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录, 杨艳菲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拿大短篇小说巨匠爱丽丝·门罗以擅长书写女性叙事荣获《时代周刊》之“世界一百名最具有影响力人物”。A.S.拜厄特曾给予门罗很高的评价,称她为“作家中的作家”,充分认可门罗独特的创作才能。他指出:“在短篇小说领域,门罗的创作能力与作品的启发价值足够与福楼拜、契科夫、莫泊桑等人相媲美。”[1]辛西娅·奥齐克将门罗誉为“当代契科夫”,认为她的短篇小说与契科夫的小说一样精湛。她曾说道:“门罗和契科夫都沉迷时间要素,沉迷在尝试延缓和阻碍时间流逝时的无力,一种让人悲伤不已的感觉。”[2]从众多评论家对门罗的高度赞扬来看,她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级人物。
门罗的作品以居于小镇的普通女性为题材,以成长的伤痛及人的生老病死为创作内容。她的早期作品主要叙述初入家庭的女性,描写女性在男权社会遭遇的婚姻和家庭方面的不幸;后期作品则着重刻画处于中年危机与挣扎于生活琐事中的女性角色。《逃离》是门罗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说集之一,一经出版就广受读者的追捧与青睐,并于2004年荣获吉勒文学奖。它共记载了八则短篇小说,故事设定虽各具特色,但都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主题——女性的逃离。八则故事都不约而同地描写了女主人公追求个性解放和精神独立的心酸历程,充分展现了当代女性与命运顽强斗争的心路历程。《播弄》是其中的一篇,讲述一对“陌生”恋人因命运的播弄而错过彼此,最终恋情无法修成正果、共度余生的悲伤爱情故事。“逃离”主题在《播弄》中的体现在于,当若冰看到丹尼洛对自己形同陌路时,她义无反顾地逃离伤心地,保留了新时代女性最后的尊严。门罗在叙事时看似云淡风轻,将两人的相遇及错过轻描淡写,但每当读者读完小说都会心生惋惜。正是这种甜蜜相遇与不幸错过的巨大反差给作品增添了叙事上的美感,使其在众多短篇小说中脱颖而出。
本文运用热奈特的叙事时间理论,从时序、时距、频率三个方面入手,分析《播弄》的叙事时间及其叙事审美。这一研究意义在于,一方面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理清门罗的写作思路,欣赏作者安排叙事时间的写作技巧,从而领会隐藏在文本后的写作意图;另一方面,从这些视角进行的研究能够填补学界对《播弄》的叙事时间和叙事审美领域分析的空白,完善对门罗小说《播弄》的研究网络。
时序,即叙事文本的时间顺序,是故事展开的时间要素。热奈特认为:“叙事是一个同时拥有两种时间序列的元素……被叙述之事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3]12从热奈特的观点中能够知晓:时序可以细分为叙事时序及故事时序,且两种元素不可分割,缺一不可。叙事时序指的是文章叙事的顺序,是文本从开端到结局的依次排列,是作者安排文本组合的先后次序。而故事时序指的是文本中故事发生的自然顺序,是不受人为控制的时间序列,是故事从发生到结尾的自然排列。以往的小说大多遵循传统的叙事策略,篇章中的叙事时序与故事时序同步进行,即故事的进展发生到哪一时间,作者就叙事到哪个时间。然而门罗一反传统,改变旧有的历时性叙事方式,采取顺叙与倒叙交错的叙事手法,亦称为“时间倒错”手法。热奈特把“时间倒错”现象命名为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之间“不相等、不平行的呈现方式”[3]17。 换句话说,时间倒错即把之前已经发生、现在正在发生、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打乱重组,通过碎片化的片段重新整合,以展现故事的来龙去脉。这样的写作手法达到了巧妙设置情节悬念、增加故事文本可读性,以及提高读者阅读兴趣的效果。
