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产阶级革命是进入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吗?
——评伯恩施坦、考茨基和列宁的论争

2021-12-01 08:16夏银平冯婉玲
关键词:帝国主义资产阶级列宁

夏银平,冯婉玲

19 世纪末20 世纪初,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进入帝国主义阶段,资本主义的矛盾进一步深化。帝国主义战争使国际无产阶级革命显著发展,二月革命后的俄国具备了社会主义革命的契机。然而,马克思主义理论长期遭到资产阶级的各种攻击和歪曲,改良主义思潮对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其中,被视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继承者,以及第二国际时期马克思主义的权威的伯恩施坦和考茨基,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号,修正马克思主义,宣传改良主义,否定无产阶级革命道路。“无产阶级革命是进入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吗?”这个问题成为当时争议的焦点。在帝国主义战争已经给各国人民带来深重苦难,无产阶级革命已经发展到可以通过武装起义夺取政权的关键时期,列宁深入批判了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的改良主义,号召俄国及世界各国被压迫的无产阶级人民群众及时抓住革命时机,奋起斗争夺取政权。了解伯恩施坦、考茨基和列宁关于革命与改良的争论,对于我们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尤其是革命理论的深刻内涵及其在第二国际时期的发展,加深对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认识,具有重要意义。

一、伯恩施坦否定无产阶级革命道路,主张“和平长入社会主义”

伯恩施坦是德国社会民主党和第二国际的著名领导人,是最早全面修正马克思主义理论、使改良主义理论化和系统化的政论家。从1896年至1898 年,伯恩施坦就陆续在德国社会民主党理论刊物《新时代》上公开发表批判马克思主义的文章。这些文章后来补充扩展为一本著作,书名是《马克思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以下简称《前提》),于1899 年出版。伯恩施坦在《前提》及其他相关文章中,全面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经济学和政治理论,进而否定无产阶级革命道路。

在哲学方面,伯恩施坦批判了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他一方面批评历史唯物主义过于强调经济因素的决定作用,过于强调历史的必然性,是一种宿命论,主张应当重视人的道德、意志等“非经济因素”,重视人的主观能动性;但另一方面又批评马克思忽视客观经济条件,以黑格尔的纯思辨的辩证法来为布朗基主义革命暴动狡辩,批评《共产党宣言》中对革命的预测是“黑格尔的矛盾辩证法残余的产物”[1]。伯恩施坦把历史唯物主义视为“经济决定论”,把马克思和黑格尔的辩证法混为一谈,并且割裂了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法的内在联系。

在经济学方面,伯恩施坦批判了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学说。他把这些理论看成是“纯抽象的概念”或“纯思辨的公式”[2],认为这些理论考察的是商品总体范畴和整个生产过程,因此不适用于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个别的商品或商品范畴”以及个别的生产部门。伯恩施坦分析了西欧国家的经济形势和阶级结构的新变化,并以此否定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判断。首先,他以德国工业和英国农业为例,说明在西欧大部分资本主义国家,只形成了“中型工业”和独立的农业散户,资本集中并未出现。其次,他还指出一些新的经济因素的出现阻止了普遍性经济危机的爆发,这包括:股份制使社会财产分散;信用制度的灵活性减少了普遍营业危机;卡特尔、辛迪加等垄断组织和企业主同盟的发展有利于更好地组织生产;交通技术的进步有助于消除信用制度的负面作用。最后,他指出社会财富的增长和股份制的发展,使得各种类型的资本家不断增加,这虽然改变了中等阶层的性质,但并没有使他们从社会阶梯中消失。他认为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并没有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和阶级冲突。

