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论五题

2021-11-29 23:50张英俊
关键词:形式内容文章

张英俊

(河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河南 郑州 450008)

道的本义为道路,由此引申为方向、方法、门道、路径,以及法则、规律等。本文所论“文道”是指宽泛意义上的为文之道或写作之道。其中《为文有“方”》所言之方向、方面、方位、方法,即取“道”之方向、方法、规律意;《从“一”写起》所言之“一”,取自“道者,一也”“一以贯之”之意;《内容为王,坐在形式里》所论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实际也是“文道统一”;《写作精进人生》所言乃文道与人道的一致;《倡议设立“汉语写作日”》,则涉及振兴汉语写作在文以明道、文以载道以及文以弘道、文以兴道、文以领道中对坚定文化自信、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的必要性。

为文有“方”

“方”在汉语中是一个含义非常丰富的词,既可做名词动词,也可做副词介词形容词,其意思不下几十种。为人处事讲究外圆内方,会办事被称为办事有方,术业有专攻则被称为方家。如此等等。做文章,也应有“方”。此方者,四“方”也。所谓四“方”,即明确方向,把握方面,确定方位,掌握方法。

明确方向。常言道,道路决定命运,这道路就是方向。尽管说路在脚下,行在自我,但方向不对,努力白费。就为文而言,方向是主题、方向是旗帜。“譬如北辰,居其所众星拱之。”方向明,就能观点鲜明,泾渭分明,就能让人知道你所论何事,目的为何?方向清,才能思路清、条理清,写起来才能层次清晰,文笔清通,也才能知道笔往哪里走,句子往哪里用。正如旗子立起了,所有的材料就有所指望,所有的文字才能知所趋赴。

把握方面。写文章讲究内容为王,领导讲话常说“下面,我讲几个方面”。这“方面”就是内容,就是范围,就是准备写哪些方面、哪几个方面?准备用哪些材料,把这些材料用到什么地方等。俗话说,言之无物,没人爱读。而言之有物的“物”就是“方面”和内容。敬辞所谓的“大作”,首先往往是有“容”乃大。内容确定了,范围确定了,素材准备充分了,写起来才能心里有底,文章内容才能充实。

确定方位。所谓方位,就是方向确定前提下你所站立的位置。就为文而言,方位是站位,也是定位。我们常讲“立场、观点、方法”,立场是第一位的,这立场某种意义上就是定位和站位。定位不准,累死三军。站位准才能定位准,站位高文章才能高。一篇文章的价值和意义关键取决于作者站位的高低和定位的准确与否。譬如一篇讲话文稿,起草之前往往需确定如下因素:谁来讲?以什么身份讲?什么时候讲?为什么讲?领导自己想咋讲?会议要求该咋讲?与会同志想听啥?等等。所以,站位高,文章才能高;定位准,表达才能准;只有想清楚,才能写清楚。

掌握方法。如果说过河是目的,方法就是桥和船。做任何事都要讲方法,方法得当,事半功倍;方法不对,事倍功半。写文章讲写作方法,这方法既是表达方法,也是表现手法、写作技法,其涵盖内容十分广泛,诸如开门见山、起承转合、承上启下、卒章显志、首尾呼应等等,说来不下上百种,内容太多,道行太深,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方向、方面、方位、方法,既是为文之方针,也是为文之方略,为文之道基本都蕴含在这“四方”之中。夏丏尊、刘薰宇在《文章作法》中认为,执笔为文时,须考虑六个“W”:一是为什么要作这文?二是在这文中所要述的是什么?三是谁在作这文?四是在什么地方作这文?五是在什么时候作这文?六是怎样作这文?[1]六个“W”也与“四方”相合:其一是方向,其二是方面,三、四、五都是方位,其六则是方法。六个“W”和“四方”说,说法不同,其意一也。

