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缘起、动力机制与价值勘定

2021-12-01 02:45
关键词:话语空间政治

卢 岚

时间与空间是人的生存及其体验的两个基本维度,缺一不可。曾经,人们以时间来度量人的生命质量、工作状态、家庭状况与社会发展阶段等。人世间的一切俨然成了时间的艺术。时间维度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其在探索社会变迁规律、诠释宏大的社会问题时,往往也淡化乃至遮蔽了空间的价值,让丰富多彩的不同空间由于空间感的缺失而出现了缺位。实际上,空间的大小、内涵乃至不同品质直接影响着人们的感受与价值的实现程度。因此,追求更高质量的空间,以更适于自身发展需要,是社会发展与时代进步的必然。

空间转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承诺?它是否可靠?或者更进一步说,空间转向究竟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一种新的研究范式革命,还是用空间给既往的思想政治教育“穿个马甲”?思想政治教育如何进行空间转向?这不仅需要从理论上诠释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内在意蕴,而且也需要从实践上关注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结构变迁轨迹及其价值。

一、思维变革:开启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新视野

尽管时空二者互为维度,但随着进化论的确立,时间控制空间的历史直线向前运动已成为一种共识。不仅历史的丰富性被有意忽略,而且在空间中活动的人也会消失不见,致使空间和人都成为时间进化序列中的次要因素(1)陈来仪、郑祥福:《文化空间及其变动轨迹探微》,《天津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兴起,学术研究的空间转向成为一种思潮。空间转向不仅呈现出扭转社会科学对空间忽视的问题,而且日益重视空间意义与价值的探索,赋予空间新的内涵。因此,拓展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视野,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当亦为其题中应有之意。拟解决以下几个问题:是否可以轻易断言既往的思想政治教育理论遗忘了空间?如果没有,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命题何以成立?空间转向能否破解思想政治教育的难题?

1.既往的思想政治教育理论是否遗忘了空间?

其实,空间问题在既往的理论研究中并非不存在,而是指我们在研究中,更多地依赖时间这个矢量,忽视了空间的社会性意义。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其核心路径在于追溯链接不同空间的社会关系;其着力点在于把从空间中撤离的社会性重新收回,完成对空间的社会性确认,为思想政治教育创新找回空间之锚。

第一,空间转向的紧迫性与重要性。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空间就从纯粹经济领域逐渐渗透到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的核心要素中并成为当代社会发展的新生动力源,这表征着一个整体性的空间转向开始。进入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如何在建构“美丽中国”、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中为大众指明方向,解疑释惑?进而反思那些似乎屡试不爽的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方法,究竟在实践上存在多大程度的操作有效性?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不仅重要而且紧迫。

从国际背景来看,对现代性危机的反思倒逼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空间转向。现代化发展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财富,“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6页。。问题是现代性随着资本主义的繁荣发展,也带来了严重的社会不公平。诸如城市化进程中产生的城市衰败、郊区化、城乡差别的拉大等等严重的社会后果,在空间上的表现十分突出。对现代性产生的一系列危机的反思,促使人们认识视野开始转向空间维度。尤其是“后现代的兴起,极大地推动着思想家去重新思考空间在社会理论和建构日常生活过程中所起的作用”(3)迪尔:《后现代都市状况》,李小科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56页。。空间取代时间成为社会理论的中心之一。人们开启了对空间认知的一种全新聚焦与定位。空间被提升为当代社会发展的新生动力源。可以说,“当今时代已进入空间的纪元……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的关系,比时间的关系更甚”,“空间转向已然成为这一时代惹眼的境界与亮色”(4)包亚明:《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52页。。

从实践上来看,当下,人类生存的空间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尤其是随着网络社会的崛起,“新的空间和空间关系正在不断地被创造出来。全新的交换、沟通网络,盲目扩张的城市、占用大片土地的景观正在被制造出来”(5)Harvey,"The Enigma of Capital",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p.143.。加之全球化的迅猛发展和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空间问题在我国呈现出新的面貌和意义。它不仅成为理论研究的重要对象,也成为反思问题的重要视角,成为中国当下社会科学研究的热点之一。

