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声音乐的接收与辨析

侯 悦

和声是西方文明两大成就之一，从在圣咏下方四、五度加入新的旋律形成最初始、简单的和声形式--奥尔加农，一直到1722 年拉莫《和声学》的出版，西方作曲家们的创作思维慢慢由单声的线性思维拓展到多声的立体思维，这影响了后来所有的音乐作品创作。“多声思维可以被概括为人类在多声部音乐产生和发展过程中，伴随感觉、听觉以及欣赏能力一同发展而形成的一种立体式的思维方式。”[1]对多声思维具体运用的认知及其能力的提升，对音乐学习者感知多声音响，分析多声音乐结构组成，把握不同时期多声音乐的织体、风格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一、多声思维

“思维是认知活动的最高级形式。它包含了感觉、知觉和记忆等低级认知形式，同时又具备新的质，能完成低级认知形式所不能完成的任务：概括规律、推断未知。”[2]可以说，我们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思维，在音乐中也是一样的。对作曲家来说，安排作品结构布局、编写织体、如何进行情感表现等一系列问题都离不开思维；对表演者来说，技能学习、对多个声部的运动觉的控制也对思维有很高的要求；对于音乐理论学习者而言则更有重要意义，他们需要分析多声部音乐织体，大量阅读文献达到熟记才可旁征博引、并借此分析不同音乐语言、织体背后的文化意义等。以上这些过程没有思维、思想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对所有音乐学习者而言，唱准、听准、奏准都需要集中思想去解决、去判断音高的位置。而在听记复杂的旋律、节奏、和声时则需要尽可能对音乐瞬间形成记忆与反应，这与多声思维能力紧密相关。“多声思维是人对听觉器官接收到的二声部及更多声部的音乐在大脑中进行分析、综合、抽象、概括后形成的认识多声部音乐的心理过程。”[3]它强调综合能力的发展与协调、培养思维的线条感与画面感，是听觉在纵向和声组织与横向旋律组织所兼具的深入拓展。良好的多声思维能力对音乐作品层次的把握、作曲家写作风格的理解以及作品创作手法、织体写作方式的认知都将更加深入，从而进一步提升音乐学习者的整体音乐素养。

具备多声思维能力需具有一定的生理条件，基于听觉心理在感知、记忆、辨析多声音乐的过程中，逐步获得分析多声音乐的能力。

二、多声音乐的接收与辨析

（一）多声音乐的感知条件

首先，多声部音响简单来说是由一些不同频率的乐音纵横结合形成的，我们人能够感受到组合后的多声音响效果，但在物理声波检测仪中却不能检测到。这即表明我们的听知觉具有一种组合的能力。其次，要具体感知多声音乐，则能分辨不同频率乐音的耳朵是不可或缺的。比如在听辨纯八度、纯五度和音时，其整体音效及其融合性就导致部分听觉能力较差的人群接收不到多声的音响刺激信息，只能听到单音形态。但一般情况下，人耳不但能同时听到不同的每个声部且能够听到这些不同声部结合后全新的音响效果。“实验表明，多声部的音响在听知觉把握后，我们的耳朵还能逆向的再分辨出各个多声的组成——各个单音或单个的声部。”[4]这也就说明人类的听知觉在接受听觉刺激的一瞬，具有分辨同时发响的多音音响的能力。这为多声音响的感知、分析提供了基本的生理条件，但要完成进一步的深入听辨与结构层次剖析仅此是不够的，下文笔者将继续论述多声音乐的接收条件。

（二）多声音乐的接收

多声音乐的接收有着不可或缺的条件。其一，接收者的有意注意。其二，接收者良好的多声思维能力，可对接收到的多声音响进行整理与分析。其中，注意是重要的心理因素、也是感官接收多声音乐的第一步，“它是心理活动的集中与聚焦，是一种有选择性、转移性和可分解性的集中。其实质是它的选择性：排除无关刺激。”[5]而在多声音乐的接收中我们多调动的是注意的可分解性。因为在整体感知多声音乐后，从更专业的角度出发我们还需达到追踪多个声部的旋律、和声、节奏进行以及主题在空间上重复出现、推进等变化。这需要对“注意”的集中性进行干扰甚至抑制的心理能力发挥作用，才可对多声音乐进行进一步的辨析。