从“一”写起

河南有句土话,说什么事儿容易,就说这事简单得跟“一”一样。“一”字看似笔画简单,意思简明,但却有着大道至简的深刻内涵。试想想,从一开始,我们学了多少字,做了多少事,发了多大财,出了多大名,写了多少文章,但实际回想起来,人一辈子也就写了一个“一”字:躺下是一横,站起是一竖,一张脸、一口气,一撇一捺一辈子。由此而言,“一”看似最小、却是至大,看似最少、却是至全。于是想起写作,觉得很多道理也在这“一”字中。写文章,也当从“一”写起。

从“一”写起,是因为“一”是基础,是本源。写文章也是研究,研究就要从“一”做起,重视原点,追本溯源,所谓“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说文解字》)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的宇宙演进模式,其实也是文章的演进逻辑。试想所有写作莫不是从“一”写起,一笔一划,一字一句,一节一段,进而铺排成篇的;所有文章也莫不是从一个点到一条线,再到一个面敷衍开去,然后结合聚合、糅合融合,有机化合,“合二为一”,最后编织成一篇文章。正如刘熙载所言“物无一则无文。盖一乃文之真宰,必有一在其中,斯能用夫不一者也。”[2]意思即任何客观事物如果没有“一”,那么其表现形态和各个方面、各个组成部分就不可能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而存在了。《淮南子》 云:“一立而万物生”“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意思即“一”之确立则万物就形成。万物之总来自“一”,百事根据出自“一”[3]。成语所云“一以贯之”,意思即用一个根本性的事理贯通事情的始末或全部道理。以一理贯穿万事,则万事皆有其理。一理分为万事,万事归于一理。写作也莫不如此。

从“一”写起,是因为“一”是角度,是切口。大千世界,方方面面,而文章之作,只能是某一方面。古人云:“作文之事,贵于专一。”(李渔《闲情偶寄》)。俗话说“香烧一炷,佛敬一尊”。任何一篇文章都只能树立一个靶向,确立一个中心、一个主题,或选取一个角度、一个侧面。一花见春,一叶知秋。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里尔克说,一滴水里观沧海,一粒沙中看世界。微小的“一”里,往往蕴含着永恒和无限。写作尽管是从一个角度、一个切口开始的,但就一篇文章而言,却又是一个系统、一个整体,是万千思绪、繁杂材料“九九归一”的结果。刘勰说:“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途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4]所谓“穿贯无绳,散钱委地,开千枝花,一本所系。”即此之谓也。文章之无穷、写作之魅力有时也正在此。

从“一”写起,是因为“一”是至简,是关键。所谓大道至简,意思是说一个道、一个理可以展开得很丰富,而其核心和关键,可能只需一句话,而这一句话却往往以一当十、以一顶百,“一句顶一万句”,所谓的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以一持万,“一语为千万言所托命”“扩之为千言,约之则为一言”(刘熙载语)等,即此之谓也。写文章,如果不能把最本质、最关键的东西,用至简的方式“一言以蔽之”地说出来,则说明你对问题的研究还不透彻,你对所写内容还把握不到位,正所谓“一言有根,百言有本,千言有要,万言有总。”“壹其一纲,万目皆张。”

“一”是万之本,万事由“一”起。揣摩“一”之道,对写作有诸多启示。做人要从一言一行做起,作文要从一言一语写起。“一”字难写,难在起笔。从一开始也是从头开始;把头开好,就掌握了主动,赢在了起点。很多文章的失败并非写完才发现失败了,而是从一开始就失败了。作文贵在创新,最忌的是千部一腔,千篇一律,所谓“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写作还贵在认真、较真,一字一句,当一丝不苟,所谓“一字之失,一句为之蹉跎;一句之误,通篇为之梗塞。”还有如,写作初稿当一气呵成,资料收集需一应俱全,主题主线要一以贯之,选择安排当一体同心,句式变化需一张一弛,语言力度当一字千钧。如此等等,还有很多。而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其最高境界,莫过于一豆青灯下,一个本、一支笔,一双凝视的眼睛,一颗不甘寂寞的心灵。

