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主任针灸异病同治法在泌尿生殖系统疾病的运用

2021-11-30 03:02梁永瑛应嘉炜张进
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张老同治前列腺

梁永瑛 应嘉炜 张进

1.上海市光华中西医结合医院 上海 200052 2.上海市中医文献馆

辨证论治是中医认识疾病和治疗疾病的基本原则,病治异同是中医学辨证论治的一大特色,包括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两个方面。异病同治就是透过表象分析出各种疾病的共同病机,抓住问题本质,对于不同的疾病采用同法同方治疗,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原则[1]。张仁主任医师是我国针灸名家、上海市名中医,现为中国针灸学会名誉副会长、上海市针灸学会名誉理事长,在近五十年的临床实践中,总结出应用针灸异病同治之法治疗现代难治病的经验[2]。张老既强调中医辨证前提下的不同治法,又强调顺应疾病之证的异病同治,治疗难治性眼底病[3]及顽固性皮肤病如慢性荨麻疹[4]114、湿疹[4]121等多种难治性病症取得良好的效果。今将张老采用异病同治之法治疗泌尿生殖系统疾病的经验整理如下,以飨同道。

1 同治处方与适应证

1.1 取穴 主穴:秩边、关元、中极、曲骨、横骨;配穴:肾俞、三阴交、次髎、阴陵泉。

1.2 操作 主穴均取,配穴随症而加,每次选2穴。俯卧位,双侧秩边穴取0.30mm×100~125mm毫针,针尖略向内而成85°朝向水道穴,缓缓刺入3.8~4.8寸,至酸胀感传至会阴部。如无此现象,可略变换针尖方向或反复提插探寻,直至获得满意针感。再以雀啄法略运针半分钟左右取针,不留针。操作中注意手法刺激不可过强,以患者感觉明显且可忍耐为度。背部配穴常规针法至得气,亦不留针。针感亦向生殖器放射,以小幅度提插加捻转的平补平泻法运针1min。以双侧横骨为一组、中极和曲骨为一组,接电针仪,选用连续波,频率为2~5Hz,强度以患者耐受为宜。下肢配穴常规针法,得气后留针,均留针20~30min。留针期间,腹部加红外线治疗仪照射。

1.3 疗程 每周2~3次,10次为1个疗程。病情好转或痊愈时,巩固治疗每周1次,再治疗2~3次。

1.4 适宜证 本基础方适用于多种泌尿生殖系统病症,且多有明显疗效,包括尿道综合征、小儿遗尿、前列腺增生、前列腺炎、阳痿、附睾炎等。

2 组方依据

异病是指不同的疾病,异病可以同治,不仅要理解为病机相同,还应延伸为病因相同、病位相同采取同一种治疗方法的法则。因此,一般而言,不同疾病,只要病因、病机、病位三者,有其中之一或之二相同,就可采用同一治法进行治疗。泌尿生殖系统疾病总体病机无外乎肾与膀胱功能失常,气化不利或失约,病位均在下焦。因此,对于病机病位均较一致的泌尿生殖系统疾病,张老通过长期临床实践总结出一个基本处方,采用同一方法治疗,有的放矢地进行选方用穴加减,精准地进行针刺操作,并严格控制手法刺激量。基本方中,张老组方原则为中取结合近取:中取为取秩边透水道,秩边、水道均为下焦要穴,具通经利水、理气活血之功,可主治水液之病;近取为取关元、中极、曲骨、横骨,关元、中极分别为小肠与膀胱之募,曲骨为任脉与足厥阴之交会,横骨为冲脉与足少阴之会,近取的四穴合用,有补肝肾、通膀胱、利下焦之效,使气血运行通畅,肾与膀胱气化正常,则水液得出矣。另外,从现代研究角度来讲,针刺通过调节脊柱(中取)或腹部(近取)相应神经细胞功能,对肾脏的泌尿功能、输尿管膀胱的排尿功能及尿道括约肌的舒缩功都有良好的调节作用[5]。

3 治疗特点

3.1 取穴同中有异 在临床实际中,张老虽主张异病同治,但也强调同中有异,结合具体疾病,其理法方穴应同中有异。即使是同为一法,因证不同,其治法可有加减;同为一方,因症不同,其配穴处方可有增减;同为一穴,其刺法感应更有针法上的异同。泌尿生殖系统疾病虽病位相同,基本病机相同,但毕竟是不同疾病,其本质仍有所差异,所以张老在基础方中根据不同病症增加不同配穴,灵活加减以提高疗效。如压力性尿失禁,加肾俞、足三里以益肾气、健脾胃,加强固摄功能;急性尿道炎后遗尿失禁,因与精神因素有关,故加印堂、百会以安神定志;前列腺增生,加次髎或白环俞以增开癃通闭功效。

