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初期17年山西民歌钢琴改编曲的探索与实践

李 静

建国初期的17年，国内钢琴音乐创作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取得空前繁荣的发展，是前所未有的。据不完全统计，仅正式出版、适于演出使用的大小型钢琴作品，就在235个以上。专门刊登国内各类优秀创作新作品的国家级音乐期刊《音乐创作》，每两个月出一期，其中，钢琴作品是较多的。此外，北京、上海两地的音乐出版社，也不定期地出版创作质量和水平较高的钢琴新作品。其中就包括根据山西民歌改编的少量钢琴作品，如黎英海先生创作的《民歌小曲五十首》中的四首，杨立青先生创作的《九首山西民歌主题钢琴曲》、张永声先生创作的《山西民歌钢琴小曲4首》等作品。这些作品在运用丰富的多声语言与民族和声、挖掘山西民间音乐特色与内涵等方面进行了一些积极尝试，在探索中西音乐的交汇融合、刻画生动的音乐形象和体现民间音乐的丰富音韵方面做出了可贵的贡献。

一、黎英海及其《民歌小曲50首》

黎英海先生作为我国新中国早期著名的作曲家、音乐教育家、音乐理论家、在钢琴音乐创作民族化方面进行了诸多非常有益的研究与探索，可以说，他是中国当代音乐界最具影响力的音乐家之一。《夕阳箫鼓》《阳关三叠》是其将中国传统音乐改编为钢琴曲的典范之作。上世纪中期，黎英海先生在整理汉族民歌的基础上，以各地汉族民歌为题材，改编创作了50首民歌小曲。1959年，《民歌钢琴小曲50首》得以正式出版，这部钢琴作品集是黎英海先生的第一部作品集，也是建国初期钢琴音乐改编曲的优秀范例。这部作品集不仅借助钢琴这个西洋乐器载体弘扬了中国民间音乐文化，更重要的是，它将民歌作为探索民族和声的途经，钻研出一套具有中国本民族特色的和声编配体系，为这对中国钢琴改编曲和声民族化提供了借鉴，体现了其重要的指导意义。这50首作品均是在原有素材的基础上进行创作与改编，基本未进行动力性的发展，因此，结构短小，演奏难度不大，适于大多数钢琴学习者演奏。其中的《开花调》《绣荷包》《照花台》《游铁道》四首作品是根据山西民歌改编创作。

1、《开花调》

《开花调》(no.22)作为曲集中为数不多的三拍子音乐，借花起兴，是一首欢快热烈的民间小调。钢琴改编曲按照民歌独特风格与节奏律动进行了二声部写作，除了在结尾处有延长记号外，全曲统一在一个规整的律动中，旋律多以五声性的级进为主，伴奏织体在配合旋律情绪级进下行的基础上加入一些变化音。切分节奏的运用，极大增强了原本极富动力感的三拍子音乐的进行感。

2、《游铁道》

《游铁道》(no.48)是一首根据祁太秧歌改编的情感浓厚、情绪欢快的山歌。旋律线条起伏较大，在采用三度叠置的民族特色和声的同时，中间部分还插入了卡农式的复调写作手法。伴奏织体写作中加入了一些打击乐效果的模仿，不仅村托出右手旋律，突出了曲调强烈的节奏感，还赋予作品一种喧嚣、热闹的气氛。

3、《绣荷包》

《绣荷包》(no.1)是一首旋律线条起伏明显、情绪舒缓的民歌小曲。作者在保留原有五声D羽调式基础上，不断强化羽音与宫音间的小三度音程，配合小快板速度欢快灵动的旋律进行以及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的伴奏织体。这种创作方法不仅凸显了众多羽调式民歌的显著特征，[1]还符合原有民间曲调的特征，使音乐富有强烈的进行感。

4、《照花台》

《照花台》(no.23)是一首三声部复调作品，旋律线条以级进下行为主，配以中声部不断重复的切分节奏，低声部复调方法写作的运用，以及低声部徐缓的级进下行，不仅使节奏活泼自由，增强了乐曲的流畅性和旋律性，而且还很好保留了原曲的民间音乐风格与特色。

二、杨立青及其《九首山西民歌主题钢琴曲》

杨立青先生是新中国初期优秀的作曲家，同时也是中国当代著名钢琴家以及中国现代音乐创作的先行者和引路人。作为老一辈作曲家，他去陈出新，致力于探索与研究，传承与发展极具民族特色的传统音乐文化，创作了大量极具划时代意义的优秀钢琴作品。其中就包括这套《九首山西民歌主题钢琴曲》。这套钢琴小品是杨立青先生在对钢琴这件来自西方的乐器展现山西地方民歌特色的积极探索与尝试下，于1961年，根据山西各地域不同特色的民歌进行改编创作而成，改编后的钢琴曲保留了原民歌的旋律音调和地域特色。源自山西民歌的旋律，通过创作过程中民族调式与和声的融入，具有浓郁的民族性和地域特色。

