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天 赋
(1.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1110;2.南阳师范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作为享有世界声誉的美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诗人,惠特曼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对他的评价却经历了戏剧般的变化:他生前一直遭受主流文学界的排斥,为新英格兰文苑派所不容,始终没有赢得应有的地位和尊重。19世纪70年代,艾默生等人在编选诗人作品时,把惠特曼排除在外[1]272;纽约《标准》周刊用极端的语言抨击惠特曼:“作者是由一只前世死于失恋的蠢驴的灵魂投胎而生,否则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会写出这么一大堆无聊的脏话来。”[1]16最恶毒的是伦敦的《批评家》杂志对惠特曼的攻讦,它斥责《草叶集》是“一只畜生的表白”[1]17。但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给惠特曼以高度评价:“美国没有什么别的传统,惠特曼就是美国传统。”[1]286被称为“西方现代文学之父”的庞德认为惠特曼“对于我的祖国犹如但丁之于意大利”[1]286。美国著名作家,文体大家舍伍德·安德森说:“如果艾默生是在美国的意识中,惠特曼就是在美国的骨子里。”[1]289在中国,惠特曼也享有盛誉。郭沫若先生将惠特曼与华盛顿、林肯并列[1]326。王佐良先生认为,中国新诗的豪放传统是从惠特曼开始的[1]344。郑克鲁等称惠特曼是美国现代诗和现代文学的开山鼻祖[2]225。2003年,李野光先生出版了《惠特曼研究》的专著,比较系统地梳理了惠特曼的主要诗篇,介绍了国内外惠特曼研究的状况,但似乎缺乏用新的文学理论解读作品。21世纪以来,有学者运用具有强大生命力和颠覆力的生态批评理论研究惠特曼的作品[3]44-49,也有从生态语言学视角研究惠特曼的诗歌[4]37-43,但是从生态整体主义的视角研究他的诗歌还不多见。学术研究应该与时俱进,应该关注当代人类社会面临的重大挑战。所以说,从生态整体主义的视角全面审视作者的诗歌作品很有必要。
什么是生态整体主义(ecological holism)?生态整体主义针对的是几百年来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人与自然的主客二元论,因为二元论强调人与自然的本质区别,认为人是主体,独立于自然界,而不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生态整体主义主要包括以下学者的理论贡献:英国生态学家阿瑟·坦斯利(Arthur. Tansley)提出的生态系统(Ecosystem)概念[5]51-52,美国生态学家奥德姆(E. P. Odum)的“整体论思想”(holistic thought)[6]41,德国著名哲学家阿尔伯特·施伟策(Albert Schweitzer)的“敬畏生命”(reverence for life)伦理[7]70,美国生态学家、科学家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的“大地伦理”(land ethics)[7]72-81,美国著名环境伦理学家霍尔姆斯·罗尔斯顿(Holmes RolstonⅢ)的生态中心主义(ecocentrism)和自然价值论(natural axiology)[8]48,261,英国哲学家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的“有机论哲学”(philosophy of organism)和“存在之网”(web of being,即“生命之网”)[6]43等。惠特曼的作品充分阐明了他的生态整体主义意识,在以下四个方面得到了具体的表现。