3.2 强调气至病所 针灸治疗疾病的关键不仅强调取穴组合配伍,还要重视刺法操作的得气感。气至病所,首见于《针经指南》,是指通过一定手法,使针下之气到达或传布到病变部位,起到调整气血阴阳平衡的作用,获得更好的临床疗效。气至病所是治疗疾病的关键,历代医家倍加重视。《灵枢·九针十二原篇》即云:“刺之要,气至而有效。”又云:“刺之而气至,乃去之。”张老亦强调,针刺时不仅要气至,更要力求做到“气至病所”。

本法取穴以近取腹部穴,中取臀部穴,远取四肢穴。治疗过程中强调气至病所,无论臀部穴还是下腹部穴,均要求针感达到会阴部。但是,当针刺臀部秩边穴时,可在三个不同位置出现针感,一是局部酸胀,二是向下肢足部放射的酸胀感,三是向会阴或小腹放射的针感,在进针时一定要掌握针尖的方向,仔细辨别。如出现针感向下肢放射,应当略提针再偏向内侧进针;如果只有局部有针感,表明针刺深度不够,宜继续进针,只有出现会阴或小腹部的针感后,才能增加疗效。腹部穴也要求出现向生殖器放射的针感,针刺过程中可采用电针连续波或疏密波,不断维持和加强这种气至感应。针刺下肢穴,针尖应略指向腹部,要求得气,但不强求气至病所。

3.3 快针留针并用 张老治疗的另一特色就是常规留针的基础上,善于应用快针。快针刺法也称速刺法,是一种不留针的针刺方法,即快速进针,施以一定的刺激强度,获得针感后随即起针[6]。应用此法在治疗泌尿生殖系统疾病时,采取背部穴不留针、腹部穴留针的方式。张老认为通过在背部穴位快针操作的方式,既能加强针感,增加疗效,又能节约治疗时间。

3.4 治病结合调神《灵枢·本神》提出:“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灵枢·官能》也谓:“用针之要,无忘其神。”在疾病的整个治疗过程中,张老非常注重调神,重视心理疏导,鼓励患者建立信心。如前列腺增生等难治性疾病,虽短期治疗可以见效,但要基本上消除症状,须长期坚持治疗。又如阴囊炎、压力性尿禁案,患者易出现精神紧张、情绪焦虑的症状,故在治疗时注意加用百会、印堂调畅情志,这也是张老临床选穴同中有异、灵活变通的表现。

4 病案举隅

4.1 压力性尿失禁 徐某某,女,64岁,2018年10月7日初诊。主诉:不自主漏尿半年,加重1周。现病史:患者从2018年4月起,无明显诱因出现不自主漏尿,当时无发热、腰部酸痛等全身症状,每于情绪紧张时须立即如厕,否则会出现漏尿,至我院查尿常规白细胞(-),红细胞(-)。B超示:肾、膀胱、输尿管未见异常。近1周,漏尿症状加重,咳嗽、大笑等腹压增加时会有小便溢出,每天需垫尿垫,严重影响生活,且有神疲乏力、腰膝酸软等症状。刻下:患者尿急,控制不住,色清,神疲,少气乏力,无尿痛,无口干口苦等症状,面色倦怠,情绪低落,舌淡,苔薄白,脉细。尿常规检查示白细胞(-),红细胞(-)。西医诊断:压力性尿失禁;中医诊断:遗溺(肾气亏虚)。治则:固肾缩尿,托气升阳。取穴:主穴同前,加肾俞、足三里、百会。操作:双侧横骨为一组、中极和曲骨为一组,接电针仪,选连续波,频率为2~5Hz;足三里用平补平泻法;百会穴刺入后,快速捻转运针半分钟,以上各穴均留针30min。肾俞穴选择0.3mm×50mm毫针,以80°角度刺入,针尖方向朝向脊柱,提插捻转得气后,运针半分钟,不留针。每周治疗3次。

治疗6次后患者漏尿次数减少,轻声咳嗽或笑时已无尿溢现象,继续上方治疗4次后漏尿基本消失。告知患者继续每周治疗一次,维持治疗效果。继续治疗3次,随访1个月后未复发。

按:压力性尿失禁患病率高,该患者虽发病仅有半年,但因不能控制漏尿症状而需使用尿垫,畏于参加社交活动,因此容易产生抑郁、自卑等负面情绪,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和心理健康。研究证实,电针对压力性尿失禁具有较好的控制作用[7]。在治疗时除主方外,张老依据辨证加用肾俞、足三里健脾益肾、固摄升提,同时重视情志调节,故加用百会穴益气固脱、安神定志。