多声音响被有意注意后，则转入多声思维对音响信息的处理过程。“当多声的音响被听知觉摄入之后，由于注意的选择性，再加上我们耳朵的特殊生理构造和机制，多声音响的复合效果总是首先被我们作为一个整体而感知。”[6]此后，对其色彩、调性、和声布局、各声部具体旋律音的感知，则借助多声音乐知识的掌握与多声思维认知的结合来完成。其中，对色彩的信息接收借助听觉滞留来进行自动化加工，“这种加工出现在高度熟悉的环境中。”[7]它具有较大的容量且不需要过多的注意分配便可根据以往音响、知识的储存快速从长时记忆中提取出信息判断结果。而对调性、和声布局及各声部具体旋律音的信息接收则需要意识加工，“即先通过听觉中枢神经对这些多声音响进行编码和储存形成短时记忆，再从长时记忆中检索提取出大脑中之前储存的多声音响信息，最后经反应生成器转换为神经传导信息使效应器活动”[8]、将两种多声音响信息进行比较，从而得到对多声音响信息的判断结论（其调性、具体旋律音等）。

相比自动化加工，意识加工是一种有限的机制。根据注意能量理论来分析，“刺激识别过程需要若干资源。刺激越复杂，需要的资源就越多。如果同时呈现几种复杂的刺激，资源可能很快耗尽。如果资源已经耗尽，就无法对新异的刺激进行加工或注意”[9]所以我们在接收、分析多声音乐时，由于生理条件的限制，如果要短时间内对刚听到的多声音乐达到较为清晰、具体的音高认知或和声布局认知等，可灵活分配认知资源，把有限的资源转移到重要的外部音响刺激上，这样才可较高效的接收多声音响刺激。在了解了基本的感知、接收过程后，笔者将从主调音乐与复调音乐的不同形态特征着手，分析多声思维在其中的操作过程。

（三）主、复调音乐的辨析

多声部作品中的声部组成方式包括主调和复调两种类型，在感知它们的过程中都有多声思维的存在，但因其音乐组成方式不同所以在接收、辨析过程中又有一些不同。下面我们将具体分析这两类音乐的接收、辨析过程。

主调音乐，其和声音响的性质多种多样、各具特色。能否在主调和声音乐中体验到这些效果，取决于听者的和声感。这里的和声感是指从纵向和声中整体感知各声部间的联系与区别，并在声部自身运动中感受织体、旋律呼应与变化的能力。在这种听辨方式中，不需要注意的可分解性能力（指听出各声部具体音高的能力），而是要具有从整体声部运动中分析和声音程与和弦性质的能力。即能够从听觉上分辨出某一个调性基础上的各级和弦以及它们的相互关系，同时，可在和声序进中感受到不同和弦特殊的功能性。对此，一些缺乏乐感与多声思维能力的听众，可能对入耳的和声音响毫无分析、判别能力；稍有乐感却不能注意到不协和音响及其解决与否的听众，最多欣赏到音响的表层美，对其结构、和弦连接规则、声部间主题呼应与变化等深层次的“美”则难以把握；只有具备多声思维能力、且有一定乐感与听觉审美经验的听众，则既可以紧抓各声部旋律线且同时对整体和声效果做以把控，听辨出和声之间的结构功能感，体会音响深层的精神内涵。

在面对源源不断的复调音响信息时，听众会有许多不同的听辨结果。有些听辨能力差的听众则只能将之当作浑然一体的音响，无法分辨出任何声部的单独走向。一些听众能追随某一声部，但却无法分出精力去整合所有声部中的结构变化与创作规律。而具备良好多声思维能力的听众，既能从几条线性旋律的组合中听出整体的和声发展，又能在需要时从整体和声音响中分离出单独声部。这些不同程度听辨情况的出现，是因为听众音乐感觉、音乐素养以及多声思维能力的不同造成的。对于复调音乐的接收、辨析应做到无论音乐层次有多复杂，听者都能注意到部分声部运动在整个织体中的意义，以及在整体意义布局中追踪各声部的变化与联系。

三、多声思维的操作

（一）在人声中的运用

人声虽是单声部的，但在合唱艺术中所有人声声部横向可各为独立旋律，纵向既有对比、呼应的内容又有体现和声音效的同节奏型旋律部分。整体合唱音色融合度、情感表达效果离不开指挥与合唱团成员的努力与配合。但在训练中往往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声部间音色不融，声部间不同旋律与音高的干扰导致跑音、对应混乱的现象，以及整体风格、声部强弱对比表现较弱等。这些问题一部分可以靠过硬的歌唱基础训练解决，但想要整体取得巨大提升离不开良好多声思维能力的运用。

