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微
(南方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州 510515)
全面抗战爆发后,为了动员和组织广大妇女参加抗日工作,全国各地妇女界成立了各类妇女救亡团体。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根据地,妇女组织的创建工作得到根据地政府的大力支持,陕甘宁边区各界妇女联合会和晋察冀边区妇女抗日救国联合会是成立较早的两个妇女抗日统一战线组织。“随着各抗日根据地的相继开辟,在华北、华中、华南各根据地,统一战线性质的妇女抗日组织普遍建立起来。”[1]与此同时,国统区妇女抗日热情空前高涨,妇女界抗日团体纷纷成立。据中国台湾学者梁惠锦统计,抗战时期各种妇女团体有570个,若加上已确知的支队数目,总数可达819个[2]。1937年11月20日,国民政府发布“移驻重庆宣言”,“此后将以最大之规模,从事更持久之战斗,以中华人民之众,土地之广,人人本必死之决心,以其热血与土地凝结为一,任何暴力不能使之分离……必能达到维护国家民族生存独立之目的”[3]。重庆自从确定为陪都后,妇女团体很快由3个增加到38个[4]76。当前学者对抗战时期国统区妇女组织的探讨多集中于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妇女指导委员会、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和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战时儿童保育会等,对于区域性的、基层的战时妇女组织则着墨不多。近代中国妇女组织的产生和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女性社会角色变迁的历史进程,地方性的妇女团体是女性社会活动参与度的重要体现。本文以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重庆分会(简称重庆妇女慰劳会)为研究对象,通过爬梳该组织的历史沿革、运作情形和开展的具体活动,来管窥抗战时期国统区妇女运动的状况,展现国统区妇女的政治参与程度,为国统区女性抗战研究贡献绵薄之力。
重庆妇女慰劳会是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的重要分会,是战时国统区影响力较大的妇女组织,主要从事募捐、慰劳、宣传、缝纫等工作,以支援抗战。
重庆妇女慰劳会的成立与国统区的中国妇女抗敌后援会和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关系密切。为了动员妇女参加抗战后援工作,1937年7月著名民主革命家何香凝女士在上海发起成立中国妇女抗敌后援会。在成立大会上,何香凝提出妇女要和男子们负起平等的责任,团结起来,拥护抗战政府,为实现中华民族的自由解放奋斗到底[5]。该会成立后,为了将全国妇女团结起来,立即通电各省市妇女组建抗敌后援会。1937年8月,宋美龄在南京成立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简称妇慰总会),在成立大会上她指出:“我们妇女也是国民一分子,虽然我们的地位能力和各人所能贡献的事项各有不同,但是各人要尽量地贡献她的力量来救国。”[6]20妇慰总会成立次日便致电各省市妇女界领袖从速组织分会,以尽妇女对国家民族的责任。妇慰总会成立后,何香凝认为妇慰总会和中国妇女抗敌后援会工作基本相同,可统一为一个组织。1937年8月,中国妇女抗敌后援会第二次常务理事会议讨论决定将其更名为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上海分会(简称妇慰上海分会)[7]。
