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凤芝,彭秀良
(1.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河北 承德 067000; 2.衡水学院 社会工作研究中心, 河北 衡水 053000)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白洋淀周边出现了早期的聚落,后来随着白洋淀湖群的演变和人类活动的拓展,白洋淀湖群的淀泊中也有村庄出现,这就是白洋淀的水区村庄。白洋淀的水区村庄依水而生,其建筑格局也具有鲜明的水乡色彩,具有非常大的历史价值与现实价值。
白洋淀周边区域的聚落出现年代久远,从新石器时代便有人于此聚居生活。但今天白洋淀湖群中的村庄格局,是不同历史时期自然环境变迁与人类活动相互作用的结果。“白洋淀周围聚落的发展呈现出由边缘地区( 首先由北部开始) 向中心区域推进的趋势”[1],这一趋势具体表现为:在环绕白洋淀现代水域的陆地上,外围地带集中了北宋以前形成的聚落,呈半环状包围着白洋淀的北、东、南三面;白洋淀水域边缘地带主要分布着宋代形成的聚落,如安新县中部的寨里、安州、际头及南部的同口、圈头、七间房等乡镇;其余部分则以明清时期出现的聚落为主体。我们这里所说的“水区村庄”就是指白洋淀水域边缘和白洋淀水域当中的村庄,这也与白洋淀的自然地理特征相吻合。
受淀泊相连、沟壕纵横的自然地理环境的影响,根据聚落与水体的位置关系,白洋淀水区村庄可分为纯水区村和半水区村两种类型。纯水区村(也有人称之为淀区村庄)是指四面环水、不与陆地接壤的村庄,这里的居民傍水而居、靠水谋生,与外界联系的主要工具是船只,生产方式以渔业和养殖业为主;半水区村(也有人称之为半淀区村庄)是指位于淀区沿岸、至少有一面邻接水域的村庄,这些村庄依托堤岸发展码头和旅游业。近些年来,随着道路建设速度的加快和人们出行方式的变化,纯水区村基本上也与外界有了公路相连。
关于这些村庄的数量和人口,可能因为统计口径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说法。有研究者认为,白洋淀内共有纯水区村36 个,约有10 万人。[2]而出于不同的研究视野,截至2013 年年底,水区村庄总人口为21.6 万人,其中淀区村庄36 个,8.5 万人;半淀区村庄54 个,13.1 万人。[3]
为了彻底摸清白洋淀纯水区村和半水区村的数量以及人口规模,我们采取实地调查和文献调查相结合的方式,重新进行了一次专题研究,最终形成了较为精准的结果。截至2017 年年底,白洋淀的纯水区村共有28 个,6.9 万人;半水区村共有49 个,16.6 万人。这些村庄共涉及3 个县(安新县、雄县、容城县)的14 个乡镇,大部分村庄集中在安新县境内。当然,随着雄安新区的建设进程,有些村庄是要拆迁或消失的。
按照学术界对河北民居建筑的类型划分,白洋淀区域的民居建筑属于冀中民居,而冀中民居又是受到关注最少的。由于白洋淀所在区域距离北京比较近,而且历史上又受到北京文化和生活习惯的影响,所以民居建筑的格局也都带有北京四合院的影子。
四合院属于典型的北方院落式民居形式。这种民居是“中国最普遍的一类民居,也是民居形态中材料使用和结构技术最先进、构成因素最丰富、‘礼’的层次最复杂和装修装饰最多样的一种类型”。[4]白洋淀的民居大多为合院式,正房坐北朝南,厢房两两对应,体现出“天圆地方”的传统理念。院落四周围有高墙,通常不向外开窗,体现了家居环境的私密性和防御性,同时结合本地气候条件,高墙也有抵御风沙的功能。院内自成一片天地,整体格局注重功能和实用性相结合,推崇端庄大方的建筑形象,严格对称格局,与尊长爱幼、内外有别的传统礼制相吻合。
白洋淀水区村庄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与现实价值,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既与白洋淀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地理环境有关,也与白洋淀文化的历史传承有关,更与雄安新区规划建设的指导思想有关。
白洋淀的地理景观是很独特的,“白洋淀在自然因素与人为因素的双重作用下,呈现出村庄、田地、沟渠等交错分布的景象,人们依水而居,以水为生”。[5]村落、田地、沟渠等地理事物的交错分布,是白洋淀最为鲜明的地理景观,这种地理景观的形成是白洋淀上万年演化史的产物,尤其是北宋以来现代白洋淀格局演变的产物。白洋淀的水区村庄大多出现于北宋和明代,尤其是明朝永乐年间(1403—1424 年)建村数量更多,而这两个时期正是白洋淀湖群演化史上的关键阶段。“永乐移民进淀定居后,建村筑房,筑堤挖沟,造田垦殖,以渔、苇生产为主开始劳作,极大地促进了当地的农业生产和人居环境建设。”[6]可以这样说,白洋淀水区村庄是与白洋淀自身的演化过程相伴而行的,它们既是白洋淀历史演变的结果,又是推动白洋淀文化形成的首要因素。从整个雄安地区人居环境的演进过程来看,白洋淀水区村庄更有着重要的标本价值,即水区村庄是雄安地区人居环境演进的重要“标识”。