第二,空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承诺?它是否真的可靠?空间转向所催生的有关空间的核心概念是什么?空间并不是静止的、空洞的、死寂的容器,而是一个主观与客观、物质与精神等相互交融的动态场域。它可以充盈着多样的文化内涵,各种思潮相互激荡,共同形塑空间的多重结构,激活空间功能。因此,空间不简单等同于土地建筑景观等。空间是社会性的存在,且空间与政治相焊接。它的政治属性、意识形态属性、社会属性日益彰显(6)景天魁:《时空社会学在中国的兴起》,《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

空间是社会性的存在,一切空间都是社会空间。正是由于人们在空间环境的活动、且与空间相互作用、相互形塑才体现出空间的价值与意义。因此,空间具有多重可塑性与多重叠加的社会性特征,且以关系为纽带。一方面,关系是空间社会性的一个重要特征。因为“空间中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产生”(7)包亚明:《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48页。。空间是社会关系的场所。空间作为一种新的现实基础,构建出全新的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从而使得空间内涵得以更新。另一方面,“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8)亨利·列斐伏尔:《空间与政治》,李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46页。。空间和政治的结合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空间转向所催生的有关空间的核心概念集中到一点,即它是一种研究范式的革命。空间转向乃是对西方主导的现代性思想或人文社会科学危机的一种反思,是整个西方试图摆脱现代性思想危机、打开新的乌托邦愿景的一种理论救赎。我们几乎可以在一切现代性反思和批判的新动向和新思潮中看到空间维度的独特重要性。沃勒斯坦甚至认为,从现代化理论到世界体系分析,便构成了一种严格意义上的空间转向。“对世界范围内的不同文化的情景的独特刻画,……为空间转向在现代性批判中的独特意义提供了佐证。它表明,这不是空间话语的扩散,而是涉及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元理论的转型,或者套用库恩的话来说,就是研究范式的革命。”(9)胡大平:《哲学与“空间转向”——通往地方生产的知识》,《哲学研究》2018年第10期。

因此,空间转向是一种思维方式的变革。它既是通过对西方现代性路向的重新定位,以理解当下人类生存和未来文明的思想转变的可能性,也立足当代生存经验来阐明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

第三,思想政治教育是否具有空间性?人的活动总是以一定的时空条件为前提,也在活动中不断形塑着一定的时空结构。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一种活动方式,其活动过程必须处于一定的空间中才能得以展开,所以思想政治教育同样具有空间性。另一方面,从宽泛的意义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社会交往活动。它不仅是人的社会化以及人的社会认同与整合的一种文化形式,一种工具与一种资源,而且由此所形成的社会交往、知识生产、经验共享、情感维系以及社会认同的场域,共同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其空间转向旨在解释与刻画中国社会崛起在空间性上出现的特征,进而将其纳入思想政治教育论域中,成为其重要构成部分。以往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并不是遗忘了空间,而是忽略了空间本身的社会性、意识形态性。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维度审视,激荡着社会空间关系的机制与动力,并不断被塑造和再塑造着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体系。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需要超越传统叙事模式关切的基本议题,提供一个反思和变革的取向来处理人的精神领域中的复杂问题。

2.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化思维方式的实质是什么?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何以可能?

“每一时代的理论思维,包括我们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73页。即“理论思维的起点决定着理论创新的结果。”(1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42页。所以,空间化思维是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起点。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化思维的实质就是既把空间作为人类实践的对象,又把空间看做人类实践的产物。它不仅只是研究论题且关乎社会和历史的根本假设。

第一,空间所具有的社会性、历史性、实践性的三重统一,呼唤着与之相适应的空间化思维。空间化思维要求以关系思维替代实体思维、以生成思维替代现成思维。这意味着空间化思维并非单纯主张空间位置的优先性,而首先是对自己位置的检视。反思的特性是空间化思维的关键。

