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莎莎
(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黎庶昌(1837-1898年),贵州遵义人,曾入曾国藩幕府,在江南一带任过知县,掌过榷务。他先后出任过英、法、德、西班牙四国参赞,游历考察欧洲10国,被认为是清代黔北走出封闭,“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正因为黎庶昌在外交方面尤为突出,所以学术界提及黎氏时往往更加注重其外交方面的成就,而忽略了其文学方面的造诣。事实上,黎庶昌不仅是一位著名的外交家,更是一位学者和散文家。对其散文创作进行研究,对全面把握黎庶昌的文学创作及了解当时的社会政治风貌具有重要意义。
贵州明、清时期的文学家都不太重视文章本身的精粗,而是因人因事无意识地创作散文,唯黎庶昌一人对散文进行有意识的创作。其散文主要收录在《拙尊园丛稿》和《西洋杂志》两本专著中,从主题来看,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黎庶昌的政论文平易畅达,气势雄浑,突破了“桐城派”散文“义法”的局限,抒写自如。其中以两道《上穆宗毅皇帝书》及《敬陈管见折》最具代表性。
黎庶昌的第一道《上穆宗毅皇帝书》写于同治元年(1862年),这封“万言书”交到都察院后,便引起了当时清王朝的重视。黎氏在文中不仅论述了求贤才、振元气这一根本大计,还明确指出了陈吏腐败、科举失策、捐官太滥等弊政,点明当时面临的十二种“危道”。行文政治立场鲜明,逻辑清晰,字字珠玑,气势逼人。此后黎庶昌又进行了第二次上书。在第二次上书中,黎庶昌具体论列了革除弊政等多项措施。行文语气坚定有力,爱国之情溢于言表。正是这两道“万言书”,使黎庶昌得到了入仕的机会,当时的朝廷将其分配到曾国藩的大营委用。
黎庶昌的政论文中除了两道《上穆宗毅皇帝书》以外,《敬陈管见折》也是其政论文中比较重要的作品。在这篇政论文中,黎庶昌跳出了儒家思想的藩篱,开始提倡“酌用西法”。这篇作品字句分析更加精细入微,措辞更加恰当。细细读来,语言可谓是峻切犀利,谋国虑远之情溢于言表。
除了以上提及的作品以外,《何忠诚公编年略书后》《上沈相国书》《答李勉林观察书》《日本新政考序》等文章同样都展现出了黎氏独到的政治眼光和切实的经邦济世治国才能。这些作品读起来不仅平易畅达,而且雄奇瑰玮。曾国藩就曾对黎庶昌的政论文这样评价到:“莼斋生长边隅,行文颇得坚强之气,锲而不舍,均可成一家言。”[1]1
黎庶昌的传记散文涉及的人物很多,上至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被黎庶昌一一刻画出来了。黎庶昌往往通过选择典型细节加以描写,突显人物性格,将所写人物写得非常生动,鲜活动人。其中《书柈湖文录后》《郑两山人传》两篇较为典型。
《书柈湖文录后》选取了主人公吴敏树嗜酒一节加以描述:“君故善饮,每夕必得酒而后寐……卒易盏斟酌之乃已。翼日相与大笑以为乐。其不滞于天机若此。”[1]40-41这里通过细节描写,将吴氏嗜酒如命、率真爽朗、性急如火的性格表现出来。
又如《郑两山人传》,作品记述了郑珍的两位兄弟靠己力养活自己的故事。其中文章选择了二人钓鱼的细节加以描写。通过“无三日不过视,……则又腰笆篓、短蓑、岌笠、草屦,持钓竿出矣。”[1]190短短几行文字,便将一对心性淳朴、平易可亲的“山人”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除此以外,黎庶昌所写的大量铭墓志、碑铭、传记都有涉及人物立身行事的内容。如《长姬赵孺人墓志铭》中,作者讲述了赵孺人和自己一同生活25年中发生过的诸多事件,表达了对赵孺人的依依不舍之情及对生命无常的感慨;又如《工部侍郎石公神道碑铭》中,记叙了天津知府石赞清当面斥责英国侵略者的事迹,表现了石氏凛然难犯的民族气节;在《先大夫侧室刘孺人家传》中,作者同样追忆了父亲侧室刘氏一生不育,不遗余力地辅助母亲照顾自己及其他兄弟姊妹的情景,表达了对刘氏的感激及怀念之情。笔触亲切真实、情深意重。
