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吴孝刚
历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基础,历史观正确与否关系到党和国家事业的基础是否稳固。2021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指出,“必须坚持正确的中华民族历史观,增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和自豪感”。作为一个客观存在的民族实体,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中经历了从“自在”到“自觉”再到“自强”的发展。费孝通先生曾经指出,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是在几千年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在中国和西方列强的对抗中出现的(费孝通:“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4期)。而作为一个自强的民族实体,中华民族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在实现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的过程中凝聚升华而成的。自强既是过程,也是状态;既是外在行动,也是精神气质;既是对自在的巩固,也是对自觉的升华。坚持正确的中华民族历史观,应从自在、自觉和自强三个方面把握。
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华大地上各古老文化之间就有频繁的交流互动。这一点已经被大量的考古发现所证实(靳松安:《河洛与海岱地区考古学文化的交流与融合》,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32—193页)。以中原地区的仰韶文化为例,仰韶文化中的回旋勾连纹或花瓣纹的彩陶盆几乎传遍了整个黄河中下游,也出现在长江中下游的同期遗存中。山东等地大汶口文化中的背水壶、江汉地区屈家岭文化中的蛋壳彩陶杯等也能在仰韶文化的遗址中发现(严文明:“中国史前文化的统一性与多样性”,《文物》1987年第4期)。史前时期不同地区、文化和人群之间的交往交流,为中华民族的形成打下了坚实基础。秦汉在政治上废封建、立郡县,在社会生活上推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并统一度量衡,在思想文化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种种措施极大地促进了大一统的发展,为中华民族作为民族实体的形成创造了有利条件。从魏晋南北朝至清,中国出现多次大规模的民族融合。在大混杂、大融合的过程中,中华民族作为各民族共同体的实体特征日趋清晰。
中华民族的形成是历史的必然,首先,这是由我国独特的地理环境决定的。中国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半封闭、内向型的区域。中国的东部和东南面对的是茫茫大海,超越了古人迁徙能力的极限,长期被人们视为疆域的尽头。西南边界由世界最高山脉——喜马拉雅山和沟壑纵横、水深山险的横断山脉组成,是难以逾越的天险。西北有海拔4000米以上的帕米尔高原,自古就被人视为畏途。北方是蒙古高原,人们的活动一般以萨彦岭—贝加尔湖—外兴安岭为北限,再往北就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寒冷的西伯利亚。四周的天然屏障阻隔了区域内与区域外的交通,把民族之间的交往很大程度地限制在区域内。中原地区温和的气候、肥沃的土地、丰富的资源和先进的文化对周边民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导致历史上周边民族许多重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活动都朝向中原。匈奴、鲜卑、回纥、蒙古、契丹、女真、吐蕃等诸多民族无不以中原为主要活动方向。中国历史上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由此呈现出内聚性的特点,中华民族的形成是这种内聚性发展的必然结果。
其次,这是由各民族之间相互依赖的生计模式决定的。中国地域辽阔,地理、气候、土壤、水资源等自然条件复杂多样,人们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中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生计模式。中原地区适于农耕,北方适于牧业和狩猎,南方适于小规模农业和渔业。各地区的生产方式和物产都相对单一,各民族都有与其他地区进行物质交流的迫切愿望。这种经济上的互补关系逐渐形成了一种自然的、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凝聚力量,是中国历史上各民族之间往来不绝、联通不断、水乳交融的深层原因。
再次,这是由中国历史发展的特点决定的。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形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我们的辽阔疆域是各民族共同开拓的、悠久历史是各民族共同书写的、灿烂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伟大精神是各民族共同培育的。各民族共同参与中国历史的进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充分地交往交流交融,是中华民族得以形成的重要因素。
纵观鸦片战争以来的历史,正是由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维系和激励,中国人民才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才能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维护中华民族和各民族根本利益的强大精神力量,是最值得继承和发扬的精神品质。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精神力量。1840年的鸦片战争激活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拉开了中国各族人民同仇敌忾、共击外寇的序幕。除满族、汉族之外,其他民族的爱国志士也纷纷投身于保家卫国的洪流。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许多回族、土家族、苗族、蒙古族、藏族和羌族将士涌现在抗英前线,不少人在战争中以身殉国。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蒙古骑兵与强大的英法联军正面对垒,最终几乎全军覆没,为保卫国家作出巨大牺牲。从19世纪中叶开始,列强对我边疆地区的侵略加速,边疆各族人民为维护祖国统一和领土完整同侵略者展开了殊死斗争,沉重打击了英、俄、法、日等国强占中国领土的野心(罗开云等:《中国少数民族革命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163页)。甲午战争后,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在“国地日割、国权日削、国民日困”的危机中,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一步凝结,“合群”“保国”的呼声此起彼伏。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国人对民族压迫的感受更加明显,“反对帝国主义”“谋中华民族之解放”的口号被明确提出。抗日战争时期,国破家亡、生灵涂炭的惨况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空前高涨。1938年4月,蒙古族、藏族和维吾尔族代表组成“蒙藏回族慰劳抗战将士团”并发布《致全国同胞电》和《敬告全国抗战将士书》,称“各民族同为组成中华民族的份子”,“存亡与共,相依为命,不可分离”,并高呼“中华民族万岁!”(蒙藏回族慰劳抗战将士团:“敬告全国抗战将士书”,《蒙藏月报》1938年第2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把中国各民族团结起来、共同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精神纽带。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反对民族分裂的精神力量。清末民初之际,英国大肆在西藏展开活动,阴谋把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西藏少数贵族阶层也听其蛊惑、甘受指使。为与之对抗,作为藏族人民的领袖之一,九世班禅额尔德尼·曲吉尼玛积极赞成“五族共和”,并为实现这一口号积极奔走呼号。1925年,北京政府召开善后会议,九世班禅致函与会代表,真切地敦促各方“尽释前嫌……一心想中国往好处走”,建设一个“五族共助”“财政富足”“民生安乐”的中国。随后,他在《班禅致善后会议消弭战祸实行五族共和意见书》中重申“五族共和”的口号,号召中国“五族人民同心合力,如弟兄、如手足”(中国藏学研究中心、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合编:《九世班禅内地活动及返藏受阻档案选编》,中国藏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4页),共建国家。明确表达了反分裂的立场和对祖国的忠诚。再以蒙古为例。辛亥革命后不久,当时的外蒙古哲布尊丹巴活佛等在沙俄的策动下宣布“独立”。1912年10月和1913年10月,哲里木盟十旗王公两次举行东蒙古王公会议,商讨赞成五族共和、拥护民国,反对外蒙古“独立”。1913年初,西蒙古王公召开会议,内蒙古西部二十二部三十四旗王公一致决议“联合东蒙、反对库伦”,并通电声明:“蒙古疆域与中国腹地唇齿相依,数百年来,汉蒙久成一家。我蒙同系中华民族,自宜一体出力,维持民国。”(内蒙古图书馆编:《内蒙古历史文献丛书之二·西盟会议始末记》,远方出版社2007年版,第43页)这大概是在政治文告中,第一次由少数民族代表人物共同决议,宣告中国少数民族同属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49页)。近代史上的各种史实表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民族分裂的天敌,是维护国家统一的重要精神力量。
