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性质考

2021-11-26 10:38肖雅文
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藤田王三广韵

肖雅文

(上海大学,上海 201900)

《新撰字镜》是日本僧侣昌住所编的一部汉和字书,成书于昌泰年间(898—901),大约相当于我国的唐昭宗时期。全书共分为160部,约收录两万余字。根据昌住的序文,这部字书以《一切经音义》为蓝本,同时又大量摘录了原本《玉篇》《切韵》等书中的内容。《新撰字镜》较为完整地保存了所引典籍的原貌,这对研究原本书有很重要的语言学价值。特别是征引自《切韵》的反切,对探索汉语语音发展规律、研究中古汉语语音史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关于《切韵》的研究,前人主要集中在佚文辑录方面[1-3]。但这其中仍然存在问题,特别是《切韵》下平声的引用,贞苅伊德认为此部分与其他四声相比存在明显的不同[4]。藤田拓海认为《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与《唐韵》更为接近[5]23。然而,贞苅伊德没有提出实质性证据,藤田拓海的论证也值得进一步商榷,故而这一问题还有可探讨的空间。本文拟在前人的基础之上,对藤田拓海的研究结论做进一步讨论,同时对《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部分重新进行分析。

本文所据《新撰字镜》底本为天治元年抄本[6]。有关《切韵》系韵书的材料版本,本文以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7]的照片为底本,同时利用上田正[8]、关长龙[9]的校勘成果。

一、《新撰字镜》中的《切韵》

根据《新撰字镜》注解形式的不同,贞苅伊德将每个部首分成各自连续的若干组,辨别出了《新撰字镜》所引《一切经音义》《切韵》《玉篇》的部分[10]62-66。以日部为例,该部共有204字,前50个字引自玄应《一切经音义》,之后的23个字引自《切韵》,再后面43个字引自《玉篇》,另有88个字所出不详。通过与《广韵》的对比,贞苅伊德认为《新撰字镜》中的61个部首有《切韵》引用的部分,其他7部有《切韵》引用的可能[2]63。上田正在这一基础上加上了5个部首,共计73个部首。同时,他还考证出《新撰字镜》所引的《切韵》应当是长孙讷言笺注本系的韵书[11]2。《新撰字镜》是按照部首收字排列的,故而与韵书有很大的不同,贞苅伊德[10]62-66和周祖谟[12]223-224都曾就《新撰字镜》引用《切韵》的体例进行过探讨,概而言之,可以分为四类:

1.四声一括注记,有《切韵》书名

《新撰字镜·肉部》:“胮薄江反……螣徒登反(已上卅八字平聲)……脡他鼎反(已上聲)……䏧乃亞反(已上去聲)……脟力决反(已上出自切韻)。”

2.四声一括注记,无《切韵》书名

《新撰字镜·系部》:“緎况逼反,入……续似足反(自緎以下入声,次去声)……絘七四反……(去声,次上声)䋽方孔反(上声了,次平声)……繱仓江反(平聲了)。”

3.平声一括注记,有上、去、入声注记,在反切之下,无《切韵》书名

4.有四声注记,在反切之下,无《切韵》书名

《新撰字镜·足部》:“蹱疾容反,平……跬去羽反,上……跢都盖反,去……蹴取育反,入。”

二、《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下平声

贞苅伊德提到,从收字范围、反切用字、分韵以及训释四个方面来看,《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下平声部分应当是异质的[4]281。但他并未从这四个角度进行详细论证。受贞苅伊德研究的启发,藤田拓海从反切用字、韵目顺序、分韵三个方面对《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进行了分析。从反切用字来看,《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下平声部分与《广韵》的反切用字更加接近;从韵目顺序来看,覃谈两韵在麻韵之后阳韵之前,蒸登两韵出现在添韵之后咸韵之前;从分韵来看,下平声的歌戈两韵应当是分韵的。综合以上三个方面,藤田拓海认为《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下平声更接近《唐韵》[5]23。藤田拓海的观点看似新颖,但他所给出的论据却值得做进一步的讨论。