在政治理论方面,伯恩施坦提出了“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政治主张。他认为由于资本集中以及严重的两极分化和阶级冲突并未出现,且严重的经济危机没有爆发,资本主义还有很强的生命力;由于无产阶级是由“异常多种多样的分子”组成的混合物,他们有着各种不同的需求,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团结,也不必然支持社会主义,因此不能寄希望于通过“一次群众起义”就掌握政权,从而废除资本主义。他认为民主监督权的扩展、民主自治的建立、民主团体的扩大等向社会主义发展的因素都是逐渐形成的,因此社会主义是“一部分一部分地实现”的。社会民主党应当做的是“在政治上把工人阶级组织起来,训练他们运用民主,为国内的一切适于提高工人阶级和按民主精神改造国家制度的改革而斗争”[3]。伯恩施坦认为议会斗争是迫使资产阶级向工人阶级让步的有效手段。此外,他高度赞扬资产阶级共和制,认为它赋予人民充分的自由。社会民主党只要扩大对国家的影响,就可以“把国家机器转变为一个解放工人阶级的工具”[4]。他并不看重能否实现“社会主义最终目标”,认为运动就是一切。伯恩施坦后来还批评苏维埃俄国的无产阶级专政,指责它“实际上压迫工人阶级,压制企业主;导致官僚机构的膨胀”[5]。

总体上看,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和经济学理论的批判是比较粗浅的,但他比较敏锐地洞察到19 世纪末西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一些新变化。然而,伯恩施坦对这些新变化的解释并不准确,他提出的“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政治主张遭到同时期德国国内及第二国际一些学者的批评。

二、考茨基对“和平过渡论”既批评又调和

考茨基也是德国社会民主党和第二国际的著名领导人,长期担任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央理论刊物《新时代》的主编。他与伯恩施坦曾建立了亲密的友谊,两人共同参加了《爱尔福特纲领》的起草。考茨基曾顾及两人的交情,没有立即批判伯恩施坦,但在伯恩施坦的《前提》一书出版后,考茨基就陆续发表文章批驳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经济学理论的歪曲,批判他的改良主义政治主张。然而,总体上看,考茨基的批判并不彻底。

考茨基批评伯恩施坦依靠折中主义“摆脱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逻辑和统一性的束缚”[6]。为了系统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考茨基写了《唯物主义历史观》这本哲学巨著。但他对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理解是有局限的。考茨基和伯恩施坦都受到了当时所流行的达尔文主义的影响,而考茨基所受的影响更深。考茨基总是把社会发展与自然进化作类比,过于强调量变,而忽视质变,以庸俗进化论来解释历史进程。同时,他对黑格尔辩证法也缺乏了解,把它视为马克思学说中的“叛变性因素”,不懂得唯物辩证法的实质及其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重要意义。因此,对马克思主义是“历史决定论”,考茨基未能彻底反驳,他过于强调“社会发展由社会的经济基础决定”,否定无产阶级的“道德理想”“革命斗志”的历史作用[7]。这些局限都影响了他对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和无产阶级革命策略的认识和判断。

关于马克思的经济学,考茨基批评伯恩施坦不懂得理论与事实、规律与现象的辩证关系;不懂得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这些“纯粹思维”不是价值的“事实”(现象),而是价值的“理论”(规律)。考茨基指出“纯粹思维”试图发现某些“貌似神秘的事实”(规律)及其与经济生活中人们所共知的事实之间的关系,来阐明这些“神秘的事实”。但他也认为马克思的经济理论还不是很完备,应当根据新的历史事实,使用新的研究方法来发展马克思的经济理论。对于伯恩施坦否定资本集中、经济危机、两极分化,考茨基都进行了反驳。首先,他引用伯恩施坦文章中所使用的德国工业的资料以及其他数据资料,论证了小企业的经济活动范围在不断缩小,大工厂大企业的数量和产值比重都在迅速增长,资本集中的趋势没有变。其次,他指出伯恩施坦所说的交通工具、信用制度的发展都不能消除经济危机,只会使更多商品充斥市场,从而使危机的进程加速,使危机的破坏作用增强。最后,他指出虽然一个“新中产阶级”正在形成,但这个阶级所处的经济地位影响着他们的政治态度,他们终究会加入反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当中。但考茨基把经济危机的根源归结为生产不断扩大与消费不足的矛盾,他认为随着资本输出和世界市场的形成,资本主义将进入“超帝国主义阶段”,国际垄断同盟将加强合作,共同和平地剥削世界,各种矛盾和危机将得以消除。考茨基未能抓住经济危机的真正根源,未能认清废除私有制才是解决经济危机和两极分化的根本出路,因而也未能认清无产阶级通过革命斗争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继而实行公有制的重要性。