内容为王,坐在形式里

总有人说写文章要“内容为王”,要“内容决定形式”,好像这“形式”二字,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其实就写作而言,内容与形式,谁也离不开谁。凡内容必有形式,凡形式也必有内容,从来没有脱离形式的内容,也从来没有脱离内容的形式。古代有所谓“文道统一”说,意即文章的思想内容是“道”,其表达形式为“文”,所谓“道非文不著,文非道不生。”(元郝经《原古录序》),任何一篇文章都是“道生文又存于文之中”,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体。我们强调“内容为王”,但没了“形式”,不知“王”将何处安放。正如英国作家毛姆所言,对散文家来说,形式就是汽车底盘,没有了它汽车也就不存在了。其实,不仅是散文家,所有的写作也莫不如此。

一直觉得《周易》中的三句话,基本说尽了写作的大道,这三句话,即“言有物”“言有序”“修辞立其诚”。“言有物”指的是写什么(内容),靠的是感知,感知人,感知事,感知物,感知理,有感觉、有感知,才有文章。“言有序”指的是怎么写(形式),靠的是逻辑思维,即把感知的东西系统化、条理化,使其恰当地放在一定的秩序里。“修辞立其诚”所言即“言有情”,要带着真情写,写出真情来。缺了这三条,任何文章就不成其为文章。但在日常话语中,人们总觉得“形式”好像是可有可无的“空架子”,其实形式和内容很难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别,任何事物都具有一定的内容和形式,几乎不存在没有内容的形式和没有形式的内容。就像“内容为王”,听起来好像没错,但这个“王”却总是受到形式的制约和限制,用宋儒朱熹的话说“文所以载道,犹车所以载物。”就像只有建立在规则上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一样,这世上哪有绝对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的文章呢?因为就文章而言,有形式才有存在。形式有时体现的就是写作方法。写什么固然重要,怎么写、用怎样的方式写有时可能更重要。就像说话一样,说的内容再正确,但说的方式不对,说出来的意思未必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譬如文章的结构也是一种“形式”吧?但莫言先生说:“结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形式,它有时候就是内容。”

形式之于内容,除了限制,还有许多其他功能。譬如,形式具有选择功能。内容需要选择形式,但形式也在选择着内容。选择了什么样的形式,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表达。小说诗歌的形式,一般而言不可能承载学术论文的功能。形式具有塑造功能。我们讨论前人作品,往往先想到是什么风格、什么流派。风格似乎与形式无关,其实任何形式都会对风格形成一种无形的塑造。形式具有凝聚功能。当你选择了一种形式提笔为文时,你的思维、语言乃至语气语调等,就会不自觉地对形式产生依赖和追随,从而才有了写什么像什么之说。形式具有规范功能。有什么样的形式就有什么样的规范,譬如古典诗词的格律,现代诗歌的分行,看似形式,但如果不讲形式,不讲分行,诗的内容再好,也难以称之为诗。任何文体都有其自身限制,譬如机关文稿,你不能用讲话的形式和语言去撰写文件,也不能用法律条文的形式和语言去起草讲话稿。前几年某地人大常委会主任用“五言诗”的形式作工作报告,把庄重的人代会变成了诗歌朗诵会,貌似创新,实则成了笑料。

“内容决定形式”听来似乎是正确的,但某种程度上却是把内容与形式对立起来了。譬如有人说思想是文章之魂。这话没错。文章的思想固然决定着文章之体的形态和走向,但不同的写法、不同的文体样式也造成了各种不同的文章样态。借用黑格尔的一个比喻来说:就像洋葱头,它的皮就是肉,肉也是皮;如果把皮一层层剥掉,也就没有肉了。就像一个人一样,魂是存在于体之内而不是在体之外的。只重形式而不重思想,那人就成了酒囊饭袋或行尸走肉,但只重思想而不重形式,岂不成了魂不守舍或魂不附体?再譬如语言与思想的关系问题,有人认为思想才是内容,语言只是工具、是表现形式,猛一听似乎不错,但仔细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马克思说“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也就是说语言本身就是思想,就具有内容性,它并不只是表现形式,用朱光潜的话说“思想就是使用语言”“思想与使用语言乃是同时发生的同一件事情”[5],你能说是思想决定语言(内容决定形式)吗?笔者曾反复玩味过一些大家之作,发现其文章之美,除了内容之外,还有一大半的因素往往在其语言技巧的高超与形式的精妙,而里面所反映的思想内容仔细想来却并不是多么高深。你能说这是作家在玩花胡哨、搞“形式主义”吗?非也!他是用了一种艺术的方式在固化、强化、深化他的思想内容。于是笔者就想,不论怎样的“王”只有坐在形式的“宝座”里,才能称其为“王”!

