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晨宇
《美丽的磨坊女》是一部声乐套曲,这部套曲的歌词来自威廉·穆勒的同名诗集。声乐套曲由多首作品组成,所有作品结构独立,共同讲述一段连续的故事。通过作品的情绪变化与呼应,表达人物的内心情感与故事的主题思想。《美丽的磨坊女》讲述了年轻的磨坊少年留在磨坊工作时,对磨坊主的女儿一见倾心,这时却出现了一位英俊的猎人获得了磨坊女的芳心。最终,他拥抱小溪,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部作品于1823年正式成稿,此时的舒伯特正在医院进行疗养。在这期间他不仅面临着病痛的折磨,创作的停滞,还面临着当时社会的黑暗无光:战争爆发,经济萎靡,时局动荡。当他阅读了穆勒的诗集《美丽的磨坊女》时,他仿佛在磨坊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与这部诗集产生了巨大的灵魂共振。由于对诗集所产生的强烈认同感,他决定对诗集进行谱曲,将他对爱情的向往、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在成长过程中经历的苦难都写入了这部套曲。
《猎人》这首歌曲是套曲的第十四首,属于套曲的第二部分。这是猎人在套曲中的首次出现,这位英俊潇洒的猎人骑着骏马、吹着号角打破了磨坊的平静。他的到来使磨坊少年感到极大的不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抓住爱情,因此用强烈的语气驱赶猎人,让他尽快离开。该作的钢琴伴奏节奏清晰,模仿了猎人骑马的马蹄声和号角声,通过伴奏音乐抬起了猎人这一人物的气势,勾勒出猎人威猛强势的人物轮廓。
《猎人》这部作品中,主要出现了磨坊少年和猎人两个人物形象,因此人物形象的分析将围绕这两个角色展开。磨坊少年对自然有着丰富的情感,常年与小溪为伴。在他见到磨坊女的时候就深深的爱上了她,并希望磨坊女能够注意到她,回应他的感情。同时他也是脆弱的,自卑的,他从未直接诉说自己的爱意,只是通过送花等形式表达。而猎人是一个英俊潇洒、高大威猛、脸边有毛茸茸的毛发的硬汉形象。他身骑骏马,肩扛猎枪,吹着号角,手中还牵着猎狗。这样的人物一出现立刻就给磨坊少年带去危机感,他们之间的对比太过强烈,猎人几近完美的形象可以毫不费力地获得磨坊女的心。舒伯特在创作时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所思所想带入到了作品中,因此磨坊少年的形象中多多少少会有舒伯特的影子,同样猎人这一角色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猎人》中贯穿全篇的调式是c小调,在调式调性中,小调通常会用来表现并不明媚的、较为悲伤的情绪,与该作中歌词所表达的整体基调焦急、愤怒,同时带有一丝忧伤相契合。在使用c小调的同时,整部作品中还出现了降E大调的转调。降E大调是c小调的关系大调,这样的安排使得作品中人物形象的情绪变化十分丰富,大调的光辉明朗的特性也将猎人魁梧粗狂的人物形象表达出来,与快速的跳音和音程转变相互呼应,使整部作品的音乐风格乱中兼续、连贯一致。
这部作品是一个并列的单二部曲式,两个乐段都是对比三句体乐段。引子部分使用了重复的手法,右手部分是左手部分的高八度呈现,并且在第二小节才出现,增加了前奏的层次感。两个乐段虽然在音乐素材的使用方面并不相同,但其首尾都落在主调上。同时,两个乐段内部的结构既有重复也有对比。第一乐段中的前两个乐句旋律是重复的,在第三乐句中出现了与前两句完全不同的素材。而在第二乐段中,第一乐句中的旋律也是新的素材,但后两个乐句的旋律却是相同的。这部作品虽然在旋律和内容方面变化多样,但是它的整体结构十分规整。诗歌共有两段,使用了相同的旋律。尾声部分与引子部分素材相同,首尾呼应,使全曲具有完满的收束感。舒伯特所创作的旋律具有抒情性、歌唱性和包容性,完美地将诗歌的内容以及其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表达出来。