考茨基在批驳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经济学的歪曲之基础上,进一步批判了伯恩施坦的“和平长入社会主义”政治主张。考茨基指出资本集中和两极分化的趋势没有变,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必然会尖锐化。到了矛盾冲突极端尖锐化的时候,无产阶级就“不得不”起来反抗,夺取政权。考茨基指出“是否夺取政权”是革命派与社会改良派的主要区别。在《社会革命》一书中,他提到,社会改良派否认夺取政权是社会变革的必要手段,而力图使变革局限于统治阶级所允许的范围;革命派“力求由迄今一直受压迫的阶级来夺取国家政权”[8]95。但他还补充强调无产阶级不必马上夺取政权,只要以夺取政权为目标,通过改革来为夺取政权做准备也属于革命派。在《伯恩施坦和社会民主党的纲领》一文中,他指出社会革命与起义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社会革命是人们在原则上确定下来的目的,起义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人们始终只能根据是否合适来判断这一手段”[9]。他指出为了实现彻底的社会变革(或称“社会革命”),可以走“牺牲较小的稳妥的道路”(即和平道路),也可以采用起义的手段,但起义应该在合适的条件下才采用。因此,革命不等于武装起义。在《取得政权的道路》一书中,考茨基进一步指出革命是需要条件的,当无产阶级的力量强大到能吸引绝大多数人民时,无产阶级革命才能实现;而在条件还没成熟前,社会民主党应当利用议会斗争,利用党的影响力,使资产阶级政府做出一些改革。考茨基总是以条件没有足够成熟为由,把西欧国家无产阶级革命任务的完成视为遥远将来的事情,在现实斗争中采取伯恩施坦的那套议会斗争和平改良策略。考茨基也批评布尔什维克的阶级专政,认为它背离了马克思关于阶级统治以民主为基础的思想[10]。

综上所述,考茨基虽然批判了伯恩施坦的“和平长入社会主义”政治主张,但他的批判并不彻底,他与伯恩施坦在立场、观点和策略选择上都存在许多相似性,他其实是在革命路线和改良路线之间调和。总体上看,考茨基只是在原则上主张革命道路,实际行动上却主张和平改良。在帝国主义时代,在西欧资本主义发达国家,随着资产阶级政府权力的加强,无产阶级发动武装起义推翻资产阶级统治而成功夺取政权的可能性似乎很渺茫,而通过议会斗争和罢工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争取到一些民主权利,迫使政府作出一些改革。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的议会斗争策略看起来似乎更符合实际,因此,这些改良主义思想在当时吸引了不少支持者。

三、列宁的批判与论证

伯恩施坦的著作传入俄国后,沙皇当局把这些著作指定为“工人读物”,马克思主义的敌人把伯恩施坦尊奉为马克思主义的“毁灭者”。在伯恩施坦的《前提》一书出版后,列宁立即批阅了此书,写下了伯恩施坦没有“认真进行独立批评”,是“胆小的机会主义者”等评语。1908 年出版的《马克思主义和修正主义》一文,是列宁全面揭露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彻底批判改良主义的代表性著作。列宁论证了改良主义的理论基础、现实依据不成立,政治主张不可行,批评改良主义放弃了夺取政权的目标,为了眼前的假想的利益而牺牲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相较于伯恩施坦鲜明的改良主义路线,考茨基在革命与改良之间折中的调和路线更具迷惑性,危害更大。十月革命前夕,列宁尤其重视批判考茨基的机会主义调和策略。列宁在《国家与革命》等著作中批评考茨基对伯恩施坦的批驳当中,隐含了反对无产阶级革命、反对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思想。这包括:一是避而不谈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用无法预先确定的关于打碎旧国家机器的具体形式的问题,来取代关于要不要打碎旧国家机器的问题;二是主张无产阶级应当“通过社会解放来完成其政治解放”[8]95,提倡开展持久而深入的斗争的“社会革命”,回避了急需回答的无产阶级革命对国家的态度问题;三是世界大战爆发时,公然为帝国主义侵略战争摇旗呐喊,反对无产阶级革命,维护本国资产阶级利益。

