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蓓蓓
古诗词歌曲是由传统“诗歌”体裁发展而来,诗歌也就是以歌曲演唱形式进行表达的诗句,通过“诗”与“歌”艺术形式之间的互相融合,可以最大程度增强诗词艺术表现力、外在影响力,提升普通受众对诗词文化的关注与认可。我国古诗词歌曲创作源于20 世纪20 年代初期,主要由留洋归来音乐作曲家如黄自、赵元任、李叔同等,将西方音乐作曲理论、传统古典诗词进行巧妙结合,通过曲式、调式、调性、旋律及节奏的重新编辑创作,彰显出中国古诗词艺术独特的文本修辞、文化意境与情感表达。通过对《关雎》、《枫桥夜泊》等古典诗词歌曲演唱的分析,包括演唱者音乐曲调、旋律、节奏与发声方式等的深入阐释,帮助普通受众理解古诗词音乐的歌曲风格、表演技巧,以作出古诗词歌曲演唱更为全面具体的艺术表达。
古诗词歌曲是从《诗经》、《楚辞》、《乐府诗歌》等文化艺术形式演变而来,且随着不同朝代政治文化背景、艺术审美的变化,而发展出多种多样的诗词、乐曲及舞蹈表现方式。其中《诗经》为我国最早出现的诗歌总集,包括《国风》、《大雅》、《小雅》、《颂》等组成部分,存在赋、比、兴等艺术表现手法,通过一系列外物的直接铺陈、比喻叙述及联想,创造出富于变化的句式与韵律,形成适合反复咏唱、错落有致的重章叠句,宛如一幅优美动人的民俗生活画卷。
随后古诗词开始与乐曲、舞蹈等艺术形式融为一体,如汉代《乐府诗歌》作为诗乐一体化的代表,通常由朝廷创立乐府机构,广泛收集各个地区的民间歌谣、诗词歌谱,将其汇集与编排成乐曲舞蹈,供王公贵族们观看欣赏。在这一诗乐歌谱内容演唱过程中,主要特点为诗词、曲调之间互相分离,歌唱者要严格依照乐谱进行演唱。而宋代以后,古诗词、乐曲等艺术作品的创作更加自由,存在旧乐填词、新创辞曲的创作方式,这一时期古诗词乐曲创作的代表人物,包括姜夔、柳永、苏轼等大词人。通过将新创作的诗词结合旧有乐曲,呈现出一种新的艺术表达风格,这一时期古诗词作品、乐曲之间的融合走向成熟。
我国现当代古诗词歌曲的艺术创作,主要以西方专业作曲技术理论为基础,由留学欧美音乐作曲家们,创作出具有东方文化内涵、西方曲调的音乐作品。自新文化运动以来,黄自、赵元任、萧友梅、刘雪庵、江定仙等近代音乐家,紧跟文学与艺术发展走向,吸取西方专业作曲理论、歌剧艺术的音乐创作逻辑,创作出一系列独具民族特色的古诗词歌曲。《卜算子》、《玫瑰三愿》、《问》、《南飞之雁语》、《长城谣》、《大江东去》等古诗词歌曲,分别由音乐家黄自、萧友梅、刘雪庵、青主创作,在乐曲曲式、调式、调性、节奏等方面,既借鉴西方专业艺术歌曲的创作逻辑,又充分发扬中国古典乐短小精美、一咏三叹等典型艺术风格,使古诗词歌曲在文化意境、艺术表达方面走向新的高峰。
从现当代古诗词歌曲发展历程来看,我国古诗词歌曲创作通常分为三个类型,第一类为古诗词谱曲、第二类为现代诗词谱曲,第三类为仿古词曲的艺术创作。不同古诗词类型在作曲家艺术化的谱曲、加工创作后,形成一首首风格迥异、脍炙人口的古诗词音乐曲集,如《白石道人歌曲》等。其一,古诗词谱曲为最常见的诗词乐曲创作方式,也就是采用古代文人创作的诗词素材,由作曲家重新谱曲创作成一首古诗词歌曲,这一歌曲的调式、调性和节奏,与创作者的音乐艺术取向密切相关。当下具有传统古典韵味、文化意境的古诗词歌曲,包含《阳关三叠》、《杏花天影》、《关山月》、《水调歌头》、《枫桥夜泊》等,以上古诗词歌曲是根据诗词本身的意境与情感,通过中声部较为柔和的旋律,展现出乐曲本身高雅、精致的意蕴美。
其二,现代诗词谱曲也广泛存在于古诗词歌曲创作之中,如《玫瑰三愿》、《花非花》、《沁园春·雪》等,即为此类型古诗词歌曲。该类歌曲创作以西方专业音乐理论为基础,结合中国宫、商、角、徵、羽的五声音阶,作曲家在充分理解诗词内在涵义情况下,对不同乐段作出词曲结构的创作与衔接,使整个音乐发展如西方歌剧一样,由舒缓—高潮—舒缓,《花非花》就是有着典雅、抒情旋律的古诗词作品。
