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跃
人们经常将政治仪式视为环境的浓缩物和复合状,强调政治仪式“必须顺应文化所造之势,迎合文化在形式和内容上的转变,以及凸显文化的政治内蕴和要求”(1)王海洲:《政治仪式——权力生产和再生产的政治文化分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00—101页。。但是,政治仪式不是一味地处于被动的位置,它对举办者的政治文化有能动的反作用。除了作为举办者的政治文化与特定政治生态环境发生关系的中介或载体之外,政治仪式还从观念文化、行为文化、心理文化、形象文化等层面直接给予举办者政治文化一定的反馈和刺激,使其发生变化。中国共产党在政党文化建设实践中非常看重政治仪式的这种反作用功能。本文以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为观察的切入点,旨在清晰把握当时政党文化构建时所面临的生存状况和境遇,以及更微观地了解政治仪式在政党文化构建中的这种反作用功能,从而为当前如何运用政治仪式提供一定的参考和借鉴。
这里的政党观念文化,指的是以观念形态对政党指导思想和奋斗目标等有关观点和信仰所给予的一种呈现。政治仪式的一个基本功能就是通过对各种象征符号以编码或解码的处理方式,帮助我们形塑和构建有关现实世界的政治理解,更重要的是“使得我们相信所见到的秩序并非出自我们自身(文化)之手,而是为这个永恒的世界自身所有”(2)[美]大卫·科泽:《仪式、政治与权力》,王海洲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98页。。从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看,这一基本功能得到充分发挥。
民主革命时期特别是抗日战争阶段,在民族危机下如何实现民族复兴包括民族文化的复兴?中共坚持的马克思主义能否担负起这个重任?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坚持以何种意识形态来统领?中共坚持的马克思主义与国民党宣扬的三民主义谁更有资格?这些问题迫使中共必须借助各种形式包括抗日纪念仪式来解惑释疑,毕竟纪念仪式是“党史文化的行为方式”,其纪念符号是“党史文化的意义体系”,其蕴含的纪念价值是“党史文化的精神坐标”(3)陈金龙:《中共纪念活动与党史文化的建构》,《中共党史研究》2012年第11期。,否则在政治思想的博弈中就会因败阵而削弱自身政治合法性的存在。鉴于此,这一时间段重点从两个方面来诠释和把握中共指导思想。
一是赋予政党指导思想以“民族”的符号色彩,强调只有通过马克思主义民族化才能获得社会实践变革的成功。1943年7月5日,为纪念党成立二十二周年与抗战六周年,王稼祥所作的《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民族解放的道路》指出,中国共产党二十二年的历史就是“为中国民族解放正确道路的斗争史,也是寻找、确定和充实中国民族解放正确道路的历史”;这一历史实践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根本原因在于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并将其与民族解放道路的每个阶段联系起来,从而“具体的估计情况,分析阶级关系,来制订它的政策”;同时,批判了那种歪曲中国的共产主义理论是从外国输入马列主义的谬论,认为这种言论“仅仅是利用中国的落后,利用中国与外国的隔离,和以民族意识来作投机生意”;强调中国共产党以马列主义为基础,但这个“仅仅是基础”,“它必须而且已经创造出中国的共产主义的理论,解决中国民族解放的问题,解决中国发展道路上三大课题的理论”;指出共产主义者“是彻底的国际主义者,同时又是民族解放的坚决战士,‘排外主义’与‘洋奴主义’决不能安到共产党人的头上去”(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0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436、437、443、443页。。可见,运用“民族”符号以编码或解码马克思主义,既适应了当时变革社会政治生态环境的需要,也改善了党的政治形象、增进了党的政治合法性。
二是赋予政党指导思想以“革命三民主义”的符号象征,强调中共信仰的马克思主义与革命的三民主义相契合。例如,1939年7月7日,《中共中央为抗战两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指出,“三民主义乃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基础”,应“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国共合作,力求进步,彻底实行三民主义”(5)《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6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438、440页。