为了批判改良主义,阐明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宣传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列宁写了大量著作,从不同方面论证了革命道路的普遍性和必然性。

第一,哲学方面,阐明唯物主义历史观不是“历史决定论”,论证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在阶级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列宁在早年所写的《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党人?》一书中,就把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紧密结合的两大“基石”,阐明唯物主义历史观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列宁指出,肯定历史的必然性,并不意味着要否定人的意志自由,以及否定个人的历史作用,但个人的自由活动必须符合历史规律,并汇集到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中,才会取得显著成果。因此,社会民主党应当考虑的是如何吸引广大无产阶级群众共同参加反对资产阶级的革命斗争。列宁还结合各国革命的历史,论述了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在阶级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他指出,从古到今,没有哪个被压迫阶级不经过夺取政权,并用暴力镇压剥削者的猛烈而疯狂的反抗,就能取得统治[11]693。

列宁在晚年所写的《论我国革命》中深刻指出:“马克思主义中有决定意义的东西,即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辩证法。”[8]775列宁正是因为深刻理解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辩证法,而没有把历史唯物主义看成“历史决定论”,所以善于抓住革命时机,成功领导了俄国十月革命。十月革命的胜利,证明了无产阶级通过革命斗争进入社会主义的现实可能性,证明了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是社会历史发展的直接动力。十月革命的胜利也证明了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丝毫不排斥个别发展阶段在发展形式和顺序上表现出特殊性”[12]776。

第二,经济学方面,阐明帝国主义的本质和发展趋势,以及帝国主义战争与无产阶级革命的关系,论证无产阶级革命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列宁就开始对帝国主义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列宁在全面查阅世界各国有关帝国主义时期的经济、政治、社会等各方面的著作,做了20 个笔记本的笔记后,撰写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列宁在书中结合大量详实的统计资料及各国学者的理论,分析了一战时期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新情况,总结了帝国主义的本质和发展趋势。他指出:资本主义进入垄断阶段,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导致卡特尔、托拉斯等垄断组织以及金融资本和金融寡头的出现;垄断并不能消除竞争,反而使竞争更加激烈和残酷;随着垄断资本对外输出扩张,国际垄断组织开始瓜分世界,帝国主义国家之间因为争夺原料、市场和殖民地而引发冲突和战争;帝国主义战争又激化更多矛盾和冲突。因此,垄断资本主义使资本主义的各种矛盾不断激化,是推动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强大动力,“帝国主义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前夜”[13]582。

同时,列宁还揭示了帝国主义时代各国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性加剧,而帝国主义战争造成了帝国主义链条上出现薄弱环节,因此个别国家的无产阶级有可能通过发动暴力革命推翻本国资产阶级统治而首先夺得政权。列宁强调,帝国主义战争带来政治动荡,加剧被压迫阶级的贫困,激发群众的革命积极性,造成了客观的革命形势,但不是所有客观的革命形势都会引发革命,因为即使在危机时代,如果没有外力“推倒”旧政府,它是不会倒的。所以,革命政党应当宣传和发动群众,唤起群众的革命意识和革命斗志,带领无产阶级采取革命行动打倒旧政府。

