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文献编纂学视野下的《昭明文选》

2021-11-27 13:43苏迪
云南档案 2021年2期
关键词:文选文体文献

■苏迪

随着近代化的逐步深入和社会变革的展开,西方科学视角下的学科体系传入中国,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基于现代管理社会下的文书管理和实践,档案学初步形成。之后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尤其是步入改革开放时期,档案学与其他学科如历史学、管理学等区分,并成为独立的学科,有了自己的研究对象和范围,逐步建立了自己学科体系。随着学科的深入研究与发展和文献整理与编纂题材的日益广泛,其学科分支也不断产生。档案文献编纂学便是基于上述发展产生的学科分支。档案文献编纂学“以整个档案文献编纂活动的客观规律为研究对象,以指导档案文献编纂工作生产出高质量的档案文献信息产品服务于社会,作为研究的根本任务和目的”。而档案文献是指“刊载档案原文或以揭示、报道、摘编及综述档案信息为基本内容的各种出版物”,虽然档案文献编纂学是现代学科,但是回溯历史就会发现,在历史中一些文献资料的编辑和整理就是对档案原文的整理,同时也是对历史与文化的保存。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离不开档案文献编纂,中华民族是善于保存历史与记忆的民族,特别善于历史文献的编纂与研究,研究发掘古代档案文献编纂中的个案与经验,对于丰富档案文献编纂学学科价值,总结规律,指导当下的档案文献编纂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诞生于南朝梁的《昭明文选》以下简称《文选》,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文学总集,一般认为,这部作品是梁昭明太子萧统所主持编纂的,考查这部文学总集的编纂活动,具有重要的档案文献编纂学价值和意义。

源于鲁迅魏晋“文的自觉”这一经典论断,成为魏晋文学现象的高度概括,“文的自觉”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在南朝齐梁时代,“文的自觉”则表现为文学批评的繁荣与文章辩体的出现。南朝文学发展到齐梁时代,文学实践更加丰富,对于文学创作出现了“复古”与“新变”两大文学创作批评观念。面对南朝创作中强调声色且绮靡的文学现象,出现了以“复古”思潮为代表的反对者裴子野,他坚守儒家诗教传统,他认为“无被于竹弦,非止乎礼义”,文学失去了教化功能,对刘宋以后的文学持否定态度。但是这在文学自觉的时代并非主流,真正占主流和上风的是主张文学发展和创新的学者。持这一观点的是萧子显、沈约、张融、萧纲、萧绎、萧子显、徐陵等人。在这期间的文学创作例如永明文学和宫体文学的相继出现和文学实践,也表明了其文学观念的变化。永明文学的代表人物沈约首次将诗歌声律化,成为“新变”的代表。而宫体诗则是永明体的发展,也并非是“轻艳”的代表。其实这种新的主张就是在文学自觉之下,从传统的“诗言志”即强调大我、集体的“志”走向“诗缘情”即强调自我的“情”的转变,这一转变是对于情的承认,也是符合审美规律的,是文学独立的表现。正是在强调文学的新的文学批评观念和大量缘情的诗歌创作,文学的地位逐渐被凸显,强调文学发展的这一观念占据中心地位,而发展的眼光必须有时间的观念,故此才会有《文选》这部自周朝到梁跨度如此之大的文学作品集。

其次,文体辨析的出现对于《文选》的编纂也有重大影响。文体是文学作品的表现形态,对于文体辨析则源于汉末,刘师培认为“文章各体,至东汉而大备。汉魏之际,文家承其体式,故辨别文体,其说不淆。”而在文学繁盛且处于自觉状态下的南朝时期,人们对于文体有着更深入的认知。萧统在《文选序》中提到的文体有三十六类之多,并叙述了文体的发展,所以很自然地,在《文选》的编纂中,其内容是按照文体进行分类的。按照档案文献编纂学的标准,档案文献出版物可以分为三种基本体裁。分别为一次档案文献、二次档案文献和三次档案文献。一次档案文献是指“档案信息以其原文形态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档案文献”,作为一部文学总集,从萧统的档案文献编纂情况来源看,《文选》作为档案文献属于一次档案文献。

对于《文选》的选文标准,在学术史上说法甚多,大致有“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说、“沈约”说、“文质彬彬”说。第一种观点源于《文选序》,认为沉思和翰藻是指文学创作方面要多用心思,但后被其他学者理解为仅针对史论的创作,并不能够代表所有作品。而沈约说则是从按照沈约的评价视角来看选文标准,也并未得到许多人的认同。而第三种观点则是从文章的整体风格来概括,即以儒家“文质彬彬”的审美风格来评说其选文标准,但是我们总能找到不符合“文质彬彬”审美趣味的文学作品的存在,例如《文选》中大量地存录了许多汉大赋,说明汉大赋在萧统眼中是符合要求的,但是从汉大赋讲究形式华美语言雕琢的情况来看,显然与“文质彬彬”中强调内容与形式统一的主张相互矛盾。

如何看待这些不同的标准?其实从三种不同的观点中会发现,这三种标准均是从文学的内在审美准则强调的,如果跳出文学视角,从档案文献编纂学的角度来看,则会有更清晰的认知,档案文献的意义在于保存和发展,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文选》的编纂标准并非定于一尊,而似乎是全面而多样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文学的全面性,突出文学的地位。

从材料中我们不难发现萧统的文学观念,首先,他持文学发展的观点,认为“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物既有之,文亦宜然。随时变改,难可详悉”,即从事物发展的规律看待文学发展,文学是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而每个时代都有优秀的文学作品,而编纂活动就是要把每个时代的文学主流编入。虽然他评价扬雄的汉赋“劝百而风一者,卒无讽谏,何必摇其笔端”,即认为他的作品没有起到劝诫君王的作用,但是他仍然收录了汉赋,因为汉赋是汉代文学形式的主要代表。这正是坚持文学发展观点论的结果,所以在《文选》中收录的文章有着时间的跨度和每个朝代文学特色的代表作品,也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删去其作品,做到了全面且有时代代表性。其次,文学审美的自觉。文的自觉强调抒发个人性情,强调区别于诗言志的传统,逐渐出现诗缘情的理论主张,也出现了众多文学创作。山水诗的出现便是明证。《文选》中谢灵运的诗歌大都借景物抒发个人情感,“庄老告退,山水方滋”,那些充满玄言神秘的玄言诗歌,被直抒性情的山水诗代替,成为文学自觉的绝佳注脚。这种山水诗与温柔敦厚的儒家教化诗歌相对应,扩充了文学的题材。其次,文学审美的自觉还体现在对形式美的追求上。萧统在《文选序》中指出“若其赞论之综辑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故而与篇什杂而集之。”萧统认为史赞、史论、史序等文章入选原因在于因为这些作品有“综辑辞采”“错比文化”的特点。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出萧统对于文章中的文采追求和形式的重视。这我们不难理解,在永明体和宫体诗的创作繁盛时期,文学形式美的追求不言而喻。

总之,档案文献编纂的目的是为了更全面地保存信息,这决定了其编纂标准不可能定于一尊,其标准必定是全面的。同时萧统发展的文学观念使得选入《文选》呈现出一种文学发展的历程,自觉的文学观念将文学地位提升,区别于经、史、子的文献编纂,将文学独立出来,并将作品的审美风格多样化。正是由于这种多样的选编标准才使得文学作品得以长久流传与保存,得到历代学者的青睐,注家峰起,从隋朝开始选学成为显学,发展历经一千四百多年而不衰,为文学文献的保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历朝学子尊捧的文学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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