;1942年7月7日,《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强调,“战后中国的新秩序的建立应当依据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本党愿为其彻底的实现而奋斗”(6)《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56页。。之所以这一时段中共将革命的三民主义作为自己信仰的价值目标,是从民族利益出发以巩固和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需要,也是对国民党和汪伪分子所鼓吹的各种“假三民主义”给予彻底批判以及掌握统一战线领导权的需要。同样,将政党信仰的价值目标诠释为革命的三民主义,并不意味着中共在指导思想上对(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放弃;相反,是在着重发挥(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引导和同化力:正是借鉴和吸纳(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相关思想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才具有真正的革命性,才实现了从旧三民主义向新三民主义的转变,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在民族解放问题上革命的三民主义就是中共的马克思主义(7)魏建克:《抗日战争时期中共纪念活动与三民主义》,《北京党史》2012年第4期。。又如,1943年9月18日,为纪念“九一八”十二周年,《解放日报》发表了《国民党与民族主义》的社论,强调“在中共及苏联共产党的援助之下,中山先生欣然接受了中国共产党最先提出的反帝反封建两大革命任务,旧三民主义就此变成基本上适合于中国国情的新三民主义”,“没有中国共产党,就不可能有国民党的反帝国主义的民族主义,也就是说,不可能有革命的民族立场”(8)《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567—568页。。毫无疑问,在坚持思想底线的前提下将信仰价值目标转化成革命的三民主义,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政治智慧,也由此牢牢掌握了思想政治的主动权。
美国人类学家大卫·科泽认为,仪式是完成一种任务的特殊装置,之所以是特殊的,在于它通过复杂的象征操演使有关主题的讯息得以传播,还在于设置一定情境让真实的世界与想象的世界糅合在一起而无甚差异(9)[美]大卫·科泽:《仪式、政治与权力》,第117、100页。。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充分体现这一点。例如,以其文本为耕犁对象,将发现对政党目标的创新和发展大体上经历了四个阶段的变化:第一阶段(1932-1936年)主张通过反日的民族解放运动,建立一个类似于苏联的苏维埃共和国。例如,1933年8月10日,中共中央《关于“九一八”二周年纪念的决定》强调,“只有苏维埃政权的胜利才是中国革命唯一的出路。应该在群众中广大的宣传第二次苏维埃全国代表大会的意义,加紧进行拥护红军与苏维埃的运动”(10)《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0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443页。。第二阶段(1937-1945)提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成立一个以革命的三民主义为施政纲领的共和国(即三民主义共和国)。例如,1942年《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明确提出,“战后的中国应当是各党派合作经过人民普选的民主共和国,而不是少数人专政多数人无权的中国”(11)《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第356页。。第三阶段(1946-1947)主张废除国民党一党专制,成立各党派团结、合作的民主的联合政府。例如,1946年7月7日,中共中央《为纪念“七七”九周年宣言》主张“重开政治协商会议,实行上届政治协商会议的一切决议,改组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各级政府成为各级民主联合政府”(12)《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3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41页。。第四阶段(1948-1949)明确提出,要建立一个由无产阶级领导、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的新民主主义共和国。例如,1949年7月1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纪念“七七”——抗日战争十二周年口号》将解放战争胜利后所建立的国家命名为“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13)《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8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354页。。可见,对政党目标的创新和发展,既让民众在变革恶劣的外部社会政治生态环境时有了信心和动力,同时借助仪式扩大和增强了政党奋斗目标合法性的群众基础。