在上述背景下,1937年8月重庆妇女救国会成立[8]。不久,重庆妇女救国会利用其合法名义于8月16日在社交会堂公开成立重庆市妇女抗敌后援会。在成立大会上,市党部代表周德候训词“各地后援会,悉由党部领导,统一组织”。本次会议认为“本市已有后援会的成立,本不应再有妇女抗敌后援会的出现,应该合并组织,俾能集中力量。惟思及妇女界人数众多,工作甚烦,特权变组织,单独成立。但将来应受后援会的指挥,名义是否仍用‘妇女抗敌后援会’,须待今日后援会开会讨论”[9]7。9月24日重庆市党务指导委员会第一二四六号批示“准于备查”在案,该会已取得党部的认可,系属合法人民团体。重庆妇女抗敌后援会的成立主要是为了妇女工作之便利,但其合法性和必要性却一直被质疑。在重庆各界抗敌后援会某次常会席上,有人提议解散该会,该会代表力争,“救国团体应当多多的组织起来,才能扩大抗敌工作,加强抗敌力量,并且妇女另外还有其特殊的活动范围,绝不能绝其爱国之路”。9月25日重庆妇女抗敌后援会接到首都慰卫总会来函“查贵会组织章则并无不法之处,惟要统一救亡力量,必先统一名称,贵会应照本会改名为全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重庆分会,并将委员名单送会,以便转送军委会第六部备案存查”。该会遵令筹备改名,并呈请南京总会颁发组织章则在案。10月4日,该会为举办失学妇女夜校,呈市县两政府备案,并请求发给书本。10月8日市县政府教字第一五六九和五一三六号指令“该会热心教育,至堪佩慰,查无不合,准予备案”。重庆妇女抗敌后援会领到课本共七百册,随即呈报学生名册在案,当时未闻该会有何不法之处[9]19-20。
后重庆妇女抗敌后援会筹备改组更名事宜,决定于11月14日在女师校大礼堂召开改组更名大会。因时间仓促、通知未周,到场仅二百余人,大会未能举行,只得改期再开。此时,该会接到市政府的训令暨各界抗敌会解散该会的公函。市府训令:“查该会成立之处,并未遵照人民团体组织法,呈请登记,数月以来,所有活动情形及组织状况亦未呈报备案,应依法停止活动。”重庆市各界抗敌后援会公函称:“案查本市妇女抗敌后援会,成立至今,并未遵照人民团体登记办法,呈请立案。值兹抗战期间,后方后援工作,务宜统一整齐,以收宏效……监督人民团体,本府职责所在,况值非常时刻,更应严密监督,以免行动分歧。该会应即停止活动。”[9]20-211937年11月26日重庆妇女抗敌后援会奉命解散。同年12月1日重庆妇女慰劳会成立。该会成立后,广泛招募会员,并宣布前妇女抗敌后援会员即为该会会员。
重庆妇女慰劳会的组织建构与总会相仿,设总务、宣传、征募、慰问、劳作五部门,由七个常委分任部长[10]15。一切内外事务由重庆妇女慰劳会总务部负责,为了加强对会员的领导与训练,在总务部下增设组织股。组织方面,将重庆市依会员住址分为12个区:城区内八区,城外一区,江北一区(后独立为支会),南岸一区,银行界及公司职员为一区,区下再分小组。每个区都选区长一人,区里全部事宜都由区长、组长及组织股干事分别推动各区工作[9]51[10]15。每个学校都成立了妇女慰劳会支会。宣传部通过举办演讲会、联谊会、座谈会,开办民众学校和借助歌曲、壁报、话剧等艺术形式宣传抗战。在重庆妇女慰劳会的工作报告中,宣传部简述工作时提出:“这时期内,我们曾举行讲演会十次,座谈会每月扩大举行一次,欢迎会内外的人参加,联谊会每周一次,以联络会员的感情、交换知识为主。民众学校(失学妇女补习班)每三月一期,第一期接收妇女抗敌后援会主办六所,学生800余人,第二期开办四所,学生400余人,第三期办三所,学生300余人,第四期办四所,学生300余人(现正开学)。