其三,仿古词曲的艺术创作,也在古诗词歌曲中占有一定比例,如《长恨歌》、《长城谣》、《何日君再来》等仿古诗词歌曲,是在不同历史环境下对古典诗词的重新编辑加工。这些古诗词歌曲既有古典艺术高低快慢的韵律美,也在音乐创作曲式、调性与声部选择方面更加复杂,部分诗词歌曲包含听觉、视觉、感觉等多种创作要素,可以使古诗词歌曲旋律更加饱满动人,将普通受众内心感受、乐曲情境融为一体,丰富古诗词歌曲表达的情感体验。
在古诗词歌曲演唱过程中,首要任务是对不同诗词的文本体裁、叙述内容、语言音韵和格律节奏等,作出较为充分详细的了解。当前古诗词歌曲的创作题材,往往围绕家国天下、忠孝节义、人事山水、似水流年进行展开,或者借由古诗词韵律描写凄美感伤的爱情故事,从《诗经》、《楚辞》、《乐府诗集》到《唐诗宋词》,无一不包含着丰富的文化意境和情感。因而古诗词歌曲演唱者的音乐表达,要准确掌握与揣摩古诗词的意象、意境、赋比兴手法等,只有深刻认知古诗词历史背景,以及其中存在的喜、怒、哀、乐情感,才能做出契合诗词主题的文化内涵、艺术情感表达。
之后古诗词歌曲演唱,要专注于乐理知识、声乐表达等的展示。我国古诗词歌曲演唱通常选取五声、七声调式,用于五言律诗、七言绝句、雅乐等古诗词作品的演唱。其中传统五声调式为宫、商、角、徵、羽,与西方do,re,mi,so,la 音阶一一对应,不同古诗词歌曲的旋律也跌宕起伏,通常配合中国传统乐器编钟、扬琴、笙、萧、竹笛,以及西方管弦乐器联合演奏。因此不同古诗词歌曲的音乐演唱,主要经历由舒缓—高潮—低沉的演变过程,如古诗词乐曲《枫桥夜泊》的演唱,是从E 宫调开始,由弱拍起音营造出静谧的意境,再由弱、中弱、强到弱,通过发声技巧、声乐节奏与旋律的准确结合,包括上升旋律、下降旋律等的高度结合,以及低、中、高声区音域的合理控制,呈现出一种明亮通透、圆润浑厚的歌唱表现。所以古诗词歌曲演唱过程中,以乐曲行腔韵味为主要艺术表演目标,以情发声、以韵动人,将发声、咬字、歌唱节奏、形体表演等互相结合,在演唱中融入对诗词文化、艺术情感的理解,以赢得普通受众的认可与共鸣。
1、吟诵式的古诗词歌曲演唱风格
吟诵或吟唱为古诗词创作最为常见的艺术表达形式,唐宋以来古人主要通过吟唱、传唱来抒发情感。吟唱是含有曲调的诵读,传统古诗词几乎每首都可以吟唱诵读的方式。在古诗词歌曲吟诵的过程中,会辅以乐器伴奏、舞蹈伴舞等,如古诗词歌曲《长恨歌》、《枫桥夜泊》等,都有吟诵演唱的音乐创作版本。古诗词歌曲吟诵也有着较为固定的诗词韵律、发声方式、吟唱节奏等,其中清代兴起的清吟小唱音乐表达形式,就是吟诵演唱的主要形式之一,清吟基础上配以简单伴奏,使之成为具有完整意蕴表达的古诗词乐曲,作曲家黎英海版本的古诗词歌曲《枫桥夜泊》,即为吟诵演唱音乐表达的代表作,“天、愁、寺、船”等吟诵唱腔展现出乐曲清幽、凄美与惆怅的内涵。
2、民族化的古诗词歌曲演唱风格
不同地区有着差异化的民族、民间文化,在古诗词歌曲演唱也有着不同的音乐表达,如何将民族化演唱风格引入到古诗词歌曲的独唱、合唱之中,凸显出歌曲古典韵味、文化内涵,成为古诗词歌曲演唱表达关注的重点。当前古诗词歌曲的民族化演唱,不仅仅是加入戏曲、戏剧的唱腔,更要将地域方言、特色语言表达融入其中,准确把握古诗词歌曲演唱的曲式、曲调、节奏、旋律等,以作出具有语言美、旋律美的艺术表达。如著名民族歌唱家吴碧霞,在不同公共场合演唱的《紫菱洲歌》、《红豆曲》等古诗词乐曲,就是将戏曲唱腔、民族唱法融入到演唱中,完成生动形象、情境交融的思想与情感表达。
3、美声化的古诗词歌曲演唱风格
美声化唱法是借鉴西方音乐的现代创作表达手法,主要根据不同古诗词歌曲的发声咬字、内在情感等,选取低音、中音、高音等不同发声类别,作出针对性的古诗词乐曲创作与演唱。相比于民族唱法的戏曲化唱腔而言,美声唱法有着更加复杂的声乐理论、歌唱体系支撑,需按照严格准确的发声、演唱规范,作出具有主流审美的乐曲演唱。当前古诗词歌曲演唱的美声唱法,是通过西方古典音乐、民族音乐唱腔的相结合,形成一种更为高级的声乐演唱、表演艺术,《杏花天影》、《胡笳十八拍》、《阳关三叠》等古典诗词演唱,都会采取美声唱法进行原有乐曲的“二度创作”,以探索发展出更加多样化的音乐呈现形式。此外,《满江红》、《一剪梅》等古诗词采取流行化歌曲演唱的方法,也取得了较为良好的文化艺术诠释效果。