在反切用字方面,藤田拓海先选出了《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与陆法言的《切韵》相异的反切,然后将这部分反切与《广韵》《篆韵谱》进行对比①藤田拓海采用了上田正《切韵》残卷的分类体系。。与其他四声相比,下平声的反切与《广韵》《篆韵谱》相合的比例最高。因此,他认为《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是异质的,且与《广韵》更加接近[5]22-24。

这一论证过程虽有理有据,但却存在几个问题。首先,在上田正所作的《切韵》残卷分类体系中,陆法言《切韵》包含以下几种《切韵》残卷,分别是:(1)伯3695;(2)伯4917、斯2683;(3)TIVK75、100a;(4)龙谷大学藏西域文书n08107。这四种《切韵》残卷缺损较多,所保留的内容如表1所示。

表1 伯3695,伯4917,斯2683,TIVK75,100a,西域文书n08107留存内容

从上面《切韵》残卷保留的内容来看,藤田拓海所摘录的大部分反切在其中无法找到。根据他所列出的陆法言反切来看,应当是将对比范围扩大到了长孙讷言《切韵》残卷以及中期《切韵》残卷②中期《切韵》残卷属于上田正《切韵》残卷的分类体系,包括伯2017、斯6012、斯6013、内府本《王韵》。。例如,《新撰字镜》“”反切作吕员反,《切三》吕员反,《王三》吕缘反。藤田拓海所收的陆法言反切为吕缘反。《新撰字镜》“㘈”反切作鱼力反,《王三》鱼力反,斯6013鱼抑反。藤田拓海所收的陆法言反切为鱼抑反。但这种收录似乎没有确定的标准,例如,《新撰字镜》“㱜”反切作子列反,《切三》子列反,《王三》姉列反,《广韵》[13]姉列反。藤田拓海所收的陆法言反切却是姉列反。

其次,藤田拓海在统计反切的过程中,还存在漏收的现象,如表2所示。

表2 漏收反切

现存的《切韵》几乎都为残卷,特别是去声部分,仅伯3696、伯3694、斯6176、TIVK75、100a保留部分去声的小韵。而在反切对比的过程中,《新撰字镜》中的很多反切与《广韵》相合,但因《切韵》残卷的缺损,无法与之对比,这部分反切也未纳入藤田拓海的统计中。

此外,在藤田拓海所摘录的《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与陆法言《切韵》相异的反切里,一些反切是否相异,还需斟酌。现将藤田拓海所列《新撰字镜》反切中的存疑部分摘取出来,并做说明。

1.鷐:慎隣反

原卷的反切上字漫漶不清。上田正校订为“慎”[1]68,池田证寿校正为“植”,“慎”与“植”都为常母字②具体请参看“平安时代汉字字书総合データベー”网站:https://hdic.jp/。。《切三》作慎鄰反,《王三》作植鄰反,《广韵》亦作植鄰反。藤田拓海认为《新撰字镜》所收反切与《切韵》不合。“扌”“忄”常因形近相混,俗书中的“木”与“扌”也极易混写[14],故“慎”字或为“植”之误。无论是按照上田正的校订还是池田证寿的校正,《新撰字镜》所收此反切都应当承自《切韵》。

此反切经过上田正校订[1]352,《新撰字镜》中的反切原为“匕必反”和“七必反”。“匕”为帮母字,“七”为清母字,两字异纽。但在《切韵》系韵书中,“”与“榓”都属质韵蜜小韵。《切三》民必反,《王一》名必反,《王三》无必反,蒋藏本《唐韵》弥毕反,《广韵》弥毕切,皆未见到帮母和清母的读音。“匕”和“七”字形相近,或是形讹导致两者相混。上田正校正为无必反,可能是参照了《王三》的反切,但是在《新撰字镜》中并未见到“无”与“匕”字形相混的例子,故这一问题还需重新讨论。《新撰字镜·序》中有“调声之美,勘附改张”[15]319,这说明昌住在征引的过程中,可能会对部分内容进行校勘修改。《新撰字鏡》中的反切可能存在因日语同音而用省字的情况,帮母字常用“匕(ヒ)”代替[16]。例如,《新撰字镜·草部》:“薲,匕身反。”《篆隶万象名义》[17]作裨身反,“裨”为帮母字。《新撰字镜·巾部》:“帲,匕井反。”《篆隶万象名义》作碑井反,“碑”也是帮母字。《新撰字镜》中存在唇音鼻音互注的现象[18]。在早期的的日本汉字音中,清浊混淆是一个十分显著的特征。因此,“匕必反”原本的反切上字应是明母字,但是否就是上田正所校订的“无必反”,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3.拙:止雪反