1、《牧羊歌》

《牧羊歌》根据晋东南壶关民歌《放羊歌》改编而成。旋律采用四句式，在移植原民歌曲调基础上，改编为一首三部复调性的钢琴作品，不仅丰富了旋律织体，使作品变得富有内容，生动形象，更凸显了浓郁的山西地方特色。[2]

2、《卖菜歌》

《卖菜歌》根据宁武地区《挑菜》改编而成，贯穿全曲频繁出现的极具碰撞感的小二度不协和和声以及作品中大量力度标记，p、mp、mf、f及渐强渐弱等记号的运用，将卖菜市场喧哗、吵闹、人山人海一片热闹的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起到了烘托气氛的效果，使得整首乐曲曲风轻快活泼。

3、《悲歌》

《悲歌》根据山西兴县《小寡妇上坟<二>》改编而来。改编曲在采用原民歌曲调的基础上，通过不同体裁形式的展开，以及左手固定音型的重复，不仅烘托了乐曲悲伤的情绪，更鲜明地体现出山西民歌的特点。全曲讲述了原民歌中主人公丧夫后独自哀伤的愁苦心情和悲惨遭遇的故事。

4、《对歌》

《对歌》根据雁北地区《闹饥荒》改编而来。乐曲融入了诸多民族化特点的和声进行，加之四、五度叠置和弦的多处运用，描绘了山谷当中辽阔深远的意境，在听觉上营造了一种山谷空荡的氛围，突出展现了山西民歌音乐的独特魅力。

5、《悼歌》

《悼歌》根据晋中地区《交城山》改编而来。作品通过频繁交替使用的6/4和4/4拍子以及强、弱、弱、次强、弱、弱与强、弱、次强、弱节拍规律的变化与力度的强烈，充分体现出一个因封建传统被迫逼婚的不幸女子复杂与焦虑的心情。缓慢的速度，则充分表达了生者对逝者那份愈演愈烈的悲痛之情。

6、《纺线歌》

《纺线歌》根据左权民歌《纺线好》改编而成。作品采用杨立青作品中较常使用的极具民族性特点的持续音和固定音型的演奏手法，将同一音型反复演奏。这一民间特殊音型的运用，不仅模仿了其他民族乐器的音效，还可以充分展示出山西浓郁的地方风土人情。

7、《恋歌》

《恋歌》根据河曲民歌《山歌<二>》改编而成。作品在采用五声性旋律织体的基础上，融入三度叠置、五度叠置等极富民族特色的和声语言，使改编曲呈现出浓厚的民族化风格特点和地域特色，准确表达了原曲的情感。

8、《大生产》

《大生产》根据山西左权民歌《展开大生产》改编而成。作品中持续低音的重复使用，密集音型与单音或音程的结合，以其特有的民族音乐特征，生动表现出山西劳动人民的生产热情，营造了劳动人民热火朝天进行大生产的热烈气氛。

9、《山歌》

《山歌》根据崞县民歌《从晌瞭至后半晌》改编而成。曲调柔美悠扬，极富流畅性的艺术特征，不仅使旋律清新流畅如流水般一泻而下，而且充分体现出山西民歌节奏的自由悠长，乐曲中3/8与2/8拍子的交替运用使谱面看似中规中矩的节奏富于活力和对比，更好地体现了山西民歌的民族风格。

三、张永声及其《山西民歌钢琴小曲4首》

张永声，1958年北京艺术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山西艺术学院。是建国初期来到山西的第一批钢琴教师。1962年，山西艺术学院下马解散后，张永声老师也随之并入山西大学艺术系，并继续从事钢琴主副修课程的教学工作。

为了突出艺术教育中的山西特色，加强对学生民族民间音乐的教育，为全体师生在社会上开辟了广阔的深入生活和艺术实践的园地，1965年，刘建昌、张永声等老师带领山西大学63级的学生跟随晋中地区的晋中秧歌剧团在太原市的西山等地边看演出边学习和采集秧歌曲调。通过近三周的努力学习，共采集了百余首秧歌曲调。返校后他们将这些秧歌曲调打印成册，作为以后的教学资料来使用。通过这种实践活动，不仅逐步地提高了全体师生的思想素质和业务素质，而且还创作和演出了不少好的音乐作品，其中就包括张永声老师创作的这部《山西民歌钢琴小曲》（1965），当时打印成油印小册。作品由四首小品构成，地域性的民间旋律音调、民族化的和声语言，赋予这套作品以浓郁的山西民间音乐风格。