现代性否认或贬低他者,贬低异质性的突出表现就是欧洲中心主义。整个现代性思想奠基于人的觉醒、囿于其内在主体性的假设——欧洲中心主义,并将其扩大到代表世界历史的普遍意义上来。它把非西方排除在世界历史之外,认为只有纳入欧洲中心,非西方才能获得存在。诸如特朗普将关于世界游戏规则应由美国人制定就是最好的佐证。

当然,现代性本身并非简单地表现为一种依赖于时间实现自身成熟,现代性并未遗忘空间,相反,它一刻也离不开空间。离开空间生产是不可能展开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的。只不过依赖于时间的思想没有跟上以空间作为统治手段的时代而已。其实任何社会都在生产一种空间,一种属于自己的空间。尽管空间生产本身是生产社会制度的重要因素,但空间本身升华为一种超越社会制度的策略(12)王贵楼:《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主导逻辑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内在契合》,《教学与研究》2018年第6期。。曾经,空间成为发展资本主义,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一种具有突破性意义的创新驱动力。

我们可以“将空间的生产与空间的布局整合为马克思主义理论阐述的核心中的一个积极因素。正是这一关键的理论创新才允许我从历史的思考转移到了对历史地理学的思考”(13)爱德华·W.苏贾:《后现代地理学》,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101页。。这意味着空间生产,也将成为中国发展的一种创新驱动力。因此,空间转向的理论归属既是人类文明史的基本经验,又是对欧洲式现代性反思的基本要求,更是对当下全球化语境提出的直接课题。总之,空间转向的实践旨趣即在文明多样性的前提下的地方创造。它为社会变革具有多重路径提供了佐证。社会变革的路径既可以沿着对抗——制度此消彼长的正面冲突方式,也可以是以迂回的、避免正面冲突的名实分离方式演进(14)张静:《社会变革与政治社会学——中国经验为转型理论提供了什么》,《浙江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

第二,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化思维的实质。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强调对现代性观点、立场的矫正。这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从实体思维走向关系思维,从即成性走向生成性,即以偶然性、异质性、多样性颠覆现代性特征。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化思维的实质,是将线性思维、实体思维转换成网状的空间思维,即从关系思维的角度对思想政治教育构成要素进行审视,通过观察偶然性、地方性,审视空间产生的差异性,突变性。而不是用旧有的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形式塑造个体,将理想迷失、价值沉沦的原因简单地还原为思想问题或政治问题,采取固守传统模式,口号式、独白式的硬性灌输。

另一方面,采用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化思维,有助于帮助我们把思想政治教育视为一种空间化的存在,探索构成思想政治教育的各要素在空间中的位置及其相互作用,让依赖时间建构的思想能跟上以空间反思作为着力点的时代。因此,空间化思维不是再现事物,更不是所谓的新瓶装旧酒,而是找出认知主体与认识对象之间的社会关系,揭示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变动的动力机制,以及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生产与社会建构之间又有着何种关联。进而突破各种空间阻隔,使得思想政治教育与各个空间贯通形成无障碍的流动。

第三,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何以可能?网络社会崛起,使得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秩序发生了结构性的转换。其活动场域从过去的集中走向分散,形成了多个小圈子与碎片化空间。思想政治教育整体空间被分割成块,呈现出碎片化与区隔化的特点。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化问题长期处于受忽视、被遮蔽和被支配的状态。思想政治教育如何缝合这些碎片化空间,树立起空间整体性的研究视野,成为当代社会发展中关乎学科价值存续的时代课题。

思想政治教育作为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分支,理应和空间理论形成互动之势,以落实空间化思维开创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理论,完成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使命。当然,对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关注并不是对时间维度的忽视,而是空间维度和时间维度相结合,即兼顾时间与空间给予人的平衡性。走向任何一个极端,都会造成对良好生存状态的剥夺与破坏。

二、力量角逐: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动力机制

新技术、新的社会组织方式生产的各种新型空间的出现与重组,致使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运行机制体现为两种结构性社会力量之间的角逐。