《播弄》不按套路出牌,采取顺叙、倒叙、插叙、补叙相结合的方法。将故事时序与叙事时序打乱,再将它们按一定规则重组排列,将重要信息安排在开头,极大地吸引了读者继续阅读文本的兴趣。梳理和归纳文章脉络,可以将叙事时间梳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若冰与丹尼洛再次相见前一天晚上的故事,若冰为裙子的事忧心忡忡,姐姐乔安妮却在一旁冷嘲热讽,威拉德试图缓和姐妹俩间的气氛。第二部分讲述若冰与丹尼洛第一次邂逅的场景,若冰在邻镇斯特拉特福观看莎剧时丢了钱包,碰巧遇上正在遛狗散步的丹尼洛,他邀请若冰到家中做客,还替若冰买了回家的票,并约定来年六月若冰穿着同样的衣服,缠着同样的头发再次相见。第三部分描述的是经过一年相思之苦,若冰前往赴约的场景。当若冰心不在焉看完戏剧,急忙赶往丹尼洛家中时,发现丹尼洛对她异常冷漠,甚至还把一直敞开着的店门关上。她感到受到了羞辱,于是难过地离开。第四部分刻画四十年后的若冰在医院遇到了和丹尼洛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他是丹尼洛的双胞胎弟弟,原来当初对若冰冷眼相对的不是丹尼洛本人,至此才真相大白。
经过上述故事时间线的梳理,看出《播弄》的故事时间是按照第二部分、第一部分、第三部分到第四部分的顺序发生的。在叙事时间上,小说将故事时间打乱重组,并按作者的写作意图重新排列。小说将主人公若冰的过去、现在及将来的故事线索穿插在文本中,为小说不断设置悬念。首先,若冰开篇为何反复强调如果不准备好裙子,我一定会活不下去?门罗此时并没有介绍裙子的由来,而是不紧不慢地讲述若冰到斯特拉特福观看莎剧的经历,使人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其次,丹尼洛与若冰再次相遇时为何如此冷漠?当年他只是逢场作戏,或者他这一年已另寻别爱?读者与若冰一起陷入思考,对丹尼洛拒绝她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可以说吊足了读者的阅读胃口。时间倒错的叙事手法将《播弄》的故事线索复杂化,情节跌宕起伏。正如周庭华所评论的:“门罗采用蒙太奇的写作方法,打破了故事的时间顺序,将一个特定的时间点设为中心,穿插排列人物的各个人生片段,以创造独特的气氛。”[4]小说的叙事时间表面看似无章可寻,但仔细梳理,可以透过打乱重组的故事情节叙述体会到门罗构思的巧妙。这样的安排使得故事情节不囿于时间线的束缚,自由地穿插在过去、现在及未来的维度中,进而赋予读者更广阔的想象和思维空间。“时间倒错”的写作手法也可以有效规避对故事背景、人物及事件等内容的程序化呈现,使背景介绍与人物出场别具一格,却不显得突兀难懂。
时距即时间的跨度,是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之间长短关系的对比。时距的变换即故事进行速度的快慢变化,有利于帮助作者控制和把握文本节奏,提高作品叙事的丰富性。热奈特主张:“叙事速度按年、月、日、时、分、秒为计量单位的时距与按页、段、行计算的时距间的联系决定。”[3]54他将时距划分为概要、省略、停顿、场景四种模式。这四种时距模式在《播弄》中交错出现,促使文本叙事张弛有度,充分彰显了门罗高超的叙事时间技巧。热奈特指出:“故事叙事虽然容许没有时间上的倒错,但是不可以没有差异性,即不可以缺少节奏。”[3]54一成不变的等时性叙事是不存在的,非等时性叙事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热奈特充分肯定了文学叙事中节奏变化的地位和作用。门罗巧妙、灵活地利用叙事节奏的变化,给主人公若冰平淡的人生增添了不少戏剧化效果,使得平凡的故事彰显不平凡。
概要,即将冗杂的故事内容浓缩到简单扼要的篇幅中。概要是小说中常用的写作手法之一,起到加快小说叙事节奏的艺术效果。正如热奈特所言:“概要是场景间最常见的过渡方式,故事的叙事节奏由概要进行调节。”[3]61短篇小说受篇幅的限制,在叙事方面较简明扼要,常常将冗杂的故事情节概括到较短的篇幅中,以达到故事短小精悍。《播弄》的整个故事时间跨越四十余年,而故事的呈现主要集中在三个时间段,即第一次邂逅、再次相遇和四十年后,因此小说多次运用概要的写作手法以省略文本空间。若冰与丹尼洛第一次相遇后,她回到了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离下次相见还有一年时间,但长达一年的光景被门罗浓缩到两页纸的篇幅中。虽然这一年的等待时光被简单地概括,但门罗还是充分交代了若冰在这一年的活动:她总是去图书馆搜集关于门的内哥罗(丹尼洛的家乡)的材料,了解那儿的战争历史、地理位置、风俗习惯及宗教活动等。她和往常一样与乔安妮一起吃晚饭、在医院照顾病人,但比以往多了一份小期待。概要叙事手法的运用将次要的信息做了降低重要性处理,又不至于直接省略跳过,向读者做了必要的解释说明,达到加快叙事节奏、避免文本赘述的目的。