四期共1800余人,成分70%为儿童,30%为成年妇女。”[9]51征募部主要工作是通过挨家挨户和游艺等方式募集现金、衣物、药物、生活用品、食品等慰劳物品。1938年元旦举行了一次全市总征募,分队挨家挨户去募集衣物、银钱首饰等,所募得的衣服送交军委会战地服务团处理;所募得的600余元做了两百床棉被供给前线伤兵[10]15。慰问部下设慰问队和访问队,主要工作是访问出征家属和贫困妇女,慰问伤兵、难民、阵亡将士家属等。劳作部的主要工作是缝制棉被、棉背心、儿童保育会衣裤,缝制赠前线将士慰问袋,开办救护班培训等[9]53。
到1938年,重庆妇女慰劳会全会共有会员七八百人,其中家庭妇女和职业妇女占大多数,也有少数劳动妇女。越来越多的重庆女性参与抗日救亡中,如江北在成立第十一区区支会后召开政干会,决议扩大组织,吸收新会员推动工作开展,于是呈请党政机关协助成立分会,不久参加分会的人数就达四百余人[9]36。重庆妇女慰劳会的经常开支及特别开支用项主要集中在开办失学民众夜校、救护训练班、招待费、赠送挽联花圈旗子等费用。该会成立第一年总共收779.78元:妇女抗敌后援会捐140.48元、常执委的常月费33.30元、第二和第三期征募零款606元,一年内共支出661.24元[9]51。
重庆妇女慰劳会成立初期是一派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样态。但随着战事的进行,妇女组织的发展和妇女运动的开展在抗战建国这个更宏大的视域中,并非国民政府的首要工作。国民党对妇女组织的经费提供和干部培养等诸多方面都未给予足够关注,不少组织为此逐渐失去初创时期在经济和政治上的优越性,性别“劣势”日益凸显。重庆妇女慰劳会的发展历程即很好印证了这一“普遍”现象。加之领导经验缺乏、组织不健全等问题,重庆妇女慰劳会的困境愈加突出。
首先,参会会员多有名无实,专职干部短缺。近代中国妇女组织在会员招募过程中,多存在“只要赞同、拥护本会的宗旨,经人介绍后就可入会”[11]44的情况,重庆妇女慰劳会亦如此。据记载,重庆妇女慰劳会1938年“会员名义上有七八百,能动员的有一百多人”[10]15。可见,很多会员多为有名无实的“空头”会员。即便一些会员从事具体工作,她们也多是除捐款外再无他事。干部缺乏是当时妇女组织的常态,“国共双方的妇女界领袖人物都不止一次的反复强调这一问题,很多人也提出了不少方法”[4]77。1939年9月在延安中国女子大学,邓颖超做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的妇女运动》的报告,提出可以通过个别提拔和集体培养的方式来培养干部[6]174。国共两党都普遍采用后者来集中力量培养女性革命人,但仍难以填补妇女干部的空缺。战时绝大多数妇女干部为非专业人士,“虽然她们怀有满腔的斗志,但是有的人文化程度不高、有的身兼数职,这就使她们无法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理妇女组织(团体)”[11]44。在重庆妇女慰劳会中,部分干部工作经验欠缺,对统一战线的认识较肤浅,工作中很难贯彻执行统一战线的相关政策。此外,工作推进缓慢也使干部灰心失望甚至怠惰。
其次,各部门间、会员间、干部和群众间,以及重庆妇女慰劳会和其他团体间关系错综复杂。初创时期,重庆“妇慰各部间的工作,缺乏联系,不能互相配合,以至效力减小”[10]16。陕西妇女慰劳会也遇到部门间工作联系和配合不够紧密、“不能经常交换工作报告与意见”等问题[12]53。妇慰总会内部,“由于整个政潮的变动、党派的矛盾以及一些会员本身的缺点,甚至存在自相排挤、自私自利的现象,这就使得各部门之间、成员之间不能互相配合”[4]78。随着战争的进行,大量人口内迁重庆,重庆妇女组织会员中有不少“下江人”。