行笔至此,忽然又读到黑格尔的一句话,他说“内容非他,即形式之转化为内容;形式非他,即内容之转化为形式。”[6]一句话,就把形式与内容的关系给戳透了。黑格尔所阐明的其实也是一种写作方法。就前者而言,就像作诗填词,就是创作者借助一种固定形式用新的思想把它转化为内容;就后者而言,正如有人所说的那样,思想是气体,谈话是液体,写出来才是固体。而这个“固体”不就是“内容之转化为形式”的吗?

写作精进人生

很喜欢“写作精进人生”这句话。其他的学问各有其专业对象,譬如物理学是研究物理的,化学是研究化学的,美学是研究美的,其对象都有专门特定的指向,唯有写作学的对象不仅仅是以写作活动为研究对象,更多的是以写作的主体——人为对象进行研究的。

有人说,作家都是人精。作家应该是生活家。写作的理论就是生活的理论。作为一名写作者,除了琢磨写作技巧外,更需要的是体察世态炎凉、洞悉世道人心,用心琢磨生活、琢磨生活中的人,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研究生活、不琢磨人,没有一定的人事经历、人情练达、人心洞察以及对生活的深刻体察,不可能写出真正有高度深度和厚度的文章。即便就文章本身而言,文章的形式、语言、技巧、手法等,实际都与现实生活和现实生活中的人事息息相通。明白了这些,就会明白“写作精进人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写作精进人生”要求写作要以人为本。人和文本来就是一体的,甲骨文的“文”就是一个站立的人形,上端是头,头下是左右伸展的两臂,最下则是两条腿;我们所谓的人文,即有人才有文;而所谓的文化,其实都是“人化”与“化人”。所有的文章都是人写的,即所谓的“人化”;所有的文章都是给人看的,即所谓的“化人”。以文学中的小说为例,一般以为,读者似乎更关心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其实读者更关心的是故事中人物的悲欢离合。人物有了魅力,情节才有了灵魂。人们看文章,实际都是在看人。作家写文章,实际也是在写人:既写别人,也写自己;有时看似写别人,实际也是在写自己。以人为本不仅是科学发展观的核心,也是所有写作的核心。人类生活的世界本来就是由自然、人、社会三个部分构成的,而所有的文章所反映的也无不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不论什么样的题材,不论怎样的表达,都离不开一个人字。离开人这一写作主体,文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写作精进人生”,是因为写作对于人生有太多的启迪与教益。作为一种精神活动和审美创造,写作有助于陶冶人的情操心性,拓宽人的胸襟视野,涵养人的气象气度,提升人的人生境界。写作不仅仅是修辞,还是一种修为与修炼。简洁、干净不仅是文字上的表现,也是为人上的纯净与清省;明白、通畅不仅是文字逻辑上的呈现,也是为人上的清晰与明达;写作上的有所写有所不写与为人处事上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都是一回事儿。苏轼论文说“如水行山谷中,行于其所不得不行,止于其所不得不止”,其实就是取舍得恰到好处,这与说话做事的讲究分寸,注意火候,掌握尺度,掂量轻重也一样,正如《菜根谭》中所言:“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说文章要有思想、有学养、有趣味,其实也是说做人要有内涵、有境界和有情趣。说文章是精神的创造,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的精神追求,包括志趣、爱好,以至整个人生境界的体现。对写作的渴望、写作的热情、写作的追求,甚至布局谋篇、遣词造句里都有着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都包含着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胸襟、气象、格局等。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很多大家把写作视为其精神依托、生命核心的原因之一。人常说,人生的意义是创造,写作的意义又何尝不是?人常说没有审美层面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那么没有经历过思考、审美和写作的人生呢?正如朱光潜先生说的那样:“每个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过一世生活好比做一篇文章。完美的生活都有上品文章所应有的美点。”“一篇好文章一定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其中全体与部分都息息相关,不能稍有移动或增减。一字一句之中都可以见出全篇精神的贯注。”“把这种生命流露于语言文字,就是好文章;把它流露于言行风采,就是美满的生命史。 ”[7]

