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国七家学说与齐都文化中心地位之形成

2021-12-02 15:47张晨霞耿振东
临沂大学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法家齐国思想

张晨霞 耿振东

(山东理工大学 a.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b.齐文化研究院,山东 淄博 255000)

不同的地域往往承载着不同的民情风习和不同的精神风尚。《礼记·王制》记载“王使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即通过诗歌体察各地民情;《诗经·国风》按不同的地域汇集诗歌,结集为十五国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有鲁国乐工奏诸国之乐,吴公子季札发出不同的感慨。《史记·货殖列传》更是详细分析各地的文化,以关中文化为例:“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穀,地重,重为邪。及秦文、德、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孝、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1]984这些充分说明文化是有地域色彩的,不同的地域往往呈现出不同的文化风貌。依此,作为文化之核心的思想文化,其情形当然也会如此。《宋元学案》《明儒学案》以地名标示学术派别,就证实了这一点。

20世纪80年代,李学勤先生在《东周与秦代文明》一书中把春秋战国时代的地域文化分为七个区,提出了七大文化圈的概念,包括中原文化圈、北方文化圈、齐鲁文化圈、楚文化圈、吴越文化圈、巴蜀滇文化、秦文化圈。在论齐鲁文化圈时,他说:

今山东省范围内,齐、鲁和若干小诸侯国合为齐鲁文化圈。其中的鲁国,保存周的传统最多,不过从出土文物的风格看,在文化面貌上更近于齐,而与三晋有别。在这个文化圈的南部,一些历史久远的小国仍有东夷古代文化的痕迹。子姓的宋国也可附属于此。[2]

七大文化圈的划分主要是基于文物考古的发现。如果我们把这些文化圈当时所产生的不同的思想文化,即不同的学术思想流派与不同的国别地域相结合重新划分,将会得出另一番地域文化景观。

一、七家学说在各诸侯国的发展流变

春秋时期,周天子已不能扼令诸侯,礼乐文化亦已式微,道术将为天下裂。战国时期,诸侯放恣,处士横议,天下政权被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个实力较强的诸侯国把持,诸子百家争鸣的思想文化盛况随之而来。战国时期重要的思想学说,莫过于儒、墨、道、法、名、阴阳、纵横七家。这七大思想学说与诸侯国之间的关系是复杂多变的,以下将以学说产生、发展为中心,逐一辨析它们在各个诸侯国的传播流变情况。

儒家学说产生于“周礼尽在鲁”的鲁国。鲁国曲阜原是少昊之墟,殷商曾一度建都于此。周公被封于曲阜,曾分得殷民六族。按孔子“周因于殷礼”的说法,周礼是在殷礼的基础上增损而成,可知鲁国建国之初就拥有较其他诸侯国较高的文化基础。《史记·鲁周公世家》说:“于是成王乃命鲁得郊祭文王。鲁有天子礼乐者,以褒周公之德也。”[1]456这些特殊政策对儒家学说在鲁国的产生发挥了重要作用,儒家学说创始于身为殷人后裔、耳濡目染周代礼仪制度的鲁国人孔子并非偶然。孔子一生无论是出仕为政,还是周游列国,一直坚持倡导其仁政礼乐的儒家学说。鲁哀公问政,对曰:“政在选臣。”季康子问政,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枉者直。”孔子由大司寇行摄相事,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1]570。孔子之齐,景公问政,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相对;之楚,叶公问政,以近者悦远者来相对。同时,孔子以授徒讲学的形式,极大地丰富发展并广泛宣传了儒家学说,“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1]576。孔子去世后,他的弟子们成为儒家学说的积极传播者,“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1]934。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子贡、子夏和曾子。子贡在孔子去世后继续仕宦、经商,“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1]983。子夏则到魏国收徒讲学,“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1]934。曾子居鲁,收徒讲学,“南游于楚得尊官焉”,弟子日众,声誉日隆,“齐迎以相,楚迎以令尹,晋迎以上卿”[3]。战国中期,儒家学说一度受到冷落,邹人孟轲以“乃所愿,则学孔子”为职志,一生辗转于列国之间,“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4]145,重振了儒家思想学说,进一步宣传、扩大了儒家学说的影响力。战国后期,赵国人荀卿秉承孔子的礼乐精神,以总结战国学术的儒学大师身份在齐国稷下三为祭酒,他说齐相以强国之道,之楚为兰陵令,议兵于赵孝成王前,入秦与秦昭王答问,为儒家思想学说的发展、传播做出了重大贡献。

