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表演的境界与艺术魅力

□ 汪小铎

从事戏剧表演三十年，我积累了一定的舞台表演经验；2017年，我进入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学习戏剧导演专业，系统地学习了导演理论知识；三十多年来，在舞台表演实践中、在生活中总结出戏剧演员在表演上的一些问题，下面来谈谈个人观点吧。

有的演员是只会演自己。遇到和自己本身很像的角色那就算是赶上了，在台上很会表演自己。但是，不会塑造角色，哪怕就是模仿都会觉得不自在，更不用说在思想情感上达到共鸣。他们甚至不具备“演得像”的能力，这往往和基本功有关。

有的演员一生追求就是“演得像”，一拿到角色，就想该如何“塑造”，尤其在外部那是煞费苦心，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恨不得要有“原因和出处”，举手投足都是在“无限靠近人物”；在内心里思考，强迫自己相信自己就是人物的所谓“化身角色”，这就是虚假，因为依然是在“演”，只不过技巧上纯熟了一些而已，但没有展现自我的勇气，这往往和演剧观念有关。

有的是只能演自己而不会演角色，有的是只会演角色而不会表达自我，因为能做到“角色中的自我”的演员非常少，这与天赋有关，更与经验和表演价值观有关。

“千人一面”，说的是一个演员演什么角色都是一个样子，这在戏剧表演中算是一个贬义词。但它其实并不是说“角色中的自我”是错误的，而是说一个演员根本不会塑造人物，只会演自己。

“千面人”似乎是表演中的褒义词，但这无非是说这个演员塑造的能力很强，但不代表“演得像”就是“演得好”。不在角色中展现自我特点与魅力，充其量只是个匠人而已。

谈到演员，我希望我们的演员可以有很好的主动性和能动性，在具有扎实基本功的基础上，去敢于展现自我魅力，而不是做一个“仅服务于人物”的木偶。当然这并非容易的事，不去练不去琢磨不去看书不去尝试，这是绝不可能达到的。而那些完全不在意人物塑造能力，只会在舞台上演自己的，更不会是合格的演员。

综上几点，戏剧表演分为三个阶段：

一、自 我

演员如果不能在舞台上展示自我的能量，那么无疑是不合格的。这包括对于声音、肢体的运用，把自己的思考和情感表现出来并向别人有效传达等等。我们所说的“天性解放”“台词形体能力”“舞台技巧”“艺术特长”等等皆出自于此。

而上述这些，都是作为演员的基本能力，是表演的手段和能量库。能够在人前展示自己的一切，通过有效的手段让他人接受自己，这是表演中最基本的。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到松弛和有机，否则只能是僵硬和死板。

可以说，一个演员要先能“演好自己”，有能力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和发挥才能，然后才能谈“留有余地”“收放自如”等高级表演。

我们很多戏剧演员，有很多是天性还没有解放，还无法控制和运用自己的声音与形体，在表演的时候，技术无法达到。且私心杂念很重，无法做到思想与情感的真实释放，但因为戏的要求，所以只能靠“喊叫”“哭泣”“大笑”等手段来显示激情，其实内心却是无比空洞，声音和肢体也会无法融合，紧张僵硬均源于此。

二、角 色

演员塑造角色，这是俄罗斯乃至全世界现实主义表演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但请记住：这只是一个部分，而不是目的与结果。演员需要极强的观察力、洞察力、模仿力，能够读懂剧本，理解人物，找到共鸣等等，从而可以惟妙惟肖地对于人物进行外部和内部的塑造。我们经常所说的“演得像”其实就是技术的呈现。

但塑造人物依然只是表演的手段，无论是情感体验、性格表现、特点提炼、音容笑貌的展现等等，都只是演员的基本功课，而非高级水准，更不是表演的最终追求。

三、角色中的自我

演员一定要展现出自我的魅力，才能够真正征服观众。须知，演员绝不可能变成角色，绝不可能。在舞台上表演即使是再投入，也不可能忘我到化作角色本身。一个专业演员必须有极高的控制力，在符合角色要求的时候，把自己的个人特点进行展现。换句话说，演员的目的不能仅是“像人物”，而要展现的是塑造人物之外的东西，包括自己对于角色的理解、自己个人的表演特点、自己想通过戏剧对人们传达剧本之外的内容等等。而这一切，都要求演员在角色的限制下依然能展示自我来进行实现。