《切三》职雪反,《王一》职雪反,《王三》职雪反,蒋藏本《唐韻》职恱反,《广韵》軄恱切,“职”与“止”都为章母字。《新撰字镜》中的一些反切存在改写现象,章母、精母、心母、邪母等字常用“止(シ)”代替[19]55-56。例如,《新撰字镜·毛部》:“㲍,止移反。”《篆隶万象名义》作之移反,“之”为章母字。《新撰字镜·衣部》:“细,止计反。”《篆隶万象名义》作思计反,“思”为心母字。因此,“拙”字的反切可能是经过昌住的改写后再被收入书中,其原本的反切应与《切三》一致。

4.湜:常力反

《王三》、斯6012,《王二》、蒋藏本《唐韵》、《广韵》皆作常职反。按照《新撰字镜》引《切韵》的体例,此字所处的群组有四声一括注记,且明确标有“出自《切韵》”的字样,应当是引自《切韵》。但上田正对此提出质疑,《篆隶万象名义》视力反,玄应《一切经音义》[20]是力反,他认为此反切或非出《切韵》[1]405。上田正的怀疑不无道理,《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中的部分反切与《切韵》残卷中的反切并不相符。例如,《新撰字镜·肉部》:“脟,力决反。胁肉也、膫也(已上出自切韵)。”“脟”字在《切三》《王三》《王二》中的反切和训释均为“脟,力惙反。胁肉”,《广韵》为“力辍切,胁肉”,与《新撰字镜》训释相合,反切不合。《篆隶万象名义》作“力决反,肉也、肠间肥也。”《说文解字》[21]:“,胁肉也。从肉寽声。一曰脟,肠间也。一曰膫也。”《新撰字镜》“脟”字反切与《篆隶万象名义》相合,训释当承自《说文解字》。此字是否引自《切韵》,仍有待考证。再如,《新撰字镜·女部》“委:正:行诡反。积也、少曰委、多曰积、又嘱也、弃也、累也、也、安也、授也、曲云委为字。借:於伪反。去:主之祭川也。或源或委流所聚、又平声。”“委”字所处的群组有四声注记,平声部分标明“出自《切韵》”。但贞苅伊德认为此字非出《切韵》[2]63,《切韻逸文の研究》亦未收录此字。“委”有於为、於诡两音。《切三》:“委,扵诡反。”《王三》:“委,於诡反,依。”《广韵》:“委,曲也。亦委積。又属也,弃也,随也,任也。又姓,汉有太原太守委進,出《風俗通》。於诡切。”“於为反”仅《广韵》收,训释作委委佗佗,美也。“行”为匣母一等字,“於”为影母三等字。《新撰字镜》“委”字所收录的两个反切皆不与《切韵》系韵书相符,仅训释与《广韵》稍合。《一切经音义》:“纡诡反。《周礼》‘少曰委,多曰积’是也,谓积聚也。”《篆隶万象名义》:“纡诡反。属也、弃也、任也、累安也、随也。”反切上字“行”或是“纡”形讹所致。“亍”实际作“于”,是由《说文解字》小篆“”隶变而来,但这种字形流传不广[14]331。“糹”和“彳”字形相近,极易混淆。例如,《新撰字镜·木部》:“枉,纡往反。屈。从木也。”“枉”原书反切上字为,与“委”字反切上字十分相似。“枉”在《切三》与《广韵》中皆作“纡往反”。故《新撰字镜》中“委”反切“行诡反”应当作“纡诡反”,与《一切经音义》和《篆隶万象名义》合。