墨家学说始自鲁国人墨翟。墨翟最初“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后来因“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行夏政”[5],创立墨家。墨翟一生授徒讲学,有禽滑厘等三百名弟子;与此同时,他还不断游走于诸侯列国之间,“北之齐,西使卫,又屡游楚,前至郢,后客鲁阳,复欲适越而未果”[6]。其一生的主要事迹有止楚攻宋、献书楚惠王、居鲁与儒者辩论等,在这些事件中,墨子积极宣传和实践着自己的思想学说。在诸侯放恣、处士横议的战国中期,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足见墨家思想学说是极负影响力的。不仅如此,墨子弟子显荣于天下者甚多,他们大都以其所学游仕于诸侯而身处显荣,如耕柱子之于楚,公尚过之于越,曹公子之于宋,胜绰之于齐,高石子之于卫。墨子去世后,墨家钜子腹在秦惠王面前践行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的墨家之法;钜子孟胜为楚阳城君守城,以身殉职,其弟子一百余人随之。这些事件推动了墨家学说的广泛传播,使其成为战国时期的显学。

道家思想的创始人是老子。按《史记·老子韩非子列传》,老子是楚国人,周守藏室之史,生活在春秋末期。孔子曾问礼于老子,返回鲁国后,弟子学问有所进益,可见老子的道家学说对孔子是有影响的。《汉书·艺文志》有《文子》一书,注曰:“老子弟子,与孔子并时。”[7]至战国中期,道家学派出现了继老子之后的另一代表人物庄子。庄子是宋人,从《庄子·山木》的记载来看,他亦收授弟子。庄子一生交游不广,但与本国名家代表人物惠施来往密切,且进行过多次学术辩论。据《庄子·秋水》,当时的楚王曾想聘庄子做楚相;又据《庄子·秋水》,亦说明庄子到过魏国。总之,庄子“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8]1049,是生活于隐士与下层人民中间的一位道家学者。《庄子·天下》将当时的学术流派分为八家,其中有四家属于道家。当代学者萧箑父指出:“《荀子·解蔽》所列六家,道家居三;《尸子·广泽》所列六家,道家亦居三;《吕氏春秋·不二》所列十家,道家居五。足见先秦诸子中道家独盛。”[9]事实上,说“道家独盛”很大程度上是包含了黄老道家的。从学术传承上看,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在战国中后期发展出黄老道家一派。当时著名的学者如环渊、彭蒙、田骈、慎到、接子、宋钘、尹文等都是黄老道家的代表人物。不过,黄老道家虽出于老子的道家理论,但它的直接策源地却不在楚国,而是转移到了广招天下文学游说之士的齐国。黄老道家的形成完全是齐国统治者的提倡所致[10]142-143,著名的黄老学者如楚人环渊、赵人慎到、齐人田骈、齐人接子、宋人宋钘、齐人尹文都是齐国稷下先生。齐湣王继位后穷兵黩武,稷下先生“谏不从,各分散”[11]149,他们又把黄老思想传播到其他诸侯国。

法家思想的产生可追溯到管仲。刘邵《人物志》说:“建法立制,强国富人,是谓法家,管仲、商鞅是也。”[12]从实施改革以达到富国强兵的角度来说,春秋初年齐国的管仲无疑得风气之先,因而管仲是法家学派的鼻祖。之后,郑国子产又在国内大力推行变法并“铸刑书”使之公开,被誉为法家思想的先驱。相对来说,法家思想在晋国要更活跃一些。晋文公时,晋国作三军“蒐于被庐”,颁布了旨在确立国家新秩序“以正其官”的“被庐之法”。晋襄公时,晋国“蒐于夷”,赵盾专政,颁布了“夷蒐之法”。晋平公时,正卿范宣子制定了《范宣子刑书》,明确废除了周礼“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的奴隶主贵族特权。晋顷公时,晋六卿运用《范宣子刑书》诛灭了祁氏和羊舌最后两支旧公族势力,次年,晋正卿赵鞅将《范宣子刑书》的内容铸刻于金属鼎器上公之于众,这是晋国历史上首次向全民公布成文法。赵鞅铸刑鼎遭到孔子的严厉批评:“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之乱制也,若之何以为法?”[13]可见晋国的这股法制思潮是很有影响力的。三家分晋后,魏国文侯任用李悝为相国实施政治改革,开战国变法运动的先河。作为战国时代法家学派的创始人,李悝通过搜集整理各国成文法,总结各国法治措施的积极成果,编撰了中国古代第一部较完整的封建法典《法经》。可以说,《法经》的编撰奠定了战国法家学派的理论基础,有力地推动了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法治改革。韩国昭侯则任用申不害实施法治改革,之后又有韩非集法家文化之大成,把法家思想推向极致。战国时代的秦国亦是法治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国家。魏惠王时,商鞅携带李悝《法经》离魏赴秦,在秦孝公的支持下,他结合秦国实际先后进行了两次变法。尽管商鞅最后被秦国保守势力陷害,但由商鞅制定的法治措施一直被秦国遵循,法家思想在秦国长盛不衰。此外,邹忌在齐国变法,吴起在楚国变法,都可以说是对三晋法家的遥相呼应。

