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然 福建师范大学
一件漆艺作品的完成往往耗时较长,在快节奏的今天,花心力完成漆艺作品甚至成为一种奢侈。漆艺有自身独特的魅力,它的肌理表现涉及肌理本身的美感、漆器应用、漆画应用等多个方面,它们共同铸造了漆艺艺术的奇妙之处。
肌理在某种程度上与自然相联系。中国人自古在艺术上有“师法自然”的观念,老子曾认为“道”是世界的本源,自然界的山水以其外形体现出“道”,而“道”和“德”又是统一的关系,这正体现了中国文明中“天人合一”的观念。无论是唐代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还是近现代人们提出的艺术起源“模仿说”,都从某个侧面反映出艺术是无法离开自然的。肌理其实也源自自然,如水中晃荡的波纹、鸟瞰的稻田版块、叶片中一条条细微有秩序的叶脉等。但是,自然界中的肌理与艺术化肌理必然是不同的。所谓“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在深入探索自然后,需要超乎自然之外;不进入自然,则创造出的作品过于肤浅,无法打动人,但是若陷于其中无法自拔,也创造不出优秀的作品。正如孔子所说的“过犹不及”,需要掌握“度”。《论语•雍也篇》中提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与“质”就像制作肌理中的形式与内容,需要相得益彰,正如中国传统对“君子”这一最高人格评价的推崇与敬仰。
肌理的美也与材料息息相关。为漆艺“打辅助”的材料种类繁多,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综合材料的应用,以三大种类为主。其一,金属材料,如金、银、铝、铜等材料,使用后可给人一种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感觉。在状态上其还分粉末状和箔片状,适用的情况和效果也有差别。其二,镶嵌材料,以蛋壳和螺钿为典型代表。大漆没有纯净的白色,蛋壳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白色,但又突破了白色的单调。而螺钿本质上当作贝壳使用,在不同的角度、光线照射下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其三,玉石,这种材料本身就较为华贵,漆也较为贵重,二者结合相得益彰,有锦上添花的意味。这三种材料各有所长,各具特色。随着如今材料愈加丰富,出现了许多“新材料”,各种麻布、网格、塑料袋、纸张等都加入肌理的制作中。这些随处可见的材料拉近了艺术与生活之间的距离,使艺术品更加生活化,更有亲切感。甚至还有一种绳胎漆器,顾名思义,以棉麻材质的粗绳为原材料,将它排列、堆叠成一个器物的形状,作为漆器的胎底使用,在制作过程中虽然会进行反复髹涂,但是绳子本身的肌理仍然会被保留下来,而且漆器会因为所使用的胎底材质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肌理效果,成型后不但坚固耐用,而且独具特色。
漆画不是画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漆艺十分强调工艺,肌理的制作也需要在“做”这一点上花心思、下功夫,民间“一半天成,一半人成”的评语也从侧面反映了对工艺的重视。不少谈论漆器制作的书籍对制作工艺做了介绍,但它们无不复杂烦琐。王化斌的《画面肌理构成》一书在“视感肌理”这一方面,在工具制作上就列举了“喷绘”“挤压”“拼贴”“流淌”“拓印”“润渍”“刮刻”等十二种。除“视感肌理”外,“触感肌理”也可以进行细分,可见漆艺肌理制作的复杂。
在漆艺人才培养上,我国还存在诸多不足。笔者认为,一方面,我们对漆艺教育的重视度需进一步加强,国民对漆艺的了解明显不够,开设漆艺课程的院校并不多,这限制了漆艺人才培养的速度和规模。另一方面,漆艺教育常常出现理论与实践相脱节的情况,重理论教学而忽视对实践动手能力的培养,学生在相关企业、博物馆、研究所等机构实习的机会很少。这都需要我们不断加强人才培养、完善教育体系,使这一中国古老技艺后继有人。
漆器是漆艺的重要组成部分,漆器肌理有其独特性。人们对漆器表面的感知有些源于材料的特性、质地,还有一些是从表面肌理获得感知的。大漆的可塑性和包容性较强,与不同的技法、材质相结合,达成的肌理效果也是千差万别的,重点体现在光滑、反光与纹理三个不同方面[1]。