黎庶昌曾遍踏国内十几行省,并观光过许多国外的名胜。丰富的生活阅历让他开拓了视野,创作了很多优秀的散文游记。这些作品,充满异国情韵,风格华美富赡,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卜来敦记》《巴黎大赛会纪略》。
如《卜来敦记》中既描写了英国海滨城市卜来敦的景象,也表现了邦人士女优游闲暇的精神风采。在作品中,作者并未把笔墨局限于山水风物与人们嬉游方面,而是用“观风俗以规人国”的眼光,深入一层地揭示了一国的国民,只有牢固团结,才能好整以暇。又如《巴黎大赛会纪略》,记叙了万国博览会盛况。行文仅仅二千五百余字,记述却细腻曲折,堪称一篇上乘的报告文学。这篇作品虽然内容庞大复杂,却简约扼要,剪裁得法,写得错落有致,既不芜乱,也不呆板。行文细细品味,令人如身临其境,眼前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除此以外,他在《奉使伦敦记》《游盐源记》《游日光山记》中所描绘的景色跃然生姿,充满着异国情韵,给人以奇幻浪漫和耳目一新之感。
《西洋杂志》似乎是十九世纪西欧社会生活的一卷风俗画,向晚清中国展示了一个繁荣富强、生机勃勃的西方现代世界。这些画想象奇特,色彩新鲜,为当时国内的人们见所未见。其中《斗牛之戏》是最为精彩的一篇。
提到“斗牛”,黎氏算得上是中国描写斗牛的第一人,之后百年,虽然有众多文人以此为题材进行创作,却很少有人能够超过他。《斗牛之戏》仅仅一千二百多字,却细致入微地将西方斗牛的习俗很好地展现了出来,不仅描写了斗牛场地的规模、设备,还将现场斗牛的细节真实地——再现出来,令读者感觉身临其境,可见黎氏文笔之深厚。
除了《斗牛之戏》以外,《跳舞会》《赛马之戏》《溜冰之戏》《马戏》《敷伦赛船之戏》等都展现了西方的文化风俗。在这些作品中,黎庶昌详尽描述了西方各种嬉游的风俗,这也使他成为晚清中国亟须全面认知并努力学习的现代典范。
黎庶昌的散文创作思想内涵丰富,从其人生轨迹来看,其一生可以以随驻英法公使郭嵩焘去欧洲作为分水岭。前期的散文创作主要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而后期由于写作于游历考察欧洲10国的过程中,西方外交思想显得尤为突出。
首先,黎庶昌散文中蕴含的儒家思想可以从他对国家命运的关注体现出来。这一点可以从黎庶昌早年的两次“万言书”中找到依据。在第一篇万言书中他相信“天道之至严而可畏,不可以纤小忽也”的天命观,他笃信“人存政举”“有治人,无治法”的儒家信念,认为必须限制八股取士的弊病,根除开捐制度的弊病;应该把改革的重点放在发现、培植和使用贤才,疏通人才渠道方面。第二次“万言书”中更是针对当时的时弊提出了兴利除弊之策。这两篇作品认识深刻,语言生动,字里行间都表现出了对孔孟之道,先王法度的尊崇;希望通过改革变法来摈弃时弊,振兴中华。
其次,黎庶昌散文中蕴含的儒家思想可以从他对西方文化的质疑中体现出来。黎庶昌的作品《法国议论院》中介绍了其参观法国下议院开会时的情形。文中提到,法国下议院在开会时人来人往,而且开会的环境十分嘈杂,没有肃穆的氛围,缺乏上下尊卑的礼制秩序所必需的威权。黎庶昌之所以有这样的不适感,是因为他生长在稳定的专制政治制度下,所以从行文的语气可见,他对当时法国的共和政治显然还缺乏应有的承受能力。
首先,黎庶昌散文中蕴含的外交思想可以从其摒弃华夷之辨,接纳西方先进文明方面体现出来。黎庶昌最初是十分排斥西方文化的,但之后由于长时间对西方文化耳濡目染,西方各国的民主政治逐渐让黎庶昌倾心向往。如黎庶昌在《西洋游记第二》中就曾大肆称赞了瑞士的民主政治:“无君臣上下之分,一切平等,视民政之国又益化焉。……西洋人士无不以乐土目之。”[2]148从中可以看出,黎庶昌十分羡慕西洋的民主政治,对其精巧高速的生产技术也是赞叹不已。另外,在其作品《布生织呢厂》中同样也可以感受到黎氏对西方先进技术的钦佩之情。他在文中提到,西方呢料的工艺与中国并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所不同的是中国用的是工人,而西方用的却是机器,所以优劣巧拙很快就能显露出来。细细读来,行文间流露出浓浓的敬仰之情。