名家思想的创始者是郑国人邓析。当时“子产治郑,邓析务难之。……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所欲胜因胜,所欲罪因罪”[14]1188。由邓析开创的名家学派,至战国中期得到发展并形成高潮,其代表人物是宋人惠施和赵人公孙龙。惠施虽是宋人,但其大半生活动于魏国。尽管他以持有“合同异”的名家思想闻名于世,但就其一生的经历来看,他主要是一位兼有法家和纵横家色彩的政治家。因与张仪不和被驱逐出魏国后,惠施曾到过楚国。之后又来到故乡宋国,并与道家庄子展开学术上的辩论。后因魏惠王死,公孙衍为相,张仪失宠,惠施又重回到魏国。总的看来,惠施主要是一位政治家,他的名家思想并不是当时人们关注的焦点。公孙龙的境况亦是如此,他以“离坚白”的主张而成为名家代表人物,但主要还是为赵国平原君赵胜出谋划策的门客。在列国纷争的时代,他去燕国说昭王偃兵,帮助赵王反诘秦国对赵国失约的责难等事迹也主要是类似纵横家的行为。总之,活跃于三晋的两位名家所主张的名家思想对当时社会的影响力是有限的。究其原因,大概如《庄子·天下》所说,惠施“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8]1102,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8]1111。

纵横家的理论奠基者是鬼谷子,称为周之豪士。战国著名的纵横家苏秦、张仪都曾追随鬼谷先生学其术。苏秦是东周洛阳人,其四位兄长苏代、苏厉、苏辟、苏鹄均为游说之士。张仪是魏国人,此外以纵横家名世的还有公孙衍、陈轸,他们亦是魏国人。《史记·张仪列传》说“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1]684,指出了除洛阳外,三晋在纵横家思想蕴育方面的重要地位。在“安民之本,在于择交”的战国时代,那些能言善辩的纵横家们大显身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成为左右时局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阴阳家思想的创始人是齐国人邹衍。据《史记·孟荀列传》,邹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1]697。邹衍以阴阳家思想“重于齐”,曾“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1]697-698,足见其阴阳家思想在当时颇受重视。然正如名家思想过于玄虚而无所用一样,“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1]697,之后又有齐人邹奭承其学。

二、齐、鲁成为战国思想文化的中心

儒家思想在鲁国源远流长,鲁国不仅是儒家思想的发生、发展地,而且是儒家思想的传播中心、儒家学派的学术活动中心。从《史记》中“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1]934来看,儒家思想的辐射力是很大的;而从曾子南游于楚得尊官,“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1]934等记载来看,儒家思想对现实政治的影响力也不容忽视。

墨家思想亦源自鲁国,墨家学派的学术活动亦主要在鲁国进行。从墨子止楚攻宋、“墨翟之言盈天下”、墨家弟子“显荣于天下者众矣”等记载,可知墨家思想的影响力不亚于儒家思想。《韩非子·显学》说“世之显学,儒、墨也”[15],指出了当时文化界的两大思想主流是儒家和墨家,而它们又都集中于鲁国。

道家思想创始于楚国的老子,其中另一位代表人物庄子却是宋人。黄老道家虽与老子有直接关系,但该学说的策源地和活动中心却是在齐国。从《庄子》《尸子》对诸多道家学者的称述,可知道家亦是当时一个大的学术流派。

