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菊,王香舒
(太原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4)
让·马利·居友(Jean-Marie Guyau,1854—1888)是19世纪法国一位英年早逝的伦理学家,他的原著《无义务无制裁的道德概论》是伦理学史上的瑰宝,此作中提出了重要的伦理思想——无义务无制裁的生命活力伦理学,这是其科学的道德哲学构建的重要成果。那么居友是如何构建科学的道德哲学?生命事实在科学的道德哲学中是什么地位?生命的内在运动中有什么内在运动机制?科学的道德哲学是如何看待生命事实和形而上学的沉思?本文围绕居友科学的道德哲学构建做一个简要评述。
居友认为科学的道德哲学不是以先验的命题和先验的法则为出发点,是一种完全建立在事实基础上且与道德相关的哲学。他把历史上存在的道德类型分为三类:实践必然性的道德、信仰的道德和怀疑的道德,前两种道德就是以先验的命题和先验的法则为出发点。首先,实践必然性道德是一种确定的、绝对的、必然的和无条件的道德法则,显然与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相对的、不确定的道德判断相矛盾,同时科学中最伟大的发现之一达尔文进化论表明,义务客体具有易变性和义务内容具有多变性,这种道德存在在实际道德中面临着危机。康德主义的良心论是这种道德的典型代表,一种纯形式的,不具有任何内容,任何善和任何确定的目的,只认可普遍性的道德,普遍性道德追求的是一种逻辑上的满足,而道德情感不能解释成是理性的和先验的,理智认可法则,感情依恋对象,这是必然的,所以一味地追求道德的先验性基础和理性思维至上是不可取的。其次,随着宗教信仰的崩盘,这种信仰的道德转向伦理领域的神—善的道德法则,善是客观真理的判断标准,在行动和思想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对信仰者来说,义务本身是神圣的承担,服从是信仰的本分。这是一种信仰义务的义务,是同义反复,信仰是一种获得性习惯,人们因需要道德上的宁静而甘愿受欺骗,但是信仰义务只是对有信仰的人有束缚作用,科学的崛起破坏了这种信仰的道德,现实经验生活中为荒谬的信仰对象付出很多无畏的生命,削弱了信仰的道德存在。最后,怀疑的道德相对具有合理性,人们自身存在的局限使得其只能获得有限的知识,是无法彻底了解与客体和主体相关的所有知识,所以基本的道德是置于人类知识的相对性上。但是知识的相对性不能掩盖生活中实际道德对某种确信道德的需要,凡行为皆是一种肯定,是一种选择或挑选,放弃行动仍然是行动,背离了现实的均衡状态。怀疑的道德是掩盖自身不清楚的模糊信仰,人们有本能的偏爱不可避免,个体根据信念和希望的变化进行道德选择,而不是基于怀疑的原则。在他看来真正的道德约束性原则,是可实现的目标,是可追求的理想:基于事实本身产生的道德法则。
科学的道德哲学是诉诸事实本身的哲学,它是一种自然主义;它是一种实证科学,是可以观察和体验到的。诉诸事实的道德哲学不可能是社会的善或幸福,亦不可能将此作为人们行动的第一源泉,因为社会的善或幸福通常与个人的善或幸福是相对立的,甚至社会的善或幸福是需要牺牲个人利益来成全,社会幸福实质是由个人出于纯粹的无私所产生的结果。实际的社会和道德生活首先是对个人来说的,为了实现社会的共同善的“伟大理想”要求个人勇于自我牺牲和强调道德的生活是人生奉献的论调不近“人情”而徒有高尚,社会的幸福和利益不能等同于个人的幸福和利益,个人是为自身而存在,他不是社会存在的附属品;而功利主义者和进化论者混淆了道德问题的社会方面和个人方面,认为社会的善和幸福就是个人的善和幸福,为了整体的社会幸福对个人提出了诸多包含自我牺牲的义务。整体的社会不能代表个人利益和情感的全部内容,这是非道德的。诉诸事实的道德哲学把个人主义放在首位,但并不否定整体的社会利益和价值,真正的科学的道德哲学是基于个人展开的,由个人推及社会,由社会再回归到个人,实现两者的统一。