在新中国成立之前,虽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百年抗争中不断高涨,但由于缺乏统一、有力的领导核心,自觉意识无法外化为持久统一的行动,致使中国内部的联合始终处于比较松散的状态。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彻底结束了这种一盘散沙的局面。因为有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中华民族从此走上了自强之路,朝着复兴的方向昂首阔步。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政治保证,主要是基于以下原因。
第一,中国共产党代表的是包括各民族在内的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中国共产党不是哪一个民族的政党,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政党。在百年奋斗史当中,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一个民族都不能少”。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主要体现为支持各民族开展反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斗争。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主要体现为建立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实现民族平等和各民族共同当家作主。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主要体现为支持民族地区加快发展、改变封闭落后面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主要体现为以各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目标,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共同富裕。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必须把推动各民族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共同奋斗作为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重要任务,促进各民族紧跟时代步伐,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必须坚持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确保党中央政令畅通,确保国家法律法规实施,支持各民族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发展、共同富裕。中国共产党对“一个民族都不能少”的执着追求,保证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不断增强,保证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不断巩固。
第二,中国共产党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自己的初心使命。作为中国工人阶级、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日起就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确立为自己的初心使命。20世纪20年代,我们党认识到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必须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于是团结带领各族人民找到了一条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正确革命道路,经过28年浴血奋战,完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党认识到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必须建立符合我国实际的先进社会制度,于是团结带领各族人民完成社会主义革命,确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20世纪70年代末,我们党认识到,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必须合乎时代潮流、顺应人民意愿,于是团结带领各族人民进行改革开放,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认识到,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必须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于是团结带领人民自信自强、守正创新,统揽“四个伟大”,创造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100年来,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无论是弱小还是强大,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我们党都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第三,中国共产党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能力。1840年以后,在帝国主义侵略之下,中国从世界性大国、强国一步步坠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渊。太平天国运动、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接连而起,各种救国方案轮番出台,但都以失败告终,亡国灭种的厄运日益逼近。这段历史既是中华民族的屈辱史,也是沉沦史。局势终于在1921年发生改变。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深刻改变了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彻底结束了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彻底废除了列强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和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一切特权。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消灭了在中国延续几千年的封建剥削压迫制度,实现了一穷二白、人口众多的东方大国大步迈进社会主义社会的伟大飞跃。经过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国实现了从生产力相对落后的状况到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的历史性突破,实现了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到总体小康、实现全面小康的历史性跨越。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们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迈向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党和国家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中国共产党诞生前后两段历史的巨大反差充分证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凝聚中华民族,才能带领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
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交汇的时代背景下,只有坚持正确的中华民族历史观,在5000多年不间断的历史进程中理解中华民族作为一个民族实体的自在、自觉和自强,才能进一步增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和自豪感,才能不被各种歪曲甚至解构我国历史的错误观点所迷惑和误导,才能准确把握新时代民族工作的历史方位和重要使命,才能凝聚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伟力,更加坚定地为实现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而团结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