法家思想的产生,可追溯到齐国管仲,但管仲的法治思想不够成熟且仍处于探索阶段。及至春秋末期,郑国子产始开法家先河。不过严格说来,法家思想的发展地、成熟地,乃至法家学派政治实践的中心却是在三晋和秦国。在天下局势将由分裂走向统一的大背景下,法家学者无疑是自觉担负这一历史重任的人。虽然韩非论及“世之显学”没有提及法家,但法家思想在当时社会改革中的主流地位是显而易见的。

相形之下,名家和阴阳家思想便稍逊一筹。无论从思想传播的广度,还是从对社会政治影响的深度,抑或是从作为一个学派学术活动所应具有的规模,都不能与上述四家相比。“所在国重,所去国轻”的纵横家在合纵连横的政治斗争中叱咤风云,但严格说来,他们的纵横思想并不具有真正的思想学术的意义。他们没有一以贯之的学术主张,其游说权谋活动,完全是为了求得个人的身荣名显。因而,把他们称之从事政治买卖的投机商人也并不为过。

侯外庐先生在《中国思想史纲》中描述战国时期各思想学说的地域性分布时说:“各个学派的流传分布,往往也有其地域特点,大略的形势可以描述如下:儒墨以鲁国为中心,而儒家传播于晋、卫、齐;墨家则向楚、秦发展。道家起源于南方原不发达的楚、陈、宋。后来可能是随着陈国的一些逃亡贵族而流入齐国。楚人还保留着比较原始的‘巫鬼’宗教,同样在北方偏于保守的燕国和附近的齐国,方士也很盛行,后来阴阳家就在齐国发展起来。法家主要源于三晋。周、卫位于各国之间的交通要道,是商业兴盛之区,先后产生了不少专作政治交易的纵横家。”[16]侯先生的论述和我们的分析约略一致。

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战国时期主要的思想文化是儒、墨、道、法,而主要的文化地域是鲁、齐、三晋、秦、楚和宋。进一步划分,战国时期的思想文化有三大类:儒墨、道、法;战国时期的文化重心有三个:齐和鲁、楚和宋、三晋和秦。由于齐国和鲁国承载了除法家外的儒家、墨家和黄老道家三种不同的思想文化,因而或可说齐、鲁是战国思想文化的中心。

三、齐都文化是战国七大都文化的中心

据杨宽先生《战国史》一书,战国初期的七大都疆域,以楚国为最大,赵、齐次之,秦、燕次之,魏又次之,韩最小。之后,各国疆域又有消长。楚国疆域主要占有今湖北省全部,都城郢位于纪山之南,东西宽,南北窄。赵国疆域主要占有今陕西省东北部,都城邯郸位于今邯郸市西南方的丘陵之上,由东西北三个毗连的小城和一个大北城构成。齐国疆域主要占有今山东省偏北的大部,齐都城临淄在淄水之畔,由大小两城构成,小城嵌于大城西南隅。秦国疆域主要占有今甘肃省东南部,都城咸阳在北山及渭水之阳,宫殿区在咸阳原上,其西是墓葬区和冶铁中心。燕国疆域主要占有今河北省北部,都城蓟城,其宫殿区位于高地蓟丘之上。魏国疆域主要占有今山西省西南部和河南省北部,都城大梁北部开凿运河,其后开凿成鸿沟,将河、济、淮三大水系连成一体,成为水陆交通枢纽。韩国疆域主要占有今山西省东南部和河南省中部,都城新郑由东西二城构成,宫殿位于西城的西北部。[17]

此时,七大都的文化也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由于各国的文化背景、思维方式,尤其是取法诸子学说和任用人才的态度不同,最终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依次简述如下:

楚都文化。春秋末年的楚文化,特别是以老子思想为代表的道家思想,已成为华夏文化的重要代表。战国初期,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均楚国之爵,而平其禄。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厉甲兵,以时争于天下”[18]367,“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奖耕战之士”[1]727。到楚怀王前期,由于屈原任事,楚国尚能维持大国地位。

秦都文化。秦穆公重视人才,有百里奚、蹇叔、丕豹、公孙支等贤臣辅佐,使秦国“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逐霸西戎”[1]761。秦孝公面对“国家内忧”的困境,深感“诸侯卑秦,丑莫大焉”,于是下《求贤令》。商鞅入秦,开展了秦国历史上转折性的变法运动。“秦行商君而富强”[15]404,商鞅变法使秦东并河西、北收上郡,国富兵强,成为战国霸君。商鞅死后,其法却在秦国长盛不衰,以致秦用之兼并天下。