个人主义作为道德哲学的出发点,这是科学的道德哲学的前提,而其核心内容是生命事实,生命是道德哲学的主体,是道德实践主要的执行者和承受者。居友借喻“所瞄准的靶心”的例子认为人们有意和无意的努力都朝着一个中心努力,“科学不再把人看作是与世界的其他部分相分离,在动物生命的阶梯上,从上到下,生命的法则都是同一的”[1]。人类和所有生物的生命法则是一致的,基于生命事实的道德哲学的最高法则蕴含在这个共有的生命法则中,它们共有一个目标,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善;善具有模糊性,在形而上学中无法确定,也不是人们普遍认为的义务或幸福。在生活中,人们共同的目标和行为产生的原因是混在一起的。在功利主义者眼中,快乐和痛苦是决定人们行为的根本原因,认为有意识的生命都在追求一条趋乐避苦的道路。而居友认为快乐和痛苦是生命事实本身的意识领域和无意识的领域相互作用的结果,对行为起决定作用的是生命运动中的意识活动。他更加敏锐地意识到意识领域之外的无意识领域的存在,发现无意识领域的作用具有重要的伦理思想价值。人意识中的理性认识只是掌握一部分的生命行为,甚至这种掌握的角色更多的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冲动的代理,意识下的习惯性生命行为的原因是无意识领域作用的结果。而古典道德哲学只是关注理性指导下的意识领域,忽视了无意识领域对人类行为的重要作用,真正科学的道德哲学探究“由纯粹的生命努力所致的行为,是如何经常不断地导源于生命的无意识的深处,并进入意识领域;其次要表明,行为在这新的领域中何以被减弱,甚至常常被中止”[1],即意识领域和无意识领域,以及两个领域间的相互作用对人的行为的影响。所以人们期望所在的目的就是意识和无意识相互作用下生命运动追求的道德生活。
生命事实本能既限定每一种有意识行为的目标,也是产生每一种无意识行为的原因,而生命的唯一的抽象物是力量,它既是最基本的事实,也是必然的理想,这种力量直指无意识的本能冲动,因为它超越和障蔽了意识本身,构成人们普通意识中的残留物,但也正是这种力量的产生和扩张推动意识和无意识领域的相互作用[1]。生命活力的不断增加导致生命中的快乐也不断增加,人们对快乐的欲求根源是生命本能冲动的维持和扩张产生的结果,即表明功利主义者认为生命最主要的追求是快乐和幸福,这些其实只不过是生命力量扩张的外化的结果,真正的内在原因是生命力量的消耗,正是这种力量的消耗产生了所谓的快乐道德哲学。生命甚至被神秘主义者所接受,作为构成人们全部行为的动力,所以求生是所有生命者欲求的必然法则,这也是基于生命事实的基本道德法则,没有生命,就没有本能力量,也就不会有道德哲学。“唯一并系统地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伦理学,其作用可以这样规定:它是一门对其对象来说具有所有维持和扩张肉体与智力生命的手段的学科”[1]。维持生命是求生法则的第一要义,那么扩张生命(或者消耗生命)是求生法则的第二要义,生命需要基本的营养吸收以维持生命,也需要扩张生命来释放生命,增加生命的强度。
科学的道德哲学构建之科学性主要体现在:第一,道德哲学强调个人主义的首要性;第二,道德哲学的出发点是生命运动的基本事实;第三,求生是生命的必然的法则,也是道德哲学的基本法则。基于生命事实的个人主义道德哲学,它以生命为基础,对当代的道德哲学的构建具有重要意义,生命本身的至上尊严在社会和个人发展过程中都是不可忽视的,给予生命足够的尊重,道德才具有生命力(活力),取消生命的考量不论多么“亮丽”的道德理想国都是一座空城,不具有任何意义,都是非道德的。此外,居友对无意识领域的关注构成了探索道德领域完整的拼图,无意识的本能冲动是人类道德行为的来源,生命运动中意识和无意识的相互作用构成了生命事实的基本原则,即道德生殖。
营养的吸收和消耗维持着生命,生命在营养的消耗中实现了生殖,生殖是个体营养和生长过剩的表现,生殖的行为让生命变得愈加丰富,这是生命真正的存在形式,也是生命运动延展和扩张的基本形式。生命的生殖性行为使得生命进入了新的道德阶段,力量过剩对整个机体产生影响,给过剩的生命施加压力,推动个人走向他人,走向社会,真正的生命约束性原则是理智上的利他主义倾向。道德的原则是生命繁殖力量的扩张,这是个体生命的本质,是内在生命力量产生的行为源动力。生命在行动中增强其内在力量,扩展其所有形式的活动,思想就是这种浓缩的行为,以及高度发展的生命扩张成果。
