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背景下马克思自由三要素的再思考

2021-11-26 02:20王晨曦
关键词:马克思劳动发展

王晨曦

(郑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自由是永恒的话题,自古至今哲学家们关于自由的著述浩如烟海,但自由始终作为一个超越性价值悬置于空中。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自由逐渐上升至价值序列的前排,但新自由主义、理性主义、存在主义等各种思潮对自由问题的解构使得这一问题日益复杂。因此,回到马克思那里去,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将自由问题的核心要素进一步深化剖析尤为重要。而新冠疫情背景下长时间的社会强迫隔离,使我们对自由的体验有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思考,而这些体验从本质上讲与之前的常规生活场景有着直接的关系,在特殊时期的对比下,我们更能体验到日常活动所蕴含的自由维度,更能够看到“何谓自由”以及“如何通达自由”。

一、马克思自由三要素的基本结构

马克思自由观作为一个有机的系统对人类自由认识的推进发挥着重要指导意义。马克思自由观是认识必然基础上的现实实践活动,是每个人全面发展、自我实现的生活样态,是现实社会关系网下自由人的联合共同体,是物质自由与精神自由的统一。时代的发展需要理论的跟进,对自由问题的思考要根据时代的要求不断深入。

(一)实现自由之基:认识必然

马克思之前,关于自由的思考业已经过一个漫长的阶段,但对于自由的根基认识始终停留于非现实的层面,没有把握到“认识和利用必然”(1)这里的“必然”是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用语,指存在于自然界人类社会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社会规律。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年代,受认知能力的限制,自然现象对人类来说是人的限制性因素而不是可以利用的因素,成为人们获得自由的障碍,因此,被认为是自由的对立面而存在。于“实现自由”而言的基础地位,甚至将二者视为对立关系。从“人”的意识开始显现,自然压迫与生产水平的束缚使人感受到不自由起,人便开启了摆脱束缚追求自由之路。古希腊神话中自由意识的显露与古希腊先哲对自由思想的阐述都印证了自由的萌芽,摆脱原始氏族和贵族的束缚便是这一时期希腊人的自由。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古希腊自由思想出现了从“集体自由”到“个人自由”,从“外部自由”到“内在自由”的思考,尽管这些自由的思考建立在奴隶制的基础之上,但终究开启了人类理性与自由的碰撞之路[1]。到了中世纪,理性让位于神学成为人们心灵的避难所,上帝意志的绝对统率遮蔽了人的自我意志,认识必然更成为奢望。文艺复兴时期,对自由意志和个性自由的高度渲染打破了神学的思维定式,人的意志开始被提高到物的意志之上,理性主义思潮开始涌动。发展到后期,主客两分,精神自由与物质自由分裂,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更是将理性主义发展到高峰。黑格尔关注到了自由与必然的关系:“必然作为必然还不是自由;但是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包含必然性在自身内,作为被扬弃了的东西。”[2]325这一论述得到了恩格斯的高度评价。但黑格尔并没有将这一思路延续,而是将自由的获得诉诸精神对自然的扬弃,在纯粹理念世界中获得自由。

马克思自由观的超越之处便在于以人的实践活动为基础,从人的现实性、社会性出发,在人与外部世界的相互作用中把握人的生存状态,在于根据对自然界必然性的认识来支配我们自己和外部自然界,在主体与客体、合目的性和合规律性的统一中探究自由的真谛。我们要获得战“疫”的胜利,就要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病理、传播渠道、免疫方式进行研究与分析,掌握其机理,才能获得生活与生产的自由。同时,必然是绝对性与相对性的统一。一方面,就人与自然关系而言,人受制于自然,表现为人为了生活就必须劳动,必须同自然进行物质变换,“劳动作为使用价值的创造者,作为有用劳动,是不以一切社会形式为转移的人类生存条件,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3]56。所以这种必然性对人的制约是不可改变的,是“绝对的必然”。另一方面,就人和人的社会关系而言,人在生产实践中所创立的生产方式、社会结构不是永恒的,而是随着社会发展进程不断变化、不断扬弃的,这种必然对人的制约是相对的、有条件的,是“相对的必然”,这种必然是可以被不断利用和改变的,而人所要到达的自由王国就是在不断跨越这一必然性王国彼岸的终端。