4.2 急性尿道炎后遗尿失禁 应某某,男,32岁,2018年12月10日初诊。主诉:尿频、尿急1个月余伴尿失禁1周。现病史:患者1个月前因劳累后出现尿频、尿急,当时无发热、恶寒、血尿、排尿困难等症状。外院查尿常规显示:白细胞(+++),红细胞(-),尿白蛋白(+)。予左氧氟沙星等抗炎药物治疗2周后,尿频症状略有好转,复查尿常规正常,但尿急、尿不尽症状加重,精神紧张时出现尿失禁,每天要数次更换内裤,反复检查尿常规及肾功能均正常。刻下:患者情绪忧郁,烦躁不安,失眠,腹胀腰酸,口干口苦,无尿痛,精神尚可,苔黄,脉濡数。西医诊断:急性尿道炎;中医诊断:淋症(膀胱湿热)。治则:清热泻湿,利水通淋。取穴:主配穴同前,加印堂、百会。操作:主配穴操作同前,印堂、百会平补平泻,以局部酸胀为主。

患者治疗2次后明显感觉尿频、尿急症状好转,每次尿量增多,未出现尿失禁。继续治疗第3次时,因感冒停治一周,患者自述停针期间,诸症稳定,惟工作稍忙或精神紧张后,仍可出现漏尿,但程度较前为轻。继续治疗6次后,患者感尿急症状消失,未再出现尿失禁。随访至今,未见反复。

按:临床上通常采用大剂量抗菌药物治疗男性尿道炎后综合征,但临床疗效较差[8]。此例患者经多种抗菌药物治疗,已无实验室客观指标,但仍存在多种症候群,如尿频、尿急、尿不尽,甚则尿失禁、焦虑、失眠等,严重影响患者生活和工作。采用上述针灸方治疗,不仅对泌尿生殖系统疾病治疗效果明显,还可防止滥用抗生素,造成其他慢性疾病。但有两点值得注意,首先,电针刺激强度宜保持在适当范围内,不可过强。张老指出,一般而言,毫针刺激以患者可耐受为度,电针强度以患者感舒适为度。其次,本例患者精神因素对症状影响明显,故针灸基础方治疗时加用百会、印堂以调畅情志,并加强患者的心理疏导,使之保持心情舒畅,增加自信心,方可提升治疗的效果。印堂配百会是张老总结的安神定志效方,适用于多种精神病症。

4.3 前列腺增生 罗某某,男,63岁,2018年3月16日初诊。主诉:尿频伴夜尿5年余,加重并排尿困难3个月余。现病史:5年前患者出现排尿次数增多,夜间尤甚,每夜由2~3次逐渐增至5~6次,且排尿时间延长,某医院泌尿科诊断为前列腺增生,经理疗及服用药物治疗,症状缓解不显。近3个月来,出现排尿困难,且尿流变细,排出无力,射程短,时有从尿道口呈线样滴沥而下。患者因惧怕手术,求治于针灸。刻下:患者面色偏暗,精神略显萎靡,舌淡紫苔白,脉沉弦。肛指检查:前列腺前后径和横径均明显增大,表面隆起,硬度中等偏硬。西医诊断:前列腺增生;中医诊断:癃闭(肝脾气虚)。治则:补肝益脾,利尿通络。取穴:主穴同前,配以次髎。操作:主穴操作同前,针刺次髎穴后,反复小幅度提插,直至局部明显得气并向会阴部放射,运针半分钟,不留针。

治疗12次后,患者夜尿减至每晚2~3次,排尿困难也有明显好转。因工作繁忙,改为每周治疗2次。继续治疗24次后,夜尿已减少至1~2次,白天排尿次数也有减少,除尿流尚较细外,余症状基本正常。肛指检查前列腺大小与针灸治疗前改变不明显,但硬度已回软,表面隆起程度亦有改善。

按:前列腺增生为老年男性常见疾病,表现为明显的器质性病变。前列腺一般35岁开始增生,50岁以上开始出临床症状,是一个退变的过程。本病患者经3个月治疗后,其前列腺大小虽无明显改变,但尿频、尿急症状明显改善,生活质量得以提高,出现症状体征改善与客观指标改善不同步的现象,症状体征改善常早于客观指标的改善。本病属器质性病变,所以在治疗时加用次髎一穴,意在增强开癃通闭、疏理水道之功。值得注意的是,该穴操作时要求针尖必须进入髎孔,并达到一定深度,使针感达到会阴部。