这里的政党行为文化,指的是政党的行为方式、习惯或结果以文化积淀的形式呈现出来。一定的政党行为实践,往往受一定的政党文化的指导或支配。“当社会环境的某些特征对于一个特定的团体来说是特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预期发现在它的成员的行为里某些共同的特征。相同的文化将导致相同的‘特征’。”(14)[美]斯金纳:《科学与人类行为》,谭力海、王翠翔、王工斌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年,第397页。政治仪式之所以与政治行为发生关联,不仅在于其借助不断的操演使象征所指向的行为模式得到展现、再确认和强化(15)马敏:《政治象征》,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第115页。,更在于其主脉就是实行权力的生产和再生产(16)王海洲:《政治仪式——权力生产和再生产的政治文化分析》,第25页。。民主革命时期中共通过举办抗日纪念仪式,对党内外民众参与其政党行为文化指导下的实践进行了动员和指引:动员重点在于告诉民众为什么要参与政党行为实践,解决了开展和参与政党行为实践的必要性和迫切性的问题;指引着重告诉民众怎么样参与政党行为实践,解决了开展和参与政党行为实践的规范性和有效性的问题。
政治动员是政治仪式的应有之义。如果将政治仪式视为一种不断从外部社会生态环境中吸纳资源并转化成实现权力生产和再生产的装置,那么政治动员则“决定了资源转换成权力的效率”(17)同上,第57页。,毕竟仪式中诸如情感激发、关系协调、认同强化等基本功能的发挥离不开政治动员。联系民主革命时期中共所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看,其号召党内外民众参与全民族抗战(1932-1945年)或推翻蒋家王朝(1946-1949年)的实践,着重开展了价值动员、形势动员、榜样动员等。
“价值动员”,就是从开展和参与政党行为实践所带来的价值或利益维度实施动员,毕竟“利益是政治参与的原动力”(18)张明澍:《利益是政治参与的原动力》,《中国青年报》2013 年4 月18 日第 008 版。。以1932-1945年为例。1939年,中共中央《为抗战两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中,强调当时所进行的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具有诸如“摧毁着千百年遗留下来的阻碍我民族前进与发展的许多障碍”、“锻炼了全民族的精诚团结、进步统一,发扬了忠勇奋发威武不屈的精神”、“唤起了全世界的同情和景仰”、“奠定了继续抗战争取最后胜利之始基”、“开创了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的远景”(19)《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6册,第436—437页。等意义或价值。除了从国家独立、民族解放的方面进行价值动员外,这一期间党所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还从国际意义的高度实施了价值动员。1941年,《中共中央为抗战四周年纪念宣言》明确指出:“我伟大中华民族的神圣抗日战争,不独为了挽救自己祖国的危亡,亦且有助于国际反抗侵略的奋斗。”(20)《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8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487页。
“形势动员”,就是密切联系这一时期不同阶段的国内国际形势实施动员。在形势有利的条件下,号召民众抓住好时机,积极参与到政党行为的实践中来,以获取更大的胜利;在形势不利的条件下,号召民众不要因被困难吓倒而屈服、退缩,要不言弃、不放弃,相信只要坚持不懈一定会迎来胜利的曙光。1932年,中共中央在《关于“一二八”周年纪念的通知》中,要求各级党组织“抓紧日本与帝国主义目前一切狂暴的进攻与瓜分中国的事实”,“利用一切公开半公开的可能,以十百倍的努力去组织与开展真正是广大群众的反日反帝的运动与组织”(21)《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9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660页。。1942年,《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认为,在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处于胜利前夜这一形势下,“如何争取时间,克服困难,以达抗日的最后胜利”是摆在当时中国抗战面前的重大问题之一(22)《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第355页。。