除了要适应和融入新的社会关系网络外,“下江人”到四川和重庆后,还面临着饮食、语言、自然环境等多种困难。妇女组织和团体为中国女性参加公共政治活动提供了空间。然而如何担当这一新的社会角色,对绝大多数中国女性而言还十分陌生。这就需要妇女干部做好会员和群众的引导工作。然而如上文所述,重庆妇女慰劳会干部非专职、工作能力不足,动员群众、做群众工作,以及处理和群众的关系都处于摸索阶段。工作中存在“干部不接近群众,不信任群众,不能正确地估计群众的能力,不敢大胆地分配工作给群众”;“不注意去提高会员情绪及政治水准,更不愿虚心地在群众中学习”等问题[10]16。
抗战时期的妇女团体众多,且名目繁多。虽然在1938年5月庐山会议上,国共两党以及无党派的中国妇女领导人达成了政治共识,同意通过新生活运动的妇女指导委员会统一协调该时期的妇女运动[13]237。但彼此之间各自为政,缺少经常性的联系。起初重庆妇女慰劳会与别处的妇女工作毫无联系,后经过调整,积极参加其他抗日团体组织的活动。1944年冬天,全国慰劳总会为激励军心民气,特地策划陪都各界驰往黔桂前线慰劳将士。重庆妇女慰劳会总干事容羡余和常务委员费侠分别负责此次慰劳中主持本团分配组和慰劳组的工作[14]766。重庆妇女慰劳会成立后也和全国慰劳总会建立了工作关系,但关系并不是非常紧密。
最后,组织经费不足,工作人员流失较大。1940年2月,史良谈论全国妇女组织现状时指出:“根据妇女团体调查的实情,除了极少数地方的妇女工作已得到政府协助外,许多地方,不仅没有得到丝毫的扶植,并且还被藐视而不得谅解。欲求经费之补助,望然毫无希望,素无经济权的妇女,而在不得当局切实协助的环境之下,要当妇女工作之开展,当然非常困难。”[15]国统区妇女运动的核心组织新运妇指导委员会亦如此。该组织总干事张霭真做三年工作总结时谈道:“我们的经常费是非常有限的,所有事业经费全靠各方捐助,捐款有限,于是事业即不能如理想那样的进行。”[16]1943年的一份报告中显示还有少数新生活妇女工作队受经费限制,工作受到很大的阻力或工作停滞[17]。地方妇女团体经费短缺的问题尤甚,重庆妇女慰劳会很多工作人员是完全义务工作。当一些工作人员生活无着时,不得不另找职业,造成人员大批流动,致工作受到很大影响[9]51。不只是重庆妇女慰劳会因经费短缺带来工作人员流动频繁,陕西妇女慰劳会亦遭遇此种困难[12]41。造成妇女组织普遍遭遇经费困难的主要原因是“妇女工作向来不被重视,不为一般人注意,抗战以来,由于妇女本身的努力,以及实际成绩的表现,改变了一般人的观念而开始予妇女工作以注意。但是,这种注意是非常不够的,大部分人士仍旧抱着蔑视的态度,甚至有的妇女工作者亦认为这种工作无足轻重”[18]。可见,战争为女性组织的出现提供了空间,为性别平等提供了不同于和平时期的平台。但同时,“战争带来的对男性气质的崇拜有效地使得整个社会更具有男性气质”[13]241,妇女组织和妇女运动的发展反受遏制。
抗战时期中国的妇女运动与战前截然不同,战后更倾向于“如何运用妇女团体或组织,以更普遍地提高一般妇女的知识及技能,俾能运用自身的力量和权利,解除自身的痛苦,进而从事社会工作生产事业,直接贡献于抗战”[19]。此时妇女团体组织和动员起来的女性所从事的活动虽多属于传统性别分工的范畴,但她们的工作已经与民族国家的需要紧密相连,已经基本与男子站在同一战线上。在这一宏大的场域中,女性和妇女组织纳入国家视野,但因传统性别制度和抗战现实之需等因素的影响,社会和政府对抗战时期的妇女团体都尚未给予足够重视。同时,战时的女性并未完全形成对民族国家、妇女组织和“国民”身份的认同,她们在具体工作中的不足也给妇女组织的运行与发展带来困难。
