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茹仪
2018年3月22日的《纽约书评》网站上,刊载了戴维·雷诺兹的书评文章:《好标本》,该文的评论对象,是林赛·塔格的著作——《标本的来生:科学、哀悼与惠特曼的内战》,以及由劳伦斯·克拉默所编辑的惠特曼诗集——《桴鼓集:1865年完全版》。
在《标本的来生》中,塔格将惠特曼的工作和生活,与美国时期对于尸体或身体各部位的保存及学习实践联系起来,她一方面勾画了尸体保存术的发展史,一方面运用弗洛伊德、德里达以及西季威克等人的心理学理论,对惠特曼关于身体的诗歌给出了新的洞见。
众所周知,惠特曼对于“身体”和“性”一向坦诚对待,但他同时也是以“失能”和“死亡”为写作对象的典型诗人。内战时期,惠特曼是华盛顿特区医院的一名护士志愿者,据他自己估算,在四年时间里,他总共见过八到十万伤病或病患;他每天去医院两次,挨个查床,到士兵中间去,给他们喂食或送小礼物、帮他们写信、为他们读书,或者静静坐在他们身边。战争也给了惠特曼灵感,在1865年初春,他打算安排出版《桴鼓集》,但这本诗集之后被惠特曼几番增删,我们已难以窥见其原初面目,而克拉默所编辑的《桴鼓集:1865年完全版》正可弥补我们的缺憾。总之,这两本著作,都可以增进我们对于惠特曼的理解。
在塔格看来,“死亡”与“失能”的肉身性质,足以使我们辨认出惠特曼诗歌中的某种规律:内战之前,惠特曼强调的是被埋葬了的身體在化学方面的转化,而这样一种有机再生的观念,与惠特曼战前对“盗尸”行为——主要是因为有医生想要解剖尸体——的批评有关。而战时经验告诉惠特曼,尸体不是等着再生,而是成了为公共展示和科学分析服务的标本(当惠特曼刚刚抵达华盛顿特区医院时,他最初看到的,就是出于研究和展示目的而被收集起来的遗骸),而“标本”一词,也因此在惠特曼此一时期的诗歌中频频出现。
塔格还分析了惠特曼诗歌中的“哀悼”经验,你能在其中读到忧郁、怀旧,以及诗人的精力不济(内战开始时他四十一岁)。而惠特曼笔下的“士兵标本”,则是哀悼的化身,它所召唤的,是某种无法切割开来的灵与肉的黏连感。
但雷诺兹认为,塔格可能低估了惠特曼对于内战所持情感的复杂性:《桴鼓集》不仅是为了祭奠战争的标本,惠特曼还认为,战争乃是涤荡社会的中介,且是美国统一的强大力量。而“哀悼”也不过是惠特曼对战争的诸多反应中的一种,且他本人对这种情绪的看法要更为正面和积极。也因此,《桴鼓集》既与战时尸体标本的保存有关,也与惠特曼的政治态度有关:他相信战争就像迅雷一样,可以纯洁、净化战前美国的腐败风气,所以,《桴鼓集》有时相当穷兵黩武的那一面,也是我们不得不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