“榜样动员”,就是大力宣传代表性人物或群体的事迹,号召民众弘扬榜样的精神和品质,积极参与到政党行为的实践中。1934年,中共中央《关于“一二八”两周年运动的决议》指出,“一二八”运动中上海民众与十九路军士兵的英勇抗日行为及其所表现出的品质值得我们学习。1938年,在纪念孙中山先生逝世十三周年及追悼抗敌阵亡将士大会的演说词中,毛泽东号召民众积极践行孙中山的革命精神以完成其遗愿,并对抗敌阵亡将士致以沉痛的追悼,要求全国人民团结起来以彻底打倒日本侵略者和实现中华民族的解放(23)《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850页。。
动员党内外民众开展和参与政党的行为,并不意味着实践者的行为一定与政党的行为相协同、相吻合。行为实践者可能因主客观因素的影响而产生非理性的行为,这时就迫切需要政党给予理性的指引。考察民主革命时期中共所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发现,当时的纪念仪式重点从三个方面对开展和参与政党行为进行指引。
一是在行为方略上的指引。如果说之前探讨政治仪式在观念文化上对政党奋斗目标的创新与发展,一定程度上可以称为对政党行为目标的指引,那么如何将政党目标由抽象理论形态转换成现实可操作性的形态,则需要制定和设计出一些更具体的方案和策略。这一期间中共所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充分注意了这个问题。1932年,《中共中央关于“九一八”一周年纪念的通知》就不同阶级、阶层的民众如何参与政党政治行为的实践进行具体指引:“九一八”期间日本企业的工人应组织反日罢工和同盟罢工;工人阶级应组织北上决死团、义勇军后援会;农民阶级应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农民运动与游击战争,组织农民反日会与抗日义勇军或反帝同盟军;士兵应组织反日会,杀掉卖国长官,自动地去进行抗日战争,等等(2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9册,第416页。。
二是在行为准则上的指引。这里的行为准则是指在开展和参与政党行为实践中所必须遵循的行为规范和应注意的行为事项。1939年,《中共中央为抗战两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明确以“三民主义”作为全民族抗战的政治基础,遵循和贯彻坚持抗战反对妥协、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退步等基本要求。1942年,《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提出,要达到抗日的最后胜利和实现团结建国的目标,务必按照合理原则改善党派关系、按照三民主义与抗战建国纲领的原则改善内政(25)《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第357页。。
三是在行为规律上的指引。从这一时期抗日纪念仪式的文本看,此点更多集中于对政党行为实践中经验教训的分析和总结,这实质上就是对现实行为规律的体悟和认识。1941年,《中央关于中国共产党诞生二十周年、抗战四周年纪念指示》强调,党的政策的贯彻执行必须“与学习党在二十年革命斗争中的丰富经验”等联系起来,这“关系全国抗战的成败与全中国人民的命运”(26)《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3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141页。。1943年7月,朱德为纪念抗战六周年而作的《我们有办法坚持到胜利》一文认为,中共之所以能够克服困难坚持敌后的抗战,主要在于“下定了决心”“坚持进步”“自己动手”“实行精简”“依靠群众”(27)《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0册,第417—419页。;“只要我们能善于研究自己六年来的经验”,则“我们的抗战必能得到最后胜利”(28)同上,第420页。。
这里的政党心理文化,指的是从心理层面对政党观念文化、行为文化的一种呈现,如心理特征、心理取向或精神状态等。仪式之所以与心理联系起来,既在于仪式本身的产生有一个心理基础,也在于仪式具有强烈的心理功能。“起先由参与者们的心理需求所激发,同时又得到心理上的感受和回应,随着这些产生于仪式的能量进而转换、凝聚、升华为观念上的价值,便可将责任和义务转变为合适的需求,最终使得来自于生理本能方面的需求与社会伦理要求取得了统一。”(29)朱迪、董进:《论仪式在生命过渡阶段的心理治疗价值》,《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以民主革命时期中共所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为例,它彰显了“记忆”和“精神”建构的功能价值。“记忆”功能的建构,通过将过去、现在和未来三者的连接,让人们充分感受到政党文化承继过去的深重历史感、立足当下的强烈现实感以及面向未来的希望感。“精神”功能的建构,为人们实践政党文化及其所指向的价值目标提供了不竭动力、精神支柱及方向指引。