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是生态整体主义关注的问题之一。人与自然的关系总会在文学中以不同形式反映出来,不同的作家对待自然的不同态度反映在各自的作品中。如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的叙事诗《古舟子咏》,讲述了人对自然的冒犯而导致的“天罚”;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描写的、作为大自然之子,他在瓦尔登湖畔的“诗意栖居”;麦尔维尔在《白鲸》中,抨击了人类对自然的戕害而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斯坦贝克在《愤怒的葡萄》中,有力谴责了资本对土地的贪婪掠夺而导致的生态灾难——大尘暴;蕾切尔·卡森是20世纪最著名的生态文学作家,其划时代作品《寂静的春天》以大量的事实和科学依据,抨击了化学杀虫剂对环境,对人类健康的戕害,从而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环境保护的意识,等。
惠特曼对自然充满了尊重和热爱,所以他高歌自然。如《草叶集》的命名本身就是出自他的自然观,最为平凡、最为常见、生生不息的小草是惠特曼的暗喻,即大自然最有生机、最有活力,是芸芸众生的意象。他在《卷首题诗》中唱道:“合着大地的土壤,树木,天气和激荡的海水,我可以永远唱下去,永远永远地承认这些是我的诗——”在长诗《从巴曼诺克开始》中,他赞美清新而又不吝施舍的密苏里河流,声势浩大的尼亚加拉瀑布……他歌颂一泻千里注入墨西哥海的密西西比河,因为“头上是太阳,脚下是神圣的土地”[9]12-13;他歌唱动物的美丽和完整[9]379。美利坚的可爱,在于它广袤无垠的土地和丰饶的物产:放牧牛羊的平原地区,世界的草原!空气清新、连绵不绝的高原地区……海岸地区!山脉和山峰地区[9]21!尽管惠特曼曾在诗歌中歌颂过大机器和工业,但他也对早期的工业文明产生过怀疑,梦想着回到美好的田园时光:“回到理性的天国,返回去,返回到天真的直觉,到智慧的诞生地,再次同美好的宇宙在一起。”[9]359
大自然的一切都值得他纵情讴歌。在《从巴曼诺克开始》的最后部分,他歌唱“那些棚屋,小径,猎人的茅舍……一边是西海,一边是东海,它们在我的诗中,就像在它们海滩上那样涨落和汹涌。我诗中的草地和森林”[9]23。在他的笔下,自然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值得他深深地赞颂和歌唱。
惠特曼赞美自然的方法之一是回归自然,他想回到自然的方式也非常特殊,就是拥抱自然和自然结为夫妻,他的诗标新立异、比喻往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例如《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
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连同它的全部炫耀的光束,
给我秋天多汁的果实,那刚从果园摘来的熟透了的水果,
……
给我一座早晨芳香扑鼻、鲜花盛开的花园,让我安静地散步,
给我一个我永远不会厌弃的爱人,让她嫁给我,
给我一个儿童,给我一个远离尘嚣的田园式的家庭生活。[9]269
作为酷爱自然的歌者,惠特曼要歌唱大自然“直到最后一线光辉”[9]423,因为他说“大自然长存,光荣长存……因为我没有发现宇宙间任何不完美的东西”[9]425。
万物平等是生态整体意识的一种重要体现。自然界所有生命都具有平等地位,是生态整体主义的主张,也是近来生态伦理思想的主张。长期以来,由于人类中心主义、白人中心主义和菲勒斯中心主义的肆虐,人类缺乏对自然、有色人种、女性和其他物种的尊重。正如约翰·谬尔所批判的:“我们这个自私、自负的物种的同情心是多么的狭隘!我们对于其他创造物的权利是多么的盲目无知!”[7]1
法国著名哲学家、教育家、浪漫主义文学的开创者卢梭(J.J Rousseau, 1712—1778)对自然极为推崇和尊重,主张人们回归自然。他认为,自然使人善良,社会使人邪恶;自然使人自由,社会使人奴役;自然使人幸福,社会使人痛苦[5]16。他这种尊重自然、平等对待自然的态度影响了很多后世诗人。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曾把一首长诗献给一头驴子,因为他把这头驴子看作自己的兄弟,并以此为荣[5]16。在这方面,惠特曼也不遑多让。例如,他对大自然的尊重使他甚至这样说:“我想我能转而与动物一起生活,它们是那么平静,又那么自足,我站着将它们观察了许久许久。”[9]53