古诗词吟唱最主要讲求“字正腔圆”,演唱者在发声、咬字方面应清晰有力,针对不同的诗词章节、乐段,准确把握字音、字调与节奏,配合乐器时而缓慢、时而迅疾的吟唱,尽可能准确传达出古诗词的文本内容、文化意境。如对于古诗词歌曲《关雎》的演唱处理,就是通过缓慢、平和的吟诵音调,吟唱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古诗词歌曲演唱者在吟诵之前,要先吸一口饱满的气息,使用较弱力度平稳的唱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字头、字尾之间要形成紧密的发声衔接,给广大听众一种具有灵动旋律的线条感。之后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半句,要通过对字头、字韵等的声音延长,以及演唱者行腔过程中的滑音、断音技巧,展现出逐字跳进、一咏三叹之感,其中“窈”与后面的“窕”应间隔一定时间,吟唱时控制好音准、气息,以及韵腹、归韵演唱的节奏,准确表达出少男少女在见面时的含蓄、婉转之情。
不同古诗词歌曲作品,有着丰富多样化的意象、意境,也代表着不同诗词创作者独有的审美情趣。因而在古诗词歌曲演唱过程中,要围绕古诗词作品的意境韵味、文化内涵,进行古诗词歌曲演唱的曲式、曲调、旋律节奏等的准确把握。如对古诗词歌曲《枫桥夜泊》的声乐演唱,需根据每小段中字句的不同涵义,结合西方美声唱法、民族戏曲唱法,使用不断转换的真假声展开古诗词歌曲的艺术化表演。开篇首句“月落乌啼霜满天”以弱拍起音,“月、落、乌、啼”前四个字由弱音逐渐走向更弱,而到“霜”字突然增强,之后“满天”二字又逐渐进行走弱处理,在尾音“天”字上增加戏曲拖腔处理,整句的演唱处在中低声区音域之间,呈现出摇曳多姿、柔和婉转的艺术效果。而“江枫渔火对愁眠”曲调相比上句更加高昂,“江、枫、渔、火”等字的曲调力度较强,演唱音色由明亮、暗淡再到叹息,歌唱者要逐字对音调作出精细、巧妙的处理。
随后“姑苏城外寒山寺”一段出现连续爆破,演唱者在曲式、曲调控制方面更加复杂,气息、力度、音调、音色等的运用更加细致平稳,爆破音出现在“姑苏”二字,接着“寒山寺”向中低声区过渡,营造出一种凄清、荒凉的诗意意境。“夜半钟声到客船”为尾声,演唱者歌唱的旋律由迅疾转向轻柔平淡,“客船”二字使用均匀的气息呼出,表达出诗人在面对夜半寒山寺时的所见、所闻、所思和所想,形成古诗词内容、音乐演唱形式互为结合的统一美。
在古诗词歌曲人声演唱之外,还需要辅以钢琴、大提琴等西洋伴奏乐器,声乐演唱、器乐伴奏二者之间相辅相成,以完成对古诗词歌曲演唱的二度创作。相比于有着不同曲式、调性、调式、旋律与节奏的古诗词歌曲演唱,多种中国古典乐器、西洋乐器的伴奏,将最大程度增强古诗词作品的诗意氛围、艺术审美表现,惟妙惟肖勾画与展现出诗词中的不同场景,引发广大受众群体的文化认同、情感共鸣。如古诗词歌曲《枫桥夜泊》的演唱中,通过时而延续、时而停止的钢琴伴奏,如同你问我答的倾听与诉说一般,运用错落有致、委婉动听的钢琴曲调,增强诗歌乐曲演唱的感染力,表达出古诗词歌曲细腻、诗意的思想感情。
古诗词歌曲演唱的主要目标在于古典艺术普及,相比于戏剧、歌剧等创作形式而言,古诗词歌曲多声部演唱更加自由化、多元化。根据不同古诗词歌曲的创作角度、演唱技巧,对古诗词乐曲的曲式、调式和调性等作出改变。如古诗词歌曲《我住长江头》通过高音、中音声部的不断转换,《枫桥夜泊》增加钢琴等西洋伴奏乐器,对现有曲式结构、旋律风格及情感表达等作出完善,从而保证古诗词歌曲演唱中的文化传承与发展,呈现出古诗词的艺术审美、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