齐都文化。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1]637,九合诸侯,尊王攘夷,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战国初期,逃亡齐国的陈国贵族田氏后裔代姜齐而立,建立田齐政权。在此起彼伏的各国变法改革的浪潮中,齐威王在邹忌、田忌、孙膑等人的帮助下,厉行改革,齐国再一次走上争霸称雄的道路。宣王即位后,“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4]16。至闵王,“奋二世之余烈,南举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国,西摧三晋,却强秦,五国宾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11]149,齐国国力臻于顶峰。

燕都文化。燕国始因苏秦游说结成合纵之约而为史书记载。燕昭王执政后,在下都武阳广筑高宫大屋,卑身厚币向各国招贤。一时间,魏国乐毅、齐国驺衍、赵国剧辛争相前往燕国,燕都文化得到长足发展。

赵都文化。赵烈侯时,相国公仲连选贤任能,显露出积极的发展势头。赵武灵王时,四邻入侵,赵国接连败北。为图自救,武灵王冲破传统观念束缚,在国内实施了一场胡服骑射的伟大改革。此后,赵国灭中山,破三胡,彻底扭转了战争中被动挨打的局面,同时也将赵都文化推向高峰。

魏都文化。魏文侯即位,任用李悝为相,开始全面变法改革:革除宗法世卿世禄制,量才选官,论官定位,任用了翟璜、吴起、西门豹、乐羊等一大批有才华的人;尽地力、用平籴,发展农业生产,使魏国国富兵强。《吕氏春秋·察贤》说:“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国治身逸。”[14]1451继武侯即位的惠王,继续实施改革,在对外的兼并战争中,使魏国拥土千里、兵士三十六万,国力达于鼎盛。

韩都文化。韩都文化的奠基者是韩昭侯。昭侯即位,面对魏、秦两国东西夹攻的严峻形势,开始思考如何增强国力,在诸侯兼并的形势下图谋生存发展。他任用“故郑之贱臣”申不害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1]640。其后一百年,韩国出现了法家集大成者韩非,他总结各国法家思想,成为战国法治文化的大师。

从上述对七大都文化发展的简略勾勒可以看出,七大都文化的繁荣直接得益于各国对士的征用和由士直接参与主导的变法改革。

汉代王充说:“六国之时,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19]。人才的流动对各国实力的消长影响很大。魏文侯时,吴起任将军。由于他善用兵,与诸侯大战七十六而全胜六十四,于是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由此成就了战国初期魏文侯的霸业。武侯即位后,吴起因受排挤,离魏之楚。在楚国,他“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以致于“诸侯患楚之强。”[1]647商鞅最初是魏国公叔痤家臣,公叔痤因赏其“奇才”而向惠王举荐,但遭拒绝。商鞅因之去秦国投奔秦孝公。在秦国,商鞅得到孝公重任后推行了著名的变法运动,由此奠定了秦国一统天下的基础。也就是在魏惠王拒绝商鞅的前后,由于楚国任用了吴起,秦国任用了商鞅,齐国威王任用了邹忌,三国国力的增强形成对魏国严峻的威胁。在对外战争的一次次失利后,魏国最后由战国初期的头号强国一步步地走向了衰落。《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和《国语·楚语上》均记载蔡声子和楚令尹的一段谈话:“晋卿不若楚,其大夫则贤,其大夫皆卿材也。若杞梓、皮革焉,楚实遗之,虽楚有材,不能用也。”[20]在楚国人才流向晋国后,晋国借用“知己知彼”的楚人在与楚国的争战如城濮之战、绕角之战、鄢陵之战中一次次大败楚军。这些事例都无可辩驳地说明了人才流动影响着各国实力的消长,能否揽住人才是一个国家文化建设成功与否的根本。

早在战国时期,楚人李斯便已指出秦国的强盛与士的关系。认为缪公求士,“并国二十”;孝公用商鞅,“举地千里”;惠王用张仪,“散六国之从”;昭王得范睢,“蚕食诸侯”。[1]761-762秦国由于地处边陲,开化较晚,人才相对贫乏。在这种情况下,秦国穆公、孝公、惠王、武王、昭襄王、庄襄王、秦王政等数代国君,一直注意发现、选拔国内外优秀人才。据马非百《秦集史》统计,秦自武王至始皇一百多年间,出任丞相的计有二十一人。在这二十一人中,秦国籍人才有七人,非秦国籍的人才却有十四人,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又据清代学者洪亮吉统计,秦自穆公至嬴政,任用外来人才为宰辅、将帅及其他要职的,至少有六十多人。由此可见,孝公颁发“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1]35的《求贤令》,体现出政治家的高瞻远瞩,秦国以僻壤之地一并六国并不是历史偶然,众多人才齐聚于秦国是其成就帝业的坚实根基。