其次,黎庶昌散文中蕴含的外交思想可以从其能审时度势,讲究外交斗争策略,以夷制夷方面体现出来。19世纪70年代,中国民族危机不断加深,黎庶昌鉴于这一形势,在外交上提出了坚持维护国家尊严和民族利益,以夷制夷的策略。当时伊犁被俄国人所占据,老沙皇在新疆西部边境“索地陈兵”,咄咄逼人,黎庶昌就主张坚决抵抗,不赞同退让,并提出了以夷制夷的策略。黎庶昌在《上沈相国书》中指出,办理外交事务最重要的就是要审时度势,在强弱悬殊的形势下,应讲究外交策略,看清主要危险,实行区别对待。在行文中,黎庶昌始终认为沙皇俄国,“行事诡诈”,“志在得地南侵”,所以不赞成联俄,而主张联英。联英的主张虽未见得正确,但防俄的主张却是非常有远见的。另外,黎庶昌的《上李勉林观察书》同样体现出了其以夷制夷的外交思想。在文中,黎庶昌分析当时各国的形势,他建议“与众合从”,东与日本联手,西与俄罗斯抗衡,并且应选择与英国结成友好之邦。
再次,黎庶昌散文中蕴含的外交思想可以从其以文化为纽带促进交流上体现出来。黎庶昌虽然没有对出使国外所看到的文化大肆议论,但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外交家,他希望通过记录自己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实现民族文化交流,从而寻找到富国强国之路。如《燕集三编统序》中提到,黎庶昌每年在上巳节和重阳节,都要以诗酒雅集的方式以文会友。当然,这样的交流不仅仅是以酒以文会友,而更多是论国事、论学术、论哲理、论历史等等。
除此以外,黎庶昌散文中蕴含的外交思想可以从其在外交斗争中提倡“和战并用”的想法体现出来。黎庶昌认为,一方面,在对方过于强大的时候,要尽量争取和局,以免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造成无谓的损失;另一方面,若有一战之力时,不应一味地退让,应该坚定信心,主动应战。这两个方面分别可以从《燕集三编统序》中黎氏对日本的缓和态度及《郭少宗伯咨英国外部论喀什噶尔事》中力主以武力抗俄,索还伊犁的态度体现出来。
黎庶昌的散文创作,绝大多数都是围绕经世致用这一主题来展开论述的。其出使以前,谨守桐城之法;出使之后,超脱桐城义法的拘束,散文的感情和意境都有所改变,更加自由抒发、新颖别致。其散文的艺术风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在散文创作上,黎庶昌的语言呈现清丽典雅、通俗易懂的特点,这一点可以从他的作品《拙尊园记》《巴黎油画院》中体现出来。
如《拙尊园记》中这样对果木进行了描写:“草则兰蕙、青莎、蘘荷、蒟箬,花则玫瑰、月季……,木则……,靡不罗列庭阶之下。”[1]222这段文字的结构方式是赋体的表达手法。按以往情况而言,许多赋家在运用这种结构创作时,语言多华丽成奢,但黎庶昌却打破了这一惯例,他虽然用赋体的形式来书写散文,但是却融入了古文词汇,但所写的事物,不论是兰蕙青莎、玫瑰月季,或是海棠辛夷、芍药牡丹等都是人们日常所见之物。行文语言既清丽典雅,又通俗易通。
又如他的《巴黎油画院》,作者同样融入了许多古诗文词汇,如“浅草迷离”一词就与白居易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有异曲同工之美;“飒然有声”与苏辙的《黄州快哉亭记》有同一意境之妙;而“平沙落雁”这首古琴曲最早见于明代的《古音正宗》,但这些词汇并不影响读者对作品的理解,相反,其作品语言风格不仅清新典雅,语言表述也通俗易懂。