富有生态整体主义意识的伟大诗人惠特曼,以歌颂卑微的小草为己任,为大自然,为弱者,为女性,为黑人大唱赞歌。正如他自己在《过去历程的回顾》中说的,他放弃了诗歌的传统主题、精彩的情节,而是去歌颂最广大的普通人和人的个性[9]562。《我听见美利坚在歌唱》完美地表达了所有人平等的思想:惠特曼听到的是机械工、木匠、泥瓦匠、船夫、鞋匠、伐木工人、母亲、年轻妻子或姑娘的歌唱。作者所歌唱的都是社会普通大众、草根阶层[9]10。在他的代表作《从巴曼诺克开始》这一长诗中,他推崇男女平等,说这里是女性和男性的国土[9]14,他还要写一支歌,要使美国的各个州和任何两州之间永远能和平相处[9]15。他想象着,他的同情心使他走遍了全世界,去寻觅和他同等和相爱的人,因为是一种神圣亲密的关系使他们平等[9]128。他尊敬其他种族,尊敬亚述、中国、条顿尼亚和希伯来人……[9]209
生态整体主义认为,自然界的所有物种都有其内在价值,甚至审美价值,这种内在价值和审美价值因为其自身的固有价值而存在,并不会因人类的好恶而改变。在其代表作《我自己之歌》中,惠特曼赞颂虽然卑微,但却具有生命意义、内在价值和审美价值的“一只蝼蚁,一粒沙,一枚鹪鹩蛋”,因为“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件精心杰作,四出蔓延的黑莓可以装饰天堂的客厅”[9]52。在《两条小溪》这首短诗里,他写道:“并排的两条小溪,两支配合的、平行的、潺潺前进的流水,是朋友,是伴侣,一路闲谈不息。”[9]512惠特曼平等对待自然,把自然当作伙伴、当作朋友的生态平衡主义意识是多么鲜明!
对待弱者,尤其是对待黑奴的态度,是检验白人种族主义和是否种族平等的试金石、分水岭。惠特曼对黑人,特别是对奴隶满怀同情。《我自己之歌》就讲述了他对一个黑人逃亡奴隶的热情友好:“一个逃亡的奴隶来到我的面前,我……给他些干净的衣裳……他和我在一起待了一个星期才复原,然后继续北上,我曾经让他坐在我旁边吃饭……”[9]32-33在《埃塞俄比亚人向军旗致敬》这首诗里,他满怀同情地叙述黑人奴隶的悲惨遭遇,谴责失去人性的奴隶贸易:
我那主人一百年前硬叫我离开了我的父母,
那时我是个小孩,他们捉了我就像捉野兽一般,
然后残忍的奴隶贩子带我到这里,到大洋这边。[9]274
他对黑人、对黑奴的同情跃然纸上,对惨无人道的奴隶制和万恶的奴隶主的谴责力透纸背。
美国自诩为“灯塔之国”,居高临下地对待国际社会,在国际关系中动辄发动战争,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对国内少数族裔也是毫不手软,始终没有解决自己的种族平等问题,黑人、亚裔、拉丁裔等一直处于边缘地位。2020年,席卷美国全国的“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活动,就是种族歧视、种族压迫和种族不平等导致的社会问题的大暴发,是白人中心主义和种族主义多年肆虐的恶果,是美国白人与黑人、白人其他族裔关系不断恶化的必然结果。这是与惠特曼等人倡导的种族平等、生态整体思想背道而驰!也是对美国政客们所津津乐道的“自由、平等”的无情讽刺!
在西方传统中,自然从来没有受到人类应有的尊重。英国生态思想家吉尔伯特·怀特指出,犹太教和基督教传统认为,人是自然的主人,而非其成员,从而使人和自然处于对立之中[7]103。生态中心主义则认为,与自然万物一样,人类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著名学者,生态学家弗雷泽·纳什清楚而又肯定地说:“人们对大自然的了解越多,就越难接受那种认为宇宙(甚至那些不适宜人居住的空地)是为人类而存在的观点。与其说他是大自然的主人,不如说他是自然共同体的一员。”[7]22-23生物中心主义的代表人物、美国哲学家保尔·泰勒(P. Taylor)谆谆告诫人们:人的生命只是地球生物圈自然秩序的一个有机部分。人的存在的一个最基本的特点,就是他是一个生物物种的一员[10]110。在抨击人类中心主义,说明人类—动物关系的有机体思想时,英国天才诗人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 1688—1744 )义正词严怒斥人类的愚昧无知和狂妄自大:
尔等蠢人!难道上帝辛勤的劳作仅仅是为了你们的利益?