然而,秦国与齐国比较,后者却更胜一筹。事实上,由于齐国重视人才队伍的培养与建设,齐国都城造就的历史文化已成为战国文化乃至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高峰。

人才兴国是齐国的历史传统。早在齐太公立国时,就提出并实践着“举贤尚功”的治国思想。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更是继承了这一治国理念。他在平民中实施“三选”制度,选拔优秀人才进入统治者阶层,还设置庭燎,礼遇贤士,以致在很短的时间内,“四方之士相携而并至”[18]188。

姜齐政权被田齐政权代替后,田齐历代国君同样重视天下人才的网罗与任用。据《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记载,公元前355年,齐威王与魏惠王二人论宝。魏惠王以珠玉为国宝,齐威王却以檀子、盼子、黔夫、种首等人才为国宝,惠王听后羞愧满面。正是有视人才为宝的深刻认识,威王才能不拘一格地选拔任用人才。他一方面选用宗室中有能力的田忌作将军,一方面又对出身卑微的淳于髡委以重任,对弹琴论政的邹忌授以相位。邹忌任相后,坚决执行齐威王的人才政策,齐国许多优秀人才因之脱颖而出。邹忌曾说:“忌举田居子为西河,而秦、梁弱;忌举田解子为南城,而楚人抱罗绮而朝;忌举黔涿子为冥州,而燕人给牲,赵人给盛;忌举田种首子为即墨,而于齐足究,忌举北郭刀勃子为大士,而九族益亲,民益富。”[18]43淳于髡被齐王任用后,数次代表齐王出使诸侯国。齐威王八年(前349),楚伐齐,淳于髡奉命出使赵国,凭借自己的智慧,向赵国求得救兵,迫使楚国撤军。他还积极向齐王推荐人才,曾一天之内向齐王推荐七位贤能之士。

为了最大限度地广纳天下英才,从田齐政权建立始,齐国统治者就着手稷下学宫的建设。齐国统治者对稷下学宫有明确的定位,既要使稷下学宫成为培育人才的基地,又要使其成为齐国政权问政咨询的智囊机构。稷下学宫始建于齐桓公田午时期(前374—前357),威王即位后,稷下学宫有了进一步发展。至宣王,稷下学宫迎来其鼎盛期。《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说:“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次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1]564这些稷下先生“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而宣王则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以致于齐国成为战国贤士聚集的中心,“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也”。[1]698湣王执政前期,稷下学宫依然较为兴盛,但后来,湣王独断专行、穷兵黩武,稷下先生不但谏之无效且自身安全受到威胁,于是出现纷纷出走的现象。“及湣王……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内无良臣,故诸侯合谋伐之。”[11]149公元前284年,由于燕将乐毅率五国联军攻伐齐国并占领齐都临淄,稷下学宫被迫停办五六年之久。伴随齐襄王即位并收复齐国故土,稷下学宫又开始恢复往日的风采。一部分稷下先生重新回到齐都,而此时由于荀子资格最老且学问最深,于是在稷下“三为祭酒”。襄王卒,其子建即位。此时稷下学宫开始走向衰落。秦攻破齐都(前221)后,稷下学宫也随之消亡。

稷下学宫自建立至消亡,在齐都绵延一百五十余年,其最盛时数百千人。从稷下学者的人才队伍来看,有很多是当时著名的学者,如孟子、荀子、慎到、田骈、环渊、接子、彭蒙、邹衍、邹奭、宋钘、尹文、兒说、田巴、淳于髡、鲁仲连等。他们定期聚集于稷下,言谈辩论,相互争鸣,既在一起切磋学问,讲道授学,又针对国家大事各抒己见,献计献策,成为战国乃至中国文化史上的盛大景观。对于稷下学宫在战国文化史上的地位,郭沫若先生说:“周秦诸子的盛况是在这儿形成了一个最高峰的。”[10]134又评论说:“这稷下之学的设置,在中国文化史上实在是有划时代的意义。……发展到能够以学术思想为自由研究的对象,这是社会的进步,不用说也就促进了学术思想的进步。”[10]135因而,我们可以说,以稷下学宫为代表的齐都文化是战国时代文化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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