第三,政治理论方面,阐明国家的本质和资本主义民主制的实质,论证改良主义道路不可行

对于国家的本质,列宁强调国家不是中立的调和各阶级利益的机关,而是被统治阶级操纵的、用于维护统治阶级利益、镇压和剥削被统治阶级的工具。由于资产阶级掌握着国家暴力机关这个“实行镇压的特殊力量”,镇压无产阶级的反抗,所以无产阶级必须通过暴力革命才能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正如马克思说,暴力革命是“每一个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14]861。列宁还指出,资产阶级在帝国主义时代为了获取更多利润,利用他们所操纵的国家机器对外侵略,对内镇压,这是导致矛盾冲突、战争和灾难的根源。各先进国家无论是共和制的还是君主制的,在帝国主义时代都加强了对无产阶级的镇压,国家官僚机构和军事机构都空前加强,因此,无产阶级必须集中一切力量去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

对于资本主义民主制,列宁既肯定了它的积极作用和历史进步性,也指出了它的虚伪性和局限性。相对于封建专制制度,资本主义民主制扩大了资产阶级民主的范围和程度,赋予资产阶级更多的民主权利,也在形式上给予了无产阶级一定的选举权。无产阶级通过议会斗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争取民主权利,迫使资产阶级作出一定程度的改革。但无产阶级的民主参与程度总是受到各种限制,在资产阶级统治下,普选制作为资产阶级统治的工具,只是测量工人阶级成熟程度的标尺,并不可能提供更多东西;议会制的真正本质是“每隔几年决定一次由统治阶级中什么人在议会里代表和镇压人民”[11]150,议会只是愚弄老百姓的“清谈馆”,而不是资产阶级的真正的权力机关;民主共和制只是资产阶级用来掩饰对人民进行剥削的“所能采用的最好的政治外壳”。因此,无产阶级不能指望通过利用资本主义民主制,通过议会斗争就能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得政权进入社会主义。

列宁还进一步阐明了利用资本主义民主制进行合法斗争的改良与无产阶级革命的联系。他认为,虽然资本主义民主制不能消除资本对劳动的统治,不能消除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不能真正缓解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但它会使斗争扩大化、明朗化和尖锐化。虽然议会只是“清谈馆”,但当革命条件还不成熟时,无产阶级可以利用议会讲坛揭露资产阶级反动面目,提高人民觉悟,积蓄革命力量。可见,马克思主义并不笼统地反对改良,马克思主义者也积极争取为改善劳动者境况而斗争的改良,利用改良来争取自由以及为社会主义革命作准备。