“写作精进人生”,是因为写作于做人做事本来就是一致的,立德立功与立言,做人做事做文章,其中的艺术与机关往往是相通的。即便讲写作技巧,古往今来很多人也常拿人事做比喻,说“文人作文,如妇人育子,必先受精,怀胎十月,至肚中剧痛,忍无可忍,然后出之……”(林语堂语);说文章就像人体,“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颜之推语),而文章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4],而清人王铎的说法是“文有神、有魂、有魄、有窍、有脉、有筋、有腠理、有骨、有髓。”[8]。说写文章就像盖房子,“基址初平,间架未定,先筹何处建厅,何处开户,栋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了然,始可挥斤运斧。”(《闲情偶记》)。说写作就像做菜,先得有料,还要有好食材,还得掌握火候,如此“烹饪”才能有色香味。说写作就像打仗,其遣词造句、谋篇布局,就像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正如有人所言,战场的杀伐决断、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球场的腾挪闪躲、补位接应、凌波微步,歌场的浅吟低唱、引吭高歌、婉转起伏,无不与文场的酣畅淋漓、雄奇瑰丽、谋篇布局一样妙不可言。如此等等。可以说,万事万物都是为文之道,为人处事之法皆为写作之法。

万法归宗,理一分殊。文道人道,互鉴互补。文场笔苑风云江湖,学问文章人情世故。有字文章无字理,无字书成有字书。文章看似小天地,实乃天地大文章。写作不是鼓捣字儿,拼凑句儿,而是琢磨事儿,研究人儿;文章不是炫技弄巧,玩耍辞藻,而是洞悉人性之后的创新创造。在每个作者所有的文章里,实际都藏着他曾经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遇见的人、经过的事。写作虽非人生目的,但其意义却在于探寻人性,创造价值,也切实有益人生丰富,故写作的精进,必然是人生的精进。

倡议设立“汉语写作日”

每逢“世界读书日”来临,各地都要举办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但活动似乎往往偏重于“读”,却忽略了“写”,岂不知“世界读书日”设立的目的是推动更多的人去阅读和写作,希望人们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做出过贡献的先贤,保护知识产权。其初衷并不仅是推动更多的人去“读”,还要推动更多的人去“写”。若没有人“写”,我们读什么?哪来的“图书”和“版权”?我们又去“感谢”谁?保护“谁”?

笔者曾在2020 年“世界读书日”那天,在有关写作群中提出设立“汉语写作日”的倡议,目的就是希望全社会更明确地意识到,我们不仅仅要让读书成为每个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让更多的人享受到阅读的乐趣,更要让写作成为每个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也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写作与创造的乐趣,这对创建学习型、创新型社会,对增强文化自信、提升文化软实力、建设文化强国等,可谓意义重大而深远。

有“读”应有“写”,无“写”哪有“读”?尤其是“写”,往往更具创造性、创新性。读是学习,而写是更深入、更有效的学习。所谓“不动笔墨不看书”,不仅是指做做读书笔记,其中也有倡导写作之意,壮大写作学科正是建设创建学习型、创新型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写作既是沟通与交流的载体、桥梁和纽带,其本身也是一种基因、一种文化。习总书记近年出访,往往要在国外媒体发表文章,这本身既是一种沟通和交流,同时也是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展示中国精神的生动实践,正如习总书记所讲的那样,“我们不仅要让世界知道‘舌尖上的中国’,还要让世界知道‘学术中的中国’‘理论中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中的中国’,让世界知道‘发展中的中国’‘开放中的中国’‘为人类文明做贡献的中国’。”[9]而学术中的、理论中的、哲学社会科学中的中国也要靠写作与表达体现出来,发展中的、开放中的、为人类文明做贡献的中国同样需要通过写作展示和彰显出来。笔者曾在《论文章世界》一文中写道,文章是文化的载体,写作是文明的传承。文章之文也是文化之文、文明之文、文史之文。[10]增强文化自信、提升文化软实力、建设文化强国,尽管是一篇大文章,尽管其路径很多,但“写作”却是最基础、最基本、最广泛的途径之一。一个民族的写作能力与写作水平同样也反映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创造能力和水平。尽管我们不能犯写作上的“本位主义”,无限扩大写作的功用、价值与意义,但如果只读不写,则文化何以传承、文明何以延续?或许有人会说,设立读书日的目的不已包含了推动读书和写作两层含义吗?但笔者认为其意义不一样。我们不设立读书日,人们不照样也读书吗?更何况写作本身还能反过来倒逼阅读,使之成为当代文化真正的建设力量。