停顿,即将故事时间暂停去描写景物或评论事件。停顿在小说中通常是作为描写的部分存在,用于交代人物的相关背景、心理活动和环境的描写等方面。例如小说第一部分,开篇讲述赴约前若冰为裙子着急的场景,乔安妮则在一旁不停讽刺挖苦。突然笔锋一转,用大段篇幅介绍乔安妮的性格和经历,提到她行动不便及性格偏激,为下文她成为若冰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埋下伏笔。另一处典型的停顿描写出现在若冰和丹尼洛再次相遇时,当若冰一年后来到丹尼洛家门外,丹尼洛只是望着她摇摇头,没有半点欢迎她的意思,还将一直开着的店门关上了。此时门罗将故事的叙述进程暂停,转而描写若冰当时的心理感受:她感到这是对她莫大的羞辱,“真是恨不得往他头上撒尿”[5]272。她认为丹尼洛一年前在车站深情款款对她说过的话只是逢场作戏,甚至怀疑丹尼洛从门的内哥罗带回了一个老婆,所以不方便与她相认。正如热奈特所言:“从居于故事之外的讲述者来展开描写,这单纯是占据文本的空间,而不占据故事的时间。”[6]这些停顿叙事并没有中断故事的叙述进程,而是从隐性的角度呈现人物的心理活动、情感态度等,让读者可以深入了解人物真实的想法,以达到感同身受的效果。
场景,即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相等。场景描写是《播弄》中最常见的一种写作手法,小说中呈现了许多事件场景、人物对话交流的细节刻画,使读者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除了获取故事情节信息之外多了一份参与感,仿佛事情正在读者面前发生一样。例如当若冰第一次到丹尼洛家里做客时,门罗将他们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都刻画出来,从若冰在沙发上看杂志,到丹尼洛给她续咖啡,再到他们谈论门的内哥罗这个地区。整个场景描写的节奏不紧不慢,一定程度上延长了若冰与丹尼洛相处的时光,让人不忍心跳过一丁点细节。另一处扣人心弦的场景描写是在来年若冰看完戏剧,前往丹尼洛家中赴会的场景。“若冰走出剧院时雨不下了,太阳又露头了……若冰现在在路上了……不久,若冰走到唐尼街的路口了……到达下一个路口就可以瞧见那间有特色的屋子了……若冰距离那里更近一步了,越来越近了……踏上台阶,若冰已然直立在家门外头了……”[5]从剧院到丹尼洛家短短几分钟的路程,门罗用了6个细节动作来描写若冰一路上的一举一动,将若冰少女怀春的人物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若冰现在欢欣雀跃、充满期待的心情也和下文丹尼洛对她冷眼相待时的沮丧心情形成鲜明对比,为下文埋下伏笔。细致的场景描写能在一定程度上拖延叙事的时间、延缓故事发展的进程,从而引起读者阅读余文的兴趣。
省略,即将故事中不必要赘述的内容省略而不呈现在文本中。省略在小说中有两种呈现方式:一种是省略不必要赘述的时间段发生的事,一种是省略部分文本给读者联想的空间。对于第一种省略,由于短篇小说的篇幅较短小,为了节省叙事的时间和空间,一些与剧情主线联系不紧密的内容往往一笔带过,甚至直接省略。例如谈及若冰五年来坚持每年看一部戏时,门罗仅仅提及若冰为何会接触戏剧,即第一次去看剧时的场景。接下来四年的看戏经历与故事主线间的联系并不密切,因此忽略不写。第二种省略是完全省略,以留给读者自行想象的内容。经历了再次相遇遭冷落后,若冰和丹尼洛时隔四十年未见,但门罗并没有交代这四十年间丹尼洛经历了什么,他是否还在等待若冰的到来,或者他是否已经组建了家庭,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这些信息都无从得知,这也正是门罗留给读者独自想象思考的内容,这种开放式的叙事手法形成了文本对读者的“召唤空间”,通过对文本信息的留白处理,召唤读者参与到文本的主动构建中来。这部分内容的省略对整个故事的发展没有影响,这样的叙事安排不仅没有导致故事内容缺失,还为读者创造了一个更广阔的思考、解读空间。
