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宁,赫 坚
(1.长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吉林长春130032;2.吉林省教育学院,吉林长春130022 )
自日俄战争后,日本夺取了苏联在北满的势力。“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几乎控制了整个“满洲”。日本为了巩固其对东北的控制,刱造了伪满傀儡政权,同时日本为了继续向北扩张,利用《日满议定书》等一系列文件,牟取了维持伪满洲国的国防及治安权利,并且执行“日本满共同防卫”的体制。而苏联却出于国内社会主义建设无暇南顾的缘故,对日本的战略扩张采取暂避锋芒的态度,只能巩固其在远东地区的势力及防务。日本就这样将其控制下的伪满洲国的国防线逐步推进到了乌苏里江、黑龙江沿线,与苏联接壤的地区。
1936年3月9日,在军部把持下的广田弘毅内阁组阁,标志着军部对日本的大政方针起到决定性作用。广田内阁组阁后,扩大战争范围,试图赚取更多战争利益。苏联对中国抗日战争的支持阻碍了日本在中国建立帝国主义殖民统治的进程,致使日本加紧了对苏联作战的准备,开始在“满”苏边境设置军事力量。
在日本军部中,陆军主张以中国作为跳板,针对苏联开始“北进”,而后将矛头转向南方的英美等国。而海军则主张以中国作为基地,将目光瞄准东南亚,实施“南进”。无论是“北进”还是“南进”政策,均是以先吞并中国为前提,谋求日本进一步的对外扩张,也就是把侵略中国作为既定国策。1938年7月末至8月初,日本策划了张鼓峰事件,日本投入兵力近7000 人,火炮37 门,而苏联迅速集结一万五千余人,火炮237 门,坦克285 辆,战机250 架来迎战。在张鼓峰事件中,日军惨败,这让积极“北进”的日军意识到苏联这个对手的强大。那么“北进”中如何调整对苏联的作战准备就变得十分重要。
自1933年至1938年末,日本关东军先后在我国东北地区,设置了共十三个阵地工程。为沟通各军事基地,从而更有效地为战争服务,日本参谋部做出了修筑“国境地带”来支援战争的总体部署。“国境地带”分三段部署,各段之间紧密配合、互相联系。但“国境地带”处于未被开发的蛮荒地区,没有适应现代战争需要的各种条件。而日本却要达到在战争开启后,“国境地带”能够就地征兵,补足军需,最终建立自给体制的目标。所以对“国境地带”的建设就成为棘手的问题。1938年12月10日,日本关东军制定了对伪满洲国的《有关国境方面的国防建设的要求事项》,12月25日,与伪满洲国协和会、特殊会社的实权人物召开国境建设会议。会议组成了以伪满总务长官星野直树为首的国境建设审议委员会。关东军第四课课长片仓衷带人考察了北部“国境”,在黑河、海拉尔等地召开现场会议。1939年3月16日,片仓衷代表关东军力促伪满洲国尽快出台“国境”建设的基本大纲和计划。随后,国境建设委员会拟定《国境建设施策基本纲要》,为了掩人耳目,于同年5月15日,改称为“北边振兴计划”出台。
“北边振兴计划”自诞生之初即是一项对苏联备战的综合性战备计划。“北边振兴计划”出台的同时,日本于同年5月至8月又策划并发动诺门坎事件,诺门坎事件充分证明了“北边振兴计划”的军事性特征。“北边振兴计划”是一项综合备战计划,绝不是经济振兴计划,这也从它的具体内容中可见。
该计划具体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开展国防建设,以军事基地建设为基准,大力发展交通、通信行业以及航空整备。发展电汽、自来水和城市计划。日本预定投入经费6 亿元来推进铁路建设,并在管理效率、装卸效率和其他运输机关互相联动的提高上投入主要力量。汽车、公路的整备是公路改进的重点。汽车要完全配合铁路的联动,在任何地区都能畅通无阻。整备汽油站、选择汽车种类、增加汽车数量、维护公路沿线,克服各种困难环境来保障线路畅通,并增设国营飞机场。在通信中,新铺电话线约4 万公里,新设无线电塔10 座,公共收听站约2000 处,完善北方电信网和主要干线。增设邮政局,扩充邮政办事处。花费约1300万元整治城市、防洪、修改河川,以应对城市水灾。日军为打击东北地区的抗日武装力量,将“北边”第一国境地带划为大军事基地区域。