合唱作品并非是单旋律的直接叠加，结合在一起的若干旋律其声波互相干扰、抵消。因此，合唱时各声部成员不仅要注意唱准自己的，还要排除其他声部带来的听觉困扰，这对部分人来说是有难度的。因为每个人对多声信息的处理能力不同，有些人对整体多声音乐的接收能力良好，在自己唱与听别人唱这种同时出现的多声音响中，既可以接收整体和声音响、也可以清醒于自己的声部。而多声音乐接收能力一般的人，则对自己与他人共同歌唱所构成的这个多声音响难以掌握。总偏向于单一调性，在自己与别人所唱旋律、调性不同时则难以从整体和声音响角度掌握不同声部层次之间的“和声空间布局”。所以随着其他声部音调自己完全跟着跑到另一个调、并对应混乱的情况是完全有的。这里我们可以借助多声思维的综合能力，私下多听自己声部与易受影响这两个声部的和音效果，建立起两声部之间的和声音效感，再根据多声思维的分析能力将整体和声音效分解成两个部分去把握。这种练习方式是针对性很强的，在克服这个小问题后可以直接听四声部整体合唱音效（再后面的阶段可加入钢琴伴奏一起听），由多声思维的综合能力建立起整体音响“空间感”后，便可在合唱时轻巧运用多声思维的分析能力使自己清醒于其他声部，既保证自己声部的正确演唱又能同时倾听其余声部，以保持声部之间音色的融洽柔和及速度、节奏的统一。

在上述问题解决、各声部之间基本配合良好后，新的问题出现了。优秀合唱团所展现出的魅力时刻紧抓人心，使听众完全沉入其声音的表达、感受作品风格、情感表现与精神力量。而有些合唱团则不能传递出这种声音情感，在整体风格表现、声部强弱对比上稍弱。对此，我们还是可以通过提升合唱队成员的多声思维能力来解决。只有每个人都在思维中建立起对整体声音表现的把握，体会到纵向和声层次搭配的次重点。才能在合唱中做到强弱对比分明、力度层次清晰的良好配合，进一步在演唱中理解作品、感触其思想、表现其音乐精神与风格。

（二）在器乐中的运用

上文对多声思维在人声作品中的运用进行了解释，这部分则从作品创作的角度来阐释多声思维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首先从不同体裁音乐作品创作来看，音乐作品的创作、表演、欣赏都离不开人的音乐审美心理。和声旋律在单线条基础上增加了平分秋色或自甘陪衬的第二旋律，使音响色彩更丰富、层次更广，符合大部分听觉心理期待。在器乐作品中偏重和声感的音乐形式有很多，例如，小步舞曲、圆舞曲、艺术歌曲等作品体裁。其中小步舞曲风格典雅，圆舞曲节奏明快、每小节所用和声简洁大方，这些都体现出和声搭配的优美与和谐，艺术歌曲则还需要考虑人声与钢琴伴奏的搭配、起伏。以上所述作品形式都是较重视和声感、重视音乐作品在时间中的表达效果。

再从不同时期的交响曲创作来说：交响曲，其名称源于古希腊文的“和谐”、“和音”两词的总称。古典时期的交响曲可以说在大体上反映了其词源中“和谐”，在声部层次上既考虑了整体和声音响又考虑了不同器乐组在音色搭配上的空间布局，但与现代交响相比，则偏重纵向和声感和谐与否。古典交响曲在时间中的表达也即是对整体和声音响是否符合审美要求的考虑，多声思维在其创作中多运用于构思整体和声音响的协和感、较凸显声部旋律是否与整体和声搭配、不同乐器组音色融合是否融洽等问题。而现代交响则更多考虑的是怎么使音乐在空间上产生变化、在不同的声部与器乐组之间完成主题的变形、再现，且创作技法复杂多变。有些作品出于对风格的表现甚至采用千奇百怪的新音色更是淡化了对和声感的注意。但其复杂的器乐组音色安排、节奏型配合、力度强弱对比都体现着作曲家优秀的音响空间组合能力以及现代交响对多声思维“空间感”的偏重。

多声思维在创作中有多方面的运用。有的偏重纵向和声感，它在时间中的呈现也是对整体和声音响审美要求的表现。有的音乐创作则偏重空间结构层面的织体、布局。相比和声感，音响的空间布局、主题的变化、复杂的创作技法才是它的创作重点，而多声思维的运用和重要性不止于此。

总的来说，良好的多声思维能力不仅能够优化学生的音乐感受能力，同时还可提高对不同风格作曲家、复杂多声音乐的听辨、分析敏锐度与感受能力。对其深入认识音乐纵向层次、结构，提升多声音乐感知、创作能力有不可忽视的推动力。对多声思维训练的重视及其能力的提升，更是强化音乐综合素质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此，应进一步思考，运用何种训练方式可有效提升多声思维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