四、争论的理论遗产及启示

第二国际时期,伯恩施坦、考茨基和列宁关于“无产阶级革命是进入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吗”这个问题的争论留下了丰富的理论遗产,对于我们理解革命与改良的相关理论问题,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第一,不能孤立探讨“革命还是改良”。伯恩施坦、考茨基和列宁关于革命与改良的争论,表面上看只是关于社会主义实现方式问题的争论,实际上涉及关于如何认识帝国主义时期世界经济政治发展出现的新变化,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尤其革命理论在新的历史时期是否还具有解释力等问题。伯恩施坦、考茨基和列宁都没有脱离具体历史条件,脱离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孤立探讨“革命还是改良”。伯恩施坦和考茨基都敏锐地观察到了资本主义在帝国主义时期出现的新变化,然而,由于对达尔文主义的热衷及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无知,他们都未能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经济学和政治理论,未能正确评析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伯恩施坦和考茨基作为第二国际时期的主要领导人和理论权威,他们基于对欧洲地区新变化的观察、对马克思主义的“僵化”理解而提出的议会斗争改良策略,给俄国及其他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带来恶劣的影响,动摇了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列宁基于对帝国主义的深入研究,在新的历史时期捍卫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并以之全面批判了改良主义,论证了在帝国主义战争时期,无产阶级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第二,革命不一定都是暴力的。对“无产阶级革命是不是进入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的探讨,首先应明确革命的内涵与革命的方式。“革命”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的内涵。广义上讲,革命是指推动旧事物向新事物转变的根本性变革。在社会变革中,革命通常是指被压迫阶级用暴力夺取政权,破坏旧的社会制度和旧的生产关系,建立新的社会制度和建立新的生产关系。提起革命,人们通常想到的是暴力革命(武装起义)。然而,革命能否采取和平的方式?考茨基提到,“是否夺取政权”是革命派与改良派的主要区别,但革命不等于武装起义。考茨基指明了革命的关键是夺取政权,而夺取政权不一定都要采取武装起义的暴力方式。事实上,马克思和恩格斯也并没有排除和平革命的可能性,但他们依然强调暴力革命的重要性。马克思在1872 年的一次演讲中指出,考虑到各国的制度、风俗和传统不同,美国、英国以及荷兰的工人有可能通过和平手段达成目的,但他紧接着指出“在大陆上的大多数国家,暴力应当是我们革命的杠杆”[15]。恩格斯在1886 年重申了马克思的观点,指出至少在欧洲,英国可以进行和平的和合法的革命,但他也接着提到,统治阶级不会轻易“屈服在这种和平和合法的革命面前”[14]35。伯恩施坦及当代一些西方学者经常以恩格斯在1895 年为《1848 年至1850 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写的导言为依据,断定恩格斯晚年转向了“和平改良”,实际上这篇导言“在发表过程中受到各种干扰和阻力乃至被阉割”[16]。恩格斯晚年只是从策略的角度论述了议会斗争的意义,但在战略上,他仍然强调暴力革命的重要性,强调武装起义在决战时期的重要作用。

第三,不能把“改良”与“改良主义”混同。考茨基提到在革命条件还没成熟前,社会民主党应当利用议会斗争,使资产阶级政府作出一些改革。实际上,马克思主义不反对利用资本主义民主制进行合法斗争,从而逐渐改造资本主义,并且为革命积聚力量的“改良”。列宁在《马克思主义和改良主义》一文中指出,马克思主义者积极参与杜马选举、创办工人报纸、利用保险改革、建立工会组织等,“在实际利用改良和为争取改良而进行的斗争中,不但没有落在后面,反而明显地走在前列”[13]329。但“改良”不等于“改良主义”,列宁阐明了利用资本主义民主制进行合法斗争的改良与改良主义的区别。改良主义者主张保存资本主义,认为“改良就是一切”,是否最终“实现社会主义”微不足道,“他们直接或间接地用改良来限制工人阶级的意向和活动”[13]327,用小恩小惠来诱骗工人放弃阶级斗争,放弃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取政权。而马克思主义者坚持以实现社会主义为最终目的,使改良运动朝着最终目的发展,利用改良来争取自由以及为社会主义革命作准备。为了彻底批驳改良主义,列宁在这篇文章的最后,还深刻揭示:“在欧洲,改良主义实际上就是不要马克思主义,用资产阶级的‘社会政策’取代马克思主义。”[13]330

第四,不能把暴力革命及俄国十月革命经验绝对化。伯恩施坦、考茨基关于无产阶级可以通过和平斗争的方式逐步改良资本主义的探讨,其实主要面向的是议会斗争比较成熟的欧洲发达地区,这些探讨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但在帝国主义战争时期,他们的理论主张给俄国及第三世界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带来恶劣影响。列宁在批判改良主义思潮中,论证了暴力革命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普遍性和规律性,论证了帝国主义时期暴力革命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俄国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及《国家与革命》的广泛传播,推动了国际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发展。然而,列宁并没有要求其他国家都必须“照搬”俄国经验。他在晚年所写的《论我国革命》中,就指出不能以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性来否定个别发展阶段的特殊性;强调不能把俄国革命的经验绝对化,明确指出东方国家等其他国家的革命“无疑会比俄国革命带有更多的特殊性”[12]778。在新的历史时期,各国应当选择怎样的革命或改革方式,选择怎样的发展道路,应当结合各国的具体国情实际以及具体历史条件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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