道德的内在运行机制和生命的基本运动具有一致性,科学的道德哲学构建依托于过剩的生命所展现的生殖力和扩张力,道德和生命的生殖性相结合产生了道德生殖,这是基本的道德原则。道德生殖的具体内容包括性生殖、智力生殖、情感和感觉生殖,以及意志生殖等四方面的内容。性生殖是个体生命道德生殖的内在表现,它开始了世界的新的道德阶段,改变了生物体的孤立局面,逐渐将生命的重心由自身转向他人。只有充裕的生命,才有生殖的能力,对此,居友用人一生的不同阶段进行论证:小孩和老人的生命是不充裕的,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大部分行为具有自私的特征,而青年人生命力旺盛,有过剩的精力可以奉献给社会,正是性生殖的活动产生了家庭,组成了社会,消耗的生命也实现了最大的价值。除性生殖以外的生殖是个体生命道德生殖的外在表现。首先是智力生殖。智力生殖产生思想财富,个人智力的成果虽然归属个人所有,但是思想果实最终归整个社会共同享用。人的机体不可能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完成双重消耗,智力生殖和肉体生命的健康在某种程度上成反比,智力生殖的过度消耗会损害肉体生命,也有滥用智力的情况,生殖的一般原则是“消耗只应当是生命的激动,而不是生命的耗尽。”[3]。但是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在对生命的状态和质量的影响上,智力生殖的需要比性生殖的需要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其次是情感和感觉的生殖。依赖人类所共有的同情心,人类的情感和感受是可以产生共鸣的,具有直观性和经验性,比如说美的东西和善的东西,虽然定义不同,但是人们对美和善的情感和评价大多是肯定的、积极的,带给人们的感觉更多的是快乐的和幸福的。实际道德生活中,人们需要社会交往,需要通过思想和感情的交流来丰富自己,高级的快乐有冲破狭隘自我的活动空间的本能和力量,在突破后的扩张和交流中能得到比自己独自享有的更多的幸福。同样他并不提倡有些人放纵利他主义,过多的为了他人忽视自身,过度去消耗自身生命,甚至抛弃自身对家庭的责任,这种行为对人类的发展没有益处。最后是意志的生殖。人的一生会确立很多目标,这些目标需要依靠人的意志在行动中体现。一旦人类意识到惰性存在时,这个种群的人们就会焕发出生机与活力,在这种清晰的意识中用自身的意志去战胜惰性。对于现代人来说,集中注意力的工作就是意志繁殖最恰当的标志,而一些罪犯身上则保留着古人厌恶劳作的社会性痕迹。人们赞美工作本身,工作作为一种生产方式促使人们融入社会,实现自身价值。在生命活力的表现中工作是最好的形式,而只有当它带上自私的资本积累的特征时才是一种危险的存在,并且会因无所事事而抑制活力的发挥。意志和工作对于人们生活来说是必须的,这种需要的表现形式为对荣誉和名声追求的“抱负”,同时也是一种行为或言语的需要,以比较粗劣的形式如精神动力、肉体活力或神经紧张等展现出来的过剩生命力。拿破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意志生殖力的代表,不过他妄图用自己的意志取代他人的意志,这时意志是作为实现其野心的被动工具;这种意志生殖的感受力少,不具有思想性和价值性。在某种意义上,防止意志力生殖的滥用很重要,意志生殖和感受力生殖往往是反向生长关系。
道德生殖原则是充裕生命的基本扩张方式,正是在上述的生殖中生命的力量得到了最好的释放。人本主义哲学家和精神分析心理学家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提出,内在生命需要扩张是客观存在的事实,“生命有它的内在动力,它要生长,要得到表达,要生存下去。似乎一旦这种倾向受到阻碍,生命的能量就会分解,就会转化为破坏能”[2],正面地支持了居友内在生命扩张理论,抑制地生命会损害自身,甚至会危害他人或社会。居友基于生命的第一阶段的营养和吸收,到第二阶段的产出和生殖,道出生命的本质,生殖是生命的充裕,是真正的生存,消耗是生命的一种状态,吐故纳新。“最完善的生命同时也将是最具社会性的,个体生命的理想是共同生活。”[1]社会和道德的人期许生命的扩张,个体生命的进化和社会生命的进化相当,前者是后者的可能和原因,进化论思想中盲目的细胞生命证实了本能的扩张倾向,实现细胞融合,寻求更大的生存空间。生命内在的扩张倾向和道德生殖的四个原则证实了个人和他人的利益不是表面上对立的关系,在生命本质层面上两者是统一的,并且利他主义在道德哲学的基本原则中处于主导地位。