这部作品的和声多数都以基本和声的进行为主,随着乐句的变化而变化。第一乐段中的前两个乐句是完全重复的,在开始的位置使用了T(主和弦)-S(下属和弦)的进行,在前两个乐句的后半部分出现降E大调转调,在乐句的结束位置出现了降E调终止式的标志和弦。和声进行主要是从不稳定趋于稳定,第一乐段中的最后一个乐句,和声进行是D(属和弦)-T(主和弦),并且结束在了主调和弦T。在第二乐段中,第一个乐句也出现了降E大调转调,并且乐句是由相同的素材重复组成,因此转调也出现了两次。这一乐句最终收束在转调后的主和弦T。转调前是T-S的连接,转调之后,出现了D-T。第二乐段的后两个乐句同样是重复的,从第二个乐句开始便转回了主调c小调。乐句结束时出现了主调的终止式,结束整首作品。
在这部作品中,正三和弦(T、S、D)占据了和声的主要地位,同时使用其他和弦进行点缀,也为整部作品增添了忐忑紧张音乐色彩,仿佛预示了整个事情的发展是捉摸不定的,渲染了这首歌曲激愤的情绪。
这部作品的节拍是6/8拍,这种节奏型通常用来营造快速、急切、紧迫的气氛。该作的歌词已经传达了磨坊少年的危机,再加上快节拍的旋律,使得整首作品的情绪效果更上一层楼。右手部分以三连的八分音符为主,四分音符和单个八分音符作为辅助。在通篇的旋律进行中,整个右手部分没有出现休止符,使得整部作品呈现出连续和饱满的特点,也相应地表现出磨坊少年的内心情绪。在第14、16等小节还出现了附点四分音符,在它的下方还有一个声部是一组三连的八分音符,它出现在作品中后段乐句结束的位置,起连接作用,将上一个乐句情绪推到最高的同时又为下一句的情绪做积累。
左手部分休止符较多,且一般配合四分音符单音出现,这样的搭配会使右手部分更加稳定和谐。剩下的便是与右手同样的三连八分音符,通常仅用右手所表达出来的音乐效果略显单薄,左手加入相同节奏便会使行进更加丰满,感情表达也会更加立体。在这首作品的前奏部分,左手承担了整首作品的导入,在低音部分采用三连的八分音符节奏演奏主旋律,模拟的猎人马蹄声低沉又让人无法忽略,增强了音乐的层次感。
《猎人》的曲谱谱面比较简洁,只有开头位置标注了速度和情感记号,其他的位置没有具体力度要求,这就需要演奏者在演奏过程中自行处理。在作品开始的位置标注了Geschwind,这是一个德语的音乐术语,意为快速敏捷的。有的版本的谱子铺面上还会标注Allegro molto,是意大利音乐术语中的很快的、快板的意思。谱面上还有一个演奏术语为staccato,意为断奏、断唱。它们其实共同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即在弹奏该作时速度要快,声音要干脆不黏连。mf在开头所表达的是,弹奏要有一定的力度但不能用力过猛。在人声旋律进入时伴奏处标注了p,为的是在开头将磨坊少年的愤懑情绪表达出来。
该作中大量出现了密集排列的八分音符,且速度较快,弹奏时手指需要有较高的灵活度。如上文所述,开头部分是中强,人声进入时力度就变成了弱,因此还需要弹奏者能够表现出强弱对比,这对于手部的控制力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在演绎以重复音(持续音)为主的伴奏音型时,应注意指腹的触键位置要随着时值长短做调整,快速的同时要确保每一个音都不能模糊,《猎人》的触键部分指腹大约占三分之一左右,手肘要作为杠杆增加跳音的弹性。