另一部分是边境地区的行政建设,主要将殖民统治向战时军事体制转变。“北边振兴计划”出台后,伪满洲国打着“振兴民生”的旗号来扩大巩固军事基地的建设,使军事基地司令官的权力被扩大,甚至对该军事基地所在地区都拥有绝对的权力,即所谓的“区署权”。为了实现殖民统治向军事体制的转化,“北边”各省成立“省防卫委员会”,实行“军官民”一体的体制。委员会的委员由省、特殊会社、协和会以及满铁的代表组成,委员长由当地驻军司令部参谋长充任。军部决定的各项事宜由该委员会贯彻执行,从而保证军司令官的最高统治权。军事基地司令官获得“区署权”后可根据实际需要任意发令。伪满政府在日本的授意下将行政机构进行整改。增加行政机构数量,重新划分行政区域。伪满政府在伪牡丹江省新设绥阳县;在伪黑龙江省新设鹤立、林口二县;将伪龙江、滨江、牡丹江三省中靠近苏联的区域划出,重新设立伪东安、北安二省。在新设的伪东安、北安二省以及伪兴安北、牡丹江、黑河、三江、间岛各省都增加了行政机构并增设人员。将各部大臣权限移交省长,致使省长权力扩大,遇事可根据军事需求自行处理,不必层层申请,而不再实行次长制。省长权限扩大后,“北边”各省省长、县长逐步变为日本人担任,仅余个别职位由汉奸继续充任。“省长”和“县长”成为实际上地方最高统治者。
由上述内容可见,“北边振兴计划”是披着民生振兴的外衣,而实行军事备战的综合性战备计划。日本强行迁走“北边”当地住户,同时从日本迁来大批开拓民,为关东军补充了兵源,又为军需生产提供了保障。其中虽有民生建设项目,却不是为了振兴我国东北地区经济,相反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军事需求,这给东北地区人民带来深深的苦难,并大量掠夺东北地区的资源。“北边振兴计划”一方面进行对苏作战的准备,一方面在东北加强其殖民统治,同时对东北进行经济掠夺。该计划开展后,关东军在“北边”增兵至70 万、战机数千驾、战马十四万余匹。随着日本在中国战场陷入胶着状态,将兵力南调,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将更多的兵力调往太平洋战场参战,至1942年后,日本在事实上开始了南进政策,以北进为最终目的的所谓“北边振兴计划”,至此彻底名存实亡。
由于历史原因,清入关后将东北视为其龙兴之地,而长期封禁,严格限制关内人口进入东北。在清之前,东北长期处于边陲之地,经济基础较差,发展落后。而清朝对东北的封禁更是阻断了关内劳动力等可促进东北发展的要素进入东北。在整个清中前期,东北都未获得大的发展。这种情况自山海关开始越向北则越发的明显,黑龙江北部则最为明显。黑龙江地区纬度高,冬季漫长,自然环境恶劣,人口稀少且交通不便。而奉系军阀统治时期,将东北发展的重点立足于今辽宁省一代,所以黑龙江地区长期未能得到开发。
“北边振兴计划”出台前,黑龙江地区仅有四个大型城市,分别是伪滨江省省会哈尔滨特别市、伪三江省省会佳木斯市、伪龙江省省会齐齐哈尔市、伪牡丹江省省会牡丹江市。“北边振兴计划”出台后,东北北部地区城镇发展迅速。“北边振兴计划”中有很多措施都与城镇的产生或原有城市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例如,建设完善的交通体系、通讯网络、城市计划、自来水供给、邮政投递、重新划分行政区域等,都直接促进了城镇的产生和发展。而军用设施、采矿等也都间接促进了城镇的兴起和发展。