科学的道德原则并非是超越生命的理智的、永恒的和超然的法则,而是根植于生命的法则,生命自身管理自身。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在生命中实现和谐,解决生存竞争中人们之间的利益之争,虽然道德哲学的出发点是个人,但是个人主义下生命事实的本质是社会性的,生命运行的内在机制是道德生殖,个体生命的道德生殖的原则使个人走向他人,走向社会。这种行为是一种利他主义的直观表达,道德生殖原则消解了个人和社会的对立关系,两者本质是统一的。道德生殖中扩散和自我牺牲的选择的生物学规律是生命本性中生长、扩散的结果,即使潜在的危险会威胁生命也不能阻止生命的扩张行为,它积蓄力量,储备活力。生命不是计算,而是行动,生命为消耗本身之快乐,它意识到自己过剩的生命力,为了避免走向毁灭,而走向他人增强自己的力量。他认识到生命事实在道德哲学中的主体地位,极大认可内在生命在道德中发挥的能动性作用,它是一种内在生命道德论,具有积极乐观的思想倾向。
科学的道德哲学是以个人的生命事实作为基础,但是并不排斥形而上学的沉思,事实和形而上学是生命的两个不同领域,不会相互妨碍,正如柏拉图思想中将世界分为“可见世界”和“可知世界”,甚至现实中可能事实需要形而上学的庇护,“真正的事实的知识不损害趋向理想的动力,科学也不损害形而上学”[1]。在道德哲学中,生命事实的领域需要并重视道德中形而上学的沉思是必要的,就如同经济学在政治学和社会学中发挥的作用,人们必须给自己的行为确立形而上学的根据。假设一个未知数X是行为的本质,这个未知的和中立的X仿佛是供雕刻家雕刻的大理石,道德学家就需要有意识地根据自己未来行为的某些观念模式来塑造这个行为的本质X,而这些未来的观念模式可能会被看作虚无缥缈的思想,甚至有孩子气的特征,包含一些幻想和错误的因素,最可爱和最让人珍视的情感可能往往是最易被欺骗的情感,自相矛盾的性格在最伟大的天才身上更易凸显。所以道德中形而上学的沉思的原则本身应该被确立并做出限定,但这些限定只能通过假设来完成。
道德哲学中形而上学的沉思存在的必要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作为生命事实的本体需要依赖形而上学作为“范本”来获得道德价值,人类历史上众多重大价值的实现都是依赖形而上学或者宗教的名义来完成的,人们促成自己行动的方式依赖于所具有的关于事物形而上学本质的塑造。其二,评判形而上学理论不能依据科学认知下是否绝对真实,因为其自身的假设性,所以它们的真实性无法被证明,真正评判它们应该看是否具有生殖力,是否能最终变成真实的存在,有些在当时条件下无法实现的东西并不能彻底否定它们的生殖力,19世纪的人们肯定无法想象现代大数据和智能化的信息时代下人们生活的模样。在普遍进化的观念看来,一个狭隘和无聊的真理并没有比一个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错误更具有真实性,因此肯定形而上学的价值对于科学的道德哲学是必要的。其三,借用经济学的一些概念,形而上学的沉思在思想领域(道德哲学)中不是作为生活必需品出现,而是扮演着消费品中的奢侈品角色。最初看来它没有什么作用,但是随着道德的发展它的作用才会慢慢显现出来,没有它人们的生活还可以继续,但是失去它人们的生活会失去多重色彩;有时候人们面对的生活,会需要以前不必要的东西,实践需要形而上学,甚至某些情况下缺乏它会导致事实无意义的局面。理智下的人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中,一个现实世界,另一个理想世界,人们需要在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世界中汲取现实世界中新生的活力,理想世界是多元的,没有定论,但是人们并不能彻底摆脱它对我们现实生活的影响。