中国乃文章大国,几千年来的灿烂文化和文明无不是以诗文为载体的。有人说,文字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这只是从文字的产生对于人类的重大意义而言的,其实真正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却是写作、沟通与交流,文字只是提供了前提条件而已。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明演进中,作为中华文化和中华文明之重要载体的汉语写作,铭刻着中华民族久远的文化记忆,涵养着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凝结着中华文明的千年智慧,寄托着中华民族对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可以说,汉语写作是中华民族特有而专属的文化自信,没有汉语写作的繁荣与发展,就没有中华文化的繁荣与兴盛,也难以有全面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当前,我们要坚定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要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当然包含精神生活)需要,要大力弘扬和发展中华文化,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思想保证、精神力量、道德滋养,要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管理权、话语权,要发展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等等,这一切都离不开全民族写作能力的提升,这也是“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具有强大生命力和创造力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具有强大感召力和影响力的中华文化软实力”[11]的题中应有之义。

纵观人类发展的每一个重大历史关头,发时代之先声、开社会之先风、启智慧之先河,成为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的先导的往往是文化、文艺和文学。产生于西方的欧洲文艺复兴是如此,兴起于唐宋时期的古文运动是如此,发生于百余年前的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白话文运动也是如此。这些伟大的历史事件,说是文艺的复兴,是思想的革命、文学的革命,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写作的革命?新文化运动百余年来,社科界、文学界、写作界,可谓大著迭出,成果丰硕,难道到了21世纪的今天,写作居然还要成为国人的短板和弱项?复旦大学教授马臻说:“我在教授研究生写作的过程中,发现很多学生连最基本的写作文的能力都不具备”。清华大学教授彭刚在一篇记者的采访中说,如果问在校师生和校友:“我们的人才培养里面有什么短板”,他们经常会提到的,就是在写作表达和沟通能力方面的欠缺。这也是清华大学开设“写作与沟通”必修课之所以引发网友热议的原因之一。因此,设立“汉语写作日”,不仅是继承弘扬中华民族重文传统的需要,是我们坚定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的需要,也是当今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要求。

1984年8月20日,时任全国政协主席的邓颖超曾为《写作》杂志题词:“振兴写作学科,为四化建设服务。”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从国家领导人的层面第一次把“写作”作为“学科”提出来的。时至今日,写作学研究尽管取得了丰硕成果,但“振兴写作学科”的任务,依然任重而道远。习近平总书记说:“这是一个需要理论而且一定能够产生理论的时代,这是一个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的时代。”而文章则是理论和思想的承载。倡议设立“汉语写作日”,既是希望写作学界能更加有所作为,也是希望在全社会来一场写作革命和汉语写作的总动员,这不仅是文艺创作,也不仅是哲学社会科学的写作,而是坚守中华文化立场、立足汉语写作现实、深入开展写作活动、提升全民写作兴趣、培养全民写作习惯、广泛普及写作知识、提高写作能力水平、强化全社会写作创新意识,从而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的“大写作”。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文艺工作者、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都肩负着启迪思想、陶冶情操、温润心灵的重要职责,承担着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以文培元的使命。”以笔者的理解,在全民写作时代,这不仅是文化文艺工作者、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应担负的使命,也是每一个中国人、每一个汉语写作者应有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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