尽管重庆妇女慰劳会在组织发展和工作开展中遇到不少困难,但在困境中亦作出重大贡献。该组织的工作主要包括宣传、慰问、劳作和征募,工作重心基本与总会保持一致,具有阶段性的特点。妇女慰劳总会成立之初,以动员民众支援抗战为核心,开展了一系列宣传工作。此时期重庆妇女慰劳会也将主要精力放在抗日宣传上。1938年该会在成立一年之际的工作总结中写到,“歌咏组共七八十人,经常宣传和欢迎欢送军队等。壁报组,每周出十大张,在五月宣传节一月内,共出200张,合计一年来共出1000张左右。宣传组,共有讲演队四队,每队十人,经常出发街头和城市近郊宣传,若遇纪念日,宣传队必增加文字宣传品:纪念‘一·二八’宣言2000份,纪念‘九一八’告女同胞书2000份,纪念‘三八’节告女同胞书4000份,‘反侵略妇女日告同胞书’3000份,‘五月节日纪念日告劳苦妇女书’4000份。话剧组,参加者20余人,征募期出发街头,集体旅行时演剧,扩大联欢会演戏剧。”[9]51-52在抗日宣传工作之余,征募、慰问和劳作亦是重庆妇女慰劳会的工作重点。该会成立不久征募部就召开部门会议,议决征募法,“须征分期募集各种物品,每期限一月,第一月决募集凡旧破棉衣、棉絮、单被、布片和纸烟筒,利用这些废物,消毒后制成纱布、棉球、痰盂盒等,运前线供伤兵之用。除请本市打铁街文德女中、演武厅社交会堂本会址女青年会代收外,并定下礼拜日(二十六日)为总动员期,出动所有会员暨支会学生若干队,挨家征募,再由张继贞(总会常委)先生,写信到总会索取募捐册,然后才再定期征募金银现金,同时举行一日一分运动云”[14]628-629。1938年元旦,该部为慰劳伤兵募集衣物,如旧破衣服棉花纸筒,共募得3000余件,现金600余元,棉背心200件。1938年2月1日,通过游艺募捐,共募得现金1400余元。1938年5月21日,为前线募集防毒面具及出川将士购毛巾药品,发动全体会员挨家挨户征募,又函请各机关代为征募,共得洋2817.8元。1938年“九一八”事变,为响应寒衣运动,发动全体会员挨家挨户征募三天,共得1540.8元[9]52。重庆妇女慰劳会慰问部经常访问出征将士家属及贫苦妇女;慰问伤兵,赠送毛巾牙刷书籍棉被等慰劳品;慰问难民,个别予以援助;慰问阵亡将士家属;迎灵送灵献花圈挽联;托战地服务团带慰劳袋至前方;响应30万封慰问信运动,发动各团体学校及会员写慰问信等[9]52-53。1938年重庆妇女慰劳会劳作部为响应义卖献金活动,12月5日制作60对枕套、300条手巾、80朵绒草纸花、千余袋糖果义卖,收获甚大;为响应宋美龄发动的五十万件棉衣运动,承担部分缝制工作;为了参加春节慰劳军大会,赶制一千余条棉被[20]34。
随着战事的发展,更多青年奔赴战场,使得后方的军属人数增多。鉴于此,宋美龄于1939年对妇慰总会的工作重点作出调整,提出:“从本年度起,本会应该积极进行援助抗战将士家属和被难同胞的家族,现在我们的前线有多少为国奋斗而不能顾及室家的战士,从各地迁移而来到后方的有多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妇女和儿童,要对他们尽我们的援助。”[20]4自此,妇女慰劳总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服务抗属方面,重庆妇女慰劳会的工作重心亦随之转移。该会于1942、1943年分别举行了端午节慰劳和元旦节慰劳,该会委员亲自挨户向抗属赠送毛巾、食盐、肥皂等物品,以示慰问之意。1943年底,该会又借唯一电影院举行慰劳大会,同时向抗属赠送饼干水果等物品,以贺新年。重庆妇女慰劳会了解抗属实际困难和研讨救济途径的主要媒介是抗属代表茶话会与访问。该会曾借中苏文化协会交谊室召集各区抗属代表举行茶话会,还制作重庆市抗属家庭访问表格,由该会委员前往各抗属家庭调查实际状况。在了解抗属生活所需后,重庆妇女慰劳会又决定筹办抗属生产消费合作社,以解决抗属生活问题。对于抗属具体需求,该会有针对性地给予满足。