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丽 刘洋 勾春燕 胡建华
患者,男性,32岁,因“肝病史5年余,神志不清2 d。”于2020年11月10日就诊于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佑安医院。患者2015年因呕血就诊于北京某医院,予对症止血、抑酸、输血及胃镜下治疗后好转出院。后完善相关检查,明确诊断为“门静脉闭塞引起的肝硬化”。2017年再次呕血入院,对症治疗后出院。2 d前因饮食牛奶后出现神志不清,就诊于我院。患者自发病以来,精神状态萎靡,饮水时有呛咳,食量减少,睡眠欠佳,二便正常。患者体质量1个月内减轻10 kg。患者2015年诊断为PNH,2020年9月患有急性肾衰竭病史。
查体:体温36.7 ℃,呼吸23次/min,血压109/70 mmHg。发育、营养不良,神志不清,表情痛苦。全身皮肤中度黄染,全身浅表淋巴结未触及肿大,睑结膜苍白,巩膜中度黄染。双肺呼吸音粗,未闻及异常啰音。心音有力,心率138次/min,律齐,心尖部未闻及收缩期杂音。腹软,无压痛及反跳痛。神经系统查体未见明显异常。
入院检查:2020年11月11日化验结果提示白细胞(WBC)6.46×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率(NRUT)84.2%,红细胞(RBC)1.61×1012/L,血红蛋白(Hb)54.0 g/L,血小板(PLT)44×109/L,凝血酶原时间(PT)33.3 s,凝血酶原活动度(PTA)28%,凝血酶原国际标准化比率(INR)2.94,活化的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PTT)44.9 s,D-二聚体定量 2 732 μg/L,纤维蛋白降解产物(FDP)22.13 mg/L,血氨(NH3)281 μg/dL,丙氨酸氨基转氨酶(ALT)43 U/L,天冬氨酸氨基转移酶(AST)28 U/L,总胆红素(TBil)121.5 μmol/L,直接胆红素(DBil)61.3 μmol/L,白蛋白(Alb)23.7 g/L,肌酐(CREA)79 μmol/L,尿素(UREA)24.6 mmol/L,铁蛋白(FERR)484 ng/mL。尿常规可见红细胞68.7/μL,尿胆原及胆红素阴性。2020年11月8日我院全腹CT平扫提示:1.布-加综合征肝脏淤血性改变可能,肝静脉及下腔静脉走行区多发条索状高密度,考虑钙化?2.肝囊肿;3.脾大,腹盆腔积液,肠系膜脂膜炎可能,肠腔积气;4.胆囊结石,胆囊炎;5.胰腺多发钙化;6.皮下多发钙化灶。结合既往病史和相关检查,目前肝硬化失代偿期、肝性脑病、慢性肝衰竭、布-加综合征、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等诊断明确。患者多次上消化道出血病史,介入溶栓风险较高,加上患者患有PNH,存在广泛血栓,肝移植风险较大,故以内科对症治疗为主。2020年11月15日查WBC 6.63×109/L,NRUT 96.5%,RBC 1.7×1012/L,Hb 56.0 g/L,PLT 3×109/L,PT 28.8 s,PTA% 32%,INR 2.55,APTT 37.9 s,ALT 1 U/L,AST 12 U/L,TBil 66.5 μmol/L,DBil 42.2 μmol/L,Alb 21.9 g/L,CREA 37 μmol/L,UREA 17.19 mmol/L,2020年11月17日经救治无效死亡。
讨论布-加综合征(Budd-Chiari Syndrome,BCS)是由于肝静脉流出道梗阻而出现窦后性门静脉高压症的一系列表现[1],常见的病因有药物损伤肝细胞、病理肿物压迫静脉等[2]。PNH是一种红细胞膜缺陷性溶血病,其患病率低,有报道其患病率介于10~20/100万[3],我国曾报道其发病率为0.27/10万[4],PNH虽是良性疾病,但其并发症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和生存时间,其中最常见严重并发症是血栓[5]。既往研究表明,肝静脉血栓(布-加综合征)是PNH最常见的血栓发生部位,可见于7.5%~25% PNH患者,是导致PNH患者肝衰竭和死亡的首要原因[6]。虽然PNH是BCS已知的潜在诱因,但临床报道相对较少,本例患者初期以消化道出血就诊,明确病因为BCS所致肝硬化,进一步诊断确诊PNH,现将该病例加以报道,以期提高临床医师对这两种疾病的认识。