(二)实现自由的关键:自由时间

相较于何为自由,马克思更关注自由何以可能的问题。以往自由观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更侧重于精神意义上的自由境界追求,例如康德强调经验的自由、抑或理性主义者对意志自由的论述,从根本上说是从认识论的角度对自由路径进行一种形而上学的概括。马克思从现实实践出发,从劳动时间的角度来把握自由时间,赋予了自由以现实可行性路径。

马克思认为劳动时间与自由时间是一对相对的范畴,他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人的压迫和剥削,资本家通过延长劳动时间、增加劳动强度的方式剥削工人剩余价值,流水线的生产方式阻碍了劳动者个人的发展,所以马克思提出“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条件”[4]929。劳动时间的节约使得自由时间增加,人的发展关键取决于对自由时间的运用。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并不是为了获得剩余劳动而缩短必要劳动时间,而是直接把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那时,与此相适应,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在艺术、科学等方面的才能得到发展。同时,马克思指出仅仅是劳动时间的缩短并不能达到真正的自由王国,即使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劳动时间减少,在资本逻辑下剩余劳动时间与自由时间仍然是对立状态,事实上的自由时间被资本家侵占仍然是不变的趋势,人的自由本质就无从谈起,劳动的自由与社会化劳动体系中的规则合理度密切相关,因此,必须消灭私有制。以往资本家整合生产资料,招募工人组织生产,占有劳动成果,虽为少数却占有绝对主动权。现在,要建立工人的共同体,劳动者占有生产资料,自己组织生产,共同享有生产成果,形成劳动者共同体。

(三)实现自由的归宿:自我实现

人们追求自由的意义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自由的实现会带来解放还是重负?人类的自由应该通向何方?亚里士多德认为自由是有理性、有德行的人确立目标的自我实现。斯多葛派认为,道德人拥有一定的选择自由的能力,他们对命运的安排并不是被动地接受,这与孔子所言的“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有一定的异曲同工之妙。中世纪的人将自由交给上帝,依靠上帝救赎实现自我。洛克认为,自由是人能在行动时可以根据心灵进行选择。斯宾诺莎提出“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但是却走向上帝那里,主张人与上帝达成一致便不会受外在影响,从而获得自由。康德从道德学领域和不可知论立场出发阐释了实践理性自由观。黑格尔从辩证的角度阐述了绝对精神的自由观,认为自由是自我意识的实现,主张用国家理性保障自由的实现。对自由的这些思考具有重要意义,但是致命的问题是,将自由视为空中楼阁,脱离了现实情况在纯粹逻辑中谈论自由的实现状态始终无法获得现实的自由。

马克思对自我实现的思考是将自由目标与现实状况统一起来的,摒弃了精神层面自我满足的自由空想,将自由问题的研究置于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厘清自由与各个范畴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分析了自由与生产力、国家、分工、劳动的关系,形成了现实的自由观。提出本质的、积极的自由实现,是人类通过自身能动的活动超越有限的障碍,自我选择、自我创造、自我发展、自我解放的过程。提出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及自由人联合体的观念。自我实现是人类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活动的展开,是共同体中个性的全面发展。此外能否自我实现,也与自我主体性实现能力、实现条件、实现方式息息相关。

二、现代化背景下马克思自由三要素的再思考

现代化是自由追求过程中不可脱离的背景,马克思主义理论正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现代性批判基础之上的,要探究自由问题必然逃脱不了现代化这一复杂而宏大的背景。关键问题在于如何在宏大之中直抵主线,划分出自由在现代化背景中被忽视甚至虚设的问题。现代化作为一个事实性范畴,归根结底是一种生活形态,不同的是,它比过往时代的变迁和性质都更加剧烈和深刻。在深度上,它是对传统的延续和颠覆,渗透进了社会每个领域;在广度上,它席卷全球。对于现代世界的特性,无论是齐格蒙特·鲍曼所说的流动性,抑或安东尼·吉斯登所提的双重特性,都能直观地反映现代性的整体景观。可以说,现代化是机会与风险同时涌动、理性与浪漫激烈碰撞、短暂与永恒交替并进、滚滚向前未有停留之势的浪潮。随着时代特征的变化,自由问题也应该有新的发展,它不应再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解除束缚,而应进一步思考如何在束缚与自制中实现自我的问题。