1.当代中国社会空间重组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影响

我国的改革开放进程蕴含着深刻的空间结构变迁过程。它首先打破了计划经济时代的板结化、均质化空间,形成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差异化空间。这个差异空间是一种非均衡发展状态。20世纪70年代的改革开放正是以此为起点拉开序幕。进入新时代,我国进一步追求发展空间的合理布局与功能转型,实现差异空间的均衡发展,以造福世界各国人民。这种从非均衡发展到均衡发展的空间重塑本身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创新契机。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在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中其自身也经历着空间结构的变迁,蕴含着概念创新的巨大潜能。

第一,我国改革开放的历程是从差异空间的非均衡发展中起步,它深刻改变了我国的空间发展面貌,对思想政治教育具有深刻的影响。

40余年的改革开放,从宏观上看,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推进了差异性空间的结构性变迁,即逐步由非均衡向均衡发展合理转型的策略。尤其是进入新时代,我国进一步追求发展空间的合理布局与功能转型,有效地防止了差异空间的非均衡发展出现空间失衡的现象。诸如大力发展新型城镇化,不仅包含大中小城市不同空间布局,也包括不同的城乡空间布局;新型工业化突破了原来意义上的工业内部结构,通过吸纳信息技术、互联网,以实现“空间嵌入”与“空间链接”等(15)景天魁:《时空社会学在中国的兴起》,《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

宏观上的这些策略如何在思想政治教育论域中用通俗易懂的内容向广大群众传播,并获得群众的积极支持与主动参与?这种内容转化的中介是什么?转化的动力来自哪里?这些问题冲击着思想政治教育的变迁。

在微观上,新的利益结构的形成、新的社会阶层分化等不同社会空间的产生,较之于改革开放前,这种模式是一种“非同质内聚”现象。它分割了社会横向进行组织化联合的动力,从结构上抑制了对抗变革的各种自组织力量的兴起。换言之,中国特有的组织和社会关系结构的重塑,使得被分割的组织空间被现实整体以非正式方式包容进去,“难以产生对抗的动机”(16)张静:《社会变革与政治社会学——中国经验为转型理论提供了什么》,《浙江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因此,中国社会改革尽管深刻改变了我国的空间发展面貌,但它却始终处于稳定的变革中。其关键在于我国通过激活差异空间的经济活力,走出了一条立足差异空间的非均衡发展道路。进入新时代,我国在不断融入全球化的过程中,逐步由非均衡状态转向更高水平的均衡状态,以着力解决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更好满足美丽生活、美好生活建设的需要,并向世界贡献了诸如“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空间理论与“一带一路”的空间实践(17)张梧:《改革开放历史进程中的差异空间均衡发展》,《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年1月31日,006版。。这意味着,我国正经历着差异空间的非均衡状态向更高水平的均衡状态转换。这就需要思想政治教育深入到社会空间结构中,弄清楚我国差异空间的非均衡状态在向均衡状态转变中存在着怎样的风险?又是如何规避风险保持稳定的?是否可以说,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空间理论与“一带一路”的空间实践,为中国走向差异空间均衡发展提供了理论空间与实践的操作性?

第二,思想政治教育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中自身也呈现出的空间变迁过程。如果说,社会空间变迁是思想政治教育现代转型的逻辑必然。那么,思想政治教育的现代转型本身也折射着其自身空间转向的本质确认。

审视思想政治教育发展的路径与思维模式,思想政治教育现代转型是其理论与实践的内在价值基础上进行创新,而不是简单地将空间思维及其相关理论直接纳入、堆砌到思想政治教育之中。它经历了一个去伪存真、去粗取精以及理论与实践的甄别、引用、转化和本土化的艰苦磨练过程。因此,思想政治教育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变不再纯粹局限于认识论范畴,而是扩展到更为广泛的论域中,立足于一定的社会空间中展开。

