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康,魏文秀,展 鹏,刘新泳
(山东大学 药学院 药物化学研究所,化学生物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山东 济南 250012)
银属于过渡金属元素,在地壳中可开采含量稀少。银单质熔点低,延展性好,性质稳定,在一般条件下难以被氧化,这些良好特性使得银能够在早期就被人类开发利用,成为古代贵金属货币和装饰品的重要材料之一。据考证,银的应用历史最早可追溯到4 000多年前。同位素断代表明,1976年于甘肃玉门火烧沟墓地出土的金银鼻饮产于公元前1 600年至公元前1 400年的夏朝[1];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记载了古希腊人将银制成银碗用于盛装饮用水;除此之外,有资料记载古罗马人利用银制容器保鲜葡萄酒[2]。银器在历史早期广泛应用于生活的经验性知识为其随后的药用奠定了基础。
关于含银药物在外国传统医学体系中的应用,已有研究者进行过详细论述[2-4]。但由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许多以中文发表的中医药研究成果难以得到广泛国际传播,这也使得中医药在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当今)内不被主流学术圈认可[5]。目前没有系统含银药物在中医学范畴内的相关研究,国际上现有含银传统药物论述往往局限于西方传统医学,而缺少中医范畴论述。因此,本文分别论述了中医学、外国传统医学范围内银的药用价值,以期为传统医学的现代化发展提供借鉴。
外国传统医学体系内,含银药物的应用历史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以经验科学为主的中上古时期和由经验科学到实验科学过渡的近古时期,这两个阶段并没有明显区分界线。总的来说,古代外国已经将银及其化合物广泛应用于抑制微生物等方面,这极大提高了他们对抗感染的能力。
史料记载,古代腓尼基人、古希腊人、古罗马人、古埃及人使用银器保存食物与饮用水,这可能是银的抗菌效果最早应用于生活的记录。马其顿人使用银板来治疗皮肤溃烂、促进伤口愈合,这应该是银制品首次用作医疗器械。公元前69年,一本出版于罗马的药典提及了硝酸银,推测硝酸银在此时可能已作药用。硝酸银明确用作药剂的记录可追溯到公元703-705年[3],随后含银物质被广泛应用于“净化血液”、治疗心跳过速与呼吸急促[4]。
综合来看,该段时期外国文明对银的药用价值认识多从生活与生产实践中得来,且应用物质多为银单质与银的简单化合物。尽管如此,这些历史记载仍具有较高应用价值,尤其是在日用品银器开发、外用抗菌药优化等方面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公元1520年,Paracelsus明确记载了含银药物可以内服、硝酸银可用于治疗外伤,这一用途在今天仍被广泛应用。美国早期殖民者在没有充足微生物学知识的前提下,已知在水中置入银币以保证饮用水资源能够安全地远距离运输[3]。18世纪早期,医生已经开始使用银线来缝合外伤。除此之外,银箔也被应用于战场上的应急救护,用于防治伤口感染[2]。
中国将银用于针灸的最早记载可追溯到先秦至西汉时期的中医典籍《黄帝内经》。西汉刘胜墓曾出土五根针灸用银针,《三国志》中也有关于“华佗使用银针进行针灸”的记录。早期针灸主要使用的是骨针和青铜针,随后,银针出现。虽然银针冶炼工艺要求更高,但也因此相对纯净、杂质更少,并且在体内相容性更好,得到了较大范围应用[6]。近代针灸学家黄石屏认为,银针有三大好处:首先,金属银针无毒;其次,银针质软,利于减少患者痛苦;第三,银针韧性优良,不易折断,利于重复使用。现代临床试验也已经证明,与其他金属材质针灸针相比,银针针灸降低血压作用更显著。
银在中药范围内的功用主治,在《中药大辞典》等中医药辞书中已有较全面收录。唐代《药性论》记载:“(银)主定志,去惊痫、小儿癫疾狂走之病”;五代《海药本草》记载:“(银)主坚筋骨,镇心明目,风热癫疾”;明代药学著作《本草蒙筌》记载:“(银)除谵语恍惚不睡,止狂热惊悸发痫,定志养神,镇心明目,安五脏,辟诸邪”[7]。《本草再新》记载:“(银)疏肝气,定心志,滋肾水,行经络,利关节,破积消疽,治小儿惊痫、痘疮诸毒。”历代中医学典籍的记载表明,中医最晚于唐代便将单质银用于治疗惊痫、痘疮等疾病。
古人认为银针可用于鉴定食物中的有毒物质,该方法在宋代《洗冤集录》等法医检验学典籍中有详细表述,并被作为法医学检验方法推广[13],用以鉴定毒杀。“银针探毒”可以被视为银用于病理检验的早期实践,此应用较大程度取决于古代较不发达的冶炼技术:使用重金属矿物制成的无机毒物中,硫化物的含量较高,硫化物与银在氧气存在的环境下,迅速生成了黑色硫化银,可特征性地使银针变黑,以便于检验毒物。虽然人体正常死亡后因微生物作用释放出的硫化氢会对使用银针进行的病理学检验产生影响,但在死亡初期,微生物对硫化氢总量的贡献有限,因此,古代使用银针进行病理学检验具有一定可行性。
综合来看,含银药物在中外传统医学中都有广泛应用。同时对多元文明进行史料研究,有助于从全局角度发现并解决问题。我们注意到,中医历代文献资料中银“止狂热惊悸”的描述,与西方文献所载“银用于治疗心跳过速、呼吸急促”有较高的相似性[14-15],这可能说明中西方在历史早期独立发现了银的此类药用价值。对于这两个相对独立历史文献中的相似表述,还需要分析各文明药物方面的交流,证明银对该适应证的药理作用,通过跨学科研究来探明双方表述相似的原因,并以现代科学对其作出合理解释。
值得注意的是,《本草蒙筌》有银“辟诸邪”的表述。周东浩在研究《黄帝内经》时认为,古人所指“邪气”是病原微生物的侵袭[12]。由此看来,《本草蒙筌》及前朝文献中的相关表述,可能是我国历史早期已将银用于抗菌的证明。但相关方剂中银以单质形式存在,抑制微生物具体作用机制尚不明确。银“辟诸邪”的表述是否指向银的抗菌活性,有待进一步收集史料并佐以文献中的方剂深入研究。笔者推测,相关方剂中实际发挥作用的可能是不完全冶炼残留的含银化合物。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这一表述能够得到科学验证,则能证明我国最晚在明代便发现了银的抗菌效果,这有利于进一步提高中医药理论的科学性,树立文化自信[13],在精神层面具有重要意义。
中医药是我国独有的宝贵传统医学资源。近年来,随着网络药理学[14]、金属组学[15]等交叉学科的兴起,中医药药理研究方法不断发展,含有金属与类金属成分的中药方剂在抗肿瘤等方面已被应用于临床,具有良好研究与开发前景[16]。
目前对于含银药物传统应用研究方兴未艾,相信深入研究会使含银药物的发展取得新突破,研发出更多服务人类健康的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