(一)必然不等于应然

认识必然是实现自由的基础,但是需要分清必然和应然的关系。必然是事物存在和发展的内在规律,具有客观性和基础性,是人类活动的硬约束;偶然是与必然相对应的因素,是指事物存在发展过程中失去必然性,非必然发生的不确定的趋势;而应然则是掺杂道德标准、社会意识等人的因素于其中的行为规范,具有主观性和社会性,是人类活动的软约束。在现代化背景下,由于必然与应然具有相似性,都是人们的行为的限制性因素,所以经常被混淆,但是二者有本质的区别,符合必然性规律的事物并不必然能为行为动机赋予合理性。现代化背景下理性主义思潮的激烈推进,使得人们习惯性地将必然性规律当作应然的边框,将应然性规范作为必然的内容。面对自然、规律等必然性的支配,现代人选择了扩大必然性边框的处理方式,无法逾越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便通过延长生存空间的广度来开拓更大的有限性边界,必然王国呈现出这样的景象:人无法走出地球就失去了生存的自由;人无法控制自然资源就失去了发展的自由;人无法征服星辰大海就失去了心灵的自由……于是开发更多的资源、通往更广大的宇宙成为现代人的应然性活动准则。二者的混淆,会使偶然转化为必然,阻碍人类社会的发展。

人对必然王国的超越,一方面表现为人能够遵循客观必然的尺度认识并利用规律,发挥主观能动性使必然性规律为自身发展服务;另一方面则表现为人能驾驭人的尺度,在可利用的必然边界内合理地创造人类世界。我们需要认识到,必然为自由奠定基础,但人类自由的实现并非必须以全部庞大的必然王国为充分条件。新冠病毒的致病机理我们并非立即就能掌握,但任何战胜疫情的经验都是在一部部抗疫史中总结出来的,雷神山火神山医院的快速建成、卫生器材的大量生产、后勤保障的稳定运转都可以让我们深刻地体验到我们面对必然并非无力。必然性并非完全先在,特别是在社会历史领域,任何必然性都隐藏于人们的历史实践中。面对疫情,人们的认识从瘟神作祟到病毒机理,从畏惧到抗击,可见历史中的必然并不是绝对应然,同时应然也并非完全的必然。如果将自由的实现仅仅归结为对必然的不断征服与控制,那么我们将偏离历史唯物主义,走向机械理性主义。因此,在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过程中,一方面要尊重人与必然的关系,认识到并非所有必然都可以被改造或利用,要心存敬畏;另一方面要正视必然,扬弃伪装为必然的偶然,在创造中不断超越。同时也要认识到,人对必然的认识并非一蹴而就,在这一过程之中会出现偏差甚至错误并非意味着理性的退场,理性问题并非一个如何选择的课题,而是如何平衡的学问。

(二)自由时间不等于休闲时间

随着我国现代化步伐的不断加快,大众传媒的高速传播和自媒体时代的到来使得娱乐产品不断催生出消费热潮。休闲娱乐时代的爆炸式发展不时引发人们的忧虑与感慨,甚至发出“娱乐至死”的呼声。因此,如何把握自由时间与休闲时间的界限将成为重要课题。劳动时间是指用于生产满足人类所需以及再生产的物质资料的时间。自由时间是在必要生产之外,人们用于发展自身,从事科学、文艺等其他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其中包含休闲时间、发展自我时间等多个方面[5]。对自由时间占有的越多,人获得发展的空间就越大。休闲时间是指劳动时间之外,除去家庭及生活基本需要后,劳动主体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现代化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使得人类休闲时间紧缺,因此有人将自由时间错误地认为是休闲时间,劳动时间是不自由的时间。实质上真正的自由时间与劳动时间是不冲突的,真正的自由是劳动的自由。相反,大量休闲时间的获得并不直接等于自由时间的占有,如果仅仅将自由时间理解为休闲时间便会出现偏差。