1、《看秧歌》

《看秧歌》是祁太秧歌的代表曲目之一，在晋中、太原等地区广为传唱。改编后的钢琴曲旋律线清晰透明，和声和曲式结构简洁明了，织体色彩丰富，节奏与平稳的伴奏织体形成对比，主要采用五声性的和声进行序进，显现出作曲家对民族民间风格的追求与探索。此外，尽管从旋律运动、根音进行的方式看，主题旋律有一定的功能性，但大、小调特征并不明显，为了造成乐曲高潮，结尾运用了速度对比的手段，加快演奏速度，表现载歌载舞的情景。多处五度、八度乃至十二度大跳的旋律曲调节奏鲜明、欢快活泼，颇得人们的喜爱。

2、《走西口》

《走西口》是一首流传在河曲、保德一帯、具有一定叙事性的“二人台”民歌。[3]旋律中以四、五度跳进为多，感情真挚，朴实无华，极富生活气息。音程跳进手法的频繁运用，使旋律跌宕起伏，更突出表现了晋西北人民粗犷、率直的性格。[4]此外，反复出现的带有倚音的减三和弦，在全曲中的贯穿应用，对旋律起到了丰富与补充的作用，更好地表达了身处异乡的男女青年相互思念的不安心境。

3、《打连成》

《打连成》又名“拜大年”，此曲为山西民歌中描写真挚爱情、情投意合的典型曲目，传唱不绝，历久弥新。作品通过拜大年、观灯及连成外出受苦，姑娘日夜思念等情节，表现了新婚夫妻的恩爱与思恋。改编后的钢琴曲旋律流畅，声音色彩富于变化，力度对比强烈，情感表现丰富，在优美主题旋律中表达了“喜中带忧”的心情.作品在改编过程中，最大限度保留了原曲民族音调和民族风格的独特韵味。

4、《打蓝调》

《打蓝调》产生于河曲南园沙口，是当地人民采用民间小调来歌唱的一种劳动歌曲。其中的“蓝”即成语“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蓝”，原为一种可做染料的植物。在采摘的过程中，为了消除疲劳，振奋精神，便边唱边劳作，于是产生了“打蓝调”，至今已有百多年的历史。改编后的钢琴曲音调具有鲜明的民歌风格，支声复调及各种不同的伴奏音型以及新颖和声语言的运用，使作品的情绪逐渐活跃，充分表达了明朗、欢乐的情绪，极具浓郁的山西民间音乐风格。活泼明快，质朴感人的曲调，更是能起到振奋和鼓舞劳动情绪的作用。

四、钢琴六重奏《楼台会》

建国初期，除了山西民歌改编曲外，作曲家们还在发挥钢琴演奏技巧和探索钢琴音乐通俗性方面进行了积极的努力与尝试。山西艺术学院音乐教师张怀绵、袁丽蓉、高铁军等作曲理论专业教师，应学院之邀，创作此曲。1961年11月，中国音协在广州召开“音乐创作座谈会”，上播放了钢琴六重奏《楼台会》的录音，播放后，受到吕骥等与会同志的好评。

作品采用重奏曲的形式，以其细腻的笔触，形象再现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中“楼台会”中二人互诉衷肠、缠绵悱恻的感人画面。一方面，作品以优美的旋律、鲜明的音乐形象、平衡对称的结构，干净简洁的创作手法、层次清晰的声部，使西方动机发展手法与民族音乐中“展衍”的手法非常自然地交织在一起，另一方面，作品运用非常钢琴化的语言，新颖大胆、富于色彩性的和声处理，以及节奏变化和音区变化的手法，使密集节奏产生一种紧张感，形成一定的色彩对比，不仅使作品极具情感的冲击力，而且还使整首乐曲浑然一体。

结 语

建国初期17年间的山西民歌钢琴改编曲创作虽以中小型结构的作品为主，但是在当时钢琴还不普及的情况下，能创作出这样的钢琴作品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这些山西民歌钢琴改编曲，是作曲家们在保持原作相对完整性的情形下，充分发挥钢琴音乐丰富的音乐表现力，在山西特有审美因素的影响下改编而成。被改编的钢琴作品，通常是社会上广为流传或者可能被公众喜爱的旋律。可以说，对山西民歌的改编不是简单的编配，更是一种创作，推动了钢琴艺术在山西的传播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