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海涛
《狮吼记·跪池》是昆剧舞台上一折常演剧目。因为场面热闹、情节有趣、人物生动而广为观众喜爱。《狮吼记·跪池》的故事也因宋代洪迈《容斋随笔·卷三·陈季常》中的那句:“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千百年来流传甚广。以致于柳氏成为了悍妇的代名词,陈季常也成了中国历史上“惧内”的典型。但是,根据《狮吼记》的情节,剧中柳氏确实不能生养,按照中国古代传统,她的确犯了“七出”之罪。陈季常又为什么要如此惧怕一位不能生孩子的夫人?我认为解答这个问题对塑造陈季常这个人物非常重要。“狮吼”两字语出“河东狮吼”。何为“河东”?是说狮子在河的东边吗,显然不是。这里的“河东”暗指“柳”这个姓氏。在中国古代,尊称别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有称官职的,如称杜甫为杜拾遗;有称别人做官地点的,如称孔融为孔北海;有称别人出生地的,如称孟浩然为孟襄阳。还有一种称呼的方法,是称郡望,如称韩愈为韩昌黎。而河东确为柳姓的郡望,出自河东这个地方的柳姓名人很多。比如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他也被人称为柳河东。《狮吼记》中的柳氏即出自河东柳氏这个豪门望族之家。所以,她会表现出任性、要强的性格特征。她生气时,称苏东坡为“老苏”,并不完全出于任性。而是这个出身高贵的少妇真的没有把苏大学士放在眼里。因此,尽管柳氏不能生育,陈季常还是不敢休妻,也不敢纳妾。他怕的不是柳氏的凶悍,他怕的是柳氏身后庞大的柳氏家族势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当我们清楚这个问题后,对陈季常的人物塑造也就更一目了然了。在扮演陈季常的时候,如果一味地强调他怕老婆,把他塑造成一个“惧内”的形象。那么这样的陈季常是无趣、呆板又脱离生活现实的,会显得不生动、肤浅、人物层次也就不强了。相反事实上,历史上的陈季常豪侠、好酒、狂放傲世,因为怀才不遇,愤然“毁衣冠,弃车马,遁迹山林。”试想一下,如果陈季常不是一位有钱有闲、有情调有豪气的才子,又如何能与苏东坡这样的大文豪结交呢?
基于以上的理由,在舞台上塑造陈季常的时候,无论面目表情,还是肢体语言,并不需要刻意的往“惧内”中靠,而要显示出陈季常“学士”的内在,其实陈季常表现出来的对柳氏的忍让,有时候也不过是一种“好男不跟女斗”,寻求一种简单与不计较。他的跪池,是跪出了情趣。
我们再看一看,陈季常是否真的从心里惧怕柳氏呢?我看未必。试想一下,如果陈季常真的从内心惧怕柳氏,他就不会屡次“以身试法”。他当真不知道柳氏会派人跟踪吗?可以想象,他一再地与别人喝酒招妓,就是希望柳氏可以渐渐接纳他与别的女子欢愉,也正是因为陈季常并不是真正惧怕柳氏,所以他在纳妾这件事上并不是真正死心,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苏东坡可以帮自己劝服柳氏。从陈季常对柳氏所做的种种看来,他不是真正惧怕柳氏,很多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坐下座,跪池等,不过是哄哄柳氏开心而已,如果真遇到关乎原则的问题时,恐怕这个家庭中真正做主的还是陈季常。在舞台上塑造陈季常时,要把陈季常“哄”柳氏的态度给表现出来。
陈季常之所以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哄柳氏,也体现为陈季常对柳氏的感情中是有爱的。正因为这种爱的存在,才使得陈季常并没有去冷落柳氏,对她不理不睬。不可忽视的一点,在舞台上,柳氏这个角色是由闺门旦应工。这样一个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悍妇,早期的艺人们并不用正旦去应工,可见柳氏这个角色应有她可爱、娇美的一面。她的任性,她棒打苏东坡,体现出的是娇憨,让人喜爱,而非一位深有心计的妇人,那么与之相对的陈季常,应表现出对柳氏的疼爱。虽然柳氏无子,但陈柳二人还是少年夫妻,在舞台表演上应流露出二人的小儿女情态,这才显得合情合理。
综上所述,对《狮子记·跪池》中陈季常这个人物进行塑造的时候,不应该只停留在他“惧内”的特点上,还应该表现出陈季常学士的身份,以及他对柳氏爱的情意,这样塑造出来的陈季常才会显得个性丰满,人物真实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