1.劳动时间与自由时间对立

如果仅仅将自由时间理解为劳动时间之外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自由的意义便变得狭窄了。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劳动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劳动时间对休闲时间的侵占,工具逻辑对价值逻辑的蚕食,休闲娱乐活动所具有的越来越强大的吸引力,使得人们对劳动感到厌恶和抗拒,便产生了“不上班便自由”的错误观念。但是,新冠疫情背景下停工停产使得劳动时间减少却没有使我们感受到自由,相反是对回归正常劳动学习状态的渴求。须知,自由实质上是人通过发挥其主体性和能动性不断获得的,劳动不仅仅是谋生手段,更是人实现其本质力量确证自身价值的自由本身。劳动与自由的对立带来的只能是享乐主义的盛行,现实生活的自由不能局限于生命体验的自由,享乐主义的产生便是将生命体验视为要义,将生命存在和享乐体验作为自由的真谛是其诟病。马克思强调,消除旧式劳动、摆脱旧式分工的人是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而旧式分工与新式分工最主要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是主体发挥主动性基础上的自由选择。旧式劳动和旧式分工下的选择是不自由和被动的,劳动只是表现为一种生活工具。而人在充分自主选择的基础上根据个人能力、兴趣等自主形成的劳动与分工,才是个人的进一步发展。只有这种体现主体自主性的劳动才是真正自由自主而非外在功利性的劳动。“只有消灭了旧式分工,体现人主体性的劳动才变成为一种自觉的行为而不是出于外在目的的强迫”[6]229,即当劳动冠以主体性的姓氏,才可以更名为自由。

2.自由演化为错位的休闲

如果仅仅将自由理解为休闲,结果将会是自由的失声。人们对休闲时间的支配反映出现代人对休闲时间管理的失衡,特别是精神生活较为匮乏的地区,度过空闲时间的方式便是聚众打牌、追剧、闲聊、睡懒觉等。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只会带来精神的空虚,难以实现人的真正发展。另外,疫情期间消费的限制使得我们开始反思正常生活条件下的人的消费理念。我们的消费欲望通过群体性鼓动、商家宣传而被勾起。将休闲理解为消费和娱乐的错误观念急需纠正。

总的来说,休闲时间是人休息娱乐、放松自我的时间,属于自由时间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自由时间是人实现充分的全面发展的时间,不是撇开劳动时间之外随意挥霍的时间。自由劳动也属于自由时间范畴之内。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劳动仍然是生活的主要部分的情况下,更应该关注如何在劳动中实现主体价值的问题,而不是如何逃避劳动的问题。此外,也要避免将休闲理解为浪费时间,出现过劳问题。

(三)自我实现不等于个性扩张

追求自由的最终目的在于自我实现,实现自我个性是自我实现的目标之一,但是个性扩张与实现自由个性有本质区别。现代社会的异质性与开放性使得主体的独特性日趋凸显。主体对于实现自我个性的要求更加热切。但是,不同主体的性格、理想、气质、才能等带有明显的个人标识,如何实现异质主体间的共同发展与理性联合是一个复杂的课题。沿着近代哲学主客二分的思路可以发现,“自由更多地被理解为对客体事物的认识、把握、改造、控制、统治、管理,这势必会陷入自悖谬的境地”[7]129。自由主义反对对个性的任何压抑,但是一味追求扩张的自我和个性,“只是失去任何特殊性的一般物,一种抽象的心理状态,一种不知所欲为何的欲望结构。对特殊个性的追求以及这种追求本身的抽象性和一般性,凸现了自由主义个性扩张概念的基本悖论”[8]114。实质上,这种脱离特定现实条件,认为自由就是不对人的行为设立一切限制的自由观虚设了一种自我的完满性,最终导致的是自由与现实的破碎和分离。马克思并没有否认个体的独特性、个性的发展,个性的发展是没有终点的。马克思主张人的无限发展,但是不同于自由主义的任意的抽象的扩张,马克思主张人发展的每一步都需要接受社会条件、结构的制约。