除此以外,他的《卜来敦记》《夷牢亭园记》《游盐原记》《日君主宴客》等作品同样都呈现出这一语言特点,将典雅古奥的文言,变为浅显易懂的文言。
黎庶昌散文的语言风格除了呈现清新典雅、通俗易懂的特点以外,由于其长期生活在国外,其语词运用上还呈现大量使用外来新词的特点。他在《西洋杂志》中就使用了大量外来词语,比如:马力、溜冰、总统、芭蕾、跳舞会、教堂、民主、咖啡、上议院、下议院、民党、行星、电气、月食、日食、索昔阿利斯脱(社会主义者)等等,这些外来词语,使《西洋杂志》呈现出新面貌。
黎庶昌的散文,勇于冲破桐城派“义法”的规范而自由书写,善于运用多种表现手法。
黎庶昌的散文善于运用白描的手法,如《斗牛之戏》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箭有倒钩,即悬挂于脊上,血出淋漓。……剑从脊背刺入心腹,牛即倒地”[2]123这里作者通过斗牛者的几个动作及观看者的表情将斗牛日西班牙举国狂欢及残忍的斗牛场景细腻的再现于读者的面前,字里行间既表现了西班牙国人对于“斗牛”的狂热,也透露出黎庶昌对西班牙斗牛“国俗”的爱憎。全篇可谓文字简洁生动,形象逼真传神。又如其作品《法国议政院》同样使用了白描的手法,行文只是平实地叙述法国下议院开会时的情形,然而寥寥数语却将黎庶昌反感法国议政院开会不严肃的情感表达出来。
除了运用白描的手法以外,其散文作品中还运用了对比、引用、隐喻等手法。如黎庶昌在《马得利油画院》中运用了对比的手法,将西洋油画与中国画进行了专门比较,在绘画艺术的表现手法上,他认识到了西方和中国存在写实和写意的区别;在《布生织呢厂》中同样通过对中西生产呢料的方式进行对比介绍,间接指出了中西方优劣差距的根源;另外在 《卜来敦记》文末提到 “坚凝”二字,在这里,黎庶昌采用了引用和隐喻的表现手法,他引用荀子的 “立国惟坚凝之难”的观点,借题发挥,表面上是赞美英国,实际上是通过《荀子》这段文字提醒中国当政者:如果做不到 “坚凝”,那么面对这样一个东西交汇、诸国纷争的局势,不但不能相安无事,恐怕还难以自保。在黎庶昌的笔下,卜来敦代表英国,而英国又是一切西方发达国家的隐喻。
黎庶昌的散文除了在语言及表现手法上具有特色以外,还善于营造意境。这一点可以从他的作品《仲兄椒园墓志铭》《游盐原记》中体现出来。
如《仲兄椒园墓志铭》,作者描写了与仲兄椒园一起夜读的场景,表达了对椒园的悼念之情。作品中生动描绘出了学童夜读的怡人场景,其中不论是“月落”“寒山”,还是“窗纸”“竹露”等词,都营造了一种幽静的意境,画面有声有色,冷暖并济,动静谐调;人物情态鲜活生动,情趣盎然。
又如《游盐原记》,先写山峡的奇特险峻,接着写了泉流、瀑布、松石、岩壑。文中“泉之淙然鸣琴者, 瀑之汹然赴壑者,松之偃立若亭若伞者”[1]298几句通过以动写静的手法,营造了清幽的意境。作者在文中提到,经过二十多里的艰难跋涉,终于得见枫叶。作者笔下的枫叶浓淡相间且富于变化,经日光渲染,更是色彩斑斓,炫人眼目。这里主观与客观景物相融合,达到了情景交融。虽着墨不多,却将景物描写得鲜明逼真,情趣盎然,营造一种亦幻亦真的意境。
另外,如《卜来敦记》“迨夫暮色苍然,灯火灿列,音乐作于水上,与风潮相吞吐。夷犹要眇。飘飘乎有遗世之意矣。”[1]240营造一种幽眇绝俗的意境;《巴黎大会纪略》“夜则照以煤气灯,华丽宏博,至不可名状,入其中者,但觉千门万户,光怪陆离,目迷五色”[2]111营造了一种气象壮阔的意境;《夷牢亭图记》“时方春也,梅梨桃李怒华,梦秀陵陂,生气盎勃。夏至时鸟变声,于众绿阴中,子规莺燕,旦暮互啼,欣然有会于耳。”[1]109营造了清新自然的意境;《巴黎油画院》“一画石山荒地,浅草迷离,山脚皆累砢细石”“一画女子衣白纱,斜坐树下”[2]106营造了一种迷离的意境。
黎庶昌散文创作承前启后,由于其师从曾国藩,所以曾国藩的思想及文风对其散文创作有着很重要的影响。