《新撰字镜·序言》提到,“因以昌泰年中得《玉篇》及《切韵》,捃加私记,(脱)泄之字,更增花丽”[15]318。由此可以看出,昌住只是了选取《一切经音义》所缺之字,以《玉篇》和《切韵》进行增补。因此,《新撰字镜》并未将整部《切韵》完全引用。根据表3的统计结果,《新撰字镜》引用下平声小韵比例最高,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反切用字方面下平声与《广韵》相合的概率最高。

表3 《新撰字镜》所引《切韵》小韵数

在分韵方面,藤田拓海判断歌戈分韵所使用的方法也存在问题。他的做法是先找出连续收录歌戈两韵的部首,之后观察歌戈两韵韵字在部首中的次序与《广韵》是否相合,以此来判断歌戈是否分韵。连续收录歌戈两韵字的部首中两韵字的排列顺序情况[5]23如图1所示①。

图1 歌戈两韵字排列顺序

《新撰字镜》所引《切韵》在每部中大都是按照平上去入的方式分别排列,其韵目次第也跟《切韵》相合[12]223。贞苅伊德在辨别《新撰字镜》所引《切韵》内容时,将引字是否按照韵目顺序排列作为判断标准之一[10]55-57。《新撰字镜》是一部字书,本身按照部首分类,昌住在引用《切韵》时应当是按照韵次及纽次依次进行摘录。这也是藤田拓海判断歌戈分韵方法的前提。但是,从实际统计的结果来看,情况却有所不同。在所有《新撰字镜》引用《切韵》的部首之中,仅平声韵次混乱的部首就有40%。在水部、草部以及鱼部之中,特别是下平声部分,也存在这种韵次混乱的状况。

例如:《新撰字镜·水部》:“澹徒甘反……蘫魯甘反……漳諸良反……瀼汝陽反……洭去王反……渶於京反……澎撫庚反……澂直庚反……湞宅耕反……洺武并反……古靈反……洴薄涇反……沋羽求反……瀀於求反……瑬力求反……洲軄流反……涪薄謀反……恪侯反……湘息良反……泱於良反……。”“漳、瀼、洭、湘、泱”皆为阳韵字,其所在小韵在《广韵》中的顺序为“漳、瀼、湘、洭、泱”。但“湘、泱”却出现在尤韵之后。

《新撰字镜·草部》:“芊倉先反……菺古賢反……古玄反……苮相然反……薽居延軄鄰二反……燕烏前反……荃此緣反……蕭蘇彫反……。”“燕”为先韵字,按照《广韵》中先韵各小韵的排列顺序,此字应该收录在“菺”和“”之间,但它却被放在了仙韵字之中。

《新撰字镜·鱼部》“鰱連音。①《新撰字镜》的注音形式除反切之外,也用直音,一般是用该小韵的首字或引字的上字作直音。鯛都聊反。鰬渠焉反。魛都勞反。鰠蘓遭反。”“鯛”为萧韵字,却被放在鰱鰬两个仙韵字之间。

由于这种韵次及纽次排列混乱的情况并非个例,在分析的时候就很难将其视为偶然疏误而排除掉。这样来看,藤田拓海认为歌戈已经分韵的结论便不能成立。昌住于昌泰年间所作的《新撰字镜》稿本已经失传,目前学界所存的几个版本基本都是残本,仅天治本保存相对完整。但天治本的质量不高,存在大量抄写及体例上的错误,因而我们很难从其中窥探到昌住所作原本的面貌。这种韵次及纽次排列混乱的情况究竟是昌住原本所有还是《新撰字镜》在后世传抄所致,现在亦不得而知,只能有待于更深入的研究。

由于藤田拓海所给出的反切用字和分韵论据都存在问题,因而我们既无法推出《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是异质的,更不能认为下平声部分来自《唐韵》。对于下平声部分的性质问题,我们还需要再做讨论。