BCS临床常表现为脾肿大、贫血、肝功能异常等肝硬化代偿期表现;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伴出血、门静脉高压性胃肠病、腹水、肝性脑病等肝硬化失代偿期表现;尚有下肢浮肿、下肢静脉曲张等静脉回流受阻的表现[2]。既往关于布-加综合征的报道提示其发生多与摄入损伤肝细胞(硫唑嘌呤、乌拉坦、氮芥、乙醇等)氮戊环类生物碱毒素相关[8],中草药中千里光、野百合、土三七、狗舌草等也可引起肝小静脉闭塞进而引起BCS[9]。伍广鑫等报道了1例布氏杆菌引起BCS的案例[10]。相关共识指出BCS的发生多与肿瘤、脓肿、囊肿压迫或侵袭以及血栓形成有关。在血栓形成危险因素中,骨髓异常增生的患病率为40%~50%,口服避孕药为6%~60%,高同型半胱氨酸血症为37%,抗磷脂综合征为4%~25%,白塞氏病占0%~33%,阵发性夜间血红蛋白尿为0%~4%[7]。国内PNH的病例非常罕见,一项国内的单中心研究表明,在纳入的127例原发性BCS患者中,仅发现1例在诊断BCS之前已经明确诊断为PNH的患者[11],可见PNH诊断相对滞后。既往曾有妊娠患者诊断PNH、BCS报道[12],但体健患者诊断少见。本例患者为青年男性,既往体健,首发症状为消化道出血,入院诊治后诊断肝硬化,进一步明确病因为布-加综合征、PNH。有研究表明,19%患者内脏血栓诊断早于PNH诊断,另81%血栓患者也在PNH诊断5年后(0~24年)诊断血栓,足以说明腹部血栓在PNH中高发,且有较高比例是以首发症状出现[13]。因此应重视在已诊断BCS患者中筛查PNH,以提高PNH的早期诊断率。
PNH最常见的临床特征有贫血,发热(感染)和血红蛋白尿[7]。但PNH的临床表现多变,本患者是以肝硬化上消化道出血为首发症状,后检查诊断门静脉闭塞引起的肝硬化,考虑门静脉血栓形成。文献报道首次血栓形成可增加5~10倍死亡风险,如不加以治疗,在诊断PNH后的患者5~6年内死亡率高达20%~40%[3]。患者于2015年诊断为PNH,虽反复入院诊治,5年后仍救治无效去世,可见该病严重程度,应重视尽早诊断。
本例患者曾出现急性肾衰竭,考虑与PNH关系密切。既往研究报道指出[14],PNH可导致急性肾功能不全。PNH发生慢性血管内溶血时,游离血红蛋白(Hb)增多,超过肾脏排出能力后释放到血液中进而引起各种毒性作用。游离血红素在肾脏中的直接毒性可导致急性肾衰竭,其原理大致为溶血产生过多的游离血红蛋白,在肾脏分解为卟啉、铁和珠蛋白。当铁负荷超出上皮细胞输送能力时,便在肾小管上皮细胞内沉积变为含铁血黄素,其清除肾脏微循环内的NO导致血管收缩[3、15]。一氧化氮的消耗可能会引起平滑肌张力增加,导致食管痉挛、吞咽困难,患者曾出现呛咳伴吞咽困难,目前尚无文献报道PNH所致吞咽困难、呛咳等情况,临床可进一步观察研究。
患者曾因腹泻、黄疸、水肿等病史就诊,现为恶病质、消瘦状态,CT提示有肠系膜脂膜炎可能。肠系膜脂膜炎多考虑与感染、自身的炎症反应、免疫相关以及恶性肿瘤等相关,从一元论出发考虑,PNH的典型症状之一就是感染,但二者之间是否有直接关系尚不明确。其肠系膜脂膜炎是一种以“脂环征”“假包膜征”为典型影像特征的,好发于中老年人的累及肠系膜脂肪组织的慢性非特异性炎症[16]。苏雅珍等[17]收集的50例肠系膜脂膜炎患者中以腹痛、腹泻、吞咽困难、黄疸及脾大为就诊原因的有15例,以血尿、蛋白尿、水肿就诊的有5例,以下肢肿胀、胸腔积液就诊的有5例。临床上多因消化道症状、恶病质、消瘦等就诊,与本例患者的症状及体征相似程度极高。
综上所述,本患者虽然以上消化道出血为首发症状,但完善相关检查后提示,患者的多项症状均与其原发病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相关,也进一步证实了PNH的临床表现多种多样,最常见表现为血栓性疾病,肝静脉血栓(布-加综合征)是最常见血栓发生部位,PHN致BCS使患者的治疗出现了诸多禁忌和挑战。希望通过上述病例可以帮助临床医生扩展诊疗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