如“抗属周某,家藏书画甚多,极思出售,以作度日之资,该会遂与之商洽,由会方负责公开义卖,将收入之百分之四十,作为慰劳基金,其余百分之六十归物主,当即标定价格,假中苏文化协会,举行画展义卖展览,连续一日,结算计收款七万余元,按照原定四六比例”,该会收慰劳金共计二万元[21]。重庆妇女慰劳会的抗属工作得到妇女界的普遍肯定,被称为“抗属的姊妹”[4]76-77。在重庆妇女慰劳会成立三周年纪念大会上,国泰大戏院楼上楼下挤满了各界人士约两三千人,大部分是抗战军人的家属。因重庆慰劳分会曾经给予她们许多帮助,已成为密切至好的朋友,她们买了鞭炮、柑橘、对联,前来参加这个庆祝大典[22],以表达她们对重庆妇女慰劳会工作的满意。场中有一老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携着幼童,告诉记者:“自其子出征后,家中生活,由妇女会及其他团体照顾,颇感便利,尤以领得‘抗属证’之后,购买平价米虽不多,确有方便之处。”[23]
近代以来对中国妇女而言,沉重的国难是她们最大的苦难,民族的存亡是她们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抗日战争时期的妇女团体以民族救亡为核心目标,为广大中国女性提供了服务民族、国家和社会的平台,为广大中国女性做出大气、壮阔的历史反应提供了契机。中国女性战时的立场和应对已远在女性主义之上,她们的表现与担当更具有民族性和社会性[24]。重庆妇女慰劳会战时开展的女性动员与组织活动恰是最佳印证。战争不但未让女性走开,于民族危亡之际,中国女性在组织的引导下通过走出家庭、走向战场、服务战争而深深融入其中。
近代中国妇女团体的产生、发展和变革深受战争与性别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因战争的侵袭,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感召下,中国的妇女组织如春笋般破土而出,生机盎然。战争和动乱所致的社会结构松动瓦解,为女性和女性组织提供了生存与发展的空间,但随着战事的深入,政府和政党必须聚焦战争本身和经济政治等宏大层面,不能一如既往地给予女性和女性组织太多关注与支持。为此,妇女解放、妇女运动等性别相关议题逐渐成了“三八节”节日纪念时才提起的纪念性和动员性话题。党派间的矛盾和冲突在一定程度上对妇女组织的运行与工作开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中陕西妇女慰劳会的改组最为典型。在抗击日本侵略的岁月中,中国妇女组织所从事的宣传、慰问、劳作和征募等活动再一次证明“妇女具有的特别的、与男性能力有本质不同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们这些“天生的”技能与爱国主义紧密联系在一起[13]244。她们这些具有明显性别表征的技能也颠覆了战时女性“花木兰”的形象,突破了性别秩序僭越的表述,让她们以“女性”传统角色投身大时代,出现在民族国家的历史图景中,让女性的经验和体验浮出历史地表。战争令传统女性角色有了些许现代的“涟漪”,然而在传统性别制度尚未发生根本改变的中华大地上,妇女组织的发展与变革都未能逃脱性别的藩篱。一方面,以男性主导的国民政府无法客观认识女性组织战时存在的必要性,更无法深刻理解妇女运动与民族解放之间的互动关系,对妇女的动员远远不够;另一方面,从女性自身而言,受限于能力和工作意识等,如何开展妇女组织工作无论是对上层女性还是普通干部都是崭新的历史课题。基于上述问题,战时的妇女组织有先天的历史局限性,在此后的发展中普遍都遇到经费不足、干部缺乏等困难。抗战时期国统区的妇女组织亦不断在此困境中挣扎,积极发动女性投身民族救亡洪流,凝聚抗战力量,为民族解放作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