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外戏剧作品中非传统女性形象的异同及其现实意义——以柳氏与凯瑟丽娜的比较为例

陆神容

（上海外国语大学贤达经济人文学院，上海 200083）

“非传统女性”，这一反面的女性形象，经常被传统社会视为“另类女性”。但若我们以正确的视角分析“非传统女性”产生的原因，深刻了解“非传统女性”背后的悲惨遭遇，我们会发现这些具有鲜明时代烙印的另类女性在促进男女平等、个性解放、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生存在不同国度的她们独具个性，又有许多奇妙的共通之处。本文以明代优秀传奇戏剧作品《狮吼记》和莎士比亚的早期著名喜剧《驯悍记》为例，通过柳氏和凯瑟丽娜之比较，解读中外戏剧作品中非传统女性形象的异同，并分析二者之所以“特立独行”的原因，最后总结出比较中外戏剧作品中非传统女性形象的现实意义以及有益于我们当代社会健康和谐发展的几点建议。

一、“同是天涯沦落人”——柳氏与凯瑟丽娜的共通之处

（一）相近的时代背景

柳氏与凯瑟丽娜是处于旧时代的新女性。汪廷讷于明朝中后期编著《狮吼记》，当时正是封建社会的成熟时期，是父权社会的鼎盛时期，倡导男尊女卑，夫为妇纲，要求妇女做到“三从四德”，接受封建的夫纲伦理；而《驯悍记》创作于莎士比亚戏剧的第一时期。当时英国正处于伊丽莎白女王统治的时期，大男子主义盛行，妇女地位低下，丈夫是妻子要绝对服从的主人，女性被排斥在父权社会之外。

由此可见，二者几乎处于同一时代，受尽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的父权社会的压迫。她们渴望从封建的枷锁中解放出来，渴望自由，因此她们违背了所谓的“妇道”“夫纲”，成为众人指责、躲之不及的“非传统女性”。她们是时代的畸形产物，具有鲜明的时代烙印。

（二）相似的性格

柳氏与凯瑟丽娜虽处于两个不同的国度，但她们相近的生存环境、时代背景使他们形成了相似的性格。

首先，柳氏与凯瑟丽娜较易嫉妒，但她们又是孤独可悲的，都渴望被关爱。但她们的“妒”不是任意发作的，而是有针对性地产生的。柳氏“妒”名远播人人躲闪，知己甚少，而其丈夫又贪花恋酒经常让她独守空房，我们也不难看出她的内心是孤独寂寞的。凯瑟丽娜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比恩卡，父亲偏爱妹妹，而对她却漠不关心，“再加上妹妹身边围绕了大群追求者……这与她孤零零无人问津的境遇形成了强烈对比”，本就缺乏母爱的凯瑟丽娜长期生活在人情冷漠的家庭环境中，难免会性格扭曲，变得凶悍蛮横，但她内心却倍感孤独，渴望被关爱。

最重要的是，二者具有鲜明的男性化性格。虽然遭受种种不公待遇，她们并不是在沉默中灭亡，而是向以男性利益为中心的父权社会发起挑战。他们敢爱敢恨，追求男女平等，为自我个性解放而不懈抗争。柳氏刚烈强悍的性格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她向封建夫权发起挑战。她敢作敢为，不甘屈从，反对封建社会的一夫多妻制，对丈夫的用情不专，柳氏不得不以纳妾为名写信哄骗丈夫回家，采取跪池、顶灯、燃香、杖打、系足等手段惩治丈夫的“恶行”；第二，柳氏无畏封建神权。陈季常感叹：“从来阴性怯。怕阎王。她性格如同百炼钢”，就可见柳氏钢铁般的意志。苏轼谏柳，柳氏扭拽丈夫上公堂，大闹土地祠。虽被巫女蒙骗，答应纳妾，妒性不改，渴望占有丈夫全部的宠爱。以上足可见柳氏又痴又妒的刚直个性。