由于社会行动者的社会互动受制于阶层所处的社会空间结构。而“阶层结构深深地嵌入在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语境中,并以其特有的意义、符号、语言和生活方式,表达他们各自不同的实在,或表达他们公处、共享一世的整体”(18)刘军:《阶层文化研究:一个新课题》,《科学社会主义》2008年第1期。。各个不同社会空间之间,不是基于正式制度联合,而是通过非正式的关系建立桥梁。这种以非正式关系建立起来的社会空间关系结构缓解了不同空间、不同人群中基于身份差别的利益对立程度。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嵌入复杂的空间过程,从实处出发,从细微入手,久久用工,绵绵用力,去论证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变迁的生发基地、内在价值以及未来愿景。

2.思想政治教育贯通与协同“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

网络社会崛起产生的缺场交往、传递经验、网络社会认同等展现了社会新的变化。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实际上就是如何贯通与协调由“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所产生的两种结构性社会力量的角逐。

第一,“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辨析。“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是卡斯特斯提出的两个概念。所谓流动空间是由数字、图像、文字、声音等数据信息和符号系统构成的。它是凭借技术环境形成的一种新的空间逻辑,体现着技术、社会与空间三重互动的统一(19)关琮严:《乡村媒介空间生产的结构转型》,《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年1月10日,003版。。因此,它是一个没有边界、依靠信息传递的网络空间,是一个身体隐退的缺场空间。其显著特点是信息交流与经验传递,信息的生命在于不断流动、不断更新并深刻地影响着地方空间。流动成为当今社会科学的中轴概念。地方空间则是具有历史根源的、我们共同经验的空间组织。地方空间是一个固定的场所,有明确的地理边界,是一个有人的身体在场的、相对稳定性的物理空间。

网络空间是一个信息空间,不存在实打实的主体、关系、行为等要素。尽管它与由具体成员、物理空间、规章制度等要素构成的现实社群有很大不同,但网络所产生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超越了虚拟,越来越成为真实的空间。网络社会也由此具备了充实的空间和崭新的空间关系。如卡斯特斯所说,“虚拟就是我们的真实”(20)曼纽尔·卡斯特斯:《网络星河:对互联网、商业和社会的反思》,郑波、武炜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219页。。更有学者提出“虚拟现实”(21)马克·斯劳卡:《大冲突:赛博空间和高科技对现实的影响》,黄锫坚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52页。。

第二,“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之间的博弈,本质上是两种结构性力量的角逐。

正是由于新技术打破了相对稳定的物理空间模式,依靠信息传递,流动的交换网络,形成了具有支配性的社会结构性力量。因此它与地方空间共同构成了两种社会结构性力量。

“因特网像一张不放过任何东西的庞大的蜘蛛网,他所具有的对信息的收集、存储、传递和处理能力,对打破政治生活领域内的信息垄断和游戏衍生的集权控制,潜在地具有颠覆作用。”(22)李永刚:《互联网与民主的前景》,《江海学刊》1999年第4期。它颠覆了大剂量的宣传和独白式的灌输,使多个声音、众声喧哗、说三道四成为常态。尽管“虚拟空间看似天马行空、碎片化的表达,但它所形成舆论压力却蕴含着自下而上的巨大政治能量”,“上诉不成上访,上访不成上网”的坊间传说就是最好佐证。

这种流动空间关键词是信息化,信息流动使得流动空间并非一个地域场所,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这个过程将地方社会链接并整合进全球网络里,地方空间被流动空间裹挟,逐渐脱离了地方空间的经验依赖,转向信息依赖。网络浏览、微信交流、网络购物和网络群居已经成为最常见的社会现象,且随着虚拟空间的扩张,破坏了社会沟通渠道。人们失去了空间存在感以及交往的意义与乐趣,使得力争上游与随波逐流相撕扯,人们开始怀疑生命的意义。问题是空洞的物质满足于短暂的消费愉悦,无法弥补群体孤独感,乃至出现了昆德拉所说的生活在别处的感觉。