漆器在制作过程中需要进行打磨,将表面打磨成同一个平面,最后进行推光,推光后的漆面有很强的反射光能力。这种光面肌理带来的光刺激会给观者以视觉兴奋感,给观者一种流光溢彩的视觉享受,这在某种程度上要求艺术家在制作时选取合适的材料作为底胎。另外,漆器中有一种技法名曰“揩青”,以单色(红、黑色为多)一层一层髹涂,推光后,整个器物会显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
漆器虽然都需要经过打磨、推光的阶段,但由于材料质地与做法不同,漆器的肌理效果不一,对光反射的强弱也不同。光滑的漆面,反光就特别明亮;较为毛涩的漆面,会显现出温和的光亮,这取决于制作者想要达到怎样的效果。底胎如果使用麻胎、纸胎、绳胎这些本身具有粗糙肌理的材料,反光的效果就不太明显;而一些本身光泽度就很好、本身不具有粗糙肌理的材料,需要经过对造型的重新设计来缩小反光点。部分制作者追求绝对光滑,会将器物放在一个光源下打磨至器物上只能反射出一个光亮点,有“贼光”的效果。也有部分制作者会直接用手对器物进行推光,以达到内敛的美感,因此一部分老制作者的指纹会磨到消失。这些肌理设计都需要制作者根据审美需求进行取舍。
纹理是肌理的重要表现形式,也是最主要的表现形式。纹理主要分为材料纹理、微粒纹理与自由纹理三种。首先,材料纹理。顾名思义,制作者使用不同的材料,将材料具有的特性、纹理表现在肌理中。例如,前文提到的绳胎漆器,就是将棉麻绳本身的纹理保留下来。也有一些制作者会采用自然界中的材料,如树叶、树枝、花瓣、水滴等,作为肌理的装饰成分。这样形成的装饰效果往往具有真实感、随意感,带有朴素的意味。其次,微粒肌理。即漆器表面均匀或由节奏性遍布的小微粒形成的一种肌理,如粗灰、铅粉、炭粉、蛋壳粉等。这种肌理在光线照射下不会产生强烈的反光,因颗粒对光的漫反射作用,整个漆器更多呈现出一种无光的效果,同时根据颗粒的大小不同,可产生雾状、沙粒状等不同的磨砂效果,触摸的手感也较为舒适,更加贴近生活。相比于光面来说,微粒纹理的可塑造性更高,表现力不亚于光面,具有温雅、含蓄、柔和、典雅的格调。最后,自由纹理。一般由设计者自行设计和创造,没有一定的纹饰和大小限制,多为手工制作完成。这种方式表面看似乎更为无拘无束,实则对制作者的制作水平和审美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外,随意性强,导致制作的不可控因素增多。这种制作方式是目前在漆器肌理制作中最常用的方式。
漆画在某种程度上与漆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即用天然大漆作为主要材料制作的绘画。漆画有自己的特殊性,它是绘画和工艺的双重结合,除了大漆作为材料外,还经常使用金银、蛋壳、贝壳、木片等“辅料”。漆画是一种十分注重肌理的画种,不同样式的肌理可以产生令人称奇的立体感和形态。玉米粒、银杏叶、塑料纸、粗麻布等都可以用来搭配形成错落有致的肌理纹样。制作者利用它们的凹凸不平,进行多色叠加,最大限度地发挥人们的想象力。
漆画中有多种专门制作肌理的技法,常见的有镶嵌法、堆漆法和起皱法三种。首先,镶嵌法。即制作者在上完一层漆后,趁大漆还没干,将螺钿、金属、蛋壳等材料粘贴上去,再在其上面继续髹涂,根据画面需要再将它们打磨出来。如制作者可以有选择性地多打磨或少打磨一些蛋壳,控制画面白色出现的位置、大小与色彩,以达到如素描色彩绘画中光影明暗变化的效果。例如,艺术家乔十光的《草原新兵》,其中白色的骏马都由蛋壳粘贴而成,后面的黑马亮部也使用了蛋壳作为修饰,使画面的马匹显得生动活泼。其次,堆漆法。其采用的材料多为漆粉、蛋壳粉、贝壳粉、瓦灰等,使用粉末堆叠出或构成某种图案,待大漆干透后这些粉末能够牢固地附着在画面上,所形成的画面肌理效果与浮雕相似。最后,起皱法。这是根据大漆的特性来设计的,大漆一旦厚涂,表面漆干后,底下的漆没干会导致表面的漆层起皱,有些漆画家在制作时会充分利用这一特性。例如,艺术家汤志义的作品《莲蓬》,画面中莲蓬的枝干与莲子都采用这种肌理制作而成。
有些艺术家还会在画面中添加金银箔或金银粉,打磨后的画面会透出金色和银色,闪闪发光,有夺目的美感。例如,漆画家苏星的《漆言片语》中就加入了金元素,整个画面富丽堂皇,有华贵的美感。这些肌理的合理搭配可产生不可复制、独一无二的效果,加上色彩、构图、虚实搭配得当,远观有宏大的气势和效果,近看每一小块画面都精细入微,层次丰富。
漆艺具有高贵、古典、深沉的美感,而漆艺材料符合当代人对返璞归真的渴望。其美感基础之一是肌理的美感,它成了漆艺独具特色的“语言”,是漆艺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现代的漆艺发展需要将更多的肌理美感发挥出来,这就需要更多的艺术家挖掘漆艺更深层次的美好,将它与当代的审美理念相结合,产生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