记忆是将人的活动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连接起来的一种最基本的心理过程。缺乏这种基本的技能,人的认识活动就无法由“感性”走向“理性”。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除了运用“操演”等一般手段之外,还特别通过“重演”手段塑造着社群记忆(30)保罗·康纳顿在《社会如何记忆》一书中认为,纪念仪式和其他仪式一样具有保存记忆的两个基本特征,即形式主义和操演作用;除此之外,它还具有一个其他仪式所没有的保存记忆的独特性特征即“重演”,这种“重演”明确指涉了原型人物和事件。([美]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纳日碧力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
一是对耻辱历史记忆的建构,旨在告诉民众当时中华民族遭受的屈辱根本上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本性所致,也与国内投降、妥协分子的“助纣为虐”密不可分。1932年,《中共中央关于“九一八”一周年纪念的通知》让人们重新回忆起日本帝国主义进攻热河平津、并吞满洲等种种事实,指出“帝国主义的瓜分中国,是直接得到中国地主资产阶级的国民党拥护的”(31)《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9册,第417页。。1933年,中共中央《关于“九一八”二周年纪念的决定》开篇回顾了两年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历史,呈现“日本帝国主义两年来继续不断的对于满洲、热河和华北的工农劳苦群众与义勇军的残酷的压迫与屠杀,继续对于察哈尔积极的进攻,同时借口要求偿还西原借款,准备新的对中国的掠夺等等事实”(32)《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0册,第441页。。
二是对反侵略实践记忆的构建,意在号召民众投入到反侵略实践中特别是中共全面抗战路线指导下的实践中。1939年,《中共中央为抗战两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在揭露日本侵略者的罪行的同时,回顾了两年来中国人民的抗日实践:在前线“数百万将士,以热血头颅抵抗暴寇,忠勇奋发,劳苦备尝”,在后方“我数万万民众及海外侨胞,万众一心,精诚团结,努力生产,协助军队,输财输力,支援前线”(33)《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6册,第436页。。1942年,在为纪念抗战五周年而作的《胜利在望,团结向前》的纪念文章中,朱德用大量篇幅回顾了一年来华北敌后抗战的实践历程及其所取得的成就,指出华北敌后抗战的坚持就在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发动人民的武装斗争”(3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第348页。。
三是对中华民族共同体记忆的建构,旨在表明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是中共政党文化实践的内在要求和基本目标。这一期间抗日纪念仪式中“中华民族”“中国”等符号在文本中的大量运用就是最明显的例证。1932年,中共中央《关于“一二八”周年纪念的通知》提出,“组织广大群众在革命的民族解放战争,求中国的独立、统一和领土完整,反对日本和一切帝国主义”(35)《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9册,第660页。。1942年,《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指出,战后的中国应当是独立的、统一的、和平的、民主幸福的、经过人民普选的民主共和国(36)《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第356页。。“中华民族”“国家”符号的运用,唤起了人们对近代以来“中华民族”观念建构历史实践的回忆,促进了中共政党文化契合时代化的调适,达到“与个体原始情感生发之间产生圆融共通,推动中华民族成员内化主流观念与外化爱国行动的自觉养成”(37)曾楠:《政治仪式建构国家认同的理论诠释与实践图景》,《探索》2019年第3期。。
这里的“精神”指的是思想和行为在心理层面所呈现出的一种活力状态。政党心理层面所表现的诸多“精神”,既是政党文化及其指导下的行为在精神形态层面的体现,也是政党政治品质和思想境界在精神状态上的呈现。“精神”功能的构建规定着纪念仪式的意义及其内涵,又凭借纪念仪式这一载体而宣扬和传导着相关的观念价值和道德规范。鉴于此,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十分重视从精神层面对政党心理文化进行构建。