“北边振兴计划”出台后,铁路迅速发展,铁路建设的完善使得矿产的运输更加便利,采矿业也由此迅速发展。铁路建设和采矿均需要大量劳动力,这些劳动力集中劳作、生活,另外,铁路交汇处、补给站的逐渐发展,也使得流动人口逐渐稳定下来,使得基本生活设施以及配套措施逐渐出现,这是东北边疆城镇迅速出现的原因之一。该计划中其他各项施策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日伪为获取大量劳动力,从关内诱捕、强掳劳工数十万名,导致北部国境地区人口激增,这是东北边疆城镇兴起的另一个原因。此外,该计划中将行政区域重新划分也是城镇大量出现的一个原因。“北边振兴计划”对城镇的规划中,出于国防建设的需要,大力发展交通业、建筑业、林矿业、农牧业等,并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致使东北边疆城镇迅速发展。日伪时期,黑龙江地区增设了十几个市县组织,除旗、县同城或县市同城外,孙吴、鹤立、林口、绥阳、东宁、桦川、肇源等城均为新设的县城。
这样的发展是存在问题的。黑龙江当时经济水平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也不足以迅速容纳、消化激增的人口数量,这使得当地城镇出现和发展都是仓促的、单一的、浅层化的,并不是有系统规划的、经济结构立体的发展。关内数十万的劳工被迫迁入东北,该地区人口数量瞬间暴涨,出现简易版城镇。但劳工却没有基本生活保障,或因疾病去世,且日伪修筑的大量军事设施要求保密,大量的劳工或因工程的完成而被屠杀、掩埋。随着军事设施的完成,人口数量锐减。人口的锐减,使得这些为安置劳动人口而临时兴建的城镇迅速落没。这一增一减,使得东北北部地区人口呈现非常态化的发展。而人口的非常态化发展,也是城镇的畸形化表现之一。
这种发展还是以对资源的残酷掠夺和对东北人民的剥削为主要途径的,这无异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北边振兴计划”的经费一部分来源于伪满强行发行的债券,但并未将债券偿还。这就将沉重的负担转嫁于东北人民头上,给东北人民带来深深的苦难。另,例如,1939年,在孙吴、瑷珲县强制赶走了3000 名当地居民,征用了9200 垧土地;1940年5月至6月间,为了能给容纳1000 名日本“开拓义勇队”的开拓训练所提供土地,强行将瑷珲县大额泥50户原住居民赶走,占用了700垧耕地。将东北原住民强行赶走,使得数以万计的东北人民流离失所,因严寒、疾病而失去生命的东北人民不计其数。而对土地的占用使得东北地区农业、林业受到破坏;东北地区矿产也被粗暴开发,并用来无偿供给日本的侵略战争,而不是促进东北地区城镇经济发展。
“北边振兴计划”的出台及实施,客观上导致了东北北部新型城镇的出现和原有城镇的发展,但这种发展是不合理的。就发展趋势而言,城镇兴起的代价是东北经济被掠夺、东北人民流离失所、无数劳工被残忍地杀害以及东北地区发展结构畸形化。诺门坎事件后,日本从“积极北进”转为“消极北进”,1942年后,日本从“消极北进”转为“积极南进”。至此“北边振兴计划”名存实亡,而该计划中许多预定目标也未达成,例如,伪东安省无线电设备只完成了18%,国境地区警察队宿舍完工35%,伪三江省广播设施因未获得资材配给,工程无法开始,有许多项目由于资材的缺乏,不得不延期或停止,计划中所产生的城镇也就此搁浅。上述问题充分表明了“北边振兴计划”战略下的城镇兴起,是日本为了服务战争、满足战争需要而修建的,这样的发展是揠苗助长式的发展,随着“北边振兴计划”的失败,这些城镇的发展计划又被搁置下来。
“北边振兴计划”在客观上促进了这一地区的交通和工商业发展,不过对当地的中国人民来说,这只能意味着日本殖民统治的加强。虽然“北边振兴计划”所谓的“振兴”的地区是中国的国土,但其惠及的并不是中国人民,而是为日本的国家战略层面扩张而服务的。所以,应战略需要而兴起的城镇只具备单一的军事职能,少数城市具有开发资源的战略地位。但随着资源被掠夺、战争局面的改变,这些城市大多不能健康发展。这些城市在当时结构单一,也不能根据每一处地域的优缺点来合理规划,制定城市发展的合理道路,仅仅是为了满足日本对苏联备战的需求,而不计代价仓促兴起的。以致于战后这些城市虽然得以保留,却长期鲜有改善,甚至出现了转型困难发展乏力等城镇发展的积疾,从而不能顺利转型,继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