道德哲学中形而上学的思考产生于生命的扩张,确立形而上学观念的界限(事实领域中)来保证它的合理性,不侵犯实证科学,这是值得重视的事情。因此人们需要对形而上学的基本特性有一个清晰的认识。首先,形而上学的范围是个体事实中非生产性的牺牲,人们无法用经济价值来衡量;其次,它本身具有假设性,这是作为个体生命事实对可能性的一个预测和判断,假设越具有可能性,那么对于个人来说越具有真实性,人们自然会遵守这种法则;最后是这种牺牲和可能性的预测与个体生命的实际情况有关,形而上学的沉思不具有一致的目的性。关于道德哲学中形而上学和事实的关系,居友有一段清晰的概括:“道德哲学的根基是自然主义和实证的,但它在顶点上则进入了自由的形而上学领域,有一种一成不变的道德哲学,那就是事实,当这种道德哲学还不充分的时候,为了使它充分起来,就出现了变化的、单个的道德哲学,那就是假设”[1]。科学的道德哲学的基石是生命事实,这是不可动摇的,但是“一成不变”的生命事实需要形而上学的沉思来拓展和丰富生命的厚度,实现生命的真正价值。
道德生殖下的行动本能让道德中形而上学的沉思成为实现价值的工具,这是科学的道德哲学重点强调的,行动是一种新的信仰方式,不论什么样的思想,只有行动才能实现它的价值,才能把形而上学中的可能变为真实,思想和行动必须具有一致性。行动就是一种确定和不确定东西的中介,在怀疑和信仰的两岸扮演着沟通的桥梁,它让生命事实和形而上学实现了完美的结合,也让生命事实更加的丰富并成为现实。行动也是一剂治愈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良药。悲观主义在他看来就是因为人类在追求无限的东西而产生的痛苦,实质是在抱怨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只有行动才能消解人类在悲观情绪下的负担,缓解这种压力;同时也是行动在乐观主义中实现活力的消耗,承受现在的损失,实现未来的想望,在行动下实现生命的扩张运动。
道德哲学中形而上学的沉思,是对科学的道德哲学中生命事实的补充和丰富,本质上形而上学的理想体系是开放的,学说愈是多样化,愈证明了思想的丰富性,愈能产生更多的行动,生命也愈加的绚丽多彩。这样形成的真正真理具有独立的精神性,但是不妄图去统治他人的精神,这种思想道德与妄图统一他人的专制主义道德有根本区别,它是一种不断探索的信仰,不是无穷尽的欲望,而是不满足于拥有的既成真理。每个个体生命都是独特的,产生的思想也就不会是同一的而是多样的。在这样多元理想世界中,人类的智力秩序不会发生剧烈的革命的变化,而是一种渐进的变化,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
科学的道德哲学构建的科学性主要体现在本文的第一章中,这是构建的前提条件;道德生殖是生命事实的基本原则,这是作为道德哲学运行的内在机制,正是在道德生殖的作用下推动了生命事实和形而上学的沉思的糅合,使得形而上学作为生命事实的丰富和补充,完成道德哲学的最后拼图。不同的生殖形式让充裕的生命发挥价值,让既定的道德变得愈加丰富和饱满,人们需要做的就是把形而上学基于假设性的前提限定在合理的范围内,而不致其冒犯自然主义和实证科学,这样多彩的生命的背后形成一个开放的、多元的思想体系。不同于当时的道德理论要么基于事实坚持经验主义,拒斥形而上学,要么认为道德是形而上学的内容,和事实无关,居友的道德哲学观点缓和了两者的对立。
居友认为科学的道德哲学构建应该将个人主义放在首要位置,生命事实为道德基石,在道德生殖下展开的生命运动显现的本质是一种利他的社会本能,利他主义是道德哲学最终实现的理想。从生命的角度审视居友的道德哲学具有合理性。首先,以经验的生命事实出发探求道德问题具有科学性,先验的原则和命题讨论脱离实际道德而空谈理论体系,正如英译本《无义务无制裁的道德概论》的作者格特鲁德·卡普坦在序言中写道:“居友所构筑的不是外在的上帝权威或外在于我们自由之上的绝对命令的权威(甚至伟大的康大亦或多或少这样来看道德),他构筑了一种冲动和情感的自然决定论,这种冲动和情感通过反射和经验而得到训练,这是它们自己的规律”[3]。其次,谈论道德本身不能忽略生命现象,万俊人评价道:“生命现象是一切现象的基础,生命存在是人类最根本的事实。因而人类的一切道德行为原则必须从生命事实本身寻找根据。人类的道德无须任何外在的神灵天启或社会压力,也不必诉诸人的心理恐惧或精神信仰,而只能基于生命自身的存在和运动”[4]。通过生命的概念开创自然主义的道德研究。最后,从人类生命的进化思想看,人是生物界的一部分,不过是一种高级动物,生物界有同一的求生法则,广义的道德不仅存在于人类社会中,它的范围是属于整个生物界的。