而凯瑟丽娜泼辣凶悍，不甘受人摆布，不愿逆来顺受的性格也《驯悍记》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首先，她向权威神圣的父权发起攻击。父亲偏爱妹妹，她便打骂捆绑妹妹，发泄心中的不快，并敢于顶撞父亲。当贪婪自私的父亲要将凯瑟丽娜的婚姻当作商品做交易时，她破口大骂求亲者，殴打老师，进行顽强反抗；其次，凯瑟丽娜勇于反抗夫权。凯瑟丽娜在被迫嫁给彼特鲁乔后，丈夫使用饥饿法、失眠法、辱骂法等手段，企图驯服凯瑟丽娜。但她从不轻易投降，坚持与丈夫抗衡：“好，那么随你的便吧，我今天可不去，明天也不去，要是一辈子不高兴去，我就一辈子不去”，“我知道一个女人倘然一点不知道反抗，她会终生被人愚弄的”。

（三）失败的结局

《狮吼记》《驯悍记》这两部所谓的喜剧，恰恰是反映父权统治下，饱受压迫的女性进行殊死反抗，却无奈败下阵来的悲剧。虽然柳氏、凯瑟丽娜，这两位身处父权统治社会，倍受折磨的新女性，进行了各种顽强的反抗，但她们还是无法解开封建社会的枷锁，冲破封建压迫的牢笼，最终都被通过各种残忍手段无情地驯服，成为父权社会的牺牲品。剧中柳氏被阎王摄取生魂，百般恐吓，逼得她不得不弃妒从善，成为封建社会的“贤妻良母”；而凯瑟丽娜受尽疯癫丈夫的折磨后，也不得不束手就擒，唯“丈夫”马首是瞻。

二、柳氏与凯瑟丽娜各自的独特之处

柳氏与凯瑟丽娜有许多巧妙的共通之处，却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两点：

（一）驯服的方式不同

柳氏最初企图驯服丈夫，扮演驯服者的身份，即“妇驯夫”，这在封建社会是逆天的行为，因此汪廷讷借用佛教之力，利用“神”最终驯服柳氏。而凯瑟丽娜自始至终都是被驯服者，即传统的“夫驯妇”的模式。凯瑟丽娜最终被“人”——丈夫彼特鲁乔所驯服。不同的被驯服方式体现了当时不同的社会主流文化。明朝中后期，虽然封建社会逐渐走向衰落，“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封建思想依然占统治地位。而在16 世纪的欧洲正处于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提倡人性，反对神性。因此就产生了不同的驯服方式。

（二）被驯服后的顺从态度不同

被驯服后，柳氏“奉如来尽消奇妬”，深悔前非，向丈夫好友苏轼诚心认罪，与苏姬和睦相处，潜心在家相夫教子，完全成为封建社会百依百顺的“贤妻良母”。种种举动表明柳氏已彻底被制服。而凯瑟丽娜则不然。表面上，凯瑟丽娜被丈夫驯服，在戏剧结尾发表的那段长篇“妇道”演说似乎更加让众人相信她诚心认错的态度。但从驯服的整个过程中，凯瑟丽娜频频与丈夫叫板，时不时做出反抗的举动，而且即使在驯服后，她也没有表现得心悦诚服，安然归顺，因此笔者认为凯瑟丽娜其实并未被丈夫完全驯服，而是故意顺从，她的内心似乎依然抱有“继续反抗不合理的父权社会，追求个性解放，男女平等”的远大志向。

三、柳氏与凯瑟丽娜成为“非传统女性”的原因

通过上文柳氏与凯瑟丽娜形象的比较，我们对中外非传统女性形象特别是二者形象的异同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柳氏与凯瑟丽娜成为“非传统女性”的原因则需要进一步地深入分析。经过对比分析，笔者认为有以下几大原因：

（一）个人原因

柳氏与凯瑟丽娜之所以“特立独行”，其个人原因不可忽视。这里的个人原因主要指情感因素。柳氏因为对丈夫用情至深，渴望丈夫专一的关爱而变得极易嫉妒，凶狠泼辣；凯瑟丽娜因为痛恨父亲偏爱妹妹，嫉妒妹妹而悍名远播。她们用“悍妒”的行为，发泄内心的不满与亢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二）社会原因