有研究者指出:“水域、芦苇地、耕地等淀区生态自然环境与村庄社会生活文化千百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稳定且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生态系统,水域、苇地等为村庄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基础环境,村民通过生产活动促进淀区生活文化的不断积累和丰富。也正是有了村庄,白洋淀才得以积累下厚重灿烂的文化财富。”[7]我们赞同这样的认识,白洋淀文化与水区村庄存在着共生共荣的关系。《河北雄安新区规划纲要》明确要求:“保护传统村镇内历史空间格局清晰、传统风貌较为完整的核心地段,传承与展示水乡生产习俗和民俗文化活动。”[8](P28)“传承与展示水乡生产习俗和民俗文化活动”,就必须保存这些生产习俗和民俗文化活动的载体,而载体就是生活在水乡的人,水区村庄则是水乡居民得以生存不可或缺的物质基础。
白洋淀有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其历史文化基因的传承要以水区村庄的赓续和转型为基础。首先,白洋淀水区村庄的分布格局和现有名称就是两千多年发展过程的积累和延续。“宋代出现的居民点,或直接以水体名称作为聚落名称,或以聚落名称象征当地的水文特点”;或是“北宋疏浚白洋淀地区的河道,在河流渡口附近或沿岸淤积过的土地上,形成聚落”;或是宋辽对峙时的历史遗迹。[9]例如,安新县北马村的形成,即为北宋时,村北有一条运粮河,河上有码头,赵匡胤曾巡游至此。为了纪念这件大事,又因南面有南码村(今河北省高阳县南马村),故名北码,后来演化为北马。[10]
其次,白洋淀水区村庄见证了抗日战争的烽火硝烟,记录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雄安地区很快被日军占领。日军侵入白洋淀后,在白洋淀决堤128 处,千里田园变成了汪洋一片。日军所到之处实行“三光”政策,鲜血染红淀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1939 年春天白洋淀组成了水上游击队,“雁翎队”由此诞生,雁翎队成立后,迅速投入敌后战斗中去,在白洋淀上拦截打击过往的日军运输船,重创敌人的后勤运输线,有效遏制了日军的侵略势头。
雄安新区作为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的集中承载地,要在推动高质量发展方面成为全国的一个样板,要“坚持保护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延续历史文脉”[8](P17),要留得住“乡愁”。要想延续历史文脉、留住“乡愁”,就要认可水区村庄的历史价值,肯定水区村庄的现实价值。
首先,要认识到白洋淀水区村庄是未来雄安新区城市风貌的重要组成部分。此点在《河北雄安新区规划纲要》已有明确的规定:要“构建蓝绿交织、清新明亮、水城共融、多组团集约紧凑发展的生态城市布局,创造优良人居环境,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建设天蓝、地绿、水秀美丽家园”。[8](P17-18)雄安新区的优良人居环境不是凭空设计出来的,而是依据历史延续的原则,在充分尊重原有人居环境要素并吸纳国内外优秀建筑设计理念的基础上营造出来的。以往,我们一直认为白洋淀水区村庄只是当地居民生活的场所,而没有认识到水区村庄本身就是雄安新区城市风貌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样的认识需要改变。在雄安新区的规划建设过程中,一定要保持白洋淀淀区村庄与整个淀区环境的统一性和原生性,“现今的淀区村庄已经与整个淀区环境融为一体,如果将淀区村庄大量外迁,可能会毁坏淀区环境的原生性”。[11]《河北雄安新区规划纲要》也要求“保持自然风光、田园风貌,突出历史记忆、地域特色,规划建设特色村落”[8](P22),使美丽乡村成为雄安新区城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白洋淀水区村庄大多有着比较长的历史,它们的名称不但反映出白洋淀的地域特色,而且不乏优美的意境、深邃的内涵,已经成为历史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地名文化属于历史文化遗产的范畴,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胡彬彬认为,“我国的地名文化具有延续性、地域性和多元性三个显著特征。延续性,是指大部分地名都有一个历史的延续……地域性,是每一个地名都体现了当地文化、当地民族的特征,能够与其他地区有所区别……多元性,是指地名中包含了多种多样的文化信息,与当地的民俗风情、传说故事、宗族构成、宗教信仰、历史人物等文化密切相关。”[12]包含了多种多样文化信息的地名,应该传承下去,如果能够与原有的水区村庄一同留存下来,那将丰富雄安新区的城市肌理。
最后,白洋淀水区村庄的建筑格局和建筑形式极具地域特色,可以为雄安新区的建筑设计提供有益参考。蓝砖房是白洋淀水区村庄的传统建筑,现已不多见,只是在一些村庄的老街区尚有残留。拱券式的门洞,空心砖造型的院墙,房屋的窗户、滴水檐和山墙上的瓦,均给人一种朴素的美感,这才是白洋淀水乡民居写意画般的建筑元素,与周边的环境毫无违和感。“传承中华建筑文化基因”[8](P26),从哪里寻找中华建筑文化基因呢?白洋淀水区村庄的建筑形式就是最好、最近便、最切合当地传统的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