在演奏作品的中间部分(13-20小节)时需要格外的注意,这部分声乐的旋律音程变化较小,基本都在三度之内,反观伴奏部分则出现了不同度数的双音组合,从二度到六度再到八度,突出体现了伴奏音乐色彩的丰富度。同时,这样的进行会呈现一种扩张的感觉,因此在弹奏时要注意手指的力度要随着音程的宽度由弱渐强,如同猎人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磨坊女。从第17小节开始的部分模进和重复了13-16小节,因此在整体的力度方面要强于前半部分,也为后面整首作品的高潮部分做准备。前奏和尾奏的位置,虽然两者的旋律完全相同,但表达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在弹奏时要注意二者的区别。前奏部分的弹奏更加慷慨激昂,不需要踏板,也不需要弹奏出美的声音,应侧重带动作品情绪,削弱磨坊少年开口愤怒语气的突兀感。尾奏则更注重收束整首作品,演奏不宜过分激烈,应当更加稳定。
由于《磨坊女》这部套曲的歌词选取了穆勒的同名诗集内容,因此舒伯特在创作时着重揣摩了诗歌所传递出的情感,再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其中,以音乐的形式呈现在谱面上。在《猎人》中,歌词的主体部分仍是磨坊少年的口吻,但舒伯特在伴奏中运用各种手法将人物形象“放置”了进去。以第一段为例,在作品的第5-12小节中,磨坊少年对猎人发出了质问,并警告他不要靠近磨坊女,这里的歌词将磨坊女比作了小鹿,足见诗人在表达强烈的情感的同时也很好地把握了文字的意境。这里的旋律进行跳跃很多,节奏型组合以八分音符为主,十分密集,展示出磨坊少年内心紧张焦急的情绪。歌曲进行到第13-20小节,在歌词中磨坊少年让猎人放下猎枪、收起号角,将猎狗留在家里,也就是勒令他将所有的武装都卸下,禁止猎人对磨坊女进行伤害的同时,也私心不希望磨坊女被猎人危险的魅力所吸引。这里的旋律整体的走向是上行,每一句的结束音都是乐句的最高音,使每一句唱词都呈上扬语气,传递出一种步步紧逼的感觉。最终的21-28小节的歌词中采用了重复的写作手法,起强调语气的作用。这里进行到了旋律的最高音,磨坊少年情绪也达到了最高点。
演唱者与伴奏者之间的合作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合练所能够完成的,必须要建立在双方对作品都有深刻个人理解的基础之上。演唱者与伴奏者在合作时从来都是双向的交流,两者的情感交流也是相互的。以《猎人》为例,演唱者在作品中所演绎的磨坊少年,在作品中心情是急切愤怒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的警告的意味,而伴奏中渐强的双音持续音代表的猎人形象与主人公是对立的,因此两者的碰撞可谓是对立激烈却也不能拆分的矛盾整体。在声乐作品的表演过程中,首先要保证两者各自的鲜明特征,不能将各自的特征模糊化,但是在保留特征的同时也要使两种表演形式相互融合呼应。声乐要表现整个歌曲的文学性内容,钢琴伴奏注重情感氛围的渲染,二者相得益彰才能够达到和谐统一的效果。要将情绪精准地传递给观众,歌手与伴奏者需要进行大量的合作练习、沟通以及达成对作品更深层次的理解。
《猎人》作为套曲中的一首,通过对其钢琴伴奏进行多方面探究,分析了舒伯特在伴奏创作上的特点,为这部作品的演奏提供了一定参考。对单首作品进行研究可以更加深入地理解舒伯特在创作《磨坊女》钢琴伴奏时所使用的手法,以及其创作才能和对现实社会体悟的融合。在和声编配、织体选用、交织融合等方面都有着独特的魅力和特色。还可以更明确这首作品在整部套曲中的定位作用,使演奏者在演奏时对于套曲的结构有清晰的认知。在舒伯特的作品中,景色与孤独痛苦的形象相互交织,他所表达的悲伤和希望可以让生活在今天的人们认识过去,直面当下,并展开对未来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