除了个人原因外，社会原因是产生非传统女性的重要原因。柳氏与凯瑟丽娜都会在一个男尊女卑，一切以男性利益为中心的父权社会。生存在这样一个男女地位不平等的社会，女性为维护自身的合理利益，为追求自身幸福也不得不起来反抗。她们的反抗也许是非理性的，却是一种在绝望中解决自我生存危机的本能反应。

值得一提是，柳氏与凯瑟丽娜都受到人文主义等各类新思想的熏陶。新旧思想的冲击唤醒女性的自我意识，敢于向旧社会发起挑战。《狮吼记》创作与明朝中后期，而“明正德至万历中期（1506-1602），是人文主义思潮兴起的市民文化期。晚明人文主义思潮的崛起，经历了对个人“私欲”的肯定和追求个性自由两个阶段”，像柳氏这类非传统女性的产生就是妇女追求个性与欲望的良好体现。此外，明朝中后期，明朝加强对外交流，中外交流频繁。受传教士的影响，男女平等思想逐渐被人们特别是女性所吸收。因此出现了不少女性为争取男女平等，女性自由而反抗父权社会。同样，处在几乎同一时期的凯瑟丽娜则更易受到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想的熏陶，那么凯瑟丽娜追求个性解放、平等自由就更加不足为奇。

（三）经济因素

经济发展也是值得关注的重要因素。柳氏处于明朝中后期，当时商品经济空前发展；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大多数市民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社会不断进步，妇女的地位也随之不断提高。因此越来越多的女性勇于反抗父权社会，追求女性解放，男女平等。而凯瑟丽娜处于伊丽莎白女王统治的鼎盛时期，王权稳固统一，经济繁荣，“农业经济进一步打破封建经济体制的束缚；工业逐步摆脱传统的行会限制。伦敦成为西欧重要的经贸中心。以伦敦为中心的英国城乡经济迅速发展起来。”

四、结语

柳氏与凯瑟丽娜，这两位封建时期典型“非传统女性”形象，代表了一群为妇女个性解放、男女平等而不懈抗争的伟大另类女性。生活在同一时代不同国度的中外“非传统女性”们，具有敢爱敢恨，桀骜不驯的男性化性格，敢于向“男尊女卑”的不合理父权社会发起攻击。虽然她们的大胆抗争都惨遭失败，但她们的精神却代代相传，吸引无数新女性投身于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伟大事业中。

同时，我们应该意识到她们的“特立独行”并非无理取闹，而是有深刻的社会根源。“非传统女性的凶悍撒泼,并不是完全无理取闹,刁蛮耍横,而是一种苦闷情趣的宣泄,是对自身的生存处境的极度担忧和绝望状态的孤注一掷,是对人性欲望的过度张扬和对不平等地位的极端抗争,归根结底,她们是以腐朽的父权社会为中心的产物。”

因此，中西非传统女性形象的分析对我们这样一个倡导个性自由，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中西非传统女性的解读有利于我们更加全面地了解女性的真实感受，用正确的角度看待身边的“非传统女性”，有利于促进男女的相互理解和尊重，促进两性和谐，也有利于加强中外的交流特别是中外女性间的交流与合作，为男女平等、世界和谐共同奋斗。

此外，笔者提出就男女平等问题提出几点建议：首先，通过柳氏与凯瑟丽娜的比较我们发现中国女性应进一步提高自我维权意识，为促进男女平等做出自己的应有贡献；其次，男女应增进了解，用客观正确的正对看待彼此，相互尊重，相互帮助；再次，社会应更加关注女性的生存状态，公平对待男女同胞，消除性别歧视；最后，世界各国民族之间应该增强文化交流，广泛了解各国文学，找到更多像“非传统女性”的共同的契合点，为像男女平等这样的共同目标而努力奋斗。这样世界上将会少一丝误解，多一分理解，这样我们的世界才会更和平，生活才会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