3]。实际上,该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却在d 49停用了奥美拉唑钠。
2.2 引流处渗血可能与ECMO期间肝素过量有相关性 ECMO辅助期间,患者始终处于持续高凝状态,血栓栓塞发生率高达20%。肝素是ECMO辅助期间最常用的抗凝剂,予小剂量肝素[10~50 U/(kg·h)],应持续泵入[4],但也增加出血风险。有研究报道,在ECMO辅助期间予以小剂量[10~50 U/(kg·d)]肝素,出血发生率为12%~52%,在血栓栓塞风险与出血并发症之间找到合适的平衡点[5]。在肝素治疗期间,建议控制APTT为正常值上限的1.5~2.5倍,血小板计数控制在50×109/L以上[6]。ECMO辅助期间出血的部位主要是手术切口和插管部位,主要原因包括插管或手术部位止血不彻底,肝素抗凝,长时间心肺转流等导致凝血因子缺乏,血小板减少等[7]。该患者于d 23晚上22:00开始予ECMO,d 70结束,d 38监测APTT 154.6 s(正常值20~40 s),提示肝素过量,右侧胸管引流出1200 ml淡血性液体;d 42右颈部及右胸管引流处渗血量大,血红蛋白降至73 g/L;d 44和d 45分别引出100 ml血性胸液,d 46监测APTT 169.2 s,提示肝素过量,d 47引流出血性胸液200 ml。因此,在ECMO期间应调整好肝素的用量,使APTT维持在60~100 s,从而可以在降低栓塞风险的同时不增加出血风险。
2.3 左侧下肢股浅静脉血栓可能与脱水有相关性 ECMO系统血栓也是ECMO支持患者不可忽视的并发症。ECMO虽然使用了组织相容性较好的材料,但是长时间ECMO支持仍难以避免大量血液成分的破坏,再加上抗凝不充分等因素均可导致血栓形成,造成ECMO系统栓塞。血栓脱落则会导致重要器官栓塞,主要表现为脑血管栓塞、肢体血管栓塞等[7]。
该患者具有深静脉血栓形成极高危风险。经Pauda评估:卧床>72 h,3分;心衰、呼吸衰竭1分;急性感染,1分;予糖皮质激素,1分,总分(6分)≥4分,属于血栓形成高危人群[8]。该患者还存在脱水、低血容量。d 23患者体温39.3 ℃,血钠156 mmol/L,水丢失量=(实际血钠-140)÷140×实际体重×0.5(女性0.4)=(156-140)÷140×60×0.4=2.7 L。d 53-54予托拉塞米10 mg,qd,d 54测得血钠151 mmol/L,同理可估算出水丢失量为1.9 L。脱水、低血容量可致血中凝血因子浓度升高,周围血管供血不足,可降低抗凝药物和抗纤溶药物的作用,发生脱水的原因主要是利尿后血容量下降,致使血中凝血因子浓度升高;并且利尿使肝血液供应改善,肝脏合成凝血因子增多。导致水分丢失,血容量不足的其他原因是:(1)患者因肺部感染和心衰而呼吸急促,每天呼出水分可能>1000 ml[9]。(2)高热可使皮肤蒸发水分>1000 ml,若患者出汗则蒸发的水分更多。因此,患者每天经非肾脏途径排出的水分>2000 ml。 并且, 因严重疾病饮食摄入很少,胃纳差,水分可能进入第三间隙积聚,如胸水、腹水。d 40-53患者予维生素C 10 g+5%GS 100 ml,qd,每日予大剂量维生素C,可引起深静脉血栓形成,血管内凝血,干扰抗凝药的抗凝效果[10]。
2.4 ECMO期间发生咽喉、鼻大出血休克的原因 患者在d 60发生口腔渗血,d 61-62咽喉、鼻又有出血,d 68停用肝素。d 69早晨6:30口腔冒血,血压降至70/40 mm Hg,晚上23:00耳鼻喉科医师发现患者舌根部有血渗出,判断动脉出血可能性大。(1)舌根部位于呼吸入口处,解剖部位隐蔽,一旦发生急性出血,患者自救乏力,可能因救治困难或不及时,导致窒息或休克致命。对于舌根部出血,普通的止血措施(如压迫填塞)难以操作,甚至可能加重窒息。舌根部出血常伴有周边软组织的严重肿胀,加上吞咽反射和恶心反应,患者难以配合治疗。针对病因,分别行清创缝合、局部注射硬化剂或结扎颈外动脉[11]。(2)患者属于出血高风险合并栓塞高风险,发生咽喉、鼻出血,应及时查找原因并止血,否则引发大出血的风险极高。医师考虑到出血风险将肝素减量,又会增加栓塞的风险。
在COVID-19的药物治疗过程中,很容易发生与用药相关的问题,应引起高度重视。用药相关问题包括用药不符合适应证、给药剂量或疗程不适宜、违反禁忌证、有害的药物相互作用、药品不良反应等。危重型COVID-19患者往往是高龄人群,合并有多种基础疾病,存在多脏器功能衰竭,需要接受损伤性操作,容易发生严重感染,病情动态变化快,用药种类繁多,用药相关问题的发生率较高。用药相关问题可能延长住院时间,提高住院费用,增加死亡风险。发现用药相关问题并说服医师调整用药方案,是临床药师的职责所在。从上述病例中临床药师发现了4个与大出血休克和深静脉血栓可能有关的用药相关问题。(1)具备应激源并且具备≥2个高危因素的高风险人群,应给予足量质子泵抑制剂。对应激源及危险因素应予动态评估,在其未消除之前,不能停用质子泵抑制剂。(2)肝素是ECMO辅助期间最常用的抗凝剂,建议APTT为正常上限的1.5~2.5倍,应密切监测APTT,以便及时调整肝素泵入量,将出血和栓塞风险降到最低。(3)栓塞风险高的患者尤其应防止脱水、低血容量,慎用利尿剂,可根据血钠水平等估算脱水量,脱水时及时补足。(4)栓塞风险高的患者不宜予大剂量维生素C。另外,还有一个诊疗方面的问题:ECMO辅助期间予肝素抗凝使出血风险极高,患者在d 60出现口腔内渗血,应引起高度重视。当时若能请专科医师会诊,及时发现舌根部出血并予对症、对因治疗,就有可能避免d 69的失血性休克。
综上所述,该患者治疗过程中的用药相关问题是客观存在的,如能及时发现并改进,就有可能降低死亡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