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那时,人摆脱了自然经济条件下对“人的依赖关系”,也摆脱了商品经济条件下对“物的依赖关系”,实现了人的“自由个性”的发展。可见,人的自由个性是以人的高度自由自觉为基础的。现代人已经跳出了贫困状态下的紧张生存状态,拥有精细庞大的生产体系、高度复杂的网状生产关系、丰富多样的社会产品。如此精妙的社会机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生动展现,但是它是否能确保人的本质的全面实现却不是一个简单的时间序列问题。如果人对物的占有发展为人被物所占有,精神的自由以物质的丰富与宽裕为表现形式,那么人对自由的追求就会表现为人与人的疏离、与物的粘连,即主体掌握与控制客体的范围与能力日益增强,主体个性本身也在日益流失。当这种虚幻的表象被简单地归结为生产力未完全解放导致对自由的束缚时,对自由的追求便会转变为对自由的蚕食。

马克思按照自由实现程度将人分为“有个性的人”与“偶然的人”。有个性的人是指社会关系、交往形式适应个人的发展,对社会关系拥有自主性的人。“偶然的人”则是处于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中,受偶然性即规律的盲目性支配的人。自由个性实质上是指高水平的主体性,主体性不仅指人作为改造世界的实践主体所具有的能动性和创造性,而且还应该包括人作为认识世界包括认识自我的认识主体的自觉性与自控性。拥有能动改造世界的能力是实现自由的基础,但是自由作为一个价值范畴,只有拥有自觉能力之后才能被感知。同时,对自身主体力量的自由驾驭与控制能力的获得与运用,才是人现实的自由。一味地满足人的非理性欲望,看似是自由的获得,实则以真正的自由的失去为代价。我们不能仅仅寄希望于未来跨越到共产主义社会这些问题就会自然消亡,自由在每一个生产力发展阶段都有其不同的意蕴,当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时,人才能得到自由发展,从而成为“个性的人”。必须承认,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现阶段的生产形式不能容许每个人自由个性的随意张扬,但是并不因此而意味着现代人无法实现自我。新冠疫情是一个放大镜,透过它我们可以看到社会大众团结一致共同抗疫的热忱,也能看到社会生活中的不和谐因素。马克思指出:“人们每次都不是在他们关于人的理想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而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取得自由的。”[9]507这样人才能一路追寻自由并获得自由。

三、现代化背景下自由问题再认识的实践关照

(一)认识必然但不纠缠于必然

人类的自由活动必须遵循必然性规律,必然作为自由的客观尺度制约着人的实践活动,无论是外在于人的自然性规律,抑或人类社会内部的历史性、社会性规律,都是人在实践活动中丝毫不能与之分离的。必然王国是一个庞大的疆域。必须承认,那些认为人类通过对必然王国的掌握与控制便能直接过渡到自由王国的想法是危险而有害的。在目前的生产阶段,有一部分必然只能被我们认识而不能为我们利用,也有一部分必然我们还未能认识,甚至一些我们以为是必然的规律只是偶然。但是,从特定社会历史阶段来看,必然王国拥有相对独立的内部结构,改造世界的人同样拥有其主观尺度。我们无法探索整个宇宙,但我们可以选择保护好地球;我们无法拥有无限的生命,但我们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实现自身最大的价值。自由的意义不在于了解所有束缚,而后摆脱束缚,现实的自由实质上是于束缚中确证自身本质,并发挥主动性使得自身本质力量得以发挥,是人在生活世界中找到自我,而非改造“他者”(2)这里的“他者”主要指与“自我”相区别的外部事物,他人或者客观世界。,人的自由应系于自身。