你们的工作、你们的消遣、你们的盛装、你们的食物?
要知道,大自然的所有子女都能分享她的关怀,
那给君王保暖的皮毛,也同样给熊带来温暖。[7]22
达尔文有一段话振聋发聩,值得人们记取:“高傲自大的人类以为,他自己是一件伟大的作品,值得上帝给予关照。我相信,把人视为动物进化而来的存在物,这是更为谦逊和真实的。”[7]47
惠特曼的诗歌充满生态中心主义意识,表明了人是自然一部分的平等思想,因此,他认为自己是和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如果你想了解我,就到山上或水边去吧,近在身旁的小昆虫便是一种解说,一滴水或一个微波便是一把钥匙……”[9]77他甚至谦卑地说:“我将我自己馈赠给秽土,让它生长在我所爱的草丛里。如果你想再得到我,请到你的靴后跟底下去寻觅。”[9]81他想象着自己来自尘埃,也将回归尘埃。正如英国玄学派诗人约翰·唐恩在他著名的诗作《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中所说,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11]96-98。惠特曼深以为然,因为他也说过,“我的空了的躯壳已与我无关,净化后将做别的用途,永远为大地所享有”[9]159。惠特曼歌唱自己做为大自然一分子的荣耀:“我们就是大自然……我们是橡树,我们并排地生长在林中的空地,我们吃草,我们是野牛群中的两只,如大家一样自然,我们是在海中一起游泳的两条鱼。”[9]97人类中心主义把人类置于自然万物之上,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与此相比,惠特曼的思想是多么鲜明地充满了生态中心意识!直接把自己称作是大自然、橡树、吃草的野牛和水中的游鱼,这种比喻多么大胆!他的这种比喻,让推崇人类是宇宙精华、万物灵长,是驾驭自然和统治自然的主人的人类中心主义情何以堪!
惠特曼的这种思想可能受到中国哲学和东方哲学的影响,尤其是中国古代智慧“天人合一”思想的影响,“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这个学说要求人与自然保持和谐统一[12]295。据不完全统计,在《草叶集》中,惠特曼至少14次提到中国的孔子,中国的地名广州、南京、西藏和中国的四大河流。他歌颂那滔滔不绝的各种文学、宏伟的史诗、宗教……中央和南部的帝国[9]358。
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拟人经常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使非人类生命或人以外的事物具有人的思想、感情和行为。为表明对自然的尊重,惠特曼也在其诗歌中运用拟人修辞格,以充分肯定自然和动物的内在价值和主体性。他认为,各种颜色的花冠都各有深意……樫鸟从来不学音乐,但是他觉得它唱得很美,不用仔细看,他就觉得栗色的母马使自己感到笨拙、感到羞愧[9]35。他歌唱一匹雄壮健美的骏马——光滑的四肢、抖擞的精神、两眼机警的光芒[9]53。因为对大海充满了深情,他把大海拟人化,“你,大海呦,我也把自己委托给你——我猜得着你的心意,我从海岸上看见你那弯曲的手指在召唤我”[9]43,“笑鸥在岸边疾飞,笑着近似人类的笑声”[9]56。他之所以歌颂这些大自然中的平凡之物,是因为他觉得“公牛和小虫从来没有受到足够的颂赞,粪便和泥土有梦想不到的可敬之处”[9]68。惠特曼的这种看法和纳什的观点颇有共鸣。在《大自然的权利》中,纳什严正指出:“自从希腊罗马衰落,基督教出现以来,大自然在西方伦理学中就没有得到公平对待。”[7]17惠特曼说过,任何柔弱的物体都能作为旋转着的宇宙的中心[9]78。这是对长期以来坚持主客二分法,狂妄地认为人类是万物主宰,应该占据主导地位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有力鞭挞。