角色是制约，但自我才是真谛。而这一点也是表演中的最高境界。同样都是哈姆雷特，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演法，但首先演的必须是哈姆雷特，而不是李尔王。然后这一千人的一千种演法，也不是每一个都能被观众接受。那么被观众接受的，一定是演员个人的魅力，而魅力的基础是能力。

也有人说：戏剧首先就是要塑造人物。这句话我非常同意，但必须指出的是“首先，并不是全部”。戏剧学院教的那种“通过外部去描绘，通过内心去体验”，只是方法之一。如果不把演员自身的自我表现突显，那么即使模仿得很像，那也是装，是戴着“人物面具”的伪装。观众看到的依然是虚假的，不真实的“塑造人物”，虽然演员仿佛演得“很用心很卖力”。

当你被一个演员的表演所吸引，并且能够在散场后依然久久回味，那么一定是他自身与角色融为了一体，并且激发了你的美学追求与内心感动。

我的一位老师 —— 中国著名戏剧导演傅勇凡先生曾经说过，“一个演员要把自己化到人物的内心灵魂中去塑造人物，每一句台词，每一句话要附体到剧中人物的内心去”，这样你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

记得我刚到艺校学习戏剧表演时，真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盲目地承袭着传统的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学唱着祖辈们传下的一腔一曲，像尊会动的木偶，机械盲目地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程式动作，不敢妄加改变。但就在这日复一日传统学习中，通过一个戏连一个戏的磨练，我不知不觉也掌握了很多的传统唱腔及基本身段，能够自如地穿行在舞台之上。随着各方面的技艺逐步成熟，我才真正地懂得艺术的的魅力。

艺术的魅力在于表演，表演的魅力在于演员的魅力，演员的魅力应是包含在形象、气质及演技中的部分天赋因素，并符合观众审美心理特征、产生艺术美感的表演吸引力。角色的魅力是永恒的，不变的，演员的魅力则是随着演员个人修养的丰富、年龄的增长、青春的消失而增加或衰减，好的演员在生活中也会具有一定的人格魅力。

艺术的魅力来源于生活的高度提炼，用最精炼、最典型的表现方式去再现生活。黄梅戏艺术是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地方戏曲剧种，它以优美的唱腔而名传于世。它既委婉动听又清新流畅。优美的旋律有极丰富的表现力，为塑造不同的舞台人物提供了广阔的创作空间，适用于各种行当的演唱。有了这先天的优势，仍需在塑造每个角色时，根据剧中人特定性格去发掘出最佳的演唱技巧，用真切的情感与动人的声腔相融合，以情带声，以声传情，让人物内心的爱恨情仇通过那优美的旋律传递给观众，使他们能在美妙的旋律中与角色冷暖共享，甘苦共度，一起去体验黄梅戏艺术的特有魅力。

演员和观众犹如一个硬币的两个面，缺一不可。仅从表演的主体 —— 演员方面来谈，还仅限于主观的一面，还必须从表演的客体即观众方面，来推测未来的戏剧表演艺术所应具有的特色。未来，人们对事物、社会、人类整体等方面的认识将是丰富多样的，对人的内心情感认识也将会是更加细致的。因此，如果仅仅依靠现有角色行当来表现人物角色势必显得单一，过于简单，机械的模式化的表演也不会符合未来人们的审美。

一切艺术都是人的艺术，艺术的核心是人 —— 即表现人的艺术和人表现的艺术。作为表演形式的具体体现者 —— 演员，其自身的素质很重要，需要严格的、持之以恒的基本功训练，需要对艺术生活采取严肃的创作态度，需要有演好角色甘下苦功的献身精神。优秀的演员，其成功是对事业的不断探索，对自身潜能的挖掘与开拓的结果。艺术魅力总是在不断追求中获取，一个真正优秀的演员，以往演出的作品哪怕有一点点的不足，总是抱有遗憾；而对未来的作品，则总以崭新的姿态去迎接；对他们来说，每一次演出都是学习提高的过程，这就是演员追求艺术完美的过程。

表演的艺术魅力就在于“无止境”，舞台的艺术魅力就在于“还能更好”。话说起来简单，但要真正达到这种境界却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艺海无涯苦作伴，曲途艰辛心为轮，只要心中的执着不变，童年的梦想尚存，我将永远伴那探索的小舟，在永无尽头的艺海中遨游，探寻那永远也探求不尽的斑斓世界，感受那永远感受不尽的激流，直至登上我心中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