一是对“精神”内涵的凝练。1939年,《中共中央为抗战两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认为,抗战两年的实践体现了全民族的“精诚团结、进步统一”和“忠勇奋发威武不屈”的精神(38)《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6册,第437页。。1942年,《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将五年来中国人民抗日所体现出的精神状态凝练为“英勇、坚忍、刻苦、耐劳、不怕牺牲、不怕困难”(39)《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第358页。。
二是对“精神”关系的分析,主要分析了抗日精神与民族精神、革命精神之间的关系,突出抗日精神来源于民族精神,是对革命精神的传承,实质上就是民族精神和革命精神共熔共铸的产物。1944年7月7日,为纪念抗战七周年,《解放日报》发表社论指出,敌后军民体现的精神价值核心在于“对于保卫祖国战争的无限忠诚及艰苦卓绝的奋斗”,这些是“中华民族的光荣和荣耀”(40)《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80页。。1938年,在纪念孙中山先生逝世十三周年及追悼抗敌阵亡将士大会的演说词中,毛泽东强调抗日进程中“一定要从革命实践中发扬艰苦奋斗,不动摇,不妥协的革命精神”(41)《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第850页。。
三是对“精神”价值的评价。1941年,《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四周年纪念宣言》强调,四年以来全国军民所体现出的精神状态“奠定了民族复兴的基础,产生了新生中国的雏形”(42)《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3册,第155页。。
这里的政党形象文化,指的是政党文化中涉及到政党形象的那部分文化,一定程度上说就是政党观念文化、行为文化、心理文化等凝聚而成的性格和品质在一定范围内给民众所留下的评价和判断。政党形象攸关政党的生命力。政党形象构建是多维度的,既依赖于政党所表现出来的行为绩效,也离不开政党将与自身形象有关的象征符号以一定的方式给予的展示和传递,从而实现与民众的情感共鸣、价值共振。而政治仪式,如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就是将象征政党形象的各种符号予以展示,从而在政党形象文化的构建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形象要具有感染力,必须要客观真实而非主观想象。客观真实就是要源于实践中的丰富事实。而且,为了对内能更好地规范党内成员行为、对外促进公众对党的正确认知和良好评价,务必要增强政党形象的可识别性(43)张浩:《中国共产党组织形象功能结构的系统分析》,《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07年第5期。。基于上述考虑,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以历史事实为基础,着重展示了政党形象的识别系统。
一是在价值理念上展示中共为国为民、勇于奉献的形象。1943年《中共中央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以抗战六年来中共的现实表现和自成立以来二十二年党的历史实践作为有力的佐证材料,指出“中国共产党对于保卫祖国的神圣战争是无限忠诚的”(4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0册,第388页。,强调“我党奋斗的方向,是使中华民族起死回生的完全正确的方向,并将在今后的历史实践中继续坚持下去,直到完全胜利而后已。共产党员是一种特别的人,他们完全不谋私利,而只为民族与人民求福利”(45)同上,第391页。。
二是在行为品质上展示中共重诺笃行、言行一致的形象。1944年7月7日,为纪念抗战七周年,《解放日报》发表的社论将抗战七年来中共领导下的敌后战场与国民党领导下的正面战场进行比较,指出“我们共产党人坚持民主、坚持团结、坚持抗战、坚持实行三民主义与保证四项诺言,七年如一日,始终不变”(46)《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382页。。
三是在精神状态上展示中共艰苦奋斗、坚忍不拔的形象。1941年,《中共中央为抗战四周年纪念宣言》以众多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及根据地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为例,强调中国共产党是“艰苦奋斗的典型”(47)《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8册,第490页。。1943年,《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认为,六年来中共抗战的现实表现足以证明“八路军新四军与敌后人民的艰苦奋斗是史无前例的”(48)《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57页。,正是这样的精神状态催生了一个个奇迹。