网络社会引发的两种社会结构力量的角逐导致两个空间逻辑的背离,信息与经验的冲突,社会本地信息与网络信息的不对称造成流动空间对地方空间的挤压,使空间与人的贴近性与融合度减弱。“新的全球自由移动的深远后果之一是:把社会问题重新打造成有效的集体行动越来越困难,或者根本不可能了。”(23)Bauman Z,"Globalization:The Human Consequences",Polity Press,1998.加之,“群体永远漫游在意识的领域,会随时听命于一切按时,表现在对理性的影响无动于衷的生物所持有的激情,他们失去了一切判断力除了极端轻信外再无别的可能。”(24)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第24页。流动空间不仅虚构了民众的文化向往,甚至扭曲了人们的文化取向。思想政治教育也在空间变迁中渐呈式微之势。

第三,网络空间成为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最大增量。网络空间本质上决定了它自己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不确定的空间,而且它还会以自己的不确定性引发起地方空间的不确定性(25)刘少杰:《中国网络社会的发展历程与时空扩展》,《江苏社会科学》2018年第6期。。卡斯特斯说,网络社会的空间重组了时间,其中一个重要的含义是,流动的空间不断引起地方空间的不确定流动(26)曼纽尔·卡斯特斯:《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九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431-432页。。思想政治教育应抢占网络空间这个重要阵地,传播正能量,高昂主旋律,赋予网络空间以新内容,新内涵,进而实现最大限度激发社会活力,最大限度化解社会矛盾。

值得注意的是,网络空间在中国具有独特的意蕴。互联网的出现成为公众最为便利和顺畅的发言平台,网络舆论常常呈现出井喷现象,它承载着极大的民意表达与传播功能。

另一方面,流动空间的形成,导致了自己从场所的脱离。人们从过去的在场到脱域,使得体验的真实性退隐,社会关系也从地方性场景中的真实性活动中隐退,并使得社会在无限时空地带进行再联结(27)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赵旭东、方文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第19页。。这就产生了以下现象:社会交往不仅脱离了具体的场所,而且只有进入符号系统才能获得社会资源,而符号系统又同真实的存在相分离(28)刘少杰:《新形势下中国城市社区建设的边缘化问题》,《甘肃社会科学》2009年第1期。。因此,“缺场的各种其他要素的孕育,日益把空间从地点中分离出来了,从位置上看,远离了任何给定的面对面的互动情势”(29)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16页。。如果说,空间是人们实现生存发展与社会诉求的现实场域,那么对地方空间理论的依赖恰恰成为思想现实化的障碍。

再则,就思想政治教育本身而言,它并非那种依靠其强大的初始动力就能够凭借其惯性自我扩张到各个空间中。因为思想政治教育本身是一种软实力,在各项硬实力的工作面前常常被边缘化而式微。加之空间弥散着分化的、差异化的乃至冲突性的不同话语,让思想政治教育也在流动空间中不断滑动,更是难以固定下来。如何增强个体应对网络社会风险的能力?如何应对各种社会思潮交锋。这是当下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关键。空间的政治性与意识形态性表明,必须加强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建设,追加动力对抗思想政治教育的衰减倾向。这就意味着在新的空间领域开展新的思想政治教育势在必行。因此,网络空间成为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最大增量。

三、意义追寻: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价值勘定

新时代我国发展有了新的历史方位,呈现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新的空间特征。新时代既是一个时间概念,也是一个空间概念。因此,既要观照我国社会发展所处的时代背景,更要在空间维度关注我国现代化发展所处的时空压缩结构性特征。空间转向本质上是现代化多元化路径议题的延续。因此,迫切需要思想政治教育精准解释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有争议性的公共话题,对当代资本全球化造成的世界普遍性危机做出恰当的政治反映。进而从中国话语系统中形成思想政治教育的中国学派,开辟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新境界。

1.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旨在更全面地揭示现代性多元化道路议题之中国智慧,并将其纳入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创新之中

新时代的思想政治教育开辟了新的研究空间,空间化思维有助于更好地向中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描述中国故事,诠释中国智慧,把刻画中国经验的世界性意义和价值等重大理论问题转化为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实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主线与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主题相融合。

第一,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拓展了研究视野,有助于推进思想政治教育对重大社会理论与实践问题以及争议性公共话题进行解疑释惑的责任。中国40年改革开放重塑了空间理论,如何更好地理解中国的改革开放?如何从多角度、多层面探索这一学科范式,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描述和分析的基础性框架等等。这是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绕不过的一个问题。思想政治教育重要功能在于解释与回应群众最困惑、最关心的热点问题,乃至对重大社会问题进行解释。即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建设如何能够确保其能够在不同空间以最深层、最深刻、最持久的影响力存在?