频率是指叙事文本呈现次数和故事发生次数之间的关系,二者不一定是对等关系。热奈特给频率命名为:“故事和叙事的频率之间的关系。”[3]73此外,他还将频率分为四种:“发生一次讲述一次、发生一次讲述多次、发生多次讲述一次、发生多次讲述多次。”[3]74作者在创作时往往不会采取平铺直叙的方式展开叙事,而是有的放矢,安排故事进程,有所侧重地叙述故事内容,因而文中会出现有的情节仅发生一次而被作者反复叙述,有的内容发生多次却一笔带过。叙事频率的变化有利于帮助读者分清作品中的主次关系,明白作者想要强调哪一方面的内容,从而更好地把握文章的主旨大意,领会作者要传达给读者的感情。门罗运用不同的叙事频率推动小说故事的发展,提醒读者需要特别留意哪些重要信息,重复的叙事也方便我们更好地理解故事的主题和中心思想。
根据热奈特的四种叙事频率类型,发生一次讲述一次和发生多次讲述多次的手法是小说中最常见的叙事方法,是为了故事进程得以展开而服务的。而发生一次叙述多次和发生多次叙述一次的两种叙事频率因一反常态,往往带有特殊的文本含义,作者喜欢利用“不同寻常”的东西来引起读者的关注与思考。例如小说开篇提到若冰不停嘟囔的一句话:“倘若他们不为我准备好那条裙子,那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5]249接着若冰对一旁的乔安妮再次强调:“我跟你说,我会活不下去的。假使明天我的裙子还没有准备好的话。”[5]249然而在小说第二部分的开头,这句话再次成了主角:“我会活不下去的,万一明天那条裙子还没有给我弄好,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5]269短短一句话被门罗反复强调了3次,“裙子”在小说中更是出现了15次之多,可见这条裙子对若冰来说意义多么重大。这也使读者不禁疑惑:什么样的裙子这么重要?为什么主人公缺少它就会“死”?什么事情使得这条裙子如此无可替代?进而为读者提供不断阅读余文的兴致。这样重复的叙事也起到提醒读者注意关键信息的作用。门罗开篇就提到若冰的裙子,直到故事结尾才揭示裙子对若冰爱情线的重要性,使文本呈现出一种张力,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故事的悲剧色彩。
发生多次叙述一次的写作手法与前文提到的省略手法具有相同的写作效果,起到弱化不必要情节的作用。正是由于省略的存在,给文本叙事带来不确定性,从而引起读者脑海中的自我构建活动。例如丹尼洛在与若冰分离后的四十年间经历了什么?小说没有为读者提供明确的答案。门罗巧妙地将搜寻答案的任务交给了读者,读者得以参与到文本的构建中。恰好是这种具体陈述的缺失,使得文本蕴含了各种可能性。读者由此可以展开多种想象,不同的读者根据自身的生活经历得到的认识并不相同。阅读,即读者对文章内容加以重构的过程,是读者依据文章呈现的已知信息,将文本空白处进行填充的过程。在信息重构过程中,读者的想象力在其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它不仅填补了文本在叙事上的空白,让读者转换角色,摇身一变,变成情节的创造者,从而赋予小说独特的魅力。省略使文本形成巨大的空白,为读者提供多种阐释的机会,极大地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因此,门罗通过不断变换叙事的频率,调整文章的叙事节奏,使读者的阅读速度多样化,达到丰富读者阅读体验的效果。
“门罗的故事中饱含深意:无论在谁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危险宝藏,一块价值不菲的宝石,以及一处内心深处的向往。”[7]《播弄》延续门罗一贯高超的写作风格,书写女性追求个性解放和精神独立的心酸历程,运用多种叙事手法以形成自己专属的女性叙事风格,具有独特的审美意义。“门罗犹如演奏大提琴一般展现故事情节,按照故事的需要若即若离地拉动琴弦,正由于她的演奏张弛有度,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才会显得那么生动有趣。”[8]小说中的叙事时间安排在对作品主题的突显方面也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通过对故事时序的打乱重组、对叙事时距的准确控制,以及对情节出现频率的巧妙安排,门罗向读者呈现出一个 “逃离”男性主导社会的独立女性形象。若冰离开丹尼洛后的四十年间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期间不乏其他男性的追求,但她最终都没有看上。女主人公若冰不再是以往依靠男性存活的“寄生动物”,而是以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充分体现了门罗的女性主义意识。