从生命现象中看待道德也具有相应的局限性,他认为的生命事实更多的是基于肉体的生命,基于生命的生物性本能来解释生命的扩张现象,思想和行动都是生命本能扩张产生的结果。皮尔森认为这是一种“冲动优先于善的哲学推论”[5]。无意识领域隐藏着的本能冲动是人们行动的真正来源,道德哲学的所有构建和解释都依托于无意识的本能和意识的反思之间相互作用,是一种非理性主义的思想。以生命现象来解释所有道德过于牵强,道德是受多种内在和外在因素综合影响的产物。此外,论证个人主义的首要性的过程中存在两点漏洞:第一,只看到生命运动中的社会性,而忽视个体求生的自私的本性存在,利己主义思想在生命现象中有存在根基,夸大了个人的社会性而得出了生命事实下的道德哲学中的利他主义思想;第二,从个体生命在扩张本性得出了生命在利他的社会性的过程中忽视了复杂的社会环境对个体生命的影响,仅仅单方面强调了个体对他人和社会的影响。
道德中形而上学的沉思作为对科学的道德哲学的补充,这里可以解释为居友热衷于将康德的伦理学自然化,是为了修补“休谟问题”导致“事实”和“价值”产生的“裂痕”所做的努力。他认为“事实”和“价值”两者之间不是绝对的对立,“事实”需要“价值”的补充。生命的生殖和扩张是基本的生命事实,在扩张过程中,需要形而上学的真理之光的照耀,使生命的价值得到最大限度的扩张,现实世界和理想世界都是人类和道德所需要的,生命需要在理想世界里建立崇高的价值来维护人类的独有尊严。把生命放进形而上学的理想中,用行动联结生命和思想,所有行动的选择以生命的本能求生原则和道德生殖原则为依据,这个理想的形而上学王国就这样“自满”的以为实现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统一,但是现实是个人在社会中会遇到很多复杂的情况,比如生命伦理学中的“堕胎问题”。出于孩子的生命的角度,每个孩子都是有权利活下来,基于生命至上的原则,堕胎的行为是非道德的,但是基于某些特殊的情况孩子的出生可能会给孩子的妈妈带来巨大的痛苦,会严重影响孩子母亲的生活,孩子母亲的生命也应得到尊重。虽然现实道德的问题不可一蹴而就,但人们对道德的考量是无论如何不应该越过生命的底线。
道德哲学的构建基于内在生命的视角,是居友赞同道德强大的内在作用的表现,“在这里不需要任何神话来唤起人们对善和普遍友爱的热情。伟大而美丽的东西就足够了——它完全能带来灿烂的光辉。”[1]他对生命洋溢的力量给予一种积极的乐观主义态度。人们在生活中感受到更多的是道德的外在约束,人应该是一个道德的人,勇于承担作为一个有道德的人的责任和义务,不道德的行为会受到外在制裁的,但是他取消了道德的外在义务和制裁作用,个体生命的道德本身是认可这种扩张的道德生殖,这种生殖产生了人们原以为的外在的道德义务,他命名为义务等价物。这些其实并不是外在义务,而是生命本身散发的光芒,生命的内在力量的扩张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真正的道德不需要外在社会的道德约束。显然这种无义务无制裁的道德观念扩大了道德的内在作用,忽视了外在道德约束的必要性,低估了整个复杂的社会对道德多方面的影响。然而这种生命道德哲学具有一定积极意义,“伟大而美丽”的生命是值得人们去关注和尊重的。道德只有围绕着生命展开才是活的道德,不然只是一潭死水,同时也不能仅围绕生命展开,这样的选择和思想最终会扼杀生命的活力。活的道德需要个体生命的围绕,也需要社会的哺育和关怀。
居友科学的道德哲学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和道德价值。道德的基础是生命自身的自律,是内在道德作用的发挥,当代道德建设需要重视人们对道德自身的认同和道德底线的坚守,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需要我们共同的道德认同和努力。生命经历着自然生命、文化生命和道德生命,道德生命是一种自律道德,而先验性道德致力于一体化道德秩序,是一种他律的道德,这种外在的道德会损坏内在道德,破坏道德生命的建立。自律的道德生命对“伟大而美丽”的生命保持有信心,而科学主义的盛行贬低了生命的尊严和价值,科学主义思想中缺乏敬畏思想,当代社会的道德建设应该重提人道主义者施韦泽的敬畏伦理学,“敬畏生命产生于有思想的生命意志,它包括对世界和人生的肯定与伦理”[6],应当以尊重生命为底线。生命是神圣的,尊重生命,爱护生命,正视一切生命休戚与共的责任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