这势必要求思想政治教育在阵地建设、平台建设、能力建设、理论建设等方面下猛药,以增强思想政治教育在诠释中国道路、中国经验、中国问题中体现其巨大的思想力量,改变其曾经在公共领域等重大问题领域集体失语失声失踪的现象。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要加强能力建设,抢占道德制高点,合理诠释我国空间变化的轨迹,讲清楚弄明白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又是怎样开拓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那些和中国类似经历的国家提供了全新的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讲清楚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从中国与世界历史的相互建构过程中的生产实践,是在欧洲现代性遭遇到质疑的背景下一种别样文明的探索,它承载着新文明希望的地方创造。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要加强阵地建设与平台建设,成为推动社会形成奋发向上,崇德向善的强大动力源。思想政治教育通过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以全新的历史站位,用磅礴的力量感染人,展现新时代中国形象。

第二,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意味着研究范式的转换,全方位育人新格局的开创。

思想政治教育在实践上的匮乏恰恰反映着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供给的弱化。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旨在通过打造时空际遇铸魂育人,以一种跨学科、多领域的研究模式,从多元维度建构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实现从学科泛化走向学科深化。研究范式从文本式走向田野式,把思想政治教育的哲学思辨和抽象演绎与实践生成和塑造相结合。

2.空间转向旨在从中国话语系统中形成思想政治教育的中国学派

由于中国历史与社会的复杂性,现有的西方知识体系与逻辑难以深入其系统结构深处,从而抽象出中国发展背后的规律。因此,研究中国话语体系,建构一套公众可以接受的话语体系成为亟待解决的难题。话语与空间场景相关联,思想政治教育学术话语与空间场景也密切相关。我们要传播的中国话语体系正是对中国发展成就恰当的叙述,它与中国社会空间发展密切相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空间理论与“一带一路”的空间实践所形成的包容、互利、共赢与发展等一系列中国话语是在创新中国概念、中国命题、中国理论的基础上,实现思想政治教育学术发展的弯道超车。

第一,思想政治教育学术话语与空间场景密切相关。西方现代性是依靠扩张和掠夺,其发展与崛起自然是一个取代另一个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的空间转向过程。而中国则是包容和互利、共赢、发展为基础形成的概念关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分别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空间理论基础与空间实践基础。

如果说话语生成于实践发展的需要,那么“当今通行的学术分析概念……几乎皆源于西方,因此,当我们使用这些概念或语汇时,常暗地为西方的观念和认知方式所笼罩而不自知”(30)苏峰山:《社会科学本土化之反思与前瞻:庆祝叶启政教授荣退论文集》,台北:台湾南华大学社会所,2009年,第337页。。如果“在基本的术语和概念尚未能给予正确的界定和了解之前,即引进西方社会学的研究技巧,并无法妥当地掌握到中国社会的本质”(31)景天魁:《中国社会学崛起的历史基础》,《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4期。。因此,创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必须基于中国的实践,探求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主体的变化所引致的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的可能空间。中国特有的社会空间场域决定了中国学科建设、学术建设、理论建设、话语建设的一个根本点,是创建自己的原创理论,对自己的道路、经验、问题进行有效的分析和阐释,洞察西方理论的实质,以规避自己的空间成为西方概念、西方理论的跑马场。

第二,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是在根植于时代、根植于生活、根植于人民、根植于中国大地的基础上,实现其学术发展的弯道超车。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理论的接受是以其真理性、道义性和规律性与创造性来衡量的,而不是用乱打棍子,教条主义,假大空等话语硬性灌输。否则就会陷入有理说不出,说不清乃至说了也没人听的困境。因此,我们通过考察传统话语与新时代实践主题的融合度,揭示传统话语在新时代群众接受程度。进而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来检视传统话语重塑的空间,创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因为唯有根植人民、根植时代、根植生活、根植中国大地的一种感同身受的情感投射才能推进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