四是在组织面貌上展示中共顾全大局、团结协作的形象。1940年,《为抗战三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指出,尽管当时面对国民党的“反共”“限共”“溶共”“防共”“制共”等反动政策,但为了保证抗日战线上的团结一致,中国共产党发表了约束自己领导的抗日武装队伍、不在一切友军中发展党的组织的声明。毫无疑问,上述政党形象的展示,有力地增强了中国共产党形象传播的深广度,民众在比较和识别中也日益认可了中国共产党的存在及由其领导的合法性。
党的形象,一方面存在理想、应然和现实、实然层面的差异性;另一方面具有动态变化性,过去拥有好的形象并不意味着现在或未来自然而然也持有好的形象。这决定了党的形象建设不是一劳永逸的,必须立足于具体的社会政治生态环境特点加以调适和构建。以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举办的抗日纪念仪式为例,在对中共政党形象进行展示的同时,就如何在保持中提升党的形象进行了积极思考,提供了一些带有建设性的路径指向。
一是坚定人民立场,夯实党的形象建设的根基。如《中共中央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要求“共产党员应该紧紧地和民众在一起,保卫人民,犹如保卫你们自己的眼睛一样,依靠人民,犹如依靠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一样”(49)《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0册,第389页。,指出共产党员“生根于人民之中”,是“人民的儿子”(50)同上,第391页。。朱德《我们有办法坚持到胜利》一文也指出,“我们一切力量都出于群众身上,一切办法也都由群众创造出来”,“我们没有别的本事,我们的本事就只有同群众密切结合在一起。显然地,如果我们脱离了群众,我们就必然要失败”(51)同上,第418—419页。。可见,坚持人民立场抓住了党的形象提升的实质性问题即代表、维护和实现好人民群众的利益诉求,唯有如此才能从人民群众那里获得良好的美誉度。
二是严肃政治纪律,明确党的形象建设的规矩。严肃政治纪律最明显的表现在于突出党的政治建设,要求坚持党中央的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如《中共中央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要求,全体共产党员必须“巩固地团结在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央的周围,坚决地认真地执行中央的政策,加强自己的责任心,发扬自己的创造力”(52)同上,第391页。。王稼祥《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民族解放的道路》一文指出,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寻找到抗战的正确道路与政策,其重要原因在于“有其英明的领袖毛泽东同志”(53)《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477页。。之所以强调这点,就在于告诉全体党员在维护和提升党的形象问题上必须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要将增强党员个人形象与提升党的整体形象和维护领袖形象有机地统一起来。
三是强调不断学习,增进党的形象建设的本领。如在《中共中央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中,中共中央号召共产党员要“虚心学习文化,学习业务,学习政治,学习理论”,通过整风学习运动来克服身上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从而“学出超人的本领来”(5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389页。。学习是维护和提升党的形象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对思想政治理论的学习,有助于坚定理想信念,为维护和提升党的形象奠定坚实的思想理论基础;对党规党纪的学习,有助于加强和改进党的作风建设,用优良的作风来树立良好的政党形象;对有关业务知识的学习,有助于在现实生活实际中依靠过硬的本领把群众具体利益维护和实现好,将党的形象的维护和提升落实到行动上和体现在细微处。
综上所述,政治仪式在中共政党文化建设中要发挥好积极价值,务必扮演好“载体”的角色。一方面,我们要立足于社会政治生态环境的变化选择合适类型的政治仪式,将环境发展的要求和变革的诉求,乃至环境中的一些良性生态因子及时而有效地传递给政党文化,推进中共政党文化的与时俱进。另一方面,我们要坚持中共政党文化在政治仪式运用中的领导权,这是政治仪式发挥正功能价值的前提。毕竟“仪式之中有政治”,中共政党文化的领导权为政治仪式反作用力的实施,“指明了正确的政治方向、政治原则、政治目标”(55)司忠华:《思想政治教育仪式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176页。。此外,政治仪式在中共政党文化建设中的价值发挥离不开自身的优化创新,如对古今中外的相关仪式要给予“扬弃”、政治仪式内部各要素之间要协同推进、相关运行机制之间要耦合互动。