此前,贞苅伊德曾提到,从收字范围、反切用字、分韵以及训释四个方面来看,《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下平声部分与其他四声表现十分不同[4]281,但他并未就此观点进行详细论证。虽然昌住在《新撰字镜·序言》中提到,他在编撰此书时参考了《一切经音义》《玉篇》《切韵》《本草》《小学篇》[15]318,但从全书的情况来看,他所引用的文献不仅局限在这几种[15]251-267。而且,《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训释中掺杂了大量《玉篇》的内容[11]14-15。再加上天治本《新撰字镜》自身存在的讹误问题,若要从收字、训释以及分韵的角度来论证《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的性质,都会显得十分困难。相较之下,从反切用字入手,则能避免上面的问题。究其本质而言,韵书就是以反切为主的。由于《新撰字镜》对《切韵》上平、下平、上、去、入五个部分的引用是不平衡的,若直接用这些反切与《切韵》系残卷进行对比,则会失之偏颇。

《切韵·序》中提到“捃选精切,除削疏缓”,这表明陆法言等人在综合诸家反切而有所取舍的过程中,是有原则地在整理反切。这样整理的结果便是《切韵》的反切用字严密有序,自成系统。其后的整理者在修订《切韵》以及取舍反切时,也一直贯彻这一点[22-25]。因此,在论证《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的性质时,就可利用这一特点。将下平声的反切上字与其他四声的反切上字进行对比,观察下平声的反切上字与其他四声的不同之处,就可确定《新撰字镜》所引《切韵》的下平声是否异质②由于所引小韵的比例不一,对比分析侧重于下平声比其他四声多出来的反切上字。。

三、下平声的三种情况

从前述对比的情况来看,下平声的反切上字与其他四声基本相符合,下平声独有的反切上字共有12例,主要分为以下三种情况:

1.反切上字仅在下平声小韵中使用

这种情况十分常见。在帮母中,下平声比其他四声多用了“伯”字。《新撰字镜》所收反切为伯加反,《切三》《王韵》《广韵》均作伯加反,《新撰字镜》中的反切可能承自《切韵》。而且,从目前所存的《切韵》残卷来看,“伯”仅在麻韵中被用作反切上字。因此,仅凭此例无法确定下平声与其他四声存在不同。云母的“永”字,为《新撰字镜》“蝾”字的反切上字。唐五代《切韵》系韵书中,仅《王韵》和《广韵》收录此字,并且它只出现在庚韵荣小韵中,因而不能用来证明下平声与其他四声存在不同。与此相同的情况还有心母的“须”字、日母的“耳”字。

还有一种情况与此类似。即反切上字虽在其他四声中使用,但《新撰字镜》未收录与之相关的反切,因而无法证明下平声的异质性。例如,並母所收的“部”。此为“輧”字的反切上字,仅《广韵》所收反切与《新撰字镜》相符。在《广韵》中,“部”除了是先韵蹁小韵的反切上字之外,还是齐韵鼙小韵的反切上字。但《新撰字镜》未收录鼙小韵的反切,因而无法确定“部”是否是下平声独有的反切上字。昌母的“赤”字,此为“犨”的反切上字,《切三》《王韵》《广韵》与《新撰字镜》所收反切相符。《切三》中,“赤”分别在之韵蚩小韵和尤韵犨小韵中作反切上字;《王一》中,“赤”只在之韵蚩小韵反切上字;《王三》中,“赤”只在尤韵犨小韵作反切上字;《广韵》中,“赤”分别在之韵蚩小韵、尤韵犨小韵、术韵出小韵中作反切上字。除了尤韵中的“犨”字,《新撰字镜》所引《切韵》部分未收录蚩小韵和出小韵中的字。故此不能证明“赤”为下平声特有的反切上字。