惠特曼诗作中的自然和动物不仅具有内在价值,也有审美价值,对人类还有弥足珍贵的怡情作用。他把人的特性赋予动物和自然等非人类存在,以此表明他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在《从巴曼诺克开始》中,他看见雌性模仿鸟在荆棘丛中孵卵,那只雄鸟在鼓着嗓子唱歌[9]18-19。在海滩上徘徊时,惠特曼能感觉到清凉的水波和他一同欢笑,沙沙的水声仿佛是在对他细语,在祝贺他[9]109。他看到,路易斯安那的一株活橡树,孤独地站立着,虽然相貌粗鲁,但是刚直而健壮,犹如他自己[9]112。在《横过布鲁克林渡口》里,像对待老朋友一样,他给头戴扇形花冠的扇贝形波涛、瑰丽的云彩……和布鲁克林的美丽的群山打招呼。诗人呼唤河流与涨潮一同奔涌,让群山站起来[9]143。在作者的笔下,大自然活了起来。这哪里是没有生命的非人类的自然之物?分明是有血有肉的、富有感情的生命在和惠特曼对话!在《红杉树之歌》这首长诗中,他把一株垂死的红杉树当作自己的兄弟。他赋予这株大树“平凡而崇高的男子气概……只予不取的习惯”,他还歌颂这株大树是“神圣的女性,一切的主管和来源”[9]181。大自然养育万物与人,却从不索取回报,这种只予不取的美德使之成为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的庇护者和恩人。
在西方传统的文学叙事中,自然环境是人类表演自己英雄活动的宏大舞台,只能作为人类活动的背景出现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其命运就是被人类“攻克”“战胜”“征服”,高山要向人类低头,河水要给人类让道,从没有自己的主体地位,因此,自然的境遇极端尴尬和可怜,或是作为背景,或是缺席,或是沉默。如何在作品中表现自然就是作者生态意识的具体体现。惠特曼既然作为一位大自然的歌者,他对待自然和表现自然的方法肯定有其独特之处。正如在他晚年的散文集《典型的日子》里,惠特曼就把自然作为主体。在他的笔下,自然不再是“客体”和“他者”,而是作品中的主角,是言说的主体[13]80-82。这种对待自然的方法,在他的诗歌中也有表现。
如在《雨的声音》里,惠特曼直接和雨对话。“那么你是谁?我问那轻轻降落的阵雨,它,说来奇怪,给了我一个回答,如下面所译出的:我是大地的诗,雨的声音说。”[9]452这里,他把阵雨作为对话的平等伙伴,赋予阵雨以人的品格、地位和价值,使得阵雨能够与人平等对话,显示了阵雨的主体地位和内在价值,使得阵雨不再是言说的客体,而是言说的主体,和人类一样具有其自身地位和价值。在人类中心主义占据统治地位的社会语境和文学语境中,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由此可以看出,惠特曼在诗歌中表达了丰富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其表达手法多种多样,诗歌语言多姿多彩,对身处极端严重生态环境危机的当代人类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他对大自然的热情歌颂和赞美、尊重自然的万物平等意识、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的思想,以及他用拟人手法体现自然主体性和自然价值的方法,都值得人们去深深思索。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中要求全党和全国人民“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14]23。当下中国,生态思想、生态批评理论已从大学课堂和学者书斋走向田野,走向工厂,走向社会,走向四面八方,文学的生态学批评正在深化,人与自然和谐的理念正日益深入人心,环境保护、生态整体思想正在影响着普通大众的思维和行为方式。要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加快生态文明建设,建成环境友好型社会,确保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读懂惠特曼作品中蕴含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提高全体公民的生态意识,应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