根植于时代,实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建构的弯道超车。这是一个需要理论而且一定能够产生理论的时代,这是一个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的时代(32)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8页。。和平发展是当今时代主题,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是在揭示中国经验所具有的普遍性意义中形成的。如何讲清楚中国发展的巨大成就规律,如何驳斥把中国经验看成是复制西方模式与经验?对这些问题的认识与对中国经验的叙述不能放在西方语境下来认识。而应根植于和平崛起与合作共赢的角度把握中国经验话语表达的逻辑边界,拓展中国经验的国际表达与传播空间,中国不会走扩张主义和殖民主义道路,更不会给世界造成混乱。就此而言,实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在于根植于时代让中国经验话语表达取得预期的效果。

根植于生活,创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形式。思想政治教育如果缺乏广泛深厚的群众基础,就不能被群众接受。而思想政治教育是“以概念、判断、逻辑推论或理论体系表现自身时,其传播速度和辐射广度有很大局限性”(33)刘少杰:《当代中国意识形态变迁》,北京:中央编译局出版社,2012年,第231页。。这就要求思想政治教育根植于生活,用易懂的语言、质朴的文风、活泼的故事诠释党的理论创新,因为群众理解思想政治教育并不是借助理性思考,而是基于生活的感性体验。思想政治教育理论本身也内蕴着实现话语通俗化的可能,因为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制度化的理论,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因而作用机理本质上是情感认同(34)侯惠勤:《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与当代中国》,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10年,第715页。。换言之,思想政治教育可以在话语形式上,采用通俗易懂、管用解渴的方式,以春风化雨的话语方式打动人心,拨动心弦,让群众爱听、爱看。

根植于人民,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实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体系弯道超车。思想政治教育是否有效,必须深入到地方实践过程,从人们怎样做中寻找答案。看它是否焕发出强烈的人民立场、喷涌出不竭的实践智慧。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必须具备人民性的内涵,以人民作为言说与表达的主体,回应人民诉求。充分体现思想政治教育指向人心的育人功能与扎根人民生活,激活人民的创造力的政治立场,为人民书写与呐喊的实践中创新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应深挖蕴藏在民间的智慧,民间藏着丰富的话语智慧,“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朝野”。空间的异质性特点,要求在社会公众的多样化意蕴和观念中寻找和发现共同点,逐步放大与扩大,达成共识,在根植于中国大地的基础上,提炼中国学术概念上,实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

“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35)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6页。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的弯道超车在于,紧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时代主题,根植于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社会实践。既要挖掘蕴藏在中华悠久文化脉络的创新特质,又要升华新时代蓬勃兴起的创新实践。以培育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抓手,汲取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与世界现代化进程中形成的进步文化,营造良好的人文氛围。空间转向的视野要求增强对异质性差异文化的包容,对新事物的接纳,对创新失败的包容,形成海纳百川又不失主体性的新特质。从而在主体间产生共鸣,充分激活思想政治教育鼓舞人、激励人、感召人的作用。

当然,重视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并不意味着以空间来覆盖或替换时间逻辑的条件与功能。马克思认为,世界是时间与空间的统一,二者彼此不能割裂。然而传统研究更青睐优于表现时间的文字文本,而忽视、遮蔽空间化。随着当代人文社会科学空间转向的到来,人们开始观照那些隐性和边缘性的空间问题,积极推动重构空间问题的格局,以还原事物的现实性与丰富性。为此,我们以空间转向为研究方法,深入思想政治教育空间问题,追溯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话题源流,厘定其基本论域。

总之,借鉴空间转向的相关理论成果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创新,既不是简单增加城市化、虚拟空间以及空间正义等新概念、新理论,也不是直接提出一种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体系化,而是立足当代生存经验,紧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时代主题来阐明有别于既有现代性的新文明探索的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是在协调社会发展各要素、调节各种空间关系基础上,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整体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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