2. 《新撰字镜》本身的讹误

这类主要包括滂母中的“浦”,见母的“古、故”,从母的“字”。其中,“浦”和“古”的讹误在《新撰字镜》中属于臆省反切[19]54-56。“浦”是“琶”的反切上字。在唐五代《切韵》系韵书中,“琶”属于麻韵中的爬小韵,《切三》《王韵》《广韵》中的反切均为蒲巴反。《说文解字》:“蒲,水艸也。可以作席。从艸浦声。”《新撰字镜》却只保留了声旁“浦”。“古”是“、湟”的反切上字,这两字的反切在唐五代《切韵》系韵书中都属于唐韵黄小韵,《切三》《王韵》《广韵》的反切均为胡光反。《说文解字》:“胡,牛■垂也,从肉古声。”昌住在抄录反切时只保留了声旁“古”。“故”为“河”的反切上字。《切三》《广韵》均作胡歌反,《王韵》韩柯反,《篆隶万象名义》户多反、贺柯反,皆未见见母读音。《说文解字》:“胡,使为之也,从攴古声。”由于“故”与“胡”的声旁皆为“古”,此例或因此而误[26]。①日语音系中是用塞音g和k代替ɦ,“故”、“胡”声母同音,昌住或受自己口语的影响从而误写反切上字。此外,“故”“胡”混用也可能是古音留存的表现[27-28]。上古喉牙谐声相通,而喉牙音相混在唐五代《切韵》系韵书中也有反映。例如,“僴”,斯2683、《切三》、《广韵》作“下报赦”,《王一》古板反,《王三》胡板反。“字”是“■”的反切上字,《新撰字镜》反切作字弋反。“■”字在唐五代《切韵》系韵书中有两音:羊朱反、以周反,未见从母读音。《篆隶万象名义》与《一切经音义》未见此字。《王一》:“擨■,以手相弄。擨字,弋攴反。”或因昌住对《切韵》的体例不甚熟悉,因而抄录时误将“字”作“■”的反切上字。

3.性质不明

反切上字“打”和“忍”,因无法确定其性质,故列在这里分别讨论。“打”是“挺、楟、停、庭”的反切上字。在《切三》《王韵》《广韵》中,此四字同属一个小韵,反切为特丁反。原本《玉篇》《说文解字》徐铉音皆为定母,未见端母的读音。“打”与“特”字形并不接近,因而形讹的可能性很小。在《新撰字镜》中,“特”用作“打”的反切都是“打丁反”,据此可有两种推测:或者是昌住对所引反切进行了修改,或者是《新撰字镜》所据的《切韵》底本反切就是如此。虽然清浊混淆在早期日本汉字音中常见,昌住可能在收录反切时对其进行简省,但用“打”来代替“特”,《新撰字镜》中只见到此例,因此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很小。唐五代《切韵》系韵书中存在大量反映当时实际口音的浊音清化现象,《经典释文》、颜师古《汉书注》、玄奘对音、《五经文字》等材料中也都存在清浊声母相混的现象[29-30]。可在所有下平声的反切中,只有这一个清浊声母相混的例子,故无法确定此例是清浊相混还是昌住误写所致。“忍”是《新撰字镜》“袻”的反切上字。“袻”下标有四声,且处在一个按照韵次排列的组内,贞苅伊德认为此字引自《切韵》[2]70。但上田正认为现存的《切韵》残卷没有“忍”作反切上字的先例,故“袻”字的反切可能非出《切韵》[1]95。由于所存《切韵》大都为残卷,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因而存疑。

从上面反切用字的对比情况来看,除去几例特殊的情况,下平声与其他四声反切上字用字的一致性表明,二者性质一致,来源应当一致。至于贞苅伊德以及藤田拓海提及的下平声异质性的问题,则可能是《新撰字镜》对《切韵》引用不平衡造成的。

本文通过对《新撰字镜》所引《切韵》反切、韵次两方面的分析,对贞苅伊德和藤田拓海的观点重新进行了验证。根据现有材料,《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可能来自《唐韵》的观点需要重新考虑。同时,从反切上字的对比来看,《新撰字镜》所引《切韵》下平声不存在异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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