4.4 附睾炎 张某,男,52岁,2017年10月12日初诊。主诉:阴囊隐痛及胀坠感3个月余。现病史:患者3个月前因外伤后致阴囊疼痛,累及到下腹部及同侧腹股沟,行走或站立时更明显,无自觉发热。某三甲医院检查血常规正常,阴囊彩超提示急性附睾炎影像(左侧),予消炎止痛药治疗后疼痛时而好转,时而反复,劳累后症状明显加重。现患者情绪紧张,阴囊时有隐痛及坠胀感,局部有压痛,阴部湿痒不舒,尿微黄,舌红有瘀斑,苔微黄腻,脉弦滑。西医诊断:附睾炎;中医诊断:子痈(湿热挟瘀)。治则:祛湿清热,行气散结。取穴:主穴不变,加用蠡沟、阴陵泉。操作:主穴操作同前,二配穴针尖向腹部方向,针至局部出现酸胀重为度,均留针30min,每周治疗2次。

患者连续治疗8次后隐痛消失,坠胀感明显好转,但由于患者工作繁忙,只要中断针灸,隐痛及坠胀感即反复,故要求患者连续治疗,继续治疗15次后患者症状基本消失,随访至今,未见复发。

按:急性附睾炎的治疗方法很多,大多数患者都会选择西药抗炎治疗,但该病比较顽固,经常反复发作,甚至久治不愈,治疗不彻底可转为慢性附睾炎。本例患者虽经西医治疗,但未能根除,症状时好时坏,稍加劳累后症状即加重,针灸治疗在主方的基础上配用肝经之络穴蠡沟以清泄下焦、利气止痛,脾经之合穴阴陵泉则起清热化湿、散结化瘀的作用。此外,由于此病容易迁延反复,故应坚持按疗程治疗,不可半途而废。

4.5 遗尿 朱某某,男,7岁,2018年3月23日初诊。主诉:自幼夜间遗尿4年,加重1年。现病史:患者自幼晚间遗尿,每日均要家长唤醒小便1~2次,未曾正规系统治疗。近1年来,由于家中变故致症状加重,现每晚唤醒2~3次,常常呼之不醒,勉强唤起,亦神情迷糊,往往还未醒时即已尿床;同时伴有上课注意力分散、多动、焦躁不安及食少便溏等。刻下:脸色白,形瘦乏力,不安好动,舌淡无华,脉虚软无力。西医诊断:遗尿症;中医诊断:遗溺(脾肾气虚)。治则:补中益肾,固摄缩尿。取穴:主穴同上;配穴:足三里、三阴交、百会;耳穴:心、脑点、神门、肾、膀胱。操作:主穴操作同前;足三里、三阴交直刺至得气;百会平刺至局部胀重,然后行补法;腹部穴均用补法,加电针并留针20min;耳穴每次取一侧,左右交替。

治疗10次后,每晚仅叫醒一次,且未见尿床发生。继续治疗10次后基本不需夜间唤醒,如有尿意可自行醒来。此后继续每周1次,巩固5次。随访至今,未再复发。

按:小儿遗尿症,多数病因不明,亦可能与骶椎隐裂有关,治疗均有一定难度,有的甚至可延续至青年时期。张老指出,本病治疗时应根据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病因,在基本方的基础上加用相应的穴位,并采取适宜的针刺手法加强疗效。如与骶椎隐裂有关者,可加用次髎穴。本例因体质较差且控制力弱,故加足三里、三阴交以补益脾肾,百会以健脑定神;另加耳穴,不仅有全身调理之功,而且可维持疗效。本则验案体现了张老治疗难治性疾病不是固守一法一方,而是随症加减、灵活应用的治疗思想。

5 结语

“异病同治”是中医独特的治疗原则之一,以上病案虽分属尿失禁、前列腺增生、附睾炎、遗尿等,但均为泌尿生殖系统疾病,其总病机不外肾与膀胱气化功能不利或失约,故张老应用异病同治法治疗,均取得良好的效果。异病同治法在临床应用时,从不拘泥于一方治一病,而是着眼于“证”的异同,遵循“证同治亦同,证异治亦异”的原则。因此,张老在临证时常应用异病同治法针灸治疗难治性疾病,对于病机病位均较一致的疾病总结出一个基础方,即异病同治方。临证时基础方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因病或证不同,治疗也会同中有异,不仅根据不同的病症加减取穴,而且还将治法与患者个体差异、环境诱因等结合起来,因人制宜。当患者出现紧张、焦虑情绪时,治法处方则注意调节神志,注意治病与调神相配合。在临床操作时快针、留针联合使用,加强针感,并严格控制针刺深度和方向,以徐入徐出针刺手法使“气至病所”,以提高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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