在思想上,首先,黎庶昌的散文传承了曾国藩“经世致用”的思想(即学问必须有益于国事)。曾国藩提倡文学要为现实服务,要“经世致用”,黎庶昌作为“曾门四学子”之一,同样也受到了“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他在两道“万言书”中就慷慨激昂地指出了清政府众多的弊端,并提出改进措施,由此,可以看出其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在出使国外的过程中,虽然仅仅只是平实地记叙西方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但却流露出对国家命运的堪忧之情,作品宣传通过变法来图强,以及建议加强边防以抵抗外国侵略等思想,正是中国近代史上救亡图存的主要内容。其次,黎庶昌散文传承了曾国藩“中体西用”的思想。“中体西用”,即用中国传统观点理解西方经济政治思想。中国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后,以儒学为主体的文化逐渐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为了适应新形势的需要,曾国藩主张“中体西用”,黎庶昌深受这一观点的影响,在《西洋杂志》一书中,他就常用中国的传统观念来理解西方的经济政治。
在艺术风格上,黎庶昌散文承袭了曾国藩主张骈散皆用、珠圆玉润,且散文注重展现纵横磅礴之气的特点。桐城三祖的古文规模狭窄,文章简洁而缺少变化,他们反对骈散加入,作品以淡雅、简洁和阴柔为主,缺乏雄奇、壮美的气势。曾国藩打破了桐城三祖的这些清规戒律,不仅主张散文的气势宏伟,而且主张骈散皆用、珠圆玉润。作为曾国藩的学生,黎庶昌在其散文创作中实践了曾国藩的这些主张。黎庶昌部分散文作品气势宏大,语言典雅清丽,就是受到曾国藩作品艺术风格的影响。
当然,除了对恩师曾国藩的思想及艺术风格有所继承以外,其散文在思想、艺术风格上都有所发展。在思想上,黎庶昌在曾国藩“经世致用”文学观的基础上,博采众长,提出了“因时适变”的文学观点,这种观点,在当时具有进步性,有着近代思想萌芽的影子,为之后新体散文的创立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在艺术形式上,桐城三祖散文形式主张简洁,篇幅越来越小。曾国藩看到了桐城三祖作文的这一局限性,文章开始学司马迁、班固和韩愈,以雄直之气,宏通之识,发为文章,即洋洋大观;而黎庶昌在散文形式上变化更大,在创作中不仅学贯中西,经史并用,且工于达意,动辄洋洋千言至数千言。曾国藩主张骈散相间,从而丰富了语言的表现力,而黎庶昌除了继承这一特点以外,其语言表述上更加浅显易懂,更加具有近代化文学风味。另外,还引入了许多新鲜的事物、新的名词。这些名词的注入,也让其作品更加生动、活泼,更具有表现力。
除此以外,黎庶昌作为一名外交家,出使过西欧、日本,担任过外交使节,由于长时间生活在国外,使其视野更加开阔,创作的内容也更加丰富多彩,所以黎庶昌散文创作的内容也较之于曾国藩更加广泛。在《西洋杂志》中,黎庶昌提及了许多国外的新的事物、新的思想,描写了异国的风光、民俗,而这些都是曾国藩作品中未涉及到的。
黎庶昌被视为“曾门四子”之一,其才华不仅体现在外交方面,其散文创作也颇有成就。从其散文的创作主题来看,散文创作内容之丰富,视野之开阔,特别是其“使外文学”给散文带来了新的血液;从思想上来看,如果说出使前的黎庶昌思想以儒家为主,具有排他性的话,出使后,其思想在西方外交思想的基础上,“与儒暗合”,并“其法为儒所包”,更具有包容性、兼容性,这一点在其散文创作中被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在艺术风格上,其文笔华彩富艳,文风奇峭飘逸。散文语言活泼生动,手法多样化,意境新颖。可以说,黎庶昌的散文无论在内容、思想上还是艺术风格上,都为中国近代新体散文的产生注入了新的血液,对新文学的产生具有重要的示范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