因此,在现实的实践中,我们要摆脱主客对立的思维方式,主体尺度与客体尺度的平衡,主观感受与客观实践的相融,才是人不断发展的良性状态。否则,科技的发展带来的将是人对自身认识的放大,对自身地位的高估。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人不断增强改造世界的力量,又反过来在必然性面前碰壁,人与必然的对立征服取代和谐共处关系。即便人征服了整个物质世界,也不能实现自由。不仅仅是物,人也把其他人当作客体,甚至当作手段和征服对象,资本主义背景下“个人活动”的经济特征使得个人处于孤立之中,以独立的力量面对他人与上帝,使得人在强烈的微不足道感之下转而逃避自由而依附于工具、宗教、劳动等与人的自由本质相悖反的外部力量之上,人与人关系的疏离带来的人的孤立使人企图逃避自由[10]74-78。无论是自然界抑或人类社会,人化的过程都应该是人通过自身实践活动与其互动的过程。自然界是人的对象世界,同时,人也是自然的对象。人与自然、人与人应该是星移物换中发挥创造性、追求美好生活境界的共同体,只有客观地审视人与对象的关系,人才能走在自由之路上。

(二)减少劳动时间但不逃避劳动

时间作为人生命存在的尺度,对生命质的确定提出迫切要求,自由时间的增加便成为必要。马克思虽然指出劳动时间的减少会使得自由时间增加,但并不能片面理解为对劳动的否定,相反,劳动正是人获得自由的重要途径,人们正是在自己的劳动实践中发挥自身创造性以生成价值确证自身的。

一方面,要避免消极地理解劳动和自由,劳动是实在的自由,追求自由必须要树立正确的劳动观。马克思指出,人的类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而这种活动的表现形式就是人的劳动,一个人在通常情况下有工作和停止安逸的需要。工作是个人发挥能动性创造价值的重要平台,选择工作的目的、工作态度等不仅受个人劳动观的影响,而且受社会机制及大环境的影响,浮躁的社会风气会产生功利化的择业观、劳动观,而一个务实稳进的社会环境则会促进真正的自由劳动的产生。

另一方面,要正确看待劳动与休闲的关系,休闲并非浪费时间,而是一个人调整自我、发展自我、感受生活美好的重要部分。过劳损害身心健康的同时也会使人对劳动产生倦怠与反感,这就需要合理引导社会大众对于物质产品的需求观,避免为了占有、攀比而生产和消费的错误做法。人能够合理控制自己的生产与消费,才能够接近自由。相反,过闲会产生浮夸奢靡的社会风气,陷入享乐主义的泥沼。休闲时间并非仅供娱乐,更是提升自我的良好契机。人的劳动实践塑造着人的一切,同时,人的实践活动的形式多少决定了自由的可能性大小。异化劳动下的人无法实现真正的自由,只有真正的劳动,即以主体性为驱动力的劳动,才会带给人真正的自由。

(三)实现自我但不放纵自我

马克思设想的未来社会发展目标,在强调社会生产力高速发展的同时,也强调生产和消费的合理性。“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挥,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4]928在个体与共同体之间,必然存在着一种张力。虽然马克思仍然认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社会发展的理想目标,但是,他对自由个性的接受与赞扬并非没有限度。马克思反对对自由个性极端化推崇,并且警惕在这种推崇下,多元价值的无序由此走向相对主义甚至虚无主义的泥沼。因此,马克思提出:“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11]199

一方面,实现自我表现为主体力量的发挥。主体性在不同时期会呈现不同的样态,但是主体性能力的发挥对于实质性自由的取得至关重要。自由本就不应该成为一种抽象名词,而应该具体到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表现为享受所珍视生活的可行能力,或者说“实现各种不同生活方式的自由”[12]62-63。在形而上学思维定式下,人的理想状态应是可以超越历史、超越时间、磨平矛盾与裂隙的圆满存在,人的自由更是一种宏大的超越。这是理想的,但是不现实的,我们要承认人的有限性,主体能力并非无所限度,精神的力量始终是促进性的存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有机会和平台发挥自身主动性已然是一种自由的基础。自由并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并非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选择做与不做是基于自身能力而非任性。另一方面,实现自我表现为主体力量的控制。对自由的认识应该控制在现实生产条件之下,从现实实践出发,使得所思所想合情合理,所以自由并不能离开约束。特别是在当前社会转型、理性与非理性因素混杂的情况下,如果以自由的名义随意满足人类需求,将超出社会支付能力的欲望理解为自由,那么人们对自由的追求便会走向歧路。相反,对于错误的思想观念、生产生活方式进行批判性的反思与改造,才能实质性加快进步的步伐,接近自由王国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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