首先,门罗运用时序的交替以创造故事悬念。小说中,作家利用顺叙、倒叙、插叙和调整叙事节奏等叙事技巧,给读者带来更加灵活丰富、富有层次的阅读体验。门罗并没有直接按照流水线一样将故事全盘托出,而是采用“时间倒错”的方法,将时间打乱重组,把最吸引人的部分先行展示在文章开头。小说开篇抛出若冰为一条裙子发愁,还声称自己没了它就会死的情景,给平凡的主人公、平淡的故事情节增添了戏剧性的效果。这不仅为小说制造悬念、埋下伏笔,还很好地激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对文章内容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时序的交替出现还可以深化故事的内涵,给读者更多的思考、解读空间。
其次,门罗运用时距的变化以控制叙事节奏。概要、省略、停顿、场景四种叙事模式交替出现的写作方式能够改变传统小说单调冗杂的叙事节奏,使小说的阅读节奏具有多样化的效果。小说在需要省略和概要的地方没有加入过多的描述,例如若冰和丹尼洛再次相遇之后的四十年间,若冰的生活只是简单地交代一下,丹尼洛的生活甚至一笔带过。这样的叙事节奏与“留白”手法的安排能够避免冗余,也能给予读者更大的想象和解读空间。另外,小说在需要场景和停顿的地方加入足够的细节描写,例如若冰与丹尼洛第一次相遇时运用细微的动作描写,来延长两人坠入爱河时的甜蜜时光,这一方面可以将读者带入故事中,增强小说的代入感及真实感,真实地再现当时的场景,另一方面可以将读者与主人公之间的情感距离一再缩短,增强读者对故事中人物的认同感和同理心。
最后,门罗运用频率的变化以区分内容的主次。对于重要内容的重复叙述能够唤起读者对该片段的重视,了解作者在叙事安排上的轻重缓急。多次出现的内容即重要内容,门罗并没有在这些内容中加入过多的个人情感因素,而是通过重复叙事让读者去品味其中的奥妙,以达到全面、深刻、具体理解小说内涵和作者写作目的。例如小说中多次出现的“假若那条裙子没有为我处理好,那我肯定会活不下去的”一句,使得读者情不自禁去关注那条裙子的来历,以及它为何如此重要。在小说结尾处,若冰将她和丹尼洛的错过戏谑地归因于裙子,这不仅缓和了小说悲剧性的结尾,还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读者对若冰这一归因的认同感。因为这条裙子对若冰来说实在是太重要,裙子的细微不同使她迈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她和丹尼洛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似乎说裙子的缺席就是破坏二人感情的罪魁祸首也不夸张。 可以称之为“成也裙子,败也裙子”[9]。 然而两人的感情仅靠这身裙装重建,可见二人关系的脆弱和不稳定,从中可以看出门罗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主题——两性关系的脆弱性与不稳定性。
门罗在短篇小说《播弄》中以独特的叙事时间方法推动故事的发展进程,向读者展现了一名普通女性追求爱情而终不得的心酸故事,揭露了当代女性在社会中的生活忧虑与生存困境。通过颠覆传统小说在叙事时间上的禁锢,门罗运用时间倒错的写作手法,将看似杂乱无章的故事时序安排得暗中有序,叙事节奏上张弛有序,富有变换规律与节奏。对时距的控制也体现了门罗精湛的写作技巧,省略、停顿、概要、场景的手法交替出现,避免读者在阅读审美上的疲劳。错落有致的叙事时间技巧为原本在内容、情节等方面很出色的小说增添可读性和趣味性,使读者在阅读文本之余有了更多可供思绪飞扬的空间。这样的叙事时间技巧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小说“逃离”主题的色彩,使读者在阅读文本的同时感受到女